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爷今日没有上衙?”

“我昨日有些身体不适。”程二老爷看着韩氏。

这些日子,韩氏似乎越发水灵了,半点不像三十多岁的妇人。

这个念头让程二老爷一路走来的火气散了几分,而这种平静的心情正是他最需要的,不然一个不小心在韩氏面前丢丑,那可就糟糕了。

“请了大夫了没?”

“只是有些不舒坦,休息两日就好。用不着请大夫。”

这种一愤怒就虚恭尿**的毛病,他怎么好请大夫!

程二老爷和颜悦色的样子让韩氏有些捉摸不透,她斟了一杯茶递过去,自己同样捧着一杯低头抿了一口。

一时之间,室内只剩沉默。

韩氏默默地想,过去的每一日每一刻,她都忍不住望向门口。希望那里出现这个身影。

可是。又是从什么时候起,他真的出现在这里了,夫妻二人却只能相顾无言了呢?

韩氏不由想起了她年轻的时候。

那时候她活泼开朗。话很多,母亲常笑她是只闲不住的小麻雀。

成亲前的那晚,她激动的几乎没有睡,觉得有许多许多话要和那人说。她知道他不怎么情愿。不过她把那些欢喜仔细讲给他听,他总会慢慢接受她吧?

可是洞房那一夜。她是独自睡的,以后的日子他也从没有耐心听她说过。

韩氏盯着程二老爷的侧脸,心想,老爷其实也老了呢。

程二老爷终于开了口:“韩氏。瑶儿的那门亲事,还是退了吧。”

韩氏大惊:“老爷,这话怎么说?才定下的亲事就退了?那以后瑶儿一个退过亲的姑娘可怎么办?”

“那个以后再说。反正眼下这门亲事还是退了吧。”

“不行,哪有平白无故退亲的。这样咱们伯府的名声也会受损!”韩氏断然否决。

退亲虽然影响程瑶名声,可她的亲事一旦困难,岂不是意味着那狐媚子还要在府里碍眼,说不定被她寻了机会就勾搭上太子。

那些皇家的人,在这方面可不讲究。

“你不同意,这门亲事也要退!”程二老爷声音抬高了些,察觉肚子又有不妥,忙深吸一口气冷静下来,迎上韩氏费解的目光,慢慢道,“还不是你侄子做下的好事!”

程二老爷这句话说得太柔声细语,和劲爆的内容反差极大,以至于韩氏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喃喃道:“我侄子?”

“不错,就是卫国公世子。韩氏,你可知道,那小子哄骗着占了瑶儿身子。瑶儿已非完璧,还怎么嫁给别人?”

“这不可能!”韩氏猛然站起来,脸色铁青。

程二老爷冷笑:“不可能?要是没有这事,哪个姑娘家会这么说?”

“那个小贱人,小贱人!”韩氏气得在屋里直打转。

那下贱胚子竟然一边勾搭着太子,一边勾搭着止儿,实在是太下贱,太恶心!

韩氏抬脚就往外走,被程二老爷拦住:“韩氏,你去哪儿?”

这个时候,韩氏都要气炸了肺,说话哪还记得委婉,狠狠道:“去哪儿?自然去那不要脸的下贱胚子那里,一条白绫来个清净!”

“胡闹!”程二老爷一声冷喝。

韩氏略微缓和几分,挑眉看着他。

“韩氏,你别忘了,你是瑶儿的嫡母!那祸害她的男子是别人就罢了,可他是你娘家侄儿。你的心就这么偏,要勒死庶女,然后你娘家侄子浑然无事?”

对上韩氏怔怔的眼神,程二老爷一拂衣袖:“你现在是程家妇,发生了这种事,不替家里着想,争取更好的局面,却一心要替你侄儿擦屁股。韩氏,你太让我失望了!”

“老爷何尝不是。”韩氏喃喃吐出这几个字。

何尝不是令她失望呢。

对微儿,动辄打骂,而对那下贱胚子,反而处处维护。

还是说,老爷维护的从来不是哪个儿女,而是*裸的家族利益呢?

也许是想清了某些东西,韩氏反而冷静下来,问:“那老爷是什么意思呢?”

程二老爷以为自己的话起了作用,松了口气:“这样吧,就说瑶儿得了急病,先把亲退了,然后缓一段时日,你回国公府探一探口风。”

韩氏压下嘲弄的唇角,只觉荒唐又荒谬:“难道老爷觉得,国公府会与侍郎府退亲,然后娶瑶儿?”

“瑶儿好歹是伯府姑娘,不是那小门小户的,难不成被人糟蹋了,就这么一声不吭的算了?等缓一段时日你回去说一说,看国公府是什么意思吧。”

程瑶那番话,程二老爷并没有信,在他想来,一个已经定亲的世子,能有什么本事让家里退亲再娶一个同样退过亲的庶女?

而他之所以让韩氏回去,不过是看卫国公府如何摆平此事罢了。

至少,毁了一个伯府精心培养的女儿,总要付出点代价来。

“我明白了。”韩氏淡淡道。

原来,这做父亲的也不过是要榨出那下贱胚子最后一点价值罢了,这么一想,她心里就好受多了。

好受过后,就是莫名的悲哀浮上心头,乃至程二老爷离去,韩氏都一动未动。

许久后,韩氏开口:“雪兰,去叫二姑娘过来。”

第二百零七章 韩氏的惩罚

“母亲。”程瑶来到韩氏面前,屈膝行礼。

韩氏冷眼打量着程瑶。

豆绿色高领小衫,鹅黄色撒花百褶裙,清新出挑,温婉端庄。

这可真真是人不可貌相!

韩氏一想到十几年来一直瞎着眼,就呕的不行,挥挥手道:“你们都退下,雪兰、霜兰留下。”

屋子里伺候的其余人退出去,韩氏扫立在程瑶身后的抱琴一眼,冷声道:“你也退下!”

抱琴不自觉看程瑶一眼。

程瑶轻轻点头。

到此时,她心里已经有数,父亲定是把那事告诉韩氏了。

不过,过了父亲那一关,嫡母这一关,她并不怎么惧怕。

她再清楚不过,韩氏就是个拎不清的糊涂人,只要父亲开了口,韩氏就只有听的份儿,不然现在就不是叫她过来,而是杀到碎玉居去了。

见程瑶沉稳有加,韩氏暗暗咬了牙,斜眼瞄着她道:“你父亲已经跟我说过了。”

程瑶缓缓跪了下来:“女儿惭愧。”

韩氏冷笑起来:“惭愧?呵呵,你有什么惭愧的?程瑶,你可真是我的好女儿!”

“母亲,瑶儿也不是故意惹您伤心的——”

“够了!”韩氏一抬手,打断了程瑶的话,“我不听你的花言巧语。”

她站起来,居高临下望着程瑶,忽然一笑:“你父亲说,你得了急病,要把亲事退了。”

程瑶心中一喜,却不敢表露出来,死死低着头。

也因此。她没有看到韩氏脸上一闪而过的狠厉。

“你起来吧。”

程瑶缓缓站起来,垂着头等韩氏发作。

只要能退亲,目前她没有什么不能忍的!

“雪兰、霜兰,扶二姑娘去净房,伺候她沐浴!”

“母亲?”程瑶抬头,有些诧异。

韩氏根本不理会程瑶,抬脚率先向净房走去。

“二姑娘。请吧。”

程瑶被雪兰、霜兰一左一右扶着去了净房。面对韩氏,头一次生出几分不安。

嫡母这一次,似乎和往常不大一样了。

韩氏在净房靠墙壁的一张椅子上坐下来。抬抬下巴:“你们两个别愣着了,二姑娘等会儿还要回去养病呢。”

“养病”两个字被她着重说出来,听着格外讽刺。

雪兰和霜兰已经抬手去给程瑶脱衣。

程瑶下意识避开:“母亲,瑶儿晌午才沐浴过。”

韩氏早已恨透了程瑶。

她是个爽快人。最烦的就是虚与委蛇,发火时哪怕对着亲生女程微都会打骂的。更何况一个庶女,当下就冷下脸道:“你再开口,我就让人拿擦桌布塞了你的嘴!不让她们脱也行,你自己脱!”

程瑶蓦地睁大了眼睛。

在韩氏不容置喙的目光下。只得含羞带辱,一件一件褪着衣裳。

韩氏这样的嫡母,以往她觉得只要摸准了脾气就好拿捏。可现在才发觉,这种人一旦翻脸后。当真半点情面不讲,还不如那些哪怕背地里刀光剑影明面上也要笑意温柔的主母。

至少没有一个主母,目不转睛看着庶女脱衣裳的!

“母亲,可以了么?”只剩下里衣时,程瑶颤声问。

她发誓,这样的屈辱她一定要讨回来!

“行了,就这样吧,你们扶二姑娘进去沐浴。”韩氏是那种一旦下了决心就颇为果断的人,绝不会拖拖拉拉搞出什么救兵及时赶到的恶心事来。

“二姑娘,请进去吧。”雪兰、霜兰二人拖着程瑶往浴桶里去。

程瑶看着那浴桶里的水一点热气不冒,大吃一惊:“母亲,求您开恩,女儿洗了冷水身子会受不住的。”

韩氏冷笑出声:“你不就是因为得了急病,才退亲的么?还愣着干什么,快扶二姑娘进去!”

雪兰和霜兰从没见过这样疾声厉色的韩氏,在两个丫鬟心里,主子对府上姑娘尚能如此,真的惹怒了,她们两个丫鬟还能有好吗?

这样一想,不由加大了力气,拖着程瑶往浴桶去。

程瑶到底只是个姑娘家,哪里抵得过两个人的力气,很快就被她们连拖带拽弄进了浴桶中。

三月的天,毫无温度的水,那一瞬间,程瑶觉得浑身冷得要炸开了,想要挣扎,却被两个丫鬟死死按着动弹不得。

这样过了片刻,身体渐渐适应了水温,她发着抖闭上了眼睛,眼角不知是水还是泪淌了下来。

总有一日,她要韩氏不得好死!

韩氏一直冷眼旁观,此时也不得不佩服程瑶了。

居然这么快就镇定了,难怪哄了她这么多年!

“雪兰,水撒出去不少,快给二姑娘添水。”

“是。”雪兰声音有些抖,从一旁的木桶里舀起一瓢水,对准程瑶头顶浇下去。

“啊——”这一次,程瑶再忍不住放声尖叫,一双含怒带恨的眸子望向韩氏。

这毒妇好狠,让她冷水洗澡还不够,竟用混着冰碴子的冰水浇她!

这样不行,将来会影响她生育的!

程瑶拼命挣扎,奈何两双手按着她,让她逃离不得,只得承受着一瓢接一瓢的冰水。

渐渐的,她再没了力气,脸色一片青紫。

“够了。”韩氏一抬手,“给二姑娘穿戴好,送她回去。”

雪兰和霜兰把气若游丝的程瑶拖出来,替她收拾妥当送了出去。

抱琴吓了一跳:“我们姑娘这是怎么啦?”

雪兰摇头道:“我们也不清楚。夫人正问着话,二姑娘就忽然脸色青紫,浑身冷得冒寒气,把我们夫人都吓了一跳呢。抱琴啊,你快扶二姑娘回去歇着吧。”

抱琴将信将疑,费了好大力气把程瑶扶回去,迎面撞见巧容。

一见程瑶青白如厉鬼的脸色,巧容大骇,颤声问:“姑娘这是怎么了?”

抱琴瞪她一眼:“还愣着干什么,快来帮忙啊。”

巧容伸手去扶,却猛然缩回手:“怎么这么冰?”

“不知道,我手都快冻僵了。夫人身边的雪兰说,夫人正问着话,姑娘忽然就这样了。你看姑娘这脸色,身上冷得像冰块似的,哪有这种邪门事啊,真是怪了!”

巧容脸色惨白,与抱琴一同扶着程瑶进去,转头就匆匆离开了碎玉居,向飞絮居奔去。

第二百零八章 吓疯

“巧容姐姐?”坐在门口的听歌有些愣了,站了起来。

“听歌——”巧容跑得急,扶着墙不停喘息。

听歌疑惑看着她。

缓了一会儿后,巧容冲听歌勉强扯出一个笑容:“听歌,我听说…三姑娘病了?”

“啊。”听歌点点头,狐疑盯着巧容。

“呃,我毕竟伺候三姑娘一场,听说她病了,就想来看看。”

巧容被姑娘送给二姑娘,而这些日子以来姑娘又明显疏远了碎玉居那边,听歌年纪虽小,也是瞧在眼里的,对巧容的态度自然不像以前那样亲热,淡淡道:“巧容姐姐有心啦,我们姑娘已经大好了。”

“大好?”巧容声音扬起,几乎尖叫起来,迎上听歌狐疑目光,忙努力平复疯狂涌上心头的恐惧,强笑道,“这么快?三姑娘不是前日晚上才病的?”

听歌一听不乐意了,撇嘴道:“巧容姐姐说的这是什么话,还嫌我们姑娘好得快呀!”

“不是,不是。”巧容忙否认,“我就是有些惊讶。听歌妹妹你看,我这还没来看三姑娘,三姑娘已经好了,让我这旧仆真有些无地自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