“七哥,不必派人过去!”龙非离淡声打断了他。

龙修文冷笑,不予理会,很快却大变了脸色。

与龙修文一样,殿上所有人也瞬刻变了脸色!

因为,殿外,又走进了一个人。

这个人,与段玉桓一样,谁也不曾料想到他会在这里出现。

月落国二王子纳明天朗!

反是龙梓锦颤声问出了所有人的震惊:“纳明王子,你怎么过来了?”

纳明天朗朗声一笑,缓缓道:“紧赶慢赶的,幸好终于赶上!是皇上邀请纳明过来做客。”

他说着微微瞥了一眼龙修文,龙修文心头一沉,冷笑道:“若王子此来是为龙非离说情,那请恕修文无礼,修文绝不应允!”

“七王爷,你以为纳明要你放过皇上?绝不应允?好笑!谁要你应允!”纳明天朗轻嗤而笑,目光睇向殿上所有人越发疑虑的眉眼。

“七哥,你还是不懂。”

龙修文心中一凛,紧紧盯向从阶上缓缓走下的龙非离。

龙非离勾唇一笑,“纳明王子根本无须为朕说情!他此次来,已送了朕一件礼物。”

龙修文眉头锁深,戾声道:“什么礼物?”

“二十七万兵马。”

皇帝的声音一落,整个大殿,顿时陷入一片荒废死寂,很快,又爆出一阵惊喜欢呼之声。龙非离下首,所有官员都乱了,沸腾了!

“什么二十七万兵马?”龙修文身子一晃,咬牙厉声问道。

“喏,不是在门口吗?”纳明天朗挑眉笑道。

“那是本王的兵马!”龙修文声音愈厉,眸中透出一股狂热得像失了方寸的凶光,“那是大王子借本王的兵马,你无权动它!”

纳明天朗从怀中掏出一件物什,沉默了好一会,才淡淡道:“王爷说得不错!在月落,兵马大权归我大哥所统辖,纳明确实无权过问。”

龙修文扬声而笑,跨步而前,一把揪起纳明的衣领,冷笑道:“那自是当然!”

“只是,若过问的不是纳明呢?”纳明天朗低眸掠过捉握在自己衣衫上的手,微微一笑,“我大哥是长子嫡孙,也绝大可能是月落的未来国主,但现在月落的国君仍是我父皇!”

他猛然收住声音,手中明黄绫缎绢一甩,布幅拉开,只见其上白纸黑墨,下首一枚印鉴朱红。

“七王爷,莫忘记纳明母亲乃月落之后,父皇虽最宠萧妃,拟立我大哥为储君,但毕竟与我母后也夫妻情深,对我母子怀有愧疚之情。”

“纳明跪求父皇数个日夜,求得了这件礼物二十七万兵马尽皆相助于西凉国君龙非离。”

便像伸手就可及的美丽一般,到最后,竟被告知不过是离幻梦境一场。龙修文大震,他眸光倏暗,劈手便去抢夺纳明天朗手中圣旨,龙梓锦与清风大惊,飞身过去相护。

“在纳明进来之前,圣旨早已传遍月落将领视阅,七哥,你只管去抢。”龙非离负手在后,轻轻笑道。

龙修文重重闭眼,末了,倏然睁眸,咬牙冷笑道:“龙非离,你一直在缓延时间,等纳明天朗过来。”

“纳明离开西凉之前,探子报,宫里你二人并无相处密谈之时,反倒是我与他在一起的时间最多,他回国以后,王府里有我的探子,你们也无书信往来”

他的疑虑很快被纳明天朗低笑打断。

“回国前,纳明与皇上见过一面。早在西山围场,我便接到皇上暗递的纸笺,相约在他去帝陵的路上见面。他出发去帝陵那天,我辞行回月落,实际上,我并没有立刻回国。”

“原来竟是这样!”龙修文身子颤抖,仰头大笑,末了,他冷冷盯住龙非离,一字一字道:“你以为你赢了吗?还有一种可能性你只怕并没有料到!”

“太后与藩王手上军队合共二十五万,我有三万亲兵,另有帝陵军约五万人,若我们所有人的兵力组成盟军攻打你,你说会如何?”

数度遽变,太后本已抱望尽碎,这时却隐隐燃起一丝希望,温如凯与方楚帆几人也重重颔首…他们反了龙非离,龙非离必不会放过他们,若反之与龙修文合作,这利益好处,战胜以后再商也未尝不可!

龙非离眯眸打量了二人一眼,终于轻轻笑了出来。

“确是。若你等三方结盟,又加上帝陵军,共有三十三万兵,朕这边禁军四万,加上月落二十七万,也不过三十一万兵将。”

“但若帝陵军队再不属于你呢?七哥,你道玉桓为何会在此出现?你要调动帝陵军,必须要派人去送苍龙阙,你遣一千兵马护送苍龙阙前往帝陵,朕却命段玉桓调五千精兵去夺你苍龙阙。你说,这苍龙阙最后会落在谁手里?”

“段玉桓已经回来了!”

龙修文喃声道:“什么五千精兵,什么日晷城一役段玉桓所领五千兵马全军覆灭统统都是假的!”

414当年曾经

昨日情节再演,原来还会如临其境。还会微微的激动。

目光从镜里调开,朱七轻轻合上眼睛。

那场仗,后来还是打了,但几乎没有什么悬念龙非离赢了。

每个朝代,不管在现代还是云苍大陆,以少胜多的战役并不少,但不也不是每次都能凑效,尤其是在满心以为自己会赢后来却被告知所有一切都错了的时候。一而衰,再而竭,气势若先输,则已输五成,更不必说数目相差不少。加上帝陵军,龙非离共拥三十六万兵马,龙修文,太后与藩王的兵马加起来不过二十八万兵。

局后来,龙非离说了些话,双方的兵马数目又有了改变。其实他也只是向三名藩王重复了龙修文的话。最先,他看向方楚帆。

他那天的话,她还记得很清楚。

三位与太后,七爷联手,若输了,输的就是性命。实际上,朕与三位并无私仇,没有非取你们性命的原因,朕想杀的只是太后与龙修文。若三位降,这藩,朕会撤,但朕能留你们性命与所有荣华富贵。朕可向这殿上所有人起誓,必不害你们性命与家眷,纳明王子亦可做见证。

百心理的攻防有时很简单。方楚帆最先归降。随后,是其他两名藩王。

朱七微微笑开,心想,她总会记得那个人的一双眼睛。那时殿上的璇玑也是笃定相信因为那双眼睛在说话的时候,锐利而笃定,就像,若一旦开战打起来,他一定会赢!

他很强硬,甚至立刻便开出撤藩的价码,那些藩王却答应了。

最后,他手上多了十五万兵马,与太后,龙修文相相比,四十一万对十三万,三比一不止。他用三倍的兵去打太后与龙修文。在打帝都那场染血之战以前,朝堂上,早已打过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

战争的目的是什么?赢的目的又是什么?怎样才算赢?不是战场上以勇拼,以死搏这样的一场胜利,是能留下更多人的性命。

这是他后来告诉她的。他杀人的时候可以毫不眨眼,却告诉了她这样的话,为什么人性能如此矛盾?她不知道,正如她不知道她为什么会爱上他。

后来,她问他,为什么当时他要将她推向龙修文去救如意。她明白,若她与如意两个人当时都在龙座前,他未必能顾及,她不是在意他救如意,只是,她不想沾染到龙修文的气息,他又明白么。

他说:他不会让龙修文碰到她。

确实,在他把她重新拥进怀中之前,龙修文并没有碰到她,哪怕衣角。

她问:你敢如此笃定?

他看了她一眼,回答很简单:敢。

她说:那是我准备华丽丽地滚下去,才给了你时间。

他笑着摇头,说结果不会改变,他必定不会让龙修文碰她。

她怔住,不忿反问:你每事计算周到,难道就没有你不敢笃定的事情?

他沉默了很久,说了一句:有,我不敢笃定这场叛乱的结果,才送你出宫。

她想,也许,这是他说过最动人的情话了。

她后来想了很久,隐隐明白,他有他的计算,却也确实在赌,赌纳明天朗能赶到,赌段玉桓的兵能把龙修文的兵击败,截下苍龙阙。

因为不敢确定,他才用了至于龙修文的五倍兵力去夺苍龙阙。在不确定中,把能赢的几率增加到最大。

关于那时金銮殿上他救如意的事情,她也想明白了些,他不想欠下如意的情。也许,无关爱,但有关情谊。她再次笃定,那天碧霞宫里,他若果真杀了如意,那么他心中有一块必定会塌下角。

不论是谁,不管有多么决绝,其实总输给时光。十四年,至于能活到期颐之年的一辈子,长吗?不很长,却也绝不短。

她明白,她能懂。

宫变以后,紧接着的二年,似粘稠的麦芽粘在手心,却又似水从指缝而过。

时光,似慢又快。

当日身处其中,是一幅画卷,长长的画卷,就像清明上河图,每一帧,有人,有物,有事,流金而明媚。

细细去想,光景沉沉。

再回首,也许不过是用三言几语便能概述。留下的,只是模糊了的风景和人事,还有所的种种措手不及的意外。

但那种或欢悦或悲痛的心情,记忆会记紧。

龙修文和太后在联兵以后,仍吃了败仗。当天便败下。龙修文与太后的党羽均被擒。

后来,太后用茹妃的性命来交换自己、龙立煜还有温如凯的命。

可惜,失败了。

如意与他一样,那天赢了漂亮的一仗!她本就已探出茹妃被囚的大约位置,早在所有人走进朝堂之前,她便借了龙梓锦手上的多名紫卫潜入地宫,救出了茹妃。如意清楚知道,那天太后的注意力只会在朝堂,地宫必不设防。

她明白,茹妃至于他的意义。当茹妃坐在软榻上被人抬着在殿上出现的时候,她看到他紧闭了一双凤眸,睁开的时候,竟微微红了那抹玄黑,又急步奔走下去。

在所有人的目光里,她看着他掀起衣摆,缓缓跪倒在茹妃面前。

普天之下,年仅二十二岁的他,膝下只跪一个人。

那一刹,她想哭,他终于自由了。这世上,若为自由的缘故,又有什么不能舍弃!

415情殇烟霞(1)

太后等人的结局,她不知道。正如她不知道纳明为何相助龙非离。

若单论交情,她说什么也不相信。即使龙修文向交情极深的大王子借兵也需以西凉做筹。

只知道,当太后在殿上看到茹妃的时候,前者吓得跌在地上,后来,他便命人把他们押下。处死,流放,人彘…她不知道龙非离后来怎样处置太后他们。若没有当场论罪诛杀,想来暗下酷刑难逃。毕竟,太后将茹妃害至这个样子龙非离不是有仇不报之人。

但龙修文的结局,她却是知道的。也许该说,那不算结局。

局她万没有想到会有这样的转折,龙非离也没有想到,所有人都没有想到包括龙修文自己吧。

龙非离当场便要杀了龙修文,茹妃却制止了。

她说,她当年还是新婢的时候,一次,犯了太后的忌讳,太后本要杀她,龙修文之母淑妃却救了她。

百她也因此得在淑妃手下做事不受欺侮,再后来,遇上先帝,得受龙宠。

本来,在她之前,淑妃貌美脾性又好,是宠冠后宫的妃嫔之一。后来…先帝却爱上了她,直到薨亡都全心爱她,后来淑妃郁郁而终,于淑妃她总是有愧,总觉得是自己抢走了属于她的宠爱。后来,先皇更因龙修文误伤龙非离而把这个七儿子流放忘忧郡。

所有人都下跪说,不能放虎归山。

龙非离握紧拳,她清楚看到他眼里浓烈的杀意。他想龙修文死,她说不清楚那种感觉,仿佛龙修文抢夺的不仅是他的江山,还有其他什么宝贵的东西。

他跪到茹妃面前,茹妃却长叹一声说:孩子,若母妃有腿脚,那么母妃会跪下求你。

她知道,所有人都知道,他们之间分别了十四年,他不愿意在重逢初刻便拂了母亲的意,但这一放,以龙修文之智,要捉要杀,只怕再难。

龙修文轻轻笑了,望着龙非离,道:“若有一日,龙修文的死讯不慎传出,那么你龙非离便是个该被万民景仰,信守承诺的好皇帝,也是个孝顺母亲的好儿子!”

“对了,你的年妃的滋味真好,那身子又白又滑,尤其胸前一点朱砂,之极,倒不知道三哥是不是也因为尝过滋味才这样念念不忘呢。”

龙修文的笑声中,当时,殿上所有人都变了脸色。

龙非离眸中一片腥红,额上青筋迸冒,若非徐熹死死拉住,他未必就不当场杀了龙修文。

她身子一软,差点跌倒在地,他紧紧搂住她。

她明白,不管这些朝臣怎么想,谁也不敢说她一句什么,茹妃却微微变了脸色。

玉扣子不知所踪,而龙修文,最终被放走。

他本要囚禁龙修文,后者很聪明,说若没有自由,他便自尽。

龙修文当时淡淡笑说:茹妃,你已害死我母妃,就让你的儿子把她的儿子也杀死吧。

没有了眼珠子的眼眶盯着龙非离,茹妃便要挣开那张供她栖身的软榻爬下来…

终于,龙修文没有了所有的东西,却独独留下性命。

他跨出殿门之际,轻轻瞥了她一眼,目光寒冷邪肆。

她心头猛地一颤。

她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龙修文那句话还是怎样,当晚,茹妃设了个小家宴,茹妃没有叫她,她本来不知道他只告诉她他母妃叫他过去说几句话。

她知道,久别重逢,两人必有很多东西要聊,只笑着催促他快去。他深深看了她一眼,让她等他,便带了徐熹离去。

没有他的储秀殿,她呆了一会,便想回去凤鹫宫走走。凤鹫宫发生过太多的事,昔日的宫人虽已全被遣送回来,但很多人都已不在了…

翠丫,小双子,几个可爱的小宫女,还有小吕子。

说起小吕子,帝都之乱以后,便再也没见过吕宋。这个谜般的男子想必已回了仙砚台吧。

所幸,他还没有修成仙,仙人不念情。夏桑没有死,只受了极重的内伤,玉致陪着在皇宫里将养。

她回凤鹫宫看了看蝶风等人,便到了夏桑那边探看。龙梓锦等人也在,玉致又哭又笑地在照拂着夏桑。

她安慰了玉致良久,又悄声嘱托了晶莹几句,若她与段玉桓再赴边塞,请替她带几句话给白战枫,彼时,晶莹与段玉桓已确定了关系。

大哥,珍重万千。

从那边出来,她孤零零地在宫里走了好一会儿,最后,去了如意的院落。她想与这个女子谈谈。

如意院里的丫头却说,茹太后设了家宴,姑姑去了茹太后那边。

她记不得自己是怎样离开的。黑暗里,独自一人慢慢走着。

他没有告诉她,茹妃设的是家宴,更加没有说如意会去。她明白,他是不愿意她多想。其实,茹妃相邀如意份属自然,毕竟,是如意救了她。

茹妃,如意,名字相仿,仿佛也是缘份一场。

只是,她还是禁不住心里酸涩。抱着自己双臂独自走着,这个夜,有点冷。

416情殇烟霞(2)

龙修文真的很聪明。刚才在储秀殿,她几经追问之下,龙非离告诉了她西山围场的事。

龙修文有意把她身上的特征说出来,龙非离再内敛,那种情况,还是一下变了脸色。她的反应更甚…都是本能。不知道是围场的事,但那些眼尖的人,却会猜度她与龙修文的关系。

茹妃也听在耳里吧。温碧仪不喜欢她不打紧,但茹妃是他的生母,换在现代,便是她婆婆了。婆媳关系,果然放到哪里,很多时候都有问题。

家宴,想来是个小家宴。因为即使亲如龙梓锦也没有过去在夏桑那边,那家宴又会有几个人?

局春天的天气还寒凉吧,不然,她怎么会越走越冷?

她在纠结些什么呢?如意已经不是那个如意,为什么总是战栗不安?从如意死而复生在碧霞宫再见,到大牢,兰心小榭,金銮殿…总觉得,自己对如意的感觉很奇怪,而重生的如意对龙非离似乎并不陌生…

前线还在打仗,但皇城这场动乱,却让帝都这边的大事情几乎都尘埃落定。虽然,还有不少事情要处理,朝官必定会撤掉一批,换上一些新血,后宫的关系也会有些微妙的变化,首先,华妃估计会被打入冷宫。

百还有,她得把小狼找回,那晚,它明明在大牢里,后来却莫名消失了。最奇怪的是,到底是谁给她和翠丫戴上了人皮面具…但不管怎样,她与他之间,应该从此幸福快乐,像所有故事的结局。

身上越来越冷,她该回去了。

夜色里,她眯眸辨了一下储秀殿的方向,正要往前走,却陡然听到一声怒斥,“谁让你到处乱跑?”

她一怔,回头却看到龙非离紧拧了的眉宇。他背后,徐熹领着几名小太监掌着灯。

“储秀殿的内侍说你回了凤鹫宫,你的大丫头却说你去了夏桑那边,夏桑那边也没见着影儿,乌灯黑火的你走出来做什么!身边也不带些人,大乱刚过,虽说有紫卫巡着,但你身边总该带些人!”

他怒气冲冲责完一遍,大抵是看她拢着双臂,身子微微颤抖,眸光一沉,又伸手去摸她的脸。

“怎么这么凉?披风呢?”

他的怒气更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