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妃,这里比旁处好像更冷些,小心着凉,婢子还是扶您回去吧。”画眉提议道。

程微看向画眉:“你也觉得这里比旁处冷?”

画眉点头。

“欢颜,你呢?”

“是很冷啊,一进来就阴森森的,让人不舒服。”欢颜搓着手臂。

程微把目光投向华贵妃寝殿的方向,若有所思。

看来,她的感觉没有错,这里要比旁处阴气更胜。

自从随青翎真人学习书禁科,程微对这方面多少有了些研究,一走进长春宫的大门,就立刻察觉出端倪来。

要是按书禁科的说法,这长春宫里阴气如此之盛,极可能是因为有怨魂存在。

难道是因为婉秀死在此处?

程微很快否定了这个猜测。

这样的阴气,不是才死了几日的婉秀能造成的。

莫非——是华贵妃?

想到这种可能,程微心中一紧,抬手凌空画符,画到半途又停了下来。

她才制过培元符,精血有损,对于更耗精力的书禁科符箓,已是力不从心。

“太子妃?”见程微一直盯着华贵妃寝殿,画眉心中有些发毛,硬着头皮喊了一声。

程微收回目光,淡淡道:“走吧。”

女子阴气重,而后宫几乎全是女子,可想而知是什么样的环境,不过有天子龙气压制,一般不会出什么大问题。

华贵妃阴魂不散?

程微冷笑一声。

这样的人,当初那般死去已是捡了天大的便宜,莫非还觉得委屈不愿归去吗?

她大步回了东宫,温暖的橘色灯光下,程澈已等在那里。

程微心头阴郁就如露水遇到了朝阳,忽地就散了,只剩下安心舒泰。

“怎么才回?”摒退了宫人,程澈把程微拉入怀中,问道。

“路上走得慢了些。”

程微把从韩氏那里打听来的情况讲给程澈听,然后问他:“二哥可有进展?”

程澈笑着点头:“没有大进展,不过多少有了些线索。我派人带着青蛇镯子的画样问过京城大大小小银楼,终于在一家叫‘奇珍坊’的铺子问到了镯子可能的来历。”

程微眼一亮:“什么来历?”

“奇珍坊的师傅告诉我,这种造型的镯子,很可能出自南兰国。”

“南兰?”程微回忆了一下。

她曾在书中看到过,南兰国女子地位尊崇,擅用蛊,是个风俗奇特的国家。

“小姨怎么会有出自南兰国的镯子?”

“所以我又去问了一个人。”迎上程微疑惑的眼神,程澈笑问,“你猜我去问了谁?”

程微琢磨了一下,在程澈温和笑容下恍然大悟:“是不是徐大姑娘?”

程澈嘴角迅速抽了一下,见程微脸上难掩猜对的得意,无奈道:“我去问了徐大姑娘的父亲。”

这东宫如今只有太子妃一人,早有不少大臣蠢蠢欲动,想把爱女塞进来,他除非是脑子不清楚了,才会跑去见徐大姑娘。

“陵南毗邻南兰国,徐大人在陵南二十多年,如果说这京城对南兰风情有谁最了解,非徐大人莫属。”

“那徐大人怎么说?”

程澈目光落在程微皓腕上。

一条碧翠小蛇盘踞其上,那对红色的眼珠好似正与他对视,诡异艳丽,让人对这镯子又爱又怕。

“徐大人说,南兰女子擅养蛊,亦喜与蛇为伴,所以这样造型的镯子在京城被视为异物,在南兰却是常见的饰物造型之一,就如大梁女子喜爱戴蝴蝶、花卉造型的饰物一样。”

程澈说着抬手,点了点红色眼珠:“徐大人还提到,这镯子,很可能出自南兰王宫。因为只有南兰王族才可以佩戴眼珠为红色的青蛇饰物。”

程微听的越发不解:“难道小姨还与南兰王族接触过?这有些匪夷所思。”

程微笑着点头:“是,我亦觉得这种可能很小,所以又想到了一个可能。”

他把目光投向乾清宫的方向,并没有卖关子:“我在想,这青蛇镯子,会不会是南兰国向大梁进贡之物。”

程微眼一亮:“二哥,我觉得你这个猜测更有道理,那接下来呢?”

程澈摊摊手,露出宠溺的笑:“接下来,我就回来了,老老实实向媳妇汇报情况。”

程微嗔他一眼:“这个时候,你还开我玩笑。”

程澈抬手,一下下轻抚着程微背脊,指尖过处,激起怀中人一阵阵酥麻,他的声音却平静如常:“主要是查来查去,又查回了宫里。有些事情与其私下乱查,不若明日我问一问父皇。”

程微有些担心:“若是这其中有什么牵扯,父皇怪罪你该如何?”

程澈不以为意笑笑:“十几年前的事了,就算有什么隐秘,我只是问一问,父皇应该不会怪罪的。”

嗯,想来一个连太子是断袖都能接受的皇上,不至于为了这么点小事怪罪他吧?

翌日散朝,御书房里。

昌庆帝举着青蛇镯子思量良久,恍然道:“朕想起来了,这是十几年前南兰国进贡的镯子,原本有一对的。那时正值夏日,这镯子戴在人手腕上就能令人清凉无汗,于是朕就把其中一只赏给了…华氏。”

说到这里,昌庆帝一脸不高兴。

第五百二十四章 一对蛇形镯

昌庆帝忿忿想,早知道华氏如此,都不如喂了狗。

“这样说来,这只镯子是另外一只了?”

昌庆帝眼神有些闪烁,清清喉咙道:“另一只朕把玩时,不小心摔碎了。”

另一只蛇形镯,他其实命人悄悄放进了幽禁皇后的关雎宫里,只是那时皇后已疯癫多年,镯子究竟流落何处,就不得而知了。

程澈不知这番来龙去脉,但察觉昌庆帝神情有异,面上不动声色道:“原来这只镯子是从长春宫流传出去的。”

昌庆帝摆摆手:“不必再提这些了。太子既然来了,就陪朕出去走走吧。”

程澈耐着性子陪昌庆帝散完步,抬脚去了慈宁宫看望太后和皇后。

冯皇后如今在太后面前已不再掩饰,是以程澈每次过来,只留下心腹伺候。

太后近来心情大好,一副容光焕发的模样,笑着问程澈:“刚从乾清宫过来?”

“是,有些事要请教父皇。”

“看来皇上没能给你解惑了。”太后淡淡笑道。

程澈心中一动。

后宫之事,太后说不定更清楚些。

他把蛇形镯拿了出来:“太子妃得到一只镯子,因为样式奇怪引起了孙儿好奇,就来问问父皇是不是异国进贡之物。”

太后扫蛇形镯一眼,皱眉:“古里古怪的镯子。”

立在冯皇后身后的宫女青娥眼神一闪,若有所思。

程澈陪太后与皇后二人喝茶闲聊消磨了小半个时辰,抬脚往外走,忽听身后有细碎的脚步声传来,紧接着听到女子喊:“太子殿下请留步。”

他驻足回眸,就见冯皇后的心腹宫女青娥气息微喘赶了过来。

“青娥姑姑有何事?”对这位陪皇后度过二十多载岁月的老宫女,程澈心存敬重。

青娥迟疑了一下,伸手入袖,掏出一方白帕,在程澈温和目光下把白帕缓缓打开,露出一只镯子。

那是一只与程澈手中的蛇形镯一模一样的镯子。

程澈挑挑眉。

事情越发有意思了,父皇说另一只镯子被他打碎了,结果却出现在母后的心腹宫女青娥手里,那么他手中这只,是父皇赐给华氏的那只无疑。

“青娥姑姑,不知你手中镯子从何而来?”

提到这个,青娥一脸愠怒:“要不是这镯子太特别,恐怕奴婢早就忘了。这还是十几年前的事了,那时正值盛夏,园子里那些名贵花草早已枯败,却生出一从野蔷薇来,奴婢正替那丛蔷薇浇水,就在花丛旁发现了这只镯子。定是哪个杀千刀的落井下石,想以这造型古怪的镯子吓唬人呢!”

程澈静静听着,想到昌庆帝说这镯子夏日佩戴可使人清凉无汗,然后又说失手打碎,忽地就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想来是因为镯子的神奇作用,父皇想把这只镯子送给母后,又碍于面子不好明给,派人悄悄送了过去,结果…可想而知。

见程澈神情莫名,青娥歉然道:“是奴婢失礼了。反正因为镯子实在吓人,奴婢就丢进了杂货间里,还是今日见殿下拿出同样的镯子,才把它翻出来给娘娘过目。娘娘想着殿下打探这镯子许是有什么要紧事,就命奴婢把这一只也给殿下送来。”

程澈伸手把镯子接过:“替本宫谢过母后。这镯子…应该是父皇送给母后的。”

他说完笑笑,留下呆若木鸡的青娥,转身走了。

程澈并没有回东宫,而是去了掖庭狱。

尽管是上午,旁处冬阳明媚,可一踏入掖庭狱就平白多了几分阴冷。

风冷人静,程澈直接去见了一个人——邓安。

华贵妃一案中,邓安能留下性命,并不是昌庆帝心慈手软,而是追悔当初轻易赐死华贵妃才留下许多谜团,更给堂堂一国之君留下许多郁闷和憋屈无处发泄。作为陪在华贵妃身边最久的内侍,昌庆帝干脆留了活口,以防将来再出什么幺蛾子。

“殿下。”邓安早已形销骨立,见程澈走到面前来,一双眼浑浊如一潭死水,平静无波。

面对着邓安,程澈心情颇为复杂。

此人虽跟着华贵妃做了不少恶事,可当年若换了旁人,他恐怕早已消失在这世上了。

他干脆把镯子拿出来,开门见山:“这镯子邓公公见过吧?”

邓安已是如此境况,早没了遮掩的心思,盯着镯子一会儿,点点头:“见过,这是皇上多年前赐给华氏的镯子,据说是南兰贡品。”

“那邓公公是否知道,这镯子后来是怎么流传到宫外的?”

邓安沉默片刻,才道:“华氏把镯子赏给了景王世子妃。”

程澈眉心一跳,带着一对镯子直接回了东宫。

程微走过来坐在他身侧:“二哥从父皇那里是否得到什么消息?”

程澈不答反问:“微微,景王世子妃与小姨母当年关系如何?”

“景王世子妃?”程微脸色有些古怪,“二哥,我正要和你说,今日母亲托人带来消息,说景王世子妃自打冬至宴后就有些不妥当,请了数位太医都不见好转,看症状,竟像是中了邪。所以景王府托母亲求到我这里来,想请我去王府看一看世子妃。”

程微已是太子妃,身份尊贵,按理说是不会出宫替人看病的。不过景王世子妃又有不同,她是段老夫人的义女,程微名义上的姨母,委婉请程微过去看看,并无不妥。

中邪?

程澈挑挑眉,喃喃道:“事情越发有趣了。微微,你还没回答我刚才的话。”

程微抿唇一笑:“你说世子妃与我小姨的关系啊,那自然是极好的。当年她们是手帕交呢,哪怕世子妃嫁人生子,依然经常与我小姨一道出门游玩。”

“这么说,改变小姨母命运的那次出游,世子妃也是当事人之一了?”

程微一怔,随即点头:“那次与母亲见面,我没少打听小姨的事。母亲说,当时一同出门游玩的贵女有七八人,世子妃自然是其中一个。出事时,小姨为了保护其他人与歹人力战,结果被歹人掳走,回来后名声大损,那些好友全都不再与小姨来往,只有世子妃依然如旧,很为那件事自责,甚至还在外祖母面前痛哭过数次。二哥,你为何提起这些?”

程澈拿出一对蛇形镯,摆在了程微面前。

第五百二十五章 失魂症

两只一模一样的镯子,并在一起,就好似找到同伴的一对小蛇,亲切依偎着。∈♀,.

程微蓦地瞪大双眸,用指尖抚摸着微凉的镯子,向程澈投去疑惑的眼神。

程澈笑问她:“你猜,哪一只镯子是舒表弟送你那一只?”

程微仔细打量着两只镯子,最后伸手一指:“应该是这一只。”

在程澈的注目下,她解释着:“和舒自幼体弱多病,大半时间都在屋里度过,对小姨留下的遗物定会时常把玩。这两只镯子虽然一样,可这一只要比另一只润泽光滑,所以我推断是和舒送我那一只。二哥,不知我猜对了没?”

程澈赞赏点头。

“那另一只呢?二哥从何处得来?”程微迫不及待追问。

又出现了一只蛇形镯,这说明二哥的查探有了不小进展。

对于程微,程澈没有隐瞒,便把探查情况细细讲了一遍。

程微神情微怔,下意识把蛇形镯推离:“二哥是说,让我借着替景王世子妃看病的机会,把这镯子拿出来让她过目?”

“是。现在另一只镯子已经能肯定一直在母后那里,那么姨母手中的镯子,定然是华氏赐给景王世子妃那一只。考虑到景王世子妃与姨母的关系,她必然知道镯子为何会在姨母手里。”

“可是,如果这镯子是景王世子妃送给小姨的,小姨怎么会拿去送给父皇?”

程澈深深看程微一眼,意味深长:“所以先试探一下景王世子妃的态度再说。”

程微点点头,若有所思:“我知道了。”

翌日,程微请示过太后,一大早便回了卫国公府,之后由韩氏陪着去了景王府。

景王府气派威严,程微因是低调前来,就悄悄从侧门进去,直接被迎进了内院。

景王妃已逝,景王府后宅的当家人就是世子妃曾氏,如今曾氏病着,陪程微去曾氏住处的就是岚郡主与曾氏的心腹刘嬷嬷。

“世子妃现在如何了?”程微侧头问容岚。

有着可爱婴儿肥的岚郡主如今一脸愁容:“母亲这几日一直不大好,从昨日起神志开始不清了,时不时会说些奇怪的话。”

“说什么?”

岚郡主摇摇头:“听不清。”

程微伸手拍拍岚郡主的手臂:“别太担心,我先看看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