昌庆帝眸光深沉:“母后放心,此事朕定会追查到底!”

“那就好。”太后露出欣慰的笑容,目光温和望着昌庆帝,“皇上见到皇后了吧?”

昌庆帝颇不自在移开眼:“见过了。只是皇后一见到朕就很激动,朕只好趁她入睡时去看看。对了,朕请国师替皇后看过,国师说皇后心病重,若不解了心结,药石难医…”

太后定定望着昌庆帝:“皇上知道皇后的心结是什么吗?”

昌庆帝有些尴尬:“是…当年的事吗?”

太后闭了闭眼:“到如今,皇上还在误会皇后吗?哀家知道,那件事过去太久了,就算想查清楚亦是难了。所以信不信皇后,只在皇上一念之间罢了。”

“朕…”昌庆帝张张嘴,心口发堵。

“皇上心里还是有疙瘩是不是?”太后轻叹一声,“那皇上以后还是不要去刺激皇后了,就让她安安静静呆在关雎宫里吧。反正人生百年,匆匆易过,她已经在关雎宫呆了二十多年,再熬些年亦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不——”昌庆帝截断太后的话,“是朕想岔了,朕想要皇后好起来。母后,朕这就去对皇后道歉,她没了心结,说不定国师就能医好她了。”

太后露出欣慰的笑:“若是那样,哀家此生就无憾了。”

待昌庆帝走出去,只剩下太后与乔嬷嬷二人,乔嬷嬷一脸佩服地道:“太后,皇上的反应果然被您料中了。”

太后淡淡道:“皇上这些年,不过是等着一个合适的台阶罢了。”

乔嬷嬷又道:“就是您以身试毒,实在太危险了,当时奴婢都要吓死了。这万一哪个环节出了差池,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太后抬抬眼皮:“国师与李太医不是都在么,要是再出问题,只能怪哀家赌输了。”

她还安排了人,一旦李太医不能及时赶到,其他太医束手无策,就说出夹竹桃之事,如今那个暗棋没有用上是最好的。

她怎么敢就这么死了,看着她冯家遭难,侄女疯傻一生!

第四百六十三章 获悉真相

昌庆帝走到安置冯皇后之处,免了宫婢们的行礼传报,抬脚走了进去。

冯皇后正坐在雕花梳妆镜前,青娥立在身后替她一下一下疏通头发。

岁月总是会偏爱某些人,冯皇后正是那样的女人。

尽管幽居关雎宫,可因为心智失常,反而感受不到凄苦飘摇,岁月在她那张白皙的面庞上没有留下多少痕迹,一头青丝如瀑,光亮顺滑。

“皇上——”青娥听到动静,忙退至一旁行礼。

昌庆帝摆摆手:“你下去吧。”

青娥犹豫了一下。

“嗯?”昌庆帝淡淡瞥她一眼。

“是。”青娥放下牛角梳,默默退下。

眨眼间,小小的室内只剩下帝后二人。

昌庆帝的脸在梳妆镜里清晰可见。

冯皇后回眸一笑:“太子哥哥,你替我画眉吗?”

昌庆帝一怔,脑海中又晃过青葱岁月的往事来。

他刚过小成年礼,按着宫里规矩,会有四名调教好的宫婢教他男女之事。

年少冲动,初尝鱼水之欢,有好些时日他颇为沉迷,自然有些冷落冯真真。

为此,冯真真与他怄气,足足半个多月没有理会他,他颇无措,还是请教了小太监,亲自挑选上好的黛螺替她画眉,二人才算和好如初。

那时候他想,冯真真脾气真大,他是太子。将来的帝王,总不可能只守着她一个,对她不懂事的做法颇有微词。

再后来。他登上那个位置,渐渐有太多的女人比冯真真懂事,比冯真真温柔,比冯真真百依百顺。

步入中年的昌庆帝偶尔会想,他们的裂痕也许是注定的,谁让那时候,两个人都那样年轻呢。

而今。再听到冯真真这样说,昌庆帝只剩下感慨万千。

“好。我替你画眉。”昌庆帝俯身拿起眉笔,替冯皇后轻扫峨眉。

冯皇后端详着镜子中的自己直笑:“太子哥哥手法生疏了。”

昌庆帝再也画不下去,把眉笔掷于一旁,抬手按住冯皇后肩膀。认真道:“真真,当年是朕错了,朕不该误会你,其实朕内心深处一直不相信你会对不起朕的。你醒过来吧,后宫缺一个女主人太久了。那个位子,除了你,朕从没想过让别人坐。”

冯皇后怔怔盯着昌庆帝,眼中一片迷茫,突然像是反应过来。伸手把他推开:“你走开,我再也不要见你!”

昌庆帝抓住冯皇后的手:“真真,你别说这种孩子气的话。咱们从小一起长大。将来也会一起安眠在皇陵里,你怎么能不见我呢?你要怪朕,也等好起来再找朕算账如何?”

冯皇后眼中闪过疯狂:“算账?是,我是该找你们算账的。你还我孩子,你怎么能纵容华丽君抢走我的孩子,他是我们的孩子啊!”

“孩子?”昌庆帝愣了愣。叹道,“真真。没有人抢我们的小公主,她只是到天上去了——”

冯皇后猛然甩开昌庆帝的手,嘶声道;“不是小公主,是小皇子,是我千辛万苦生下的小皇子,可是你却不要我们了!”

“你说什么?什么小皇子?”昌庆帝再次愣住。

他不清楚疯癫之人是不是会发癔症,把没有发生过的事当成发生过的,可皇后的样子委实让人心惊。

冯皇后忽然矮下身子,死死抱住昌庆帝大腿:“求求你,不要杀了我的孩子,他才那么小…”

青娥听到动静冲进来,一边去扶冯皇后一边对昌庆帝道:“皇上,皇后又犯病了,这个时候受不得刺激。”

昌庆帝缓缓神,道:“青娥,你安抚好皇后,过来回话。”

约莫一盏茶的工夫,青娥轻轻走过来,跪下:“皇上。”

昌庆帝抬手去端茶盏,发现是空的,又默默放下,平复了一下心绪把那个疑惑问了出来:“青娥,皇后口口声声说有人抢她的孩子,是怎么回事儿?”

青娥以额贴地,瑟瑟发抖。

“嗯?”本没往深处想的昌庆帝正色起来,见青娥一味惶恐不语,厉声道,“说!”

青娥身子一颤,缓缓抬头:“皇上,娘娘没有胡说,她因为失去了小皇子,伤心过度,才变成现在的样子!”

“你说什么!”昌庆帝猛然站了起来。

青娥一副豁出去的样子:“当年娘娘被关进关雎宫,不久后就发觉有了身孕,后来生下了小皇子。可惜好景不长,小皇子才几天大,就被华贵妃,也就是当时的华婕妤知晓了,派了她的心腹邓安过来把小皇子抱走了!”

“此话当真?”昌庆帝心头巨震。

青娥举掌发誓道:“奴婢所言字字属实,若有假话,情愿天打雷劈,死无葬身之地!”

昌庆帝深深吸了一口气,压下汹涌的情绪,质问道:“既如此,当年为何不禀报朕?”

青娥垂眸苦笑:“当年皇上恼了娘娘,娘娘在关雎宫里连一个能传递消息的可靠之人都寻不到,生怕所托非人,消息在传到皇上耳中之前就传到别人耳朵里去了。”

说到这里青娥犹豫了一下,接着道:“娘娘还担心,皇上会不信任娘娘——”

“傻子!”昌庆帝咬牙。

若是当时他知道皇后有了身孕,他——

昌庆帝忽然间有些不确定二十多年前的他会如何做,但有一点可以肯定,他再生气也不会让怀着身孕的皇后呆在冷宫里。

“好了,青娥,朕知道了,你且照顾好皇后,皇后再有任何事都速速禀报于朕,不得再有隐瞒!”

“是。”

昌庆帝大步离开慈宁宫,青娥立刻去向太后禀报。

太后点头道:“哀家知道了,皇上定然传邓安问询往事去了。”

青娥忍不住问:“太后,您为何没有直接告诉皇上——”

太后笑道:“比起别人告诉的,人们往往更相信自己查到的。青娥,你要记着,哀家对这些往事并不知情,所有的事都是皇上起了疑心,自己查到的。”

“奴婢明白了。”

暗室里,昌庆帝盯着跪地认罪的邓安,恨不得用目光把他身上戳出几个窟窿来。

“狗奴才,你当年真的把小皇子放到木盆里扔河里去了?”

第四百六十四章 赐死

邓安自知大难临头,想起太后先前的保证已是无憾,自是事无巨细对昌庆帝讲明。

不过他虽有了心理准备,可毕竟过了这么多年锦衣玉食的日子,在昌庆帝的质问下,依然免不了两股战战。

“朕问你,那木盆有多大?”昌庆帝踢了邓安一下。

“啊?”邓安一怔。

一旁的朱洪喜轻轻咳嗽一声。

邓安回神,表情呆滞比划一下:“大概这么大吧。”

昌庆帝一看大怒:“狗奴才,你当时怎么不选个大点的木盆呢?那么小的木盆,说翻就翻了!”

邓安…

为什么他觉得皇上关注的重点不大对劲?

昌庆帝一想他曾经有个嫡出的小皇子,才出生就乘着说翻就翻的小木盆顺河飘,心都要碎了,把邓安连踢好几脚:“朱洪喜,叫人看好了这狗奴才,在事情没有水落石出之前,不能让他死了!”

“是!”

等到邓安被拖下去,昌庆帝枯坐良久。

朱洪喜忍不住劝道:“皇上,奴婢扶您去榻上歇一歇吧。”

昌庆帝看着朱洪喜,问:“朱洪喜,你说,朕那个儿子会不会还活着?”

朱洪喜一脸纠结。

这皇帝身边的差事不好做啊,总被皇上问这种要命的问题,谁能受得了啊!

昌庆帝似乎没有指望朱洪喜的回答。喃喃道:“他是朕的嫡子,秉承天命,也许就有神明保佑呢。朱洪喜。你说是不是?”

朱洪喜心中咯噔一下,更不敢接话了。

嫡皇子,秉承天命…皇上这是出于对嫡子天生的重视,还是对太子的不满已经到了极点?

“朱洪喜,叫锦鳞卫暗卫长来。”

朱洪喜暗暗心惊。

锦鳞卫分明、暗、内三卫,短短数日,内、暗两位卫长已经接连被召唤。貌似平静的皇宫早已风起云涌。

不多时,一个眉眼普通的男子出现在昌庆帝面前。单膝跪地:“请皇上吩咐。”

“玄影,你即刻召集所有没有差事的暗卫,彻查京城及四周郊县年满二十二岁、生于四月的年轻男子。记着,凡是身世不同寻常的务必要重点标记出来。”

“是。”

昌庆帝挥挥手。男子躬身而退。

“等等。”昌庆帝喊住暗卫长,“朕想尽快知道结果,为了节约时间,面容鄙陋的就不必追查了。”

向来沉稳低调的暗卫长怔了怔,这才退出去。

朱洪喜死死低着头,猛抽嘴角。

这世道,还给不给丑人活路了!

数日后,负责彻查太后中毒一事的锦鳞卫内卫长把一个册子呈到了昌庆帝龙案上。

昌庆帝翻阅过后,把小册子狠狠掷于案上。沉声道:“带华贵妃来见朕!”

室内气氛凝重,华贵妃走进来时,心中一沉。

“皇上——”

昌庆帝示意朱洪喜把小册子拿给华贵妃看。

华贵妃伸手接过。一张张翻阅,到最后已是汗流浃背。

那小册子上记载着近二十年来长春宫悄无声息被处置的奴婢们。无一例外,那些人都是中了夹竹桃的毒而死。

用这种方式把不老实的奴婢们神不知鬼不觉处理掉,她一直是满意的,而此刻,小册子上记载的每一条人命。却成了她毒害太后的有力指控。

华贵妃一下子瘫倒在地。

“华贵妃,你还有什么话说?”昌庆帝看着曾经的宠妃。只觉心中发堵。

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究竟是怎么狠下心肠害了一条又一条性命,这其中还包括他的嫡子!

“皇上,臣妾虽然知道夹竹桃有毒,用它处置过一些犯事的奴婢,可太后的毒,真的不是臣妾所下啊!”

华贵妃哭得梨花带雨,跪行到昌庆帝跟前,伏地恸哭:“皇上,您想想,臣妾没有任何理由害太后啊。臣妾是太子的生母,已经贵为贵妃,于情于理都没有害太后而让自己置身险境的理由。您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昌庆帝居高临下看着华贵妃,冷笑,一字一顿问道:“难道不是因为,你怕太后有朝一日从皇后那里得知你曾害了嫡皇子的事吗?”

华贵妃大惊,好一会儿才找回声音:“皇上,您说什么?”

昌庆帝疲惫闭了闭眼:“华贵妃,到这时候你还要蒙蔽朕吗?传邓安——”

不多时邓安现身,默默跪下。

华贵妃彻底白了脸,等邓安在昌庆帝的问询下再次说起往事,自知有口难辩,厉声道:“邓安,你这个吃里扒外的狗奴才,本宫绝饶不了你!”

“够了!”昌庆帝面无表情,眼底一片悲凉,“华贵妃,你谋害嫡皇子在先,毒害太后在后,更是毫无慈悲之心,手上沾染无数鲜血。这样的你怎么配主持后宫,更不配将来入主慈宁宫!”

昌庆帝背过身去,淡淡道:“念在你生育了太子,朕给你留个体面,白绫和鸩酒,你选一个吧。对外,朕就说你愧疚太后中毒一事,抑郁而亡,也算是全了太子的颜面了。”

“皇上!”华贵妃满脸不可置信,“您不能啊,臣妾真的没有毒害太后——”

昌庆帝早已不愿多看这蛇蝎妇人一眼,喊道:“朱洪喜,送华贵妃回长春宫!”

朱洪喜走至华贵妃身旁:“娘娘,请吧。”

华贵妃浑身一震,挣脱了朱洪喜的手,喊道:“皇上,您让臣妾见见太子!求您了,看在臣妾伺候了您二十多年的份上——”

朱洪喜看向昌庆帝。

昌庆帝背转着身,没有回头,声音听起来尤为陌生:“朱洪喜,去东宫传朕口谕,就说华贵妃病重,特许太子前往探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