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必再说这些了,我只问你,那个毁了我的男人,到底是谁?揪不出来这个人,我死不瞑目!”

曾氏眼中划过一抹同情,尽管很浅,还是被程微捕捉到了。

“玉珠,你永远不会找出来那个男人了。或者说,找出那个男人根本没有任何必要。”

“为何?”到了最关键的时候,程微蓦地紧张起来。

曾氏居然笑了,带着几分怜悯:“那就是贵妃让沐恩伯随便派出的一个死士呀,事后早已被灭口了,究竟是谁,有什么意义?”

程微心中大恸,可这个时候她还有话要问,所有情绪只能压在心底。

“那后来呢,我已经被毁了清白,为何还不能放过我,非要拿去我的性命不可?”

就在刚刚程微感慨韩玉珠与其命运相似的一瞬间,她忽然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测。

小姨与她是如此相似的人,那么面对****,绝不会懦弱的选择去死,而是顽强活着,等待机会报仇。

那么,小姨生下和舒后自缢,就很蹊跷了。

曾氏神情一震,缓缓摇头:“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眼看*符的效果要过了,程微越靠越近,厉声逼问:“你不知道?那就偿命来吧!”

“我真的不知道后来又发生了什么事。贵妃是什么人,想来是她不愿留下后患,才会斩草除根——”曾氏声音陡然抬高,忽地白眼一翻,软软倒了下去。

程微居高临下看着倒在床榻上的曾氏,明明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妇人,却让她觉得浑身发冷,好似被毒蛇缓缓缠上。

人心,或许从来比毒蛇更毒吧,程瑶如此,华贵妃如此,曾氏亦是如此。

她只觉身心俱疲,拖着沉重的步伐一步一步走了出去。

第五百二十八章 揭露

一见程微出来,候在外面的众人忙迎了上去。

“微姐姐,我母亲如何了?”容岚忙问道。

“休息够了就无碍了。”程微扫视一眼,发觉候在外面的人唯独少了容昕。

此时景王世子开了口:“天已太晚,我安排了客房,太子殿下与太子妃就留宿一晚吧。”

“那就有劳王叔了。”程澈开口道。

二人说话的工夫,容岚已跑了进去看曾氏,景王世子皱眉道:“容昕这小子,这个时候跑哪儿去了!”

沉重的脚步声传来,容昕绕过屏风,神情有些异样,哑声道:“父亲,我在呢。”

景王世子放松了神色:“你且带太子殿下与太子妃去客房歇息,我进去看看你母亲。”

提到曾氏,容昕眼神微闪,轻轻哦了一声,定定看着程微道:“请随我来吧。”

他说完,转身便走。

程微看向程澈。

程澈轻轻摇头,握住她的手一同往外走。

太子身份尊贵,客房就安排在离主院不远处,这样踏着寒风冷月穿过一道月亮门,也就到了。

挑灯的婢子上前打开房门,容昕在门口停下来。

程澈拍拍容昕的肩膀,抬脚走进去。

见程微紧随其后往里走,容昕终于忍不住喊了一声:“太子殿下——”

程澈驻足,回眸静静看着容昕。

这似乎是容昕第一次在非正式场合称他为“太子殿下。”

程微的诧异不比程澈少,在灯光下看着容昕惨白的脸色,似有所悟。

见程澈二人都望着他,容昕喉咙发干,忍不住舔了舔唇,才道:“我…我想与程,呃,太子妃单独说几句话。”

这话似乎费劲了力气,容昕悄悄握紧了拳头,目光中头一次流露出隐隐祈求。

程澈轻叹一声,淡淡道:“好。”

他转了身看着程微,抬手替她整理了一下稍显凌乱的鬓发,温声叮嘱道:“去吧,我就在窗边看着你。”

他说完走至窗前,推开窗子,任由寒风灌进来,吹散了室内聚集的暖意。

窗外数丈开外正对着一块半人高的奇石,人站在那里说话,四周毫无阻碍,正是适合交谈的好地方。

程微来至容昕身旁,轻声道:“走吧。”

容昕无声点点头,率先转身,大步走了出去。

程微跟在容昕身后,盯着他挺得笔直却似乎带着无尽萧索的背影,心情格外复杂。

二人在奇石处停了下来。

程微没有开口。

冬夜的云层总是显得厚重低沉,好像一笔一笔的浓墨挥洒在深蓝的天幕上,月冷星稀,就好似此时二人之间涌动的气氛。

万籁俱静,二人咫尺之遥,能听到彼此的呼吸。

容昕率先打破了沉默:“我听到了。”

程微眉梢轻轻一动。

容昕自顾解释着:“我担忧又有几分好奇,就绕到屋后去听,然后,便听到了你们的对话。”

他定定望着程微,嘴唇翕动,好一会儿才吐出一句话来:“程微,你是不是很恨我母亲?”

“如果是你,你不恨么?”程微反问。

“我…也会恨的。”容昕的骄傲让他说不出违心的话来,可那个人,终究是他的母亲。

他闭了闭眼,复又睁开,望向程微的眸中满是哀求:“程微,你能不能…别告诉外祖母…”

这样的忐忑与哀求,是程微从未在小霸王眼里看到过的,可是想到小姨的遭遇,她的心就无法软下半分。

程微轻叹一声,语气坚定告诉他:“我不能。”

“程微!”容昕声音微扬,死死咬着唇,好一会儿才道,“若是那样,外祖母一定会很伤心的。你就当,就当是为了外祖母,不行么?”

程微翘起嘴角,轻轻一笑,那笑却没有一丝温度:“容昕,我明白你的意思。外祖母一直视世子妃如亲生女,若是知道世子妃做的事,定然会伤心欲绝。”

她说到这里缓了缓,终于忍不住冷笑一声:“可这又怎么样呢?外祖母之所以把世子妃视作亲生女是为什么?那是因为外祖母失去了亲女儿,移情到世子妃身上。难道就因为如此,我就要替你母亲隐瞒,然后让外祖母他们一辈子蒙在鼓里,把害了小姨的人反而当成亲人吗?”

说到激动处,程微上前一步,离早已听愣的容昕离得更近,一字一顿道:“容昕,我没有那么愚蠢的好心。我相信我的外祖母、外祖父,他们宁可伤心识人不明,也不愿意当一辈子傻瓜!”

她说完,心绪万千看容昕一眼,转身便走。

“丑丫头——”容昕终于回神,上前追了几步。

程微停下来,没有回头。

“那我呢,你恨我吗?”容昕喃喃问。

程微站在原地一直沉默。

月冷如霜,容昕的心却比霜还要冷,他苦笑一声:“你恨我,是不是?”

程微终于回头,深深望着容昕。

曾经,他们是心无芥蒂的玩伴,尽管打打闹闹,可岁月留下的全然是美好与纯粹。而今,他们都长大了,许多事变了,许多人亦变了,有一些东西再美好,终究只能深深掩埋在回忆里了。

“我不恨你。”程微轻轻摇头,吐出一句让容昕绝望的话来,“但我想有一日,你也许会恨我的。”

程微说完,转身大步离去。

“丑丫头——”

这一次,终于没有人再回头。

容昕立在那里,看着那个刻在心上的背影消失在门口,窗子也跟着轻轻放下来,这才沉默离去。

程微进了屋,背靠墙壁,浑身发抖。

程澈直接把她拥入怀里,低喃:“微微,别难过,有二哥在呢。”

程微猛然抬头,踮起脚尖狠狠亲在程澈唇上。

她吻得热烈又绝望,似乎要把一切痛苦与拥着她的人分享。

良久,她靠在程澈怀里,低低道:“二哥,我怕极了。”

比起小姨,她多的可能只是那么一分虚无缥缈的运气。

那份运气,让她捡到了镯子,遇到了阿慧。

程微下定决心的事绝不拖泥带水,翌日一早,她没有回宫,而是径直去了卫国公府,把曾氏所为从头至尾讲给了段老夫人与韩氏听。

第五百二十九章 苦果

曾氏所作所为,确凿的证据那是没有的,程微亦从未想过能从律法上惩罚她。对于这样的人,众叛亲离的活着,要比死更难受。

段老夫人当即就请了景王世子相见,把曾氏做的好事如数抖落出来,在景王世子将信将疑之下,直接提出解除与曾氏的义母女关系,随后便端了茶,毫不留情面请景王世子走人。

景王世子憋了一肚子火和疑问回府,径直去了曾氏那里。

曾氏昏睡了一夜已经醒来,面色虽有几分苍白,精神却好了许多。

景王世子大步走进来,对容岚道:“岚儿,你先出去,我有话对你母亲说。”

容岚乖巧站起来走出房门,一到屋外却蹑手蹑脚躲到窗后偷听。

“世子爷。”曾氏强撑着起身。

景王世子伸手扶了她一把,拿软枕垫在她背后,突然开口道:“婉娘,昨夜你说了许多梦话。”

曾氏一怔,喃喃道:“我说了什么?

景王世子牢牢盯着曾氏的眼睛,一字一顿道:“你说,你害死了韩玉珠,因为你担心我对韩玉珠有意!”

躲在窗外的容岚乍然听到此话,猛然睁大了眼睛,忽觉肩膀被人拍了一下,险些要惊叫出声,嘴巴却被人捂住了。

她挣扎几下,发现是容昕,遂停止了反抗。

容昕松开手,使了个眼色,示意继续听下去。

“世子爷,您在说什么呀?我刚醒,都被您弄糊涂了。”

曾氏眼底闪过一丝慌乱,很快又掩饰好,可那一瞬间的异样还是被景王世子捕捉到了,他冷笑:“婉娘,你不是被我弄糊涂了,而是在装糊涂吧。你敢说你没有害过韩玉珠?若你真的无辜,视你为亲生女儿的段老夫人为何提出断绝义母女关系?”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曾氏声音陡然抬高。

“就在你说了那些梦话之后。”

昨夜的事情曾氏醒来后只剩下模糊印象,对她来说就是一场风过无痕的梦,并不知道程微替她治疗过。

此时听景王世子这么一说,曾氏就辩解道:“世子爷,您想想,就算我真的说了什么梦话,老夫人如何会知道啊?”

景王世子深深叹息:“那是因为,昨夜太子妃一直在场,把你说的话尽数听了去!”

“太子妃?”曾氏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喃喃道,“您是说程微?”

打量着景王世子神情,她委屈道:“世子爷,难道您与我同床共枕二十载,还比不上一个外人的一面之词吗?”

“你是说,太子妃会诬陷你?”

曾氏咳嗽一声,叹道:“世子爷,程微如今虽是太子妃,可我也算是看着她长大的。这丫头性情偏激,从小就与昕儿一起玩闹,后来昕儿多次提出想娶她为妻,我想着她与韩止那事闹得满城风雨,一直没有答应。您也知道,昕儿是个直肠子,许是把此事对她说了,她就此对我有了埋怨也不一定——”

曾氏话未说完,房门忽然被打开,容昕脸色铁青站在门口,一言不发。

“大哥!”容岚听着父母的对话早已惊骇欲绝,兄长不老老实实偷听却跑来踹门更是让她惊慌失措,于是不顾父母诧异的表情,死命往外拉容昕,“你快出去吧,父亲母亲在说话呢!”

容昕薄唇紧抿,一把推开容岚,大步走到父母面前。

他没有看景王世子,目光直勾勾盯着曾氏。

“昕儿——”曾氏动了动唇,有些不明所以。

似乎一夜之间,许多事都已经天翻地覆,而她却是那个被蒙在鼓里的人。

容昕就这么看着曾氏。

这是他的母亲,他一直爱戴她、敬重她、依恋她,可谁想到会有这么一日,他希望从不曾有这样一个母亲。

“母亲。”沉默良久,容昕终于开了口,“您说的话,我也听到了。”

曾氏彻底怔住,而景王世子眼中的光陡然暗了下去,只剩下一层阴霾蒙在其上,让人看不清他心中所思。

“母亲,您做过的错事,不说向受到伤害的人道歉,难道连承认的勇气都没有吗?到这个时候,您还要说程微的不是。”容昕越说越失望,说到最后只剩下苦笑,“还是说,您要告诉父亲,我因为不满您阻拦我与程微在一起,所以对您也有了埋怨,然后与程微一同诬陷您?”

“够了,容昕,你不必再说了,与你妹妹一起出去!”景王世子冷喝道。

容岚死死拉着容昕的手,声音已经带了哽咽:“大哥,听父亲的话,咱们出去吧,好不好?”

妹妹冰冷的手让容昕浑身竖起的刺收了起来,面无表情道:“好,咱们出去。”

室内很快只剩下景王世子与曾氏二人。

“婉娘,事到如今,你还不承认吗?”

曾氏一言不发,脸上没有丝毫血色,只是一味落泪。

景王世子叹了一声:“罢了,你且好自为之吧。”

见景王世子转身欲走,曾氏心头一慌,喊道:“世子爷,您听我说!”

景王世子停住脚。

“我只是一时糊涂才铸成了大错。如今昕儿与岚儿都大了,难道您要因为十几年前我无心犯下的错,就与我夫妻情断吗?”

“你可知道,你所谓无心犯下的错,却毁了韩玉珠的一生!”

听景王世子提及韩玉珠,曾氏终于失控:“韩玉珠,韩玉珠,世子爷,到如今您还对她念念不忘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