昌庆帝又道:“朕还有些话要与玄微说。”

“微臣告退。”程澈深深看程微一眼。退了出去。

程微收回目光,看向昌庆帝。

昌庆帝冲程微招手:“玄微,来这里坐。朕有话要问你。”

程微暗暗警惕。

这老皇上别的爱好没有,似乎颇喜欢给人赐婚,他不会有什么大招等着她吧?

心里这般想着,程微还是面色平静走过去。依言坐下。

“玄微,你们符医是不是有许多科要学?你最精通哪一科?”

一听是这方面的问题。程微顿时松了一口气:“回皇上,符医主要分为十三科,民女最精通的是胎产科。”

“胎产科?”

“是,胎产科主治胎前产后诸病。及一切妇科异症。”程微解释道。

昌庆帝眯起了眼,沉吟片刻,忽地问道:“那你对小皇孙的病。可有眉目?”

程微一怔。

皇上单独把她留下,原来目的在此。

看来今日德昭长公主有孕的事让皇上认可了她的符术。想到了小皇孙的病。

程微心念急转,回道:“小皇孙的病,民女目前尚没有什么把握。不过——”

“不过什么?”

程微就笑道:“不过民女的师兄北冥真人,曾教给素尘师侄滴血固魂之法,或许对小皇孙的病有奇效。”

“滴血固魂法?这又是什么法子?”

程微就认真解释道:“心智不全,多为爽灵有失。滴血固魂法正是以男性至亲之人一滴心血为引补全爽灵的法子。”

昌庆帝听完程微解释大喜:“朱洪喜,去传素尘道长进宫。”

朱洪喜忙道:“皇上,奴婢前去玄清观接玄微道长时,恰好遇到素尘道长出门,说是进宫给贵妃娘娘讲经。”

“这更好了,你亲自去一趟长春宫,宣素尘道长过来。对了,正好叫贵妃一道前来。”

“是。”朱洪喜领命退了出去。

程微则微微一笑。

她倒是要看看,华贵妃与素尘道长等下该如何应对。

说起来,还幸亏她偶然从北冥师兄那里听说,素尘曾用此法替小皇孙治疗过,结果以失败告终。呵呵,不知她制造的这个机会,素尘为了邀功,敢不敢要皇上一滴心血呢?

到时候华贵妃的脸色,她将万分期待。

等了一会儿工夫,华贵妃与素尘道长在朱洪喜的陪同下前来,一见程微在场,二人神色各异。

华贵妃恨的是程微先前害太子出过大丑,素尘道长则担心程微对她不利。

见礼后,华贵妃款款走过去:“皇上是宣玄微道长来讲经的?”

昌庆帝显然心情不错,笑道:“不是,是德昭进宫,意外发现有了身孕,朕这才召玄微进宫给德昭看看。”

“长公主有了身孕?这可真是天大的喜事!”华贵妃脸上的讶然很快被喜色盖过。

昌庆帝连连点头:“是呀,这还多亏玄微替德昭调理身子的缘故。朕这才知道,玄微年纪轻轻竟于胎产一科有如此造诣。”

听着昌庆帝对程微赞不绝口,华贵妃暗暗咬牙,面上却不动声色,笑问道:“那皇上叫臣妾前来,莫非是想要玄微道长替臣妾瞧瞧?”

昌庆帝一怔,飞快扫程微一眼,有些尴尬:“你呀,就是爱开玩笑。”

华贵妃自知玩笑有些过了,忙道:“那皇上叫臣妾来究竟是有什么事啊?”

“是这样,朕见玄微符术出神入化,就想到了小皇孙的病,可惜玄微对此病并无研究。幸而她告诉我,素尘道长会一种滴血固魂法,或许会对小皇孙的病有奇效——”

昌庆帝话未说完,华贵妃脸色已是大变,伸手扶额,摇摇欲坠。

“贵妃怎么了?”昌庆帝伸手去扶。

华贵妃回神,勉强镇定下来,笑容有几分苍白:“臣妾无事,近来有些睡不好,这才叫素尘道长进宫讲经的。皇上刚刚说的法子,臣妾其实已经请素尘道长试过了,可惜并未见效。”

昌庆帝松开手,正色道:“那就让素尘道长今日再试一试,这次用朕的血。玄微说了,朕的心血蕴含了先天龙气,成功几率大。”

第四百四十四章 非你不娶

一听昌庆帝这话,华贵妃好似当头被人打了一闷棍,眼冒金星身子直晃。

昌庆帝一脸疑惑:“贵妃这是怎么了?”

华贵妃稳住心神,咬了咬舌尖:“皇上,这万万不可!”

“嗯,如何不可?”

“您是九五之尊,怎么能用心头血呢,这不是折煞了小皇孙嘛!”

昌庆帝以看白痴的眼神看着华贵妃:“贵妃,你的意思是,宁可让朕的皇长孙痴着、傻着,也不能用朕指头间的一滴血给他治病?这是什么道理?”

程微冷眼旁观华贵妃作态,不由好笑。

今日就算华贵妃不露出马脚,也会在皇上心里埋下怀疑的种子,只等某一日生根发芽。

至于素尘道长,祝她好运。

“臣妾就是怕伤及您的龙体。”华贵妃渐渐冷静下来。

“无妨,不过是一滴血,朕又不是纸糊的。来人,去把小皇孙抱来。素尘道长,你好好准备一下吧,若是治好了小皇孙,朕重重有赏!”

素尘道长应一声是,退至一旁准备。

华贵妃神色冷凝,修长指甲死死掐着手心。

若是素尘道长没有成功引起皇上怀疑,大不了她就说是先太子妃对太子不贞!

对,反正先太子妃已死,死无对证,她甚至可以把先太子妃的死归在事发羞愧自尽上,而她碍于天家名声,这才把先太子妃的丑事瞒了下来。

华贵妃想到了这块极佳的挡箭牌,神色渐渐放松。

程微一直留意着华贵妃的动静,见状不由称奇。

华贵妃情绪恢复够快的,果然是坏事做多了,心黑皮厚。

没用多久,程彤抱着小皇孙过来,一一见礼后,与程微对视。

程微心下一动。

一段时日不见,程彤竟消瘦至此。可见深宫熬人。

程彤匆匆移开目光,沉默不语。

昌庆帝问道:“素尘道长,可准备好了。”

“贫道已经准备妥当了,请皇上伸出左手中指。”

素尘道长取昌庆帝与小皇孙指尖血各一滴。开始画符。

画符最忌人打扰,奈何素尘道长既不能开口让一国之君回避,又不能让有着师叔名分的程微回避,只得当着众人的面施为。

好在众人对此有几分了解,皆屏住呼吸静候。

那符才起笔就十分滞涩。寥寥数笔后素尘道长已是大汗淋漓。

她停下来,深吸一口气,重新开始。

这样重复足有七八次,素尘道长脸色煞白。

不对,不对,皇上的的心头血本是药引,怎么非但没有半点助力,反而诸多阻隔?

这种情况,一般是因为——皇上与小皇孙毫无血缘关系!

想到这种可能,素尘道长心头大骇。几乎是下意识看了华贵妃一眼。

这可与上次取太子心头血治疗失败不同。

太子那一次,符是成功画成了,只是没有起到效果而已!

滴血固魂法,若要成功画出符箓,首要条件就是药引没有任何问题!

取太子心头血能画符成功,取皇上心头血却连动笔都艰难,这只能说明一件事:太子是小皇孙生父,而皇上却不是小皇孙亲祖父!

素尘道长几乎被这个惊天发现骇得喘不上气来,那一眼看过去,更是追悔莫及。

糟了。贵妃察觉她知道了不该知道的事,定不会放过她!

素尘道长看向昌庆帝,那一瞬间陡然生出说出一切的冲动,可很快又把这冲动压了下去。

告诉皇上又如何。这种惊天秘闻,皇上知道了她恐怕死得更快。

昌庆帝见素尘道长脸色变化莫测,问道:“素尘道长,如何了?”

素尘道长回神,勉强笑笑:“贫道惭愧,太久没有制过此符。有些生疏了。”

“呃,是不是我们看着,影响了素尘道长?”昌庆帝颇为体贴的吩咐内侍领着素尘道长去了隔间。

片刻后素尘道长端着一杯符水缓步走出来,喂小皇孙喝下。

观察良久,素尘道长拱手道:“贫道惭愧,没有成功。”

昌庆帝有些失望,却知道此事无法强求,于是淡淡道:“辛苦道长了。”

素尘道长悄悄松了一口气,看也不敢看华贵妃一眼,立刻寻了个借口告辞回玄清观。

程微一直冷眼旁观,面上不动声色,心中却大悦。

从此以后,华贵妃恐怕要对素尘道长除之后快了。

只可惜素尘胆子太小了些,没敢把发现的秘密讲与皇上听。

程微目光落在华贵妃那里,更是遗憾。

要是素尘把事情抖出来,华贵妃胡乱攀咬,她就可以顺水推舟提出滴血验亲的法子了。

罢了,谁让她贪心,既想替长姐报仇,又想与二哥将来安稳和美做夫妻呢,自是不能伤敌一千自损八百。报仇且一步一步来,那些没了良心的人,谁都别想逃!

不出程微所料,华贵妃一回到长春宫,立刻派人请太子前来,定下了要除去素尘道长的事。

而素尘道长并不傻,回到玄清观后立刻宣称要闭关清修,再也不出房门半步。

程微出宫后则一直等在宫门外,等得昏昏欲睡,直到在宫门口见到程澈身影才来了精神,迎上去道:“二哥,你总算出来了,我肚子都饿得咕咕叫了。”

程澈莞尔一笑:“走,咱们去百味斋吃。”

进了百味斋雅室,几道精致的菜肴端上来,程微却没有吃东西的心思,问道:“二哥,你对皇上说命格奇特不能随便娶妻的话,是不是真的?”

程澈有意逗她:“是真的。”

程微脸一白,拉着程澈的手急道:“那我们怎么办?”

程澈迟疑了一下,正要老老实实坦白,就见对面少女轻咬薄唇,有些不自在地问:“有实无名的夫妻也不能么?”

程二公子险些打翻茶盏,面红耳赤道:“微微,你究竟在想些什么,以后这种话不许再说!”

幸亏要娶微微的是他,若是换了旁人,岂不是把这傻丫头的便宜都占光了!

见程微整个人都蔫了,程澈笑道:“我的命格呀,确实不能随便娶妻,只能娶微微一人。”

程微一怔,随后恼羞成怒:“原来二哥刚刚是在逗我!”

太过分了,害她说了那么没羞没臊的话。

她伸手去拧程澈手臂,被他抓住按在心口上,轻声道:“没骗你。若是娶了旁人,此处犹如枯木。”

第四百四十五章 怒打登徒子

程微觉得这是她听到最动人的话了,心中欢喜得恨不得变成胖鱼扑进程澈怀里蹭一蹭,转而想到二哥即将出征,又揪心起来。

“二哥,刀剑无眼,战争无情,你真的要去战场吗?”

她知道,以二哥的聪明,若是不想去,定然有办法避开的。

程澈拉起程微:“微微,你来。”

他拉着她来到窗边,推窗往外看。

三月的京城街头熙熙攘攘,往来百姓衣着齐整干净,无论是脚步匆匆还是闲庭信步,总比别处的百姓多了一丝从容自豪。

这是天子脚下的百姓独有的一种气质,说是虚荣也好,说是骄傲也罢,这些再普通不过的人就是无端多了些精气神。

恰逢卖花的小娘子从窗下路过,抬头看到临窗而立的二人,粲然一笑,举起手中花篮喊道:“公子,可要为您旁边的娘子买几支花?”

程澈就朗声笑道:“劳烦姑娘给我几支红蔷薇。”

卖花的小娘子脆生生道一句好,精挑细选了几支开得正好的红蔷薇,用柔韧的青草捆成一束,喊道:“公子是要我送上去,还是扔上去?”

“就扔上来吧。”

“公子您接住了。”小娘子显然已经是驾轻就熟,手一扬就把蔷薇花准准的扔了上去,笑着喊道,“十五文钱。”

程澈伸手接住飞来的红蔷薇,手指一弹,一块小小的碎银子落在小娘子手心,把花递给程微:“喜欢吗?”

程微接过红蔷薇,笑道:“这花虽然有刺。但我很喜欢,多谢二哥。”

程澈倚窗缓缓开口:“微微,你看,现在的京城多么热闹安详。可是此时边疆战乱已起,百姓人心惶惶,朝不保夕,京城的繁华安稳是守卫边境的将士们用血汗换来的。

程微望着川流不息的人流。默默听着。

“微微一定听过‘覆巢之下焉有完卵’这句话。国若破,家何以存。所以无论是为了我们自己,还是为了大梁。二哥都义不容辞,你明白吗?”

程微垂眸,明明知道程澈说的有道理,可一想到此去生死难测。还是苦涩难言,喃喃道:“可朝中那么多武将——”

程澈伸手。揉揉程微的发:“不是我,就是别人。可要是所有人都寄希望于别人,那大梁就危险了。微微,我不只是你的兄长与心上人。还是大梁的儿郎。当初顾先生教我,老卫国公教我,他们一定不想看到我用一身所学。只是为了勾心斗角,蝇营狗苟。在那泥潭般的卫国公府站稳脚,你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