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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后再敢擅作决定,我一个五毒掌……”

“知道了知道了……”

阿裳对着镜子讨好求饶,总算是闯过了这一关。抹去头上冷汗,又记起一事:

“我且问你,方才你拉着人家青楼楼主的手不放,是干什么?你一把年纪了,见到俊美男子可不可以矜持点?你要记得你是借住的我的手,你倒是过了你的瘾,可是丢的是我的脸!”想起刚刚的尴尬,阿裳恼火不已。

“哼,我堂堂朱雀宫主,岂会贪馋美色?我摸他的手另有原因。”

“摸也摸了,你就不要不好意思了。”

“闭嘴!不用你管,到时候你自然会知道。看你的脸脏的,快去洗洗!”虞错说罢厌烦地转过身去,不再理她。

阿裳见镜中映出一个后脑勺,有如镜中女鬼,着实诡异。恶寒一下,忙把镜子收起来。就着屋里的水盆洗了把脸,就在那张窄窄的薄铺上倒头睡去。这几日实在太累了,一觉睡得昏天黑地,第二天有人拍门,才睡醒过来。

揉着眼睛打开门,只见两名穿着月白衣衫的少年站在门口,把一只食盒递到她手中:“吃饭了。”

她接过:“多谢。”随后注意到他们是用一根木棍抬着一串食盒,挨个门派送。

她看看这一排整整齐齐的屋子,再望望一串一模一样的食盒,总觉得怪怪的,又说不出来。倒是其中一名少年多看她两眼,对另一名道:“成色并不是很好啊,什么时候收的?”

另一个道:“昨日吧。供者短缺,也不好太挑剔了。”也是不由盯着阿裳看了一阵。

她只觉得这二人目光怪异,被盯得毛骨悚然,问道:“你们在说什么?什么供者,什么成色?”她终于捕捉到了这个不止一次听到的“供者”二字。那是什么玩艺?

二人却已走远了。她抱着食盒缩回屋中,掀开盖子,看里面是简单的清粥、馒头、小菜,心中只觉忐忑不已,狐疑地把饭嗅了又嗅,不太敢吃。想了一想,摸出镜子问道:“喂,你说,这饭有毒吗?”

镜中虞错的神情懒洋洋的,轻蔑一笑:“我朱雀宫主擅长的是给人下毒,你居然怕被别人毒到,丢不丢人?”

阿裳道:“可我不是你啊。”

“你不是要冒充我吗?”

“……”阿裳把镜子往桌上一扣,果断端起碗来把粥喝了。以虞错的本事,自然能判断饭菜里是否有毒,看她一脸得瑟的样子,就知道饭菜必是干净的,先吃了再说。吃到一半,又摸起镜子问道:“虞错啊,那个青楼楼主你从前认识吗,知道底细吗?刚才那两人说的话你可听到了?什么供者,什么成色,究竟是什么意思?”

虞错森森一笑:“哼,无知小儿。我自然是知道的。你来到的这个地方,比你想的可怖得多。现在知道求我了?我偏不告诉你。”

阿裳顿了一顿,道:“随你啦。”

虞错登时有些挂不住:“你真的不想知道?”

“你想说就说,不说我扣镜子了。”

虞错的恼火若能成火焰,镜面都会烧红了。她被困在阿裳的左手中,声音只有阿裳一人能听到,影像也只有阿裳能看到,除此之外再无法与他人交流。这样的境遇与从前呼风唤雨、弟子前呼后拥的待遇落差太大,寂寞得吐血,如果阿裳再不理她,简直想立刻魂飞魄散,连这只左手也不要当了。

这样的情形下,阿裳略略地欲擒故纵,她便端不住了,急忙道:“我说说说还不行吗!你之前看到外面那些缺胳膊少腿的人了吗?”

“看到了,是些受伤的人,是楼主治疗的病人吗?”

“非也!”昔日高冷的虞错压抑太久,流露出一般女子的八卦神情,神秘兮兮道:“这位青楼楼主,本名叫做祝倚青,做的是贩卖人的肢体五脏的生意……”

阿裳顿时听明白了,恐惧感狠狠携住了她。那些身上残缺的人,并非受伤,而是被楼主割去了身体的某一部分,移植到花钱买肢体的病人身上吗?之前那两名弟子把她称做“供者”,原来是提供肢体的供应者的意思?!那上上下下的打量,是在谋划切掉她的胳膊还是腿,还是要剜去她的耳鼻眼舌?!真是一个不慎,误入狼窟啊!

门口突然传来敲门声,她吓得手一抖,镜子啪一声落在桌上,虞错的话声也在脑海里嘎然而止。她颤声问:“是谁?”

门外答道:“是我,月生。师父请姑娘过去一下。”

阿裳感觉寒毛直竖。那个青楼楼主这就要把她切巴切巴拿去卖钱了吗?她慌张地答道:“好的,稍等我理一下衣服。”嘴巴里这样说着,眼睛四下张望,看到屋子后面开了一个小窗,不及多想,就慌手慌脚地从窗口钻了出去,猫着腰就跑。

估摸着来时大门的方向,埋头跑了一阵,越跑越感觉不对。站住脚四顾,只见周围是一个个独立的小院儿,遥遥能望到那座高高的“倚青楼”。这才发现跑反方向了,真是路痴的日常……暗骂自己一声“蠢”,转身想往回跑,不远处却传来人声,吓得她四处找地方藏,正好近处有个小院子,就从虚掩的门溜进去。

小院里静悄悄的,飘着一股药气。偏偏门外的脚步声朝着这处院子来了。院子里也没有适合躲藏的地方,她只好硬着头皮又推开屋门钻了进去。

屋子里家俱也简单的很,一张小床上垂着帘帐。她用指尖将那帘帐拨开一条缝瞅了瞅,床上躺了一个人,安静地一动不动,像是在昏迷着。是刚被那青楼楼主割去了身上的啥东西,正昏迷不醒么?

寒颤……

脚步声已到了院子里,看样子是要到屋里来了。这小屋子里也没什么可躲藏的地方,除了这张床……

作者有话要说:

第14章

门被推开的时候,阿裳已消失在床边。祝倚青带了一名小童一走进来,就注意到床帐微微晃动。小童也看到了,道:“这人好像醒了。”说着上前掀起帘帐,挂在床边的铜帐钩上。

床上躺着的男子果然醒了,脸色苍白,额上浮着一层冷汗。神色倒还平静,安然看着床边站着的人。

祝倚青感觉不太对头,问道:“你感觉很疼吗?”探手搭在了他的脉上。

“没有。”男子缩回手说道,“睡得出虚汗了。”

祝倚青点点头,再打量他一下:“我认得你,你是伏羲教掌教商酌兮的大弟子。”

“正是,在下名叫陆栖寒。还要多谢楼主出手相救。肋骨痛,就不起来致谢了。”

“没什么。”祝倚青道,“那天夜里路过,听到鸟叫声怪怪的,就过去看看,这才将你捡到。不用放在心上,药费不会少算。”顿了一下又补一句,“我家药贵。”

出于职业习惯,他又拿那种犀利如刀的目光打量了一遍陆栖寒,神情分分明明在算着胳膊值多少银子、腿值多少银子。微笑道:“你只管安心在此养伤就是。”

说罢示意小童放下床帐,关门,离开,脚步声渐远。

床帐内男子静静躺了一会儿。盖在身上的被子突然动了一下,钻出了另一个乱毛毛的脑袋,撑着胳脯俯视着他。

“你是……陆栖寒?”

阿裳打量着这个面色苍白的人,十分惊讶。多年后的重逢,万万也料不到是这种场面。刚才钻被子钻得急,都没看清他的脸。现在细细看来,他的容貌比几年前长开了些,比当年那个清秀少年更添了些许英气,依然是眉眼如墨,皎月不染。只是现在面带病容,头上还直冒冷汗,眉头蹙着,很上去很痛苦的样子。

“正是在下……姑娘你……能把压在我断了的肋骨上的……胳膊肘儿……挪开吗……”

阿裳惊觉自己的左手压到他伤处了,忙用右手把那罪恶的左手移开,同时对着左手斥了一句:“你小心点!”

陆栖寒冷汗冒得更多了。这女人,爬上他的床,钻他的被窝,压他的断骨,还让他小心点……什么人啊这是!

然而良好的修养让他答道:“好的……”

阿裳仍在惊讶中不能回神:“你怎么会在这里?”

陆栖寒没有注意到她过于熟稔的语气,答道:“前天夜里我不慎坠落山崖,摔折了肋骨,幸遇倚青楼主将我救起带回医治。”

“这么巧!我前天夜里也遇到一个人坠落山崖,被……砸折了肋骨!”被她本人砸折的……“怎么会有这么巧的事!”阿裳感叹大千世界,无奇不有,无巧不成书。忽见自己左手徐徐举起,对着她的脸竖起了小指。一只手而已,居然用手势在对她表示鄙视,虞错的表达方式真是越来越丰富了。她瞪着左手,喃喃道:“你怎么骂人呢?”

躺在那儿的陆栖寒被她提到的“巧事”震撼了,没有注意到她在他鼻子前做了个骂人的手势,否则虽然肋骨断了,也必会暴跳而起——把人肋骨砸断还羞辱人,做人基本的道德呢?!

“这位姑娘,”他艰难地道,“你就是半夜挂在悬崖半腰上的那位吗?”

“咦,你怎么知道?”阿裳惊奇地眨眨眼,后知后觉地醒悟过来,“啊——你——你就是那个垫子——”

床帘子突然刷地被拉开,床边赫然站着一脸忍无可忍的表情的祝倚青,俯视着床上盖被聊天的两人。

他其实一直在帐外。之前早就察觉了被子里还躲了一个人——被子鼓成那样傻子才看不出来——然后示意小童关门离开,自己悄没声的留了下来,偷听到这样一桩“离奇巧事”。

阿裳看到祝倚青,吓得弹了起来,直缩到床角,满脸畏惧:“你你你你想干什么?”

他原本想给这个女人一记凌厉眼刀,目光落在她的脸上时,却怔了一下。这女人脸洗干净了,显出了原本姣美的容貌,与昨日那个脏兮兮的小叫化子已是不同。

不过祝倚青也就是怔了那么一怔,便收敛起了脸上的微微吃惊,把眼神自然地换成鄙视,狠狠盯她一眼:“你是白痴吗?我在这里听了半天都急死了,你还未明白过来?”伸手一指,指向陆栖寒。

“我已经明白了……”她看一眼陆栖寒,“他就是那天晚上原想救我,却被我扯下山崖,当了人肉垫子的那个。原来他不是被他同伙救走的,是你的人带走的。哦,他也不是我以为的山贼。”

祝倚青忍不住笑了:“为了救你,自己栽下山崖?你们两个真是蠢到一起了。陆栖寒,你好歹也是伏羲掌教的大弟子,遇到这个白痴女人,才智都被拉低了吗?”

阿裳趁他笑得欢,悄悄爬下床,就想开溜,毫无悬念地被祝倚青拎住了衣领。

“哪里走?我让月生去叫你,你怎么跑这里来了?”

“我走错门了。”

“呵呵,走错门?能错到爬到别人床上的地步,也是奇事。”

“我……我……”她挣扎半晌,依旧被扯得紧紧的,看样子跑是跑不了了。

心中突然灵光一闪!

仰起脸儿,两眼闪闪发光:“我知道你是做人的五脏肢体生意的,我不过吃了你家两个馒头,你就要切我肢体,也太过份了。不过如果你一定要切,那我愿意给你一只手。我的左手。”

她大义凛然地把左手伸到了祝倚青的面前。

他有点惊讶地看着她的左手,认真盘算了一下这笔成本只有两个馒头的划算生意。然而下一瞬就见这女人突然收回左手,并狠狠地抽了她自己一耳刮子。

他眼睁睁地看着她左颊红肿,并冒出了泪花。

“你……”他疑惑地开口。

“我太冲动了。我收回刚才的话。”她以右手握着有些暴躁的左腕,含泪道。

他看着她,忽然感觉有了兴致。“一言既出,驷马难追。”他挑了挑细长的眉,“刚才那笔生意成交了。”

“啊?!”她感觉左手更暴躁了,只好用力按着,苦着脸道:“怎么就成交了……”

“生意人言而有信。”他轻松地道,“这几日没有需要接植左手的病人,这只手就先寄存在你那里,等我要用时就来取。”他说的如此一板一眼,仿佛讨论的不是一只鲜活的人手,而是一块腊肉。也不等她应答,他就转身往外走,走了几步又想起了什么:“还有,你做为我的货物的寄存者,不许擅自离开倚青楼。你的食宿费用是不能白蹭的,若不想继续出售肢体,变作人棍……”

她急忙把头摇得波浪鼓一般:“不想,我不想变人棍。”

“那就以劳作相抵吧。”祝倚青指了一下床上躺着的陆栖寒,“这几日生意忙,人手不够,他也是因你而伤,你就先负责照料这个人吧。”

“可是我不懂医理啊。”

“他懂。”祝倚青散漫地道,“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小错。”阿裳下意识地报了假名。对于怎么看都不怀好意的祝倚青,她才不会报真名。不过也假得不过份,她的身体中不是还有一个虞错吗。

“小错。”他点点头,施施然离去。

留下阿裳呆怔怔地站在原地,久久想不明白刚刚发生了什么,导致自己仿佛是整个人卖给了他,还要白给他做工。

这真是个精明得可怕的生意人啊。

正沮丧着,左手突然捏住了她的咽喉。她急忙以右手扳住左腕,艰难地道:“我不敢了,我错了……”

床上躺着的人听到异动,欠身想往这边看,肋处疼得又倒了回去,问道:“小错姑娘,你没事吧?”

左手也怕被看出端倪,暂且松开她的咽喉,垂下去装成一只本分的手。

阿裳揉着痛处,苦着脸答道:“没事没事,呛了一下而已。”

陆栖寒显然也听到了她刚刚做的那笔赔掉一只手、赔出血的赔本生意,同情地对她道:“有劳小错姑娘了。”

她悠然回神:“你叫我什么?”

“小错姑娘啊。你不是说你叫小错吗?”

她走到床边,指了指自己的鼻子。“你不认得我?”

“哦,前夜夜色太暗,我没有看清你的脸。”

阿裳这才记起,非但前夜他没看清她,几年前他闯峰劫衣女时,夜间光线昏暗,再加上后来一起滚落山坡后,他便因为蛇毒发作,视物不清。所以自始至终,他都不曾看清过她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