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呃……”丛容轻咳一声,“我不爱吃水果。”

“一般来说,说不爱吃水果的人多半都是懒得洗水果或者懒得去皮。”

丛容瞠目结舌,真是个毒舌的男人!

温少卿把结了块的酸奶切块铲起来放在小碗里,递给丛容,唇角还勾着一抹笑,“不好意思,病人看多了,借口听多了,总结出来的。”

丛容看着半空中他捏着碗的那只手,没接。

温少卿的手是她少见的可以称得上漂亮的手,干净修长,指节分明,不似女人的清秀细腻,可能是常年拿手术刀的缘故,看上去微微有些粗糙,是那种会让人觉得安心有力的粗糙。

她觉得自己不能再被食色诱惑了,温少卿这种打一棍给个甜枣再打一棍给个甜枣的行事作风,换作别人她早就翻脸了,就因为温少卿给的“甜枣”太对她胃口了,才导致她每每栽在他手里。

“不吃?”温少卿把小碗又往她眼前递了递,“是个吃货也没什么丢人的。食色,性也。”

她不接,他便一直举着。

食,色,这两样温少卿都有,所以她不得不认栽。

丛容皱了皱眉,接了过来。

温少卿三两下又炒好一份,弯腰放在让一让面前,把炒冰机洗干净放起来之后,又接着洗丛容没洗完的碗筷。

丛容正捧着小碗吃得开心,看到了连忙放下碗阻止,“我来吧!说好我洗的。”

温少卿拦了一下,抬头很认真地看着她,“大部分医生都有洁癖,你知道吧?”

丛容一脸莫名,“知道。”

温少卿指指碗筷,“别人刷过的碗,有洁癖的人会不舒服,都会自己重新刷一遍,你知道吗?”

丛容讪讪地放下碗,擦了擦手,“好像听说过……”

温少卿看到她乖乖让到一边才满意地笑了一下,“不过不是这个原因。”

丛容一头雾水,“什么?”

“你不算别人。”温少卿滴着水的手指在半空中画了个圈,把丛容和让一让圈在里面,那滴水因为惯性从他指尖低落,甩到了她的手背上,丛容低头去看,那滴水又从她的手背划过,流到了手心。

丛容猛地握紧拳头,不知道想要抓住什么,只感觉到手心里一片湿腻。他没头没脑的一句话,她竟然听懂了,继而心跳如擂。

她第一次没有因为被和一条狗划在一起而生气,她低头看看趴在地上吃酸奶的让一让,那个吃相大概和刚才的自己一模一样吧。

气氛忽然变得尴尬,两个人都不再说话,温少卿恰好洗完了碗,慢条斯理地擦着手看向丛容。

丛容深吸一口气,这个人是不知道尴尬为何物吗?不知道慢点洗吗?!

她被温少卿盯得心慌,干笑着生硬地转移了话题:“你也喜欢吃炒酸奶吗?”

温少卿扬着下巴指了指趴在地上的宠物,“让一让喜欢吃,经常做给它吃。”

“……”丛容端着小碗不知道该不该继续吃,他大概拿她当成第二宠物了吧?

丛容被温少卿半撩不撩弄得心慌意乱,吃完酸奶便回了家。

和平相处了几天之后,丛容发现和温少卿做邻居也不是那么难以接受。

偶尔早起会在电梯里碰到晨练回来的温少卿,晚起会遇到下夜班回来的温少卿,晚上下班早也会遇到下班回来的温少卿,回来得晚会遇到遛狗的温少卿,偶尔在小区超市也会碰到购物的温少卿,周末出门偶尔会遇上。她每次出门都会下意识地看一眼对门,想一下他在不在,或者会不会忽然打开门走出来。

就像正常的邻居……外加了那么一丁点难以捉摸的小心思。

习惯是一个可怕的东西,养成只需七天,当你习惯了和某个人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时候,这个人忽然不见了,你的心里就会恐慌。

丛容好几天没见到温少卿了,对门也是一点动静都没有。她也不好直接问钟祯,索性压下心里的好奇。

心里的好奇还能压得住,可被温少卿喂刁了的嘴却没那么好控制了。

到了周末,丛容准备下楼觅食,忽然发现对门竟然开着门,隐约听到让一让的声音。

丛容想也没想便过去敲门,然后轻轻推开门缝,看到一男一女正坐在让一让对面给他喂食,看让一让的样子也是认识他们的。

男的清贵有度,女的温婉大气,静静坐在一起异常和谐般配。

第十一章 曲线救国

听到动静两人一狗一齐看过来,丛容轻咳一声,“不好意思,请问温少卿在吗?”

让一让看到丛容很快跑过来要蹭她,还在几步之外就被她制止了,“别别别!我知道你认识我,这是对我的一种认可,但真的不需要离我这么近!”

萧子渊站起来打招呼:“温少卿不在,我是他表哥,这位是我太太。他被隔离了,拜托我们过来喂让一让。”

丛容一愣,她以为他只是出差而已,“被隔离了?为什么?”

萧子渊不答反问:“您是?”

“我是……”丛容顿了一下,很快吐出三个字,“他邻居。”

萧子渊眼底闪过一丝了然的笑意,“邻居?”

“嗯!”丛容坚定地点点头,她确实住在他家对面,符合邻居的定义!

好在萧子渊没再追问,“他前天做手术的患者有乙肝,手术的时候他扎破了手,有感染的可能,补打了疫苗,在隔离观察。”

丛容听后皱了皱眉,很快笑着和他们道别,刚走出几步却被萧子渊叫住:“不好意思,有件事能不能麻烦你一下。我们住得离这里很远,还要上班,过来确实不太方便。如果你方便的话,我把钥匙留给你,你每天来喂一下让一让。”

丛容想了一下,大大方方地应承下来,“可以是可以,不过你们怎么放心把钥匙交给一个陌生人?”

萧子渊笑着反问:“那你怎么又那么相信我们两个陌生人呢?我们说是温少卿的表哥表嫂,你就相信?万一我们入室盗窃呢?”

丛容看了看正对着夫妻俩摇尾巴卖萌的让一让,你不会一点看家本领都不具备吧?

“入室盗窃的人不会穿手工定制的羊毛大衣。”丛容忽然笑了,指了指沙发靠背上搭着的情侣大衣,又看了看一直没开口的温婉女子,“这支簪子是聘礼?出手可真大方啊,比这房子贵吧?”

言外之意不言而喻,入室盗窃?偷一辈子也未必有二位的身价。

还不等两人反应,丛容的目光从女子左手中指的订婚戒指上一扫而过,而又看向萧子渊光秃秃的左手,更是胸有成竹,“说是太太,其实还不合法吧?不过订婚戒指挺别致的。”

那女子忽然笑起来,和高大的男子对视了一眼,“请问您是……律师?”

丛容接钥匙的手一顿,看了看自己,“从哪里能看出来?”

那女子和那个男人又对视了一眼,很快两个人相视而笑,“随便猜的。”

丛容觉得两个人的神色有些暧昧,却也没有多问,很快道别离开了。她总觉得温少卿的这个表哥她在哪里见过。

看到门关上,随忆才笑着问萧子渊:“她是不是……选医生不选律师的那位?”

萧子渊眼底都是赞同,“你见过谁听说自己邻居有可能被感染乙肝的时候这么担忧的?温少卿让我们来喂狗,还交代如果遇上了邻居就把钥匙交给她,你以为是为了什么?”

“为了什么?”

“曲线救国,迂回。”

“原来温师兄喜欢这个类型的女孩子啊。”

“何止温少卿喜欢,林辰也喜欢啊,你说我们要不要告诉林辰,他们两个现在做了邻居?”

随忆看着萧子渊一脸的腹黑,忍不住吐槽:“萧师兄,你好坏啊!”

丛容不知道自己正在被人讨论,回到家就给钟祯打电话,开门见山地问了温少卿的事,隔着手机都能听出钟祯的无精打采来。

“是个急诊手术,病人也没说自己有乙肝,术后才发现,好在是乙肝,还可以补打疫苗,但是还要观察一段时间才能知道有没有感染。”

“这么严重吗?你不是整天夸他技术有多好吗,怎么会扎到手?”

钟祯的声音忽然正经严肃起来,“表姐,如果你一天要连轴转地做手术,在手术室里待十几个小时,手不抖就不错了,被针啊、刀啊扎到很正常。每天都会有医护人员在手术过程中被扎伤。”

丛容的心情忽然有些沉重,她每次看到温少卿,他都是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样,从未想过他每天都会面临这样的风险。

丛容的沉默让钟祯的气势低了下去,“其实也没有那么严重,本来温老师也是一个人住,回家也是可以的,可能是觉得住在医院方便一些,你不要担心。”

丛容想反驳说自己没有担心,又觉得苍白无力,想到受人之托要照顾让一让,便问钟祯:“你知不知道你们温老师养了只萨摩耶?它喜欢什么?”

钟祯得意地打了个响指,拿出手边的笔记本,翻到其中一页开始抑扬顿挫地念道:“X大附属医院颜值担当之温少卿篇之基本资料之宠物章,品种:萨摩耶;名字:让一让;小名:滚;年龄:2岁;喜欢的食物:酸奶;喜欢的水果:哈密瓜;喜欢的游戏:扔球;喜欢的玩具……”

丛容打断他:“好了,好了,别念了,你这都是什么啊?你从哪儿弄来的这些乱七八糟的?”

钟祯一副理所当然的口气,“医院里雌属性的人手一份啊!那些医生啊、护士啊,想追温老师的人曲线救国当然要从让一让那里着手,当然要投其所好了!”

别的丛容没记住,就记住酸奶了,看来她和让一让口味还真挺像的。

钟祯贼兮兮地问:“表姐,你也打算曲线救国了吗?”

丛容对钟祯已然无语,直截了当地打破他的意淫,“不,我打算弃城而逃。”

谁知钟祯竟然赞许地接话:“也是,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丛容直接挂了电话,点开微信,犹豫半天又关掉,晚上去给让一让喂水的时候,一打开门就看到它蹲在门口,看到门打开了它便忽然跑了出去,蹲在门外看着她。

丛容试探着问:“你想出去玩?”

让一让还是盯着她看,丛容跟它打着商量:“天都那么晚了,外面很冷的,就不要去了吧?你老家是西伯利亚的,可我不是,我很怕冷。”

让一让忽然又跑回来,把玄关处的柜门蹭开,叼着项圈和牵引绳蹲在丛容面前,把嘴里的东西放在地上,伸着舌头执着地看着她不放弃。

丛容没办法,打算拍张照片问问狗主人该怎么办,谁知打开相机准备拍的时候,让一让忽然对着镜头歪了一下头。

丛容看着照片上歪头微笑的萌物,心里软得一塌糊涂,微信发给温少卿,并附带了一句话。

“你表哥表嫂委托我照顾它,现在它这个样子,非得去遛它吗?”

温少卿回复得很快,是一段语音,“它养成习惯了,需要出去解决生理问题,玄关的柜子里有报纸,如果它有迹象,你就把报纸垫在地上,然后扔到垃圾桶里。”

听到这里,又想象了一下待会儿的情景,丛容刚才软了的心又硬了起来,拿着手机愤愤地打字。

“你为什么不训练它用马桶?”

“教过,它没学会。”

丛容忍了又忍,回了几个字。

“我会计时收费的,按照律师费的标准付给我!”

冬天的晚上,气温本就不高,又起了风,丛容打开窗户试了一下室外的温度,裹上羽绒服,围上围巾,才带着让一让下楼。

下了楼,丛容就后悔了。不是她遛狗,是狗在遛她。让一让大概太久没出来玩了,扯着脖子在小区里疯跑了三圈,丛容牵着绳子被带得腿都快断了,拿出手机也懒得打字了,气喘吁吁地发语音。

“我刚才说错了,要按照咨询费的三倍付给我!”

温少卿听完,笑了笑。她的声音里夹杂着风声,不似平日里冷静矜持的模样,倒颇有几分咬牙切齿的意味,快结束的时候还有让一让的叫声,看样子她们相处得不错。

萧子渊放下水果看他一眼,“都这个时候了还笑得出来?”

温少卿放下手机,“你怎么那么闲来看我?”

萧子渊呵呵笑了两声,“别自作多情,阿忆今天夜班,我来给她送汤,只是顺便来看你一眼。”

温少卿回了他两个字:“呵呵。”

温少卿手里捏着水果刀却不去削水果,只是拿在手里把玩,没头没脑地问了一句:“觉得她怎么样?”

萧子渊的视线从电视机屏幕转到他的脸上,“谁?你邻居?没怎么注意,我眼里只看得到阿忆。”

温少卿被酸得扔了个橙子过去,“你不会不知道她是谁。”

萧子渊接过橙子,这次倒是很认真地回忆,“看上去像是混司法界的,知性独立,客观理性,酷酷的,看问题的角度和一般女孩子不太一样,是诉讼律师吧?感觉伶牙俐齿的,以后你们俩吵架的话就有得看了。”

温少卿勾勒一下唇角,“我们不会吵架。”

“话别说得太满。”萧子渊睨他一眼,“林辰知道你们现在是邻居吗?”

“我倒是想告诉他,他不给我机会。”温少卿皱眉,“你为什么总是跟我提林辰?”

薄薄的一层橘子皮从萧子渊的手边滑出,他慢条斯理地回答:“林辰跟阿忆从小就认识,阿忆是念旧的人,虽然她也知道感情的事勉强不来,可林辰总是在外面漂着,她心里会惦念。”

温少卿啧啧称奇,“自己老婆心里惦念着别的男人,呵,萧部真是心胸宽广啊。”

温少卿小时候也是纯良无害的,可惜受他那个表哥影响黑化了。一眼望去,一个是清贵淡漠,一个是清隽儒雅,本质都是一水儿的腹黑毒舌。

萧子渊听了也不恼,微微一笑,“是啊,我老婆一向重亲情,不知道你那位邻居对林辰是不是也是亲情。听清楚了,是邻居,不是老婆,也不是女朋友。”

温少卿捏着水果刀的手一顿,识相地闭了嘴。

第十二章 非布司他

萧子渊似乎还没打算放过他,“想想你以后的日子,还真的是水生火热啊。律师最擅长什么?抓漏洞、踩痛点、引爆点,最擅长持久战。阅尽世间百态,懂得进退分寸,唇枪舌剑起来绝对都是真枪实弹,绝不敷衍,不知道温医生的医术招不招架得住,你遇上对手了。”

温少卿仔细想了一下,发现丛容面对他的时候,这些模样都没有,倒是经常会被他逼得脸红皱眉温软乖巧,这么一想又高兴起来。

萧子渊看到他眉眼间俱是喜色忍不住吐槽:“被隔离了还笑,真不知道你在高兴什么。”

温少卿丝毫不在意,“萧子渊,你老了,恋爱中的人的心境,你不懂。”

萧子渊一脸戏弄,“恋爱?是你单恋吧?那位律师当时可是义正词严地和你划清界限,说只是你邻居。”

温少卿不以为意,“当年随忆还说你只是师兄呢,现在还不是被你拐回家了。”

提起那个名字,萧子渊的眼角、眉梢便都是笑意。温少卿受不了,把他赶出了病房。

被两人议论半天的丛律师此刻正气喘吁吁地坐在小区的长椅上和让一让大眼瞪小眼,她晃晃手里刚才在超市买的酸奶,“要吃吗?”

让一让叫了一声,丛容撕开包装放到它面前,看着他叹气,“你主人都被隔离了,你还吃得这么开心。”

让一让依旧没心没肺地啃着酸奶,吃得嘴边的毛上都是酸奶,丛容看它吃完了便站起身来,“好了,吃完了就回去吧!”

丛容把让一让送回家,给它留了水和食物之后便打算回家,走到门口才想起什么,“需要给你留灯吗?”

让一让叫了一声,丛容不知道什么意思,“要?还是不要?”

丛容边说边关了灯,又很快打开,试探着让一让的反应,可这只傻狗就只会静静地看着她。

丛容思索了一下,“那我关灯喽,节能环保。明天见。”

当天晚上丛容坐在沙发上看电视的时候,在某个新闻报道中看到镜头里的人才终于知道为什么会觉得温少卿的表哥那么眼熟,镜头里的那个人不就是他吗?!

这么年轻就在这个位置上,背景自然是不用说了,那作为他表弟的温少卿呢?也不会是普通人家的孩子吧?

她忽然发现自己对温少卿一点都不了解,除了知道他的名字,知道他是医生,其他的一无所知,这个认识让丛容有种淡淡的失落感。

她打开微信,点开温少卿刚才发过来的那条语音,熟悉的声音很快响起。声音低沉干净,一开口便带了三分笑意,像他的人一样,听声音似乎并没有因为隔离而郁闷。

她一连听了几遍,回神之后才想起来去翻他的朋友圈。他几乎不怎么发朋友圈,多半都是跟让一让有关,她的手指不断往下滑,然后猛然停住。

那是他的第一条朋友圈,时间是几年前,短短的四个字,配了张图。

非不思她,不是不思念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