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个路边烧烤就已经是帝皇级待遇了吗?

程白只想呵呵。

她扯了扯嘴角,眼角余光已经瞥见从楼上下来的其他人,只皮笑肉不笑道:“没想到宋助理原来也这么有幽默细胞。”

饭后,方不让和朱守庆都要回明天诚,手上有案子要忙;边斜有东西落在天志,也要回去一趟。

所以众人原路返回。

边斜上楼拿东西,程白则从停车场把车开上来,但没想到正好看见边斜在跟一个提着公文包的男人说话。

隔得远没听清说什么。

就看见边斜掏出手机在对方的手机上扫了个码。

等她车开过去时,那男人已经连连向边斜鞠躬点头,给他递了张名片,离开了。

边斜上车,随手把那张名片扔在了前面。

程白看见是个什么江苏的建筑公司的名片,她奇怪:“朋友?”

边斜给自己系上安全带,摇摇投:“不认识。”

程白惊讶:“不认识?”

边斜点头:“说是个来上海做生意的小老板,钱包被人偷了,什么证件都没有,想找人借几百块钱应急。”

程白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你借了?”

边斜道:“借了啊,这不还给我一张名片让我回头找他还钱。”

“……”

程白把车开到了前面路上,但这时段周遭都是车流,堵在路上,一如她此刻有些奇怪的心绪。

有点不敢信。

向路人借钱的小老板?

这摆明了是个骗子。

人家都还揣着手机,又手机难道不能联系朋友,几百块钱找谁借不出来?难道人缘差到那个地步?

程白转头,仔仔细细地打量着他。

边斜却视若寻常地向她笑:“我知道,你想说这人大概率是个骗子,而且还是低级行骗手段,我是不该‘借’的。”

程白皱眉:“知道为什么还要借?”

边斜也琢磨了一下才道:“就那一闪念的想法吧。我又不了解这个人,人活在世上不可为人道的难处本来也挺多的,谁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什么时候就遇到这样的窘境。即便大概率是个骗子,但万一是真的有难处呢?”

程白笑:“感性。”

边斜转眸凝视着她:“对我来说这点钱并没有所谓,所以内心的安定会更重要。”

内在的逻辑其实很简单:无论如何,在不伤及自身的情况下,确保出错的那个人不是自己,于是后面无论发生什么,他都不会是过错的那一方。

程白其实轻而易举地就能明白,只是听完他这一句话之后,无端有些沉默。

作家和律师,感性和理性。

他们其实并不是一样的人,也并不是同一种思维的模式。

边斜好像能猜到她在想什么,朝着她促狭地眨了眨眼:“是不是在想,奉行理性的你,居然会对这样一个我感兴趣,其实挺奇怪的?”

程白无法否认。

边斜便假模假样地一叹:“所以这证明,不仅同类之间天然会惺惺相惜,异类之间只要能明白对方的逻辑也不至于产生误解,说不定还能相互吸引。”

大作家惯会给自己脸上贴金。

程白摇头失笑。

边斜说完了刚才那一番话,却忽然想起了方不让的案子:“你刚才早早下去了,又在方不让助理那边问到什么吗?”

程白也正在思考这件事,殷晓媛那通电话里压抑的哭声和宋京那一句不合常理的话一直萦绕在她心间,让她有些困惑:“就随便聊了一下父子俩的关系,我觉得方不让和他儿子的关系应该不近,但宋京居然觉得他们关系不错。”

边斜挑眉。

程白从后视镜里看得到他的表情:“你也觉得意外吗?”

“算不上。”边斜斟酌了一下用词,“方大par这官司从头到尾都很离奇,换女人跟换衣服似的,结婚也就算了,还不签婚前协议。外人看觉得他和孩子关系不近,但如果不在乎孩子又为什么要争抚养权?他给人的印象和他做出的选择,其实完全是相互矛盾的。”

这才是所有人都觉得离奇的原因。

明明你觉得他不可能做出这种事,可他都做了。

程白觉得他还有话没说:“然后?”

边斜两手交握了起来,指尖轻轻点了点,说出了自己的看法:“程律能够明白我明知道那人大概率是骗子却依旧要借钱出去的逻辑,是因为程律对我已经有所了解;但我们所有人好像都无法理解他的行为逻辑,这只能证明一件事——”

程白若有所思。

边斜平静地补上结论:“我们对这个人存在误解,没有人了解真正的方不让。”

“那你呢?”

出乎意料,在听完他的结论后,程白凝视着他,竟然这样问道。

边斜顿时一怔。

他回眸看着程白,用一种隐约奇异的目光,但末了还是一笑,慢慢摇了摇头。

这是不说呢,还是不知呢?

程白的直觉告诉她,至少不是后者。

车流很快过了拥堵路段,渐渐变得顺畅起来。

两个人也快到家了。

在瞧见那条道两旁长了一大片绿叶的法国梧桐时,边斜忽然问了一句:“再过两天就是程律的生日,有什么想要的生日礼物吗?”

“……”

还是第一次知道会有人这么直白地问别人想要什么。

程白无言,把车停在了路边。

“送别人礼物难道不都该自己想,然后准备给别人一个惊喜吗?”

边斜嗤了一声,对程白说的这些人不屑一顾:“那多傻啊,不问过就给别人准备礼物,万一人家不喜欢,惊喜变惊吓不说,还可能搞得大家都尴尬。”

出色的逻辑。

完全无法反驳。

这位大作家的确是清新脱俗,与众不同。

程白笑起来。

边斜不满:“我这是成年人的逻辑,程律你这样笑让我觉得很没面子诶。”

程白想忍笑,但忍不住。

她把车门关上,才道:“不,这样很好。”

意外地让人舒服。

边斜这人,有时候会有极其浪漫的语言,但更多地给她一种很烟火气、很生活的感觉。

相处起来毫无负担,自然得很。

边斜这才顺了一口气儿,继续问:“那就好,快说你想要什么生日礼物?”

程白看他一眼,淡淡一笑:“我不过生日的。”

所以,还好他先问了。

作者有话要说:*

遇到骗子觉得对方90%是行骗但还是给了钱,这事儿是我(。

后来和我的律师朋友就我这种想法还聊了好一阵。

然后还想起圈内多年前一桩佚闻:很多年前起点作者年会,大家都是头回见面,有个人说家里出事还是怎么要借钱,很多人直接就借了,后来才发现对方不止跟自己借了。被骗的人里有个在点家很出名的大神,好像是历史类的那位……

后来那人音讯全无,所有人集体傻眼。

借钱的那位是不是作者至今也没人知道。

作家啊23333

第120章的金钱的诱惑

路灯昏黄的光芒就洒在程白身上,让她挺拔的影子垂落在地,浓长的眼睫轻轻覆盖下来,遮掩住的是内心那一点划开的波澜。

她看着边斜笑。

面上看着平淡又轻松,好像没什么特别。

的确,不是每个人都要过生日。

边斜知道这一点。

然而他总觉得这样平静的表象下,藏着一些不愿轻易为人道的东西,所以他也不大敢去触碰,只在听完她的话之后怔然半晌,然后闷闷地“哦”了一声。

两人一道回去。

他目送着程白拿着钥匙打开了隔壁那栋老房子的门,同他道一声“明天见”,可直到程白进去了,他的目光也没从这一栋房子之上收回。

浮现在心中的是很久以前那个疑问——

程白原本的豪宅住得好端端的,为什么要搬回来?

*

每个公司都有点跟前台小姐有关的故事,不过这位在天志已经待了一段时间的前台小姐陈嫣一直觉得,在律所这种频繁跟争议纠纷打交道的地方,前台小姐的故事永远不值一提。

这不,今天又来了一位。

她一面翻着昨天的访客记录,一面抬起头来悄悄打量着这位客人,猜测着她身上可能发生的事情。

因为没有预约,所以就坐在门内距离那盆绿植不远的沙发上等候。

很漂亮。

皮肤细白,五官轮廓略深,很有一种电视上那些欧美白人女星的感觉,两道眉毛描得细细的,尾梢却没有向上挑,反而是稍稍往下,所以并不呈现出任何具有攻击性的凌厉,反而很有几分传统东方含蓄的温婉。

只是她眼眶是红的。

人坐在沙发里,两腿并拢,爱马仕的铂金包就放在膝盖上,两只手则交叠放在包上,颇有一种楚楚可怜之感。

这位女士一来就问所里程律在不在,在得知程律还没到之后也不说别的,既没有自报自己的身份,也没有说留下自己的方式先行离开等待以后联系,而是直接坐在了这里等。

一大早来律所的律师很多都瞧见了她。

这种情况大家都见得多了,一看就是遇到事儿了,而且多半还是婚姻感情等家事方面的。虽然她长得漂亮,但所有人也就是多看几眼,并不十分感兴趣。

陈嫣倒是有些好奇的,毕竟她工作清闲,有大把的时间用来八卦。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看这位女士总不大喜欢。

可能是同性和同性之间的确容易产生敌意吧。

她安慰着自己,在心里嘀咕了一句。

大约九点半,门外走廊上才传来高跟鞋踢踢踏踏的声音,伴随而来的还有那一对最近在所里给其他单身狗狂撒狗粮的情侣的交谈声。

“我路上看导航的时候就跟你说了,前面是一片红的时候千万不能改道,你改道别人也会改道,改道另一条道上不还是堵吗?”

“驾照没有,嘴炮倒是一流。”

“我在考了好不好,手到擒来的事!”

“呵呵,拿到再说吧!”

今天照旧是程白开的车,只是昨天回去补看婚姻法相关的法条睡得晚了一点,今早也就起得晚了一些,没想到跟边斜溜达去吃了个早餐粥,一转眼就遇到早高峰,被堵在路上。

还好今天很多事都安排在下午,不耽误事。

她一面说着话,一面跟边斜一起走了进来,没想到一抬眼就看见了坐在沙发上的那个女人,一时觉得眼熟,眼皮都跳了一下。

那女人也一直关注着门口,程白一进来她就看见了,当即就站起身向程白走来:“程律您好,我是昨天跟您打过电话的殷晓媛。虽然您已经说过不会接我的官司,可我觉得您就是最适合我的好律师,今天没有预约冒昧前来打扰,真的很对不起,希望您能有时间谈一谈……”

不说话还好,一说话是泫然欲泣。

程白听出了昨天听过的哭腔,也轻易地将这一张漂亮的脸跟自己昨天在明天诚看过的方不让妻子殷晓媛的照片对上了。

她觉得有些棘手。

不接各种家事官司的其中一个重要原因就是怕面对这种哭哭啼啼的场面。

程白不喜欢哭。

也不喜欢看见别人哭。

这门口人来人往的让人看见影响不好,更何况这位还是方不让目前的妻子,传出去也会影响方不让的名誉——虽然这人其实没什么名誉可讲。

所以想了想她还是道:“殷女士等了有一会儿吧,门口说话也不方便,您如果不介意的话可以到我办公室坐一坐。”

殷晓媛眼底顿时露出几分感激的惊喜。

边斜却是毫不掩饰自己不满地皱起了眉头:这年头真是是个人都来跟他抢程白,本来如果没有这位“不速之客”的话,这一天的早晨将在他和程白一起泡茶聊天之中度过,然而现在眼看着是没戏了。

他的神情还是很明显的,更何况刚才跟程白一起走进来。

殷晓媛在跟上程白脚步向办公室走去的过程中便不由抬起头来,看了边斜一眼。

边斜也看了她一眼。

殷晓媛应该是不明白他为什么用这种眼神看自己,显得有一点局促。

程白带着她进了自己的办公室,把边斜留在了外面。

“殷女士,我不妨开门见山地说,我已经接了您丈夫方不让的代理,就算您今天亲自登门拜访,我也不可能改而为您打官司。”程白不想给这位陌生女人什么希望,“而在这种情况下,您如果对我吐露太多,可能会对您自己产生不利。”

这种感觉还挺奇妙。

在见到殷晓媛本人之前,她也曾构想与方不让结过婚的女人会是什么样,有那么一点猜测;可等真的见到之后,又觉得这个人和自己想象中的好像有那么一点不符合,于是心里出现一种奇异的空白。

程白请对方坐下,然后倒了一杯温水放到她面前。

殷晓媛也是第一次和程白接触,难免有些紧张,听程白这么说,好像觉得很难受:“可别人都告诉我,如果要跟他打官司,请您是绝对没有错的。我没有想到……我没有想到您竟然会帮他……”

程白知道,这时候自己不需要说话。

殷晓媛的眼泪已经掉下来了。

她吸了吸鼻子,平复了一下情绪才道:“不管怎么样,我今天已经来了,虽然您已经说过不会接我的官司,可我还是有点不甘心。您如果不介意的话,我想跟您讲一下这些年的事情……”

程白发现,她好像的确特别希望是自己来打这个官司。

但她不明白其中的逻辑。

随便上网查查都知道她从来没打过家事领域,除了方不让这种思维逻辑异于常人的存在,应该不会有谁想请她这种“家事领域的花瓶”。

只是她也没有开口打断对方。

相关的风险她已经跟对方提过了,对方非要分享自己的故事,她也不必掩饰自己的好奇心,干脆出耳朵听着。

两个人从认识到结婚到离婚,这整个的过程在昨天方不让那边的叙述里非常简略,中间甚至没有任何形象的、与生活有关的细节。

与方不让这个人一样,他的叙述显得冰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