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还是头回看见他这样笑。

都说男人三十岁之后才迈入人生最好的阶段,可长得再好看,也难免沾上些许岁月的痕迹。再看方还,几乎跟他一个模子里刻出来,却还只是个萝卜头似的小孩儿。

作者有话要说:*

麦兜,少儿动画片……

第132章在意

众人多少有些尴尬。

先前听这父子俩的对话还以为他们是要大白天看什么少儿不宜的东西,结果人小孩儿把电视打开放的却是《麦兜响当当》这种儿童动画……

丢人!

还好方不让只是笑了两声,并没有再来“淫者见淫”,否则他们可真是无地自容,得挖个坑把自己给埋了。

末了只有杨凡看戏似的感叹了一句:“偏见害死人哪!”

方不让却直接把这个话题揭过了,让众人开始聊正事儿。

朱守庆沉着脸问:“所以程律刚才说的离间殷晓媛和mars以彻底避免诉讼这一条,方par是否决的吗?”

他这是还保有希冀。

但方不让并未有任何犹豫,只淡淡点了点头:“长痛不如短痛,现在离只分现在的一半财产,过两年再离就是未来财产的一半,我不是做慈善的。”

朱守庆于是无话可说,闷闷地坐了下来,把公文包里的东西往桌上摆,一面摆一面道:“今天来主要是想再碰一碰,看看大家还有没有什么别的想法。截至目前我们收集到的证据都在这里了,但非常棘手的是这里面并没有哪一样能作为杀手锏。我们这边是筛子,人家那边就是固若金汤的城墙。”

说到这里时他停下来看了一眼方不让。

“而且我们这边的当事人,有釜底抽薪避免诉讼的对策,愣是不准备用,敏感时期在行事方面还毫无忌讳,可能嫌我们这些代理律师活儿太少,我都有点怀疑方par你是敌方派来的卧底了。”

方不让笑笑不说话。

杨凡和事佬似的在旁边打圆场:“案件有难度,不才能体现出二位的能力吗?”

朱守庆一声冷笑:“那你来?”

杨凡便不说话了。

程白道:“其实今天我和朱律来,也不仅仅是为了先前提出的那个釜底抽薪的办法,我们还有一件事特别想问方先生。”

方不让挑眉:“是吗?”

朱守庆便注视着他,十分直白地问了一句:“你手里是不是有殷晓媛的把柄?”

方不让抬手,指腹从那条邪气的长眉上轻轻划过,似乎觉得他们问得奇怪,露出一脸奇异的神情:“为什么会这么问?”

他第一反应竟然不是说没有。

程白觉得有点不一般了:“因为上回和殷晓媛见面,你说过一句话,好像一点也不怕她。而且说实话,作为案件当事人,你太冷静了。即便我和朱律都能感觉出你要争夺抚养权的决心,可在我和朱律对此都没有太大信心的情况下,你却好像连半点焦虑都没有。一般来讲,我认为只有一种人有这样的底气。”

方不让平静地看着她。

程白道:“那就是确信自己不会输的人。”

诚如朱守庆所言,方不让是个好律师,但绝对不是一个好的当事人。

从头到尾都缺乏跟律师的沟通。

很多东西要他们主动去了解,去查访。

如果仅仅是这样倒也罢了,可他们觉得方不让对他们还有很多的隐瞒。

朱守庆明显是站在程白这边的,听程白说话的时候,目光全程放在方不让的身上,试图看出点什么东西来。

方不让听完这话之后,目光却是从程白转到了朱守庆,打量了半天之后,笑:“我还以为程律是真收钱来当花瓶的,也以为你们两位各自为政很不对盘,没想到现在看起来合作很愉快?”

程白一哂:“快年检了,我这不是怕方par投诉吗?”

朱守庆却肃然着一张脸:“别打岔,你就说有没有。”

方不让于是答道:“没有。”

朱守庆立刻横眉怒目:“不可能!你手里要没有她的把柄你能说出那天的话来?你手里要没有她的把柄你现在能坐着一点也不着急?这官司要出篓子,人和人小情人,就能花着你的钱,住着你的房子,没事儿还能玩玩你儿子,逢年过节人高兴了就打一顿,我琢磨着是个男人都不能忍啊!”

杨凡在旁边听得发笑。

方不让冷冷地瞥了他一眼,才转眸回视朱守庆:“跟人说话总要虚张声势的,我要真有的话能不提前告诉你,还用坐在这里准备诉讼吗?”

朱守庆差点被他噎死。

乍一听上去是那么回事儿,可这种情况一旦落在方不让的身上,就怎么也让人没办法相信了。

程白也觉得这里面是有猫腻的。

但方不让如果有把柄,却不在诉讼之前拿出来,这就很值得人深思了。

朱守庆依旧试图跟方不让讲道理,奈何方不让八风不动,针插不进,水泼不进,任他几番口舌费下来也不见有半点改口。

程白在一旁听着,也没她插话的地儿,便习惯性地拿出手机来看了一眼。

她手机开了静音。

但这段时间只要边斜没跟她一起行动,就会时不时给她发消息,报告一下自己最新的动向,她也就自然地养成了忙完去看一眼的习惯。

只是没想到,这一次她划开手机,微信消息界面里竟然什么也没有。

和边斜的聊天还停留在昨晚。

他今天竟然没有发消息来“汇报”自己做了什么,又做了什么,倒是有些稀奇了。

程白琢磨着可能是他现在也没做什么,所以没什么消息可发,一个念头转过,也没太在意,便又把手机放下了。

朱守庆这时已经确定自己无法从方不让嘴里得到什么有用的消息,满怀着不满地放弃了,转而谈论起别的方面:“另外还需要小心的一点,就是这一次的法官陶文道。之前已经说过了,家庭观念很重,最不待见的就是方par这种浪子型。打离婚案,对方当事人和对方律师都是女性,相对来说可能会得到情感上的优势。所以这种时候,程律的存在就非常重要了。”

朱守庆对程白的态度其实也在改观。

毕竟能力这种东西就硬邦邦地放在那里,而且越接触便越能发现程白根本就不是跟方不让狼狈为奸,相反,程白跟他一样都不大待见方不让,这段时间跟他一起面对这位难缠的当事人,完全算得上是“同仇敌忾”了。

他看向程白道:“第二次证据交换之后很快就会安排开庭,程律以前虽然没有打过离婚案,但出庭的经验丰富,相信这种也不在话下。你是女性,站在方par这边说话会让我们看起来不那么咄咄逼人,而且潜意识里也会让人觉得方par不是一个糟透了的男人。”

方不让:“……”

朱守庆没看他一眼,继续道:“所以我觉得,真等出庭的时候,如果有需要律师发言的部分,最好都由程律来,我只充当一个补充。不知道程律觉得怎么样?”

程白没意见。

朱守庆会有这种考虑是很正常的,不管法官是不是会有天然的偏向性,他们准备个万无一失总是最好的。

只是对庭辩的效果她很不乐观。

“我们如果上庭,庭辩阶段应该就集中在同居这个点上。对方律师会攻击方par的私生活,我们如果能倒打一耙说殷晓媛有问题,其实是最好的。可我们根本没有充足的证据。女方律师那边明显是警告过了,殷晓媛最近都很少出门,顶多跟mars见见面。根据殷晓媛最近一年的行程来看,也只能知道她经常出国,跟mars在一起,时间最长有一个多月。这一点对财产分割没什么用,在抚养权争夺的时候倒是能派上一点用场。”

毕竟她出国,孩子也就是保姆在带。

“只是也就这样罢了。”程白很少打这么让人没底的官司,手里翻着殷晓媛这一年多来的行程记录,忍不住嘀咕,“不过这两位也真的是很爱去外面旅游,去华盛顿,科罗拉多很多次,加拿大也是他们常去的,还去过了巴基斯坦。可巴基斯坦有什么好玩的?”

朱守庆道:“花别人的钱不心疼呗,想去哪儿去哪儿。”

杨凡却道:“中巴友好,去巴基斯坦旅游就跟回了自己家一样,就是破落点,但那边清真寺也出名,去可能是图个人少清净吧,毕竟二人世界。”

朱守庆皱眉:“可那边不大太平吧?”

杨凡笑:“还有人愿意去非洲呢。”

话题不知怎么,忽然就歪到了旅游上面去。

朱守庆和杨凡还真认真交流起巴基斯塔旅游的利弊来。

方还则认真地坐在前面看麦兜,一颗小脑袋仰起来,完全一副听不见他们这些大人在说什么的样子。

方不让似乎也没有催促他们将话题拉回去的意思,好整以暇地坐在方还旁边,抬起头来看了看屏幕上的麦兜。

只是他回转头来目光落在程白身上时,却没忍住忽然挑眉。

程白又在看手机。

不是第一次了。

像他们这种经常和客户打交道的律师,会议时候开静音,在谈事儿的时候不看手机,基本都成为刻在骨子里的习惯了,就算是拿起来看也顶多是看一眼就扔回去。

可程白今天对她的手机好像有点在意。

她把手机拿起来,看的是微信界面,然后便微微蹙了眉,把手机放下来,又继续跟朱守庆和杨凡说话,也顺势把话题都拉了回去,继续说证据收集和回头上庭的策略问题。

可过半小时,又点开手机看了一眼。

这频率对普通人来说绝对算不上频繁,但放在程白身上,就不那么对劲了。

看这模样不像是看消息,倒像是在等消息。

方不让望着她,若有所思,忽然就问了一句:“程律是有什么事,在等谁的消息吗?”

朱守庆茫然抬首。

程白才刚放下手机,顿时一怔,面上的神情却多了几分沉默,平淡道:“没什么。”

朱守庆这时才反应过来,忍不住翻方不让白眼:“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是个浪子吗?人程律是有男朋友正在谈恋爱的,多看看消息怎么了?”

方不让注视着程白的目光却没有收回,也并不因为朱守庆的言语生气,只是低了那邪气的眉,一笑:“没什么,只是觉得程律这样倒跟头回谈恋爱一样。”

程白:“……”

她搭在文件夹上的手指有一瞬间的僵硬,抬眸回视方不让时,他的目光却已经平平地转回了电视屏幕上。

这一瞬间,程白忽然意识到,方不让说的是对的。

她以前从来不会在意哪个男朋友给自己发的消息,没看到就放着,看到了有空的时候就回上一两句,没空的话也会放到有空的时候再回。

至于她主动去看谁是不是给自己发了消息的情况,几乎从未有过。

现在这算什么?

习惯了那位大作家时不时给她发点消息汇报,忽然有一天他不发了,她反倒惦记上了,而且自己还未有任何察觉,心里面于是慢慢爬上来一种隐隐的烦乱。

程白不喜欢这种感觉。

第133章灰度

从方不让家里离开的时候,朱守庆非常不满,跟程白说:“我不信他手里没握着殷晓媛的把柄。这个把柄一定至关重要,拥有决胜翻盘的力量,就算我跟你最后把这桩官司打输了,他也能在官司结束之后翻盘。他这是看不起我们,也不信任我们!”

程白对方不让的认知其实和他差不多。

但这时候她不置可否,只笑了笑说:“我们回去之后还是好好想想吧,如果女方真的有把柄,不可能不留下任何蛛丝马迹,只看我们是不是能发现。”

还是那句话,所有已经发生的事实都是客观的、既定的,官司的输赢全系在己方、对手和法官的能力上,如果他们不能从中找出殷晓媛的破绽,那只能证明她和朱守庆的能力都不够而已。

两人道过别,各自驱车返回。

其实在先前意识到自己“频繁”地查看微信消息时,程白面上看着是把手机放下了,可只有她知道,自己实际上是更心不在焉了。

路边的梧桐树已经浓阴一片,碧色蔓延。

天气却有些闷热。

虽然有太阳悬挂着,可云层压得低低的,空气仿佛凝滞了一般,走路都带不出几丝凉风。

程白觉得自己想了很多,又好像什么都没想。

到路口的时候,竟然正好看见边斜的车。

由徐杰开着,停了下来。

边斜穿了一身纯黑的衬衫,微微蹙着眉,刚下车来就看见程白,于是连忙跟她挥了挥手:“程律,回来啦!谈得怎么样?”

程白也把车停在了路边,想起下午时在方不让那边交谈的结果,摇了摇头:“现在不是殷晓媛一定要离婚的问题了,是方不让一定要离婚。所以让殷晓媛撤诉这个方法他根本就没打算采用,还是得思考一下从别的方面入手。”

这答案显然出乎一般人意料。

连边斜都忍不住拧眉思索了片刻:“这位方大律还挺折磨人。”

程白心里压着事儿,破天荒并不想在这案子上多聊什么,只跟他一道往别墅的方向走:“你下午去工作室了?”

边斜道:“新书有点事要商量。”

这话说完,他转头凝视着程白,似乎想要观察她:“你看起来好像不大高兴。”

程白垂眸:“有一点。”

边斜两手插在兜里,迈着两条笔直的大长腿不紧不慢走在她旁边,听了这三个字,不由抿唇笑:“跟我有关?”

“……”

突如其来的沉默。

程白终于停下脚步,站在那一片长满了爬山虎的墙下抬首望着他。

闷热的城市里,这是陈旧的一隅。

藤蔓上新长的绿叶动也不动一下。

边斜长手长脚,瘦长的身材,但凡穿上衣服就会给人一种很清朗的感觉,显得平易近人。

唯独这一双,其实很深。

他总是平静地观察这个世界,观看别人的悲喜,无论何时何地都像是置身事外的局外人,独有一种云淡风轻的超然与矜贵。

此刻,这一双眼便注视着她。

程白于是忽然觉得这个人太精明了。

她没有回答。

而边斜已然知道答案,唇角便慢慢翘了起来,眸光流转间却是又深了几分,但也不追问,只道:“我新书好歹也算是在天志取材,说起来写好之后都还没给程律看过,今晚你要不帮我看看吧。如果有什么法律专业的问题,这时候发现了,我还能抓紧时间再改改。”

正好方不让那案子有点走进死胡同,硬想也想不出什么东西来,程白觉得也是时候放松一下大脑,便答应了下来。

她本来也有点好奇。

也不知这本到底写了什么?

毕竟边斜这本书恐怕不仅仅是在天志取材那么简单,他还去了英国,找了方让,加了他的微信,甚至他书还没写完的时候就逼得姜明怀放弃了自己的项目,转投到他工作室了。

回到别墅之后,边斜便把工作室那边打印出来看效果的样书找了一本出来,递给程白。

——《灰度》。

看到这书名时,程白便震了一下。

所谓“灰度”,是在黑白摄影中用黑色为基准色来表示物体所形成的一个术语。灰度色,指的是纯白、纯黑和从纯白到纯黑的一系列过渡色。

灰度越高,颜色越黑;

灰度越低,颜色越白。

它是一个黑与白之间的范畴。

用在律师行业,可真是太贴切了。

虽然还未翻开这本书,可仅仅看这两个字,程白已经能感觉到这一本书的分量,以及边斜这个故事的野心所在。

盯了这书名好几秒,她终于把书翻开。

开篇竟然是在繁忙的地铁站。

一名耄耋之年的老人穿着朴素,向插手站在台阶边、打扮得不修边幅的男人求助,自称丢了钱包,想借两百块去城中找自己的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