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喜:“哈?”

兔爷从胡萝卜堆里蓦地抬头,谁喊它?不对,你大爷才是兔子精!

“你们再不出来,我们就要洒狗血了。”

喜喜心生好奇,捞起兔爷跟在墨白一旁,和他一起出去。大门一推,喜喜就惊呆了。

楼下空地摆了七八个祭坛,几个天师模样的人左手拿符右手拿剑,嘴里念念有声,摇头晃脑。身后数十人高举火把,气势汹汹。

上官云清负手而立,见有人出来,抬头往上看去,果真看见一男一女,那女子正怀抱一只雪白兔子。兔子双眼如人般满含不屑,活似妖精。再看女子,还是姑娘打扮,生得俊俏。再看那男子,也是一表人才。嚯,还跟墨城主长得一模一样!

墨白见他看来,扯了扯嘴角。这种盟友他决定一辈子都不要交,会拉低智商。

那寒霜般的神情映入眼中,上官云清:他可不就是墨白!

会赶车的墨白?会喂兔子的墨白?会给姑娘梳头发的墨白?

他惊得连退三步,变天啦!

玄机阁费了两个时辰布的局,被墨白刷了下脸就破了。

上官云清诚惶诚恐地恭迎二人一兔进了玄机阁,奉上好茶好果和胡萝卜,仍是时而瞄一眼墨白。的确是他,这孤高冷傲能让人结霜的面孔世上也找不到第二张了。

喝下一口茶,墨白缓缓开口:“我来玄机阁,是有件事想请上官阁主帮忙。”

如果不是有事要问,墨白早就直接驾着马车前来,轰碎玄机阁大门,哪里会这么客气。

上官云清说道:“墨城主请说,刚才的误会…”

墨白没有多余的耐性跟人打交道:“无妨。”

喜喜笑得温和,在旁边接了一句:“是我们没有先打招呼就过来了,惊扰了阁主。”

上官云清看了看她,见墨白没有打断她的话,又想到方才梳发的事,心下有些明白。他又想,这姑娘的脾气倒不错,不像墨白是块硬石头,如今看来日后是要做墨夫人的,和善地道:“让姑娘受惊了,是我的疏忽。不知墨城主说的事是何事,在下若能帮上忙,万死不辞。”

喜喜笑道:“倒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想问问阁主,这东西是不是出自你们这里,当年又是为何人所做。”

她将木盒子交给他,上官云清还未接过,只是瞧见,眼神就微微一顿:“这盒子…”

果真是行家,喜喜觉得有戏:“阁主认得?”

“认得,这是家父做的。家父最擅长雕刻莲花,而最大的一朵莲花中,都会留下家父特地雕刻的印记。我玄机阁中每个工匠,都有独特的印记,外行人是看不出来的。而且这些所售的大小物件,我们都有记录在册,即使我记忆有错,那图册是不会的。”

听见是他父亲做的,喜喜就放心了。

“只是…”

喜喜讨厌这种转折,她问道:“怎么了?”

上官云清为难道:“每行有每行的规矩,我们玄机阁的规矩,就是不能吐露买主的信息。”

无规矩不成方圆,喜喜是当铺掌柜,也有自己的规矩,而且也从来都遵守着。他这样一说,她也不好开口问了。再看墨白,面无波澜,没有要逼迫的意思,但总觉得他不会轻易放弃。

上官云清想结交墨白,但奈何祖训摆在那里,实在不好去违背它。见墨白不出声,生怕他施压,到时候不但不能为友,还要为敌。墨家势力之大,可以阻断六十三州水路陆路,稍微给个苦头,也是玄机阁吃不消的。

他正忐忑不安,就见墨白站起身,神情如常:“那就不为难上官阁主了。”

喜喜抱着兔爷歪了歪脑袋,这么轻易就放弃了?

上官云清一时也摸不清他是真放弃还是在试探他,小心地道:“还请墨城主见谅。”

“嗯。”墨白又道,“一事未成,另外还有一事想劳烦上官阁主。”

听见还有一事相求,上官云清的心又跳了几跳,又惊又喜。惊的是怕他提的事自己又不能让他满意,喜的是如果办成也能消除了刚才的不悦:“墨城主请说。”

“来的路上兔笼子坏了,想请城主安排能工巧匠,造个兔笼。”墨白想了想又加了一句,“要轻巧的,舒服的,能放小水壶和胡萝卜的。”

兔爷:亲爹!

上官云清没想到会是这种事,连忙答应。如此看来,他不但要讨好这未来墨夫人,还得讨好一只兔子呀。

于是在安排好墨白和喜喜的住处后,他又让人送了一堆个大水灵的胡萝卜过来,堆了满桌。

喜喜瞧着那躺在胡萝卜上睡觉的兔爷,倒是让人羡慕,她也想在一堆金银珠宝上面睡呀…她打了个哈欠,见墨白站在窗前没有要睡觉的意思,走上前低声道:“你要去找图册了?”

墨白已经不意外她知道自己的意图了,但想知道她是怎么知道了。他偏身捋着她肩上一缕乱发,问道:“你怎么知道的?”

喜喜枕在他的胸膛前,说道:“上官阁主自己不能说,你不为难他。但是如果是你偷偷潜入去查看了买主信息,神不知鬼不觉的,上官阁主依旧是个好阁主。你不是那种喜欢留宿陌生之地的人,拜托他做个兔笼子,也是为了留宿找借口。可为什么要留宿?除了去做坏事,我也想不到其他的。”

墨白点头,又问道:“你不叮嘱我小心些?”宋神医不是说了,姑娘家对心上人可是恨不得捧在手心的吗?就算他是堂堂的墨城城主,也是需要她关心的。否则,她不关心他,那要把这关心留给谁?

喜喜心觉好笑:“上官阁主既然说了不该吐露买主的信息,那为什么还告诉我们玄机阁有专门的图册记载,明知道我们是为了什么而来,为什么还轻易让我们留宿。他呀,是揣着明白装糊涂。他不想得罪你,可是也不能坏了玄机阁的名声,所以就当作不知道,让我们留下来。而那放图册的地方,守卫肯定已经撤掉了一大半,或许此时那儿一个人都没,借口吃夜宵什么的去了。”

虽然她分析的也是墨白想到的,可这么一来她就不让他多加小心了,顿觉索然无味:“哦,那我去了。”

“去吧。”

墨白不可抑制地抿紧薄唇,一声不吭地往外面走去。

如他们所料,玄机阁的图册轻而易举就被墨白找到了,那么大的图库,那记载着花梨木盒子的图册,刚好就在第一个架子第一本。等他回到屋里,喜喜正在整理包袱,听到声响她就抬头看来,小步跑了过来,关上门:“找到了吗?”

“嗯。”

“是谁定做的?”

“风楼楼主申屠定。”墨白知道她不懂江湖事,解释道,“江湖上一个大门派,申屠定行事作风正直,在正派中颇有号召力。”

喜喜恍然:“那我们现在就去找申屠定?”

“明天一早。”

这里离风楼并不远,只需三四天的路程。到时候白烟那边,应该也查到线索送来了。如今确定了盒子的主人,再结合夜明珠的线索,找到纸条上的“兰兰”和“玉郎”指日可待。

第二日一大早,墨白和喜喜就跟上官云清道别。上官云清连夜为兔爷做了个兔笼,果然又轻巧又宽敞舒适,瞧着兔爷趴在里面的惬意模样,喜喜就也想变成兔子钻进去跟它抢地盘。

从正门出来,喜喜不见自己的小马车,倒是看见前面停着一辆大马车。见墨白往那走去,她抱着兔笼子跟上:“我们的马车呢?”

“我跟上官阁主买了辆大的。”

喜喜的心思全歪到“买”字上面去了,睁大了眼问道:“你带了钱?”

随即伸手去摸他的腰,于是在大庭广众之下,墨白被吃了豆腐。

墨白抓了她乱摸的手,僵着脸道:“赊账。”

“哦…”语气中满是可惜,喜喜还想从他身上找点钱来。

车已换,马还是那匹马。它本以为会换主人,谁想又看见他俩,顿时泪流满面,它的命好苦哇。

两人上了马车,上官云清又问道:“墨城主真的不需要车夫?我这里可有不少赶车好手。”

已经有兔爷插足的墨白不愿再有人插足:“不需要,我会。”

上官云清讪笑——这根本不是会不会的问题!

“啪!”马鞭扬起,拍在马背上,众人眨眼,呃…这赶车的姿势不对呀。

可车轮子却动了起来,看得一众会赶车的数十人更是困惑,难道是他们错了?

马:不,不要怀疑人生,你们没错!

“啪!”鞭子响起,它继续含泪拉车。

第二十八章

第二十八章

喜喜昨晚睡得很好,床松软不说,墨白又睡在房梁上,又安全又暖和,想睡不好也难。这会儿兔爷还在新家里不肯出来,她便坐在墨白一旁:“你休息会,我来赶车吧。”

“不累。”

喜喜板着脸道:“给我。”

“哦。”

墨白将缰绳交给她,没有进去,坐在一旁看她赶车。喜喜时而看他一眼,他的视线始终瞧看她。终于是忍不住了,她问道:“我好看吗?”

看着她挤眉弄眼的模样,墨白唇线微扬:“不好。”

喜喜本想调戏他谁想反被调戏,心中愤然。果然,想要一只冷冰冰又毒舌的熊猫不毒舌根本不可能,她怎么就鬼迷心窍跟他重新手拉手了。她收回视线专心赶车,可那盯来的目光还是没挪开,她伸手摸着他的脸推向另一面:“既然不好看就不要看,我要好好赶车。”

耳边微微听见轻轻笑声,偏头一瞧,那清俊无双的脸上,哪里还有寒冬模样,温暖得很。

墨白将她的刘海弄平,这才将视线移开。

喜喜发现他还是很听自己话的,这一听话,总会忘记他的身份。虽然忘记身份是和谐相处的第一步,但万一她凶惯了他,以后到了墨城怎么办?不会被他那些忠实的护卫觉得她欺负他们城主,然后拔刀把她咔嚓了吧?

总觉得跟他谈情说爱好危险…

从玄机阁出来,马车进了繁华街道,喜喜瞅着左右两边铺子,快出镇门才停了下来:“去买衣服。”

墨白想起宋神医的谆谆教诲——姑娘家最大的乐趣就是逛吃逛吃,买买买。他欣然下车,随她进店。谁想进去后就见她挑了几件往他身上比画,全是黑白两色,布料差了些,但也的确是他喜欢的。挑好他的,喜喜就去结账。等回到车里,墨白问道:“你不买自己的?”

“我带了包袱出来。”意思就是他没带换洗的衣物。

墨白的确是没带,二十余年还是头一回有姑娘给他买衣服。想从他身上得到些什么的人太多,但为他考虑的人却太少。

他终于明白为什么喜喜不愿意一开始就被当作墨家夫人,就如同他现在只有做墨白,而不是墨城主,才能和她慢慢交心。

心结悄然解开,他再不觉两人之间还有什么隔阂。

喜喜偏头看他时,只觉他心情不错。见他面容平静,少了几分忧国忧民的苦思,喜喜也觉得开心起来。

她倒希望,这寻人的路途,能再稍微长一点。

风楼是名门正派,楼主也不像上官云清那样圆滑,甚至可以说申屠定是个很刻板的老翁。

所以听见墨白来拜见,申屠定也没有要让众堂主离开的意思,而是继续在开每月一次的例会,倒是堂主们急了。

“楼主,那可是墨城主。”

“墨城主从未驾临过我们风楼,让他晾在那儿,不好吧。”

饶是他们七嘴八舌说着,申屠定也没有要破例的意思。

众堂主劝说无用,唯有让人先去奉上茶点,让他稍等。

墨白行事风格跟申屠定相差无几,因此并无不适,更何况喜喜似乎很喜欢这里。申屠定也说了可以随意走动,于是喜喜就拉着他去观赏风楼景致。

等几乎走完一遍,才有人过来请两人,说楼主有请。

喜喜步子稍微快一些,先跟着仆人进了大堂,见到申屠定,发现他倒精神,不像个八十岁的人。人年老时身形便会缩小,但他年轻时应该很高大,所以现在也没有显得矮小,跟年轻人差不多。再有,他也如刚才墨白告诉她的那样,此人一身浩然正气,君子之风。

哪怕是见了自己进来,也向前了两步,而不是等墨白进来才礼待。

“申屠楼主。”

“墨城主。”

两人之前有过几面之缘,不过没有深交,如今相见少了点客套,但也还生疏。

墨白不喜拐弯抹角,便让喜喜拿了盒子出来,说道:“晚辈有一件东西想请楼主辨认。”

随后喜喜就将盒子递上,几乎是在她拿出盒子的一瞬间,就见申屠定的瞳孔剧烈晃动,然后立即压下心中情绪,淡然接过。她轻轻地看了一眼墨白,从他的眼神看来,方才的一幕他也留意到了。

夜明珠并不在里面,申屠定只是看到了盒子,拿在手上看了许久都没说话,墨白和喜喜也不催促,倒是他身后的堂主觉得气氛不对,小声唤了一声。申屠定这才回过神,将盒子放回桌上,淡漠地道:“老夫不认得这盒子。”

当她是三岁小孩吗?从他神情来看,喜喜料定他知道。而且从年龄上来看,六十年前他二十岁,也是风花雪月的年纪。不过盒子是一个姑娘夹带了字条送人的,那有两个假设。

——那兰兰姑娘是他的姐妹。

——那兰兰姑娘是他认识的人。

也只有这样,才能从他手里拿到盒子然后送给那玉郎。

如果说他是随手送人了,那他今日看到这盒子的反应就不应该这么大。所以他将专门定制的盒子送给的人,定是和他熟稔。

这种事说了也无妨,可他却不说是送了谁,看来有古怪,分明是在护着他赠送的人。

那只要找到他赠送的那人,就能知道谁是兰兰姑娘了。

喜喜犹豫着要不要将字条的事和他说了,思前想后,还是作罢。

江湖儿女虽然不拘小节,但将六十年前的事翻了出来,万一那姑娘已经儿孙满堂丈夫健在,这种事被人发现,可就是破坏人家美满家庭的。所以她只是想知道兰兰和玉郎如今在不在一起,有没有因当年的事产生误会。

如果没有,各自成家了,她也不打算将这件事说出来。

如果有,那她才会将字条的事告知两人,化解他们的恩怨。

本来以为申屠定会告诉他们,但没想到他一口咬定没有,那这一条重要的线索就断掉了。

哪怕知道申屠定知道,但他不说,两人也没有办法从他嘴里撬出答案来。

喜喜抱着盒子从风楼出来,暂时不打算离开,说不定想着想着,就会有法子了。她将盒子翻来覆去,想从里面找点什么线索。可除了夜明珠,也没什么了。她看得头疼,将盒子一推,不看了。

兔爷凑到跟前嗅了嗅,见里面空荡荡的,也没吃的,脚一踹,踢开了。

盒子啪嗒掉落地上,摔得更严重了。墨白俯身拾起,果然是花梨木,这么磕碰也没损伤,只是里面承托夜明珠的冰蓝绸缎掉了出来。他一并拾起,拍拍尘土放到桌上。人刚坐下,就见喜喜抬头:“墨白,申屠定有什么把柄吗?”

墨白想也没想:“没有。”

喜喜撇嘴:“哼,为人那么正直干吗。”

墨白瞥了她一眼:“你倒是有做反派的潜力。”

“过奖过奖,非常时刻非常手段嘛。”她苦想半日,一拍巴掌,朝他凑近脑袋嘿嘿一笑,“要不…我们把他孙子给绑了吧。”

“他没有儿孙。”

“嗯?”

“他没有成家。”

说到这里,墨白心中觉得奇怪,喜喜同样如此。两人相视细想,有个念头几乎是一瞬腾起——

“难道那玉郎就是申屠定?

喜喜摸摸下巴:“按照年纪来说,申屠定吻合。假设玉郎就是他,但盒子是他做的,却又被别的姑娘送回来。那…”

墨白眉头微拧:“盒子是他定制的,送给了兰兰姑娘。兰兰姑娘又用盒子装了夜明珠送还他。他不愿意承认盒子是他的,那是在隐藏那兰兰姑娘的真实身份。”

喜喜又去翻看盒子,依旧是没找出什么,目光收回,落在那冰蓝色绸缎上,拿在手中瞧看半日,忽然想起来,往盒子里面看去,待看清那夹在缝隙里微不可见的细绒,眼里顿有得意之色。她用指甲夹住那细绒,拿给墨白看。

墨白一看就明白了。

冰蓝色的绸缎,又怎么会有黄色的绒毛。

说明这里曾经放过别的什么礼物,而且从盒子的大小来看,对夜明珠来说实在是太宽敞了些,稍微一动珠子就在里头滚动了,实在是不像为夜明珠量身定做的。

结合申屠定的反应和礼物的线索,两人几乎可以断定申屠定就是纸上的“玉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