酸甜适中,爽脆宜人,带着微辣的口感,不是寻常腌菜可比的,程二公子立刻爱上了,想到远在京城的幼妹定然爱吃,就以一副字画,换了腌制这道菜的诀窍。

等回府后,程澈献上这道菜,刚开始还被程二老爷斥为不务正业。最疼爱次子的孟老夫人自然跟着没什么好话,不过等尝到这口感绝佳的酸黄瓜后,就再也不说什么了。

有训斥晚辈不务正业的,可一边吃着晚辈孝敬的东西,一边因为这东西训斥,这种事脸皮再厚的长辈也是做不出的。

自此,怀仁伯府多了一道拿得出手的小菜。尤以孟老夫人最为高兴。

这酸辣黄瓜。盛在成本便宜,偏偏因为风味一绝,每当逢年过节与其他府邸互送礼品。很能拿得出手,又费不了几个钱,实在是再妙不过了。

韩氏提着两坛酸黄瓜兴冲冲二次进宫,一见到太子妃雪白的脸色。吓了一跳:“太子妃,这是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

此时还未到晌午。阳光正浓。光线十足的室内,程雅的面庞看起来有些透明,有种莫名的孱弱,看得韩氏心都提了起来。唯恐长女和她肚子里的宝贝皇孙有什么闪失。

程雅屏退了众人,只留若蝶伺候着,这才开了口。一说话,声音都是颤抖的:“母亲。咱们这是引狼入室了!”

韩氏听得一头雾水,更有几分心惊:“雅儿,这话是何意?”

程雅本就不打算隐瞒,见韩氏发问,立刻说了出来:“今早您带着两位妹妹过来,后来她们去园子里玩,二妹不是离开一阵子么,还是九公主叫了若蝶,才寻到的。其实,当时在寻到二妹的屋子里,还有一个人在!”

“还有人?”韩氏一时之间想不到程瑶能做出与男人私会的事来,一脸茫然惊讶。

程雅见了叹口气,苦笑道:“是呀,还有一个人。”

“是谁?”

程雅看若蝶一眼,低声道:“太子!”

“什么!”这一下,韩氏惊得非同小可,手边茶盏都被她碰翻了,茶水顺着几沿直流。

若蝶忙拿了软巾来擦。

韩氏母女此刻谁都顾不得这些,韩氏紧紧盯着程雅问:“雅儿,这事,这事可是真的?”

程雅苦笑:“母亲,自己的庶妹与姐夫私会,还在我眼皮子底下,这是什么光彩的事儿不成?就是如此,女儿也只想跟您说一声,好让您心里对二妹有个清醒认识,不至于哪一日被那丫头算计了去。除此之外,这件事只得死死压下来,不能再提的。女儿在太子面前,也只能装作不知道罢了。”

这事一旦闹开了,伤害的还是整个怀仁伯府的名声,最终连累族中姐妹的婚事。

且程瑶一旦进了宫,她当长姐的,无论是出手对付,还是隐忍,都太荒唐可笑。

思及此处,程雅长叹,抚着小腹道:“母亲,在这深宫中,本就是步步惊心,前有饿狼,后有猛虎。只是女儿万万没想到,这饿狼,竟是自家的!”

韩氏早已气得七窍生烟,狠狠一拍桌子:“果真是小娘养的,平日装得再像个人,也是下贱胚子。难怪你三妹以往和她那么要好,现在也疏远了她去!”

“哦,三妹和二妹有了嫌隙?”

“是呢,这些糟心事本不想对你说的。雅儿,你还记得去年春,微儿向止儿吐露心意么?”

程雅点点头。

韩氏冷笑:“原来此事就是那下贱胚子怂恿的!这还罢了,原来你止表弟的心上人就是程瑶!而那下贱胚子明知如此,还一味怂恿你三妹,可见是个不安好心的。”

程雅听得面罩寒霜:“竟有此事,母亲怎么不早说!”

韩氏苦笑:“最开始我也只当你三妹说赌气话,直到止儿求到我头上了,要我收程瑶为嫡女,还吵着非她不娶,这才真的信了。后来你止表弟订了亲,我就想着这些事不提也罢,谁成想她还同时勾引上太子了,可见是个心黑皮厚的!”

韩氏越说越气,咬牙道:“不成,她这样真真是个祸害,我是不能再容她了!”

“母亲打算怎么做?”

韩氏手捏得咯咯响:“回去后,我就一杯酒毒死那祸害,看她还如何兴风作浪!”

“母亲!”程雅骇了一跳,“您别赌气行事,程瑶和寻常人家的庶女不同。这些年她在外颇有美名,又引得太子和止表弟倾心。我听说,她如今还夜夜在念松堂伺候,深得祖母欢心,要是一旦暴毙,绝不是无声无息的事儿。特别是今日若蝶领着九公主在一间偏僻屋子里寻到了她,转眼她出了事,太子也会多想的。将来,就算太子不会明着说什么,随便寻个由头发作下来,咱们伯府甚至卫国公府,都扛不住的。”

当今太子行四,上面一位大皇子少时就跛了脚,没了一争的资格,二皇子与三皇子早夭,下面还有两位皇子生母位份不高,年岁亦甚小,可以说,太子将来继位是板上钉钉的事。

现在惹太子不高兴了,太子为了贤名或许会隐忍不发,可谁知道会不会秋后算账呢?

程雅从不敢想这个男人会怜她护她,她对这个男人就算曾有过少女的憧憬与爱慕,亦早已消散在深宫无穷无尽的冷寂中了。

她甚至觉得,将来太子一旦继位,或许颁下的第一道圣旨,就是废了她这个太子妃,选一个合他心意的女子为后。

程雅心头一片苦涩。

这样的想法,又岂止她一个人有呢?

“雅儿,那你觉得该怎么做妥当?”

程雅回过神来,嘴角微微牵起:“这也好办。母亲,二妹今年不都十六岁了,早就到了许人的时候。她才貌双全,虽是庶女,想来还是有许多人家愿意求娶的。”

 

第一百六十一章 蹲点

韩氏点点头:“你父亲倒是提过,这次春闱过后,看那杏榜上有名的学子,尚未娶妻的可以替程瑶留意一下。”

“父亲对二妹还算上心。”程雅冷笑。

这贵人如云的京城,缺的可不是大家闺秀,而是年轻才高的学子。

自从百余年前科考成了选才的首要途经,以往的萌荫并不是不存在了,只是顶多萌荫一个无关紧要的小官小吏。若想官路亨通,非进士出身,甚至入过翰林院不可。

像怀仁伯府这样世袭罔替的勋贵之家还好,如果是文武官员,虽然大权在握时比勋贵还要风光,可族中子孙若是三代内没有读书成器的,就要渐渐淡出上流阶层的圈子。

是以哪怕是那寒门学子,只要杏榜有名,绝不缺高门大户的青睐。这就是榜下捉婿最实际的原因了。

“母亲,我看不必等杏榜揭晓,给二妹选一户勋贵人家的庶子嫁了就是了。”

若是官宦人家,因为祖辈或者父辈是读书出来的,对子孙于读书上自然严厉,要是哪个良材美质便宜了程瑶,一二十年后让她翻起风浪来,那才是恼人!

勋贵之家就不同了,因为有着世袭的爵位,对子孙于读书上大多不甚严厉,特别是那当庶子的,嫡母担心读出名头来将来妨碍嫡子,往往或是打压得厉害,或是纵容得不成样子。给程瑶挑这么一门亲事,不过是面上光,亦不会显出韩氏的刻薄来。

韩氏连连点头:“我回去就和你父亲商量一下,尽快把那下贱胚子的亲事定下来。”

儿女亲事讲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一般做母亲的比较上心。会仔细斟酌挑选,但最终还是要父亲点头才算成的。

“嗯。”程雅略微放心,叮嘱道,“母亲,以后再进宫,随意扯个由头,不要再让她进宫来了。以免闹出不可收拾的事来。”

韩氏冷笑:“这是自然的。我总算看清了那小狐狸精的本事,在她未出阁前定会看得死死的,不让她再掀起什么风浪来。”

等韩氏走了。程雅心情依然不快,草草用了饭就躺下歇息,迷迷糊糊不知睡了多久,就听若蝶唤她:“太子妃。素尘道长过来了。”

若蝶一连喊了三声,程雅才彻底清醒。坐起来道:“流萤,先把素尘道长请去厅里奉茶。若蝶,你替我收拾一下。”

程雅收拾妥当,由若蝶扶着去了厅里。

一位道姑模样打扮的女子端坐在那里。

她看起来三十左右的样子。道髻高挽,只斜插了一根乌木簪子,除此之外别无饰物。却显得秀雅出尘。

程雅知道这位素尘道长已是快四十岁的人了,看着如此年轻。恐怕是修行有成。

在大梁,正统的道士是很受人尊敬的,而道士中有真本事的符医,那更是受人敬仰。

程雅不敢怠慢,忙走了过去:“素尘道长。”

素尘道长站起来,神态矜持:“见过太子妃。”

“素尘道长快请坐。”

素尘道长取出一杯符水,递给程雅:“太子妃,等一下贫道还要去贵妃娘娘那里,就不久坐了。这符水您先饮了吧,等喝过这次,再连喝两日就成了。”

程雅接过那杯符水,却不似往常那样一饮而尽,而是犹豫了一下。

这丝犹豫被素尘道长看在眼里,便问道:“太子妃怎么了?”

程雅把杯子放在一旁:“素尘道长,这几日本宫有些不大舒服,也不知是什么缘故——”

素尘道长眼皮都未抬,冷冷道:“太子妃莫非觉得是喝符水的原因?贫道一早说过,这转换胎儿性别乃偷天换日之举,若不是为了太子妃,换了旁人,贫道是绝不会出手的。”

程雅笑道:“本宫当然知道,只是近来总觉得腹部不适,要做母亲的人难免会多想些。”

素尘道长这才笑了。

她气质清冷,仙风道骨,这一笑,哪怕是位尊如程雅,都不由生出受宠若惊之感。

“太子妃莫要担心。这符您只要连续喝上九日,定会诞下龙孙,可若是中断了…您仔细想想,这腹中胎儿性别转换到一半忽然停止,该是什么样子?”

程雅一想,顿时惊出了一身冷汗,立刻把程微的提醒抛到耳后,端起符水一饮而尽。

素尘道长笑了笑:“太子妃且宽心养胎,明日贫道再过来,今日就先去贵妃娘娘那里了。”

“道长慢走。”

程雅叫了宮婢送素尘道长出去,路上,素尘道长就问那宮婢:“今日可有人来过?”

素尘道长每次来东宫都是这宮婢相送,宮婢早已被她的神仙名声降服了的,且问的也不是什么机密,就道:“早上太子妃的母亲和妹妹过来了。”

“妹妹?”素尘道长挑挑眉,“就是你先前说的那个一口断定太子妃怀的是男胎,还说什么在梦中得了真人点化的那位姑娘?”

宮婢点点头:“来了两个,您提的这位也来了。”

素尘道长点点头,不再多问,出了东宫大门,向华贵妃的寝宫走去。

华贵妃那边,正在应付令人头疼的侄子。

“姑母,您,您不能这样啊!侄子还等着您当月老,成人之美呢,您怎么能说不行?”华良捂着心口,舔着脸哀求,“好姑母,您听听,您这么一说,侄儿的一颗心都粉碎了啊!”

华贵妃白侄子一眼,不为所动:“姑姑要是答应了你,那我这一颗心就碎了。”

华良大急:“姑母,那您说说,这到底是为什么啊?程三姑娘不美吗?她哪里没入您的眼啊?”

“美。可是,良儿,这世上的美人不只程三姑娘一个,你且等着,姑母替你选一位更好的。”

“可侄儿就是看中了她!姑母,侄儿要是娶不到她,就活不成了。您不知道,从昨晚到现在,侄儿饭都没吃过!”

华贵妃一听有些心疼,转念一想,那不才两顿饭嘛,当下狠下心来,不容置喙地道:“我说了不成就不成。良儿,你当了解姑母的脾气,姑母说不成的事,你再求也无用的!”

见华贵妃真的沉下脸,天不怕地不怕的华良不敢说话了。

姑母确实是说一不二的,想当初大姐和太子表哥好上了,家中都是乐见其成的,想着碍于百年前的遗诏,大姐当不成太子妃,可做太子良娣还是可以的,等将来太子登基,皇后花落谁家还未可知。

可万万没想到,姑母知道了大姐和太子表哥的事后勃然大怒,硬是没有同意,到最后连祖母都进宫求情了,依然没让姑母松口。

到了太子表哥大婚前夕,大姐就自缢了,后来他隐约听说,大姐那时已是有了身孕的。

为此,祖母和母亲好长一段时间提起姑母都是怨的,可姑母愣是从未流露出后悔的意思。

华良悻悻地离开了皇后宫,走在大街上,颇有些了无生趣。

姑母不答应,看来程三姑娘是娶不成了,那就再悄悄看一眼吧,万一这一眼把程三姑娘迷住了,她愿意以身相许呢?

华良记起那日说程微正跟五公主一起每日在德昭长公主府上学骑马,就溜达到那里,在一隐蔽处开始蹲守。

第一百六十二章 马车上的登徒子

日头西移,阳光渐渐冷了。

华良搓搓手,跺了跺脚,望眼欲穿盯着德昭长公主府的大门口,忽地一拍脑袋。

他怎么忘了,程三姑娘是姑娘家,从长公主府离去,应该会走偏门乘车的。

华良鬼鬼祟祟挪到长公主府的偏门,果然就见到一辆小巧马车停在墙根,车上有着怀仁伯府的标志,而那车夫则靠在墙角打盹儿,因为怕日头晒,还用帽子遮着脸。

华良看看蒙头大睡的车夫,再看看那辆小巧的马车,仿佛能嗅到那独属于女眷的马车传来的馨香。

他忽然来了主意。

他干嘛在这里傻等着呢?就算程三姑娘出来又如何,说不定连一眼都看不清,她就上了马车扬长而去,留下他只能吃一肚子扬尘。

这可实在太不划算了。

华良眼珠子一转,蹑手蹑脚溜到墙根处,看那车夫一眼,耳听着他的鼾声放下了心,飞速环视四周,见无人注意,一弯腰钻进了那辆小巧的马车里。

一进马车,华良就双眼微闭深深嗅了一口。

果然不出他所料,这马车里,香,太香!

他伸了伸懒腰,靠着内里车壁坐下来,忍不住露出自得的笑容。

还是他华良聪明!

程三姑娘眼看是娶不成了,可他华良看上的美人,就这么放过,连老天都要笑他没出息的,总要占占便宜才甘心。

华良算盘打算的极好。

一个姑娘上了马车,忽然发现马车里有男人,只要她有一点理智在,就不敢胡乱呼救。

到时候。他就威胁她,若不让他一亲芳泽,他就挑开车帘子让满大街上的人都瞧瞧,就不信她不屈服!

一想到能在程三姑娘俊俏的小脸蛋上亲一口,到时候见机行事,说不定还能更进一步,且事后还不会有任何麻烦。华良骨头已经酥了。踢掉靴子懒懒靠着车壁,把一个靠枕揽在怀里,笑眯眯吞了吞口水。

晚霞渐渐爬满了天际。好像少女的脸,羞怯动人。

程微在演武场特设的净房简单沐浴过后,换上了常服,与五公主告辞。走出了长公主府。

她轻车熟路走到墙根,喊一声“老杨伯”。

正打盹的车夫一个激灵醒过来。忙站起来,弯腰笑道:“三姑娘,您出来了。”

程微颔首,利落上了马车:“老杨伯。咱们走吧。”

“好嘞——”

程微挑开马车门帘,矮着身子走进去,马车缓缓启动了。传来老杨伯甩马鞭的吆喝声。

程微觉得今日车厢里有些奇怪,好似多了种陌生的气味。

这气味。就像是什么东西馊坏了似的。

程微当然想不到,这味道,就是男子的臭脚丫子味。

她不适地吸了吸鼻子,没有往内里走,而是靠着车门坐下来。

因练了一下午的骑马射箭,程微很是倦怠了,又刚刚沐浴过,乏意上来,很快就闭上眼有些迷糊了。

忽然,程微猛然睁开了眼,映入眼帘的是一张印象深刻的脸。

她想开口,却发现嘴被华良的手捂住了,刚要挣扎,就听华良道:“小娘子,你要是想让街上的人都知道我在你车上,尽管叫!”

程微一下子安静了。

见她老实了,华良再次为自己的聪明睿智暗赞了一声,松开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