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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前她读大一时,一心忙着出风头,进学生会,冲奖学金,同时参加了六个社团,多场外联活动…那一届的新闻学院,首次超过艺术和外国语学院,成为整所学校男同学的关注重点。只是因为一个丁文熙。

用后来唐东言的话说:丁文熙立功了,她发扬了新闻院儿闷骚的历史和传统,没给其它院儿姐姐任何机会,她不是一个人。

文熙心想,可不不是人么,老娘那时候累得像牲口一样。等毕业了才知道,原来人人都可以在简历上写:大学期间曾任学生会干部多次获得奖学金及优秀学生称号…

这回可长了教训,凡事做到就好,过与不及皆枉然。将学生会申请表撕得粉碎,扔进马桶里哗哗冲掉,丁文熙掐了副扑克牌,坐在床上摆开,向庄庄招手,“来,娃儿,我给你卜上一卦。算算你三十岁那年,生儿子还是生女儿。”

庄庄扭头拒绝,“不要。”

唐东言搓着下巴直笑,“姐姐,您算点儿啥不成?这也忒不着调了,额庄庄还是黄花闺女呢…”

文熙痛心疾首,“竟敢怀疑我这个先知。”

王秀娟在上铺看书,闻言伏下身子,探出一颗头来,“哎?下铺,你会算命吗?给我算算吧。”

文熙随手切着牌,仰望那张脂粉未施但仍然美艳的脸蛋,“不用算了,你是富贵命,就准备着嫁入豪门做阔太太,一生衣食无忧。”

庄庄直庆幸,“我不让她算就对了。”根本就是胡说一通。

王秀娟却舒展了两道柳眉,“真的呀,以前有个大师也是这么说的,你算得真准。”

唐东言偷偷翻个白眼,“我说文熙,下午学生会竞选你真不去啦?”

文熙坚定地摇头,“不去。”

王秀娟笑容僵住,“为什么?”

唐东言也问:“是啊,演讲稿也帮你写了,你连形式都不走,苏三部长也很难做的。”

文熙反问:“我干嘛非得进文艺部?”

王秀娟似松了口气,“原来你有别的打算。”

文熙乐不可支,“嗯,我打算跟庄庄逛街买衣服去。”

唐东言贼笑,“额庄庄才不陪你去,额庄庄她亲哥哥下午做竞选演说,额庄庄要亲自捧场助威呢。”

庄庄红着脸,“才不是我哥哥。”

唐东言摸摸她的头,“是,额庄庄哥哥在家里等着呢。”清了清嗓子,唱,“妹妹嘹,你走西口,小哥哥我实难留——”

庄庄扯过被子,将唐东言和她天津味的信天游闷在里面,转向文熙说:“衣服改天再买吧。娟子要竞选呢,咱们一个寝室的不去投票怎么行。”

文熙将扑克展成扇面,在手里摇了摇,抬头看一眼神色不悦的王秀娟,“好啊。”

其实王秀娟是个再坦率不过的人,心事向来表露在脸上,这点倒称得上是十年如一日。文熙检讨自己,当年大概是太过意气风发,以至于完全无视周围人的感受,才会让王秀娟对她产生那么深成见。现在她对自己来说,不过是个小女孩,文熙不想与她争什么。

何况,她也没兴趣进这个部那个部的出风头。很多曾经非常在乎的东西,如今看来,真的不算什么。

与同寝一起下楼的时候,丁文熙怎么也没想到,自己的一念之差,使设定好行程的列车,再次脱轨了。

王秀娟竞选的职位,正是丁文熙主动弃权的文艺部干事。这个事实让王秀娟敏感的自尊受到伤害,一想到自己奋力争取的,原来是别人不屑一顾的东西,就会觉得很讽刺。

她不懂丁文熙哪儿来的骄傲,高考成绩是不错,可上学期考试只排中等;从不主动参加过系里的节目;也没见有什么拿得出手的才艺;而她王秀娟拿一等奖学金,是班级干部,舞会上众多男同学邀请的对象。应该说,除了没得选择的家庭出身,无论哪方面,她都不输于丁文熙。

可在丁文熙身上,有一种说不出的优越感,仿佛与生俱来。王秀娟最看不顺眼的就是这点。

明明什么都没做,还硬是表现出是不屑去做的样子,来迷惑众人眼球。导师讲课偏爱与她互动,本系外系的男同学对她明恋暗恋。元旦晚会上故意出洋相,吸引各个社团来邀她加入,然后再做作地拒绝。

王秀娟不服气,她不甘心被这样的人压住风头。挫败的是,越是她想接近的人,越是喜欢围着丁文熙打转。

才出寝室楼,一个文质斌斌的男生跑了过来,明显是蹲点许久。

丁文熙抢先打招呼以示尊敬,“苏部长好。”

以反串旦角闻名的文艺部长面色不善,“我不姓苏。”

“不好意思,”文熙连忙道歉,“您贵姓?”

部长训练有素,“我叫艾天华。”

文熙吃吃发笑,“艾部长好。”拍拍他与自己平行的肩膀,大步经过。

唐东言与庄庄交头接耳,“她这算不算耍流氓啊?”

庄庄猛点头。

艾天华看她们一眼,追上丁文熙,“喂,丁文熙,你是去礼堂吗?太好了,我真怕你不去呢。”

文熙脚步未停,敷衍道:“啊,去去去。我哪敢不去?”

唐东言看不惯她公开行骗,跟在后头提醒,“我说,苏三哥…”

他很执着,“我叫艾天华。”

唐东言继续自己的话,“她把你给的申请表…”顿了一下,选择编个善意的谎言,“弄丢了。”

艾天华霎时青了脸。

庄庄补充说:“演讲稿也一个字儿没看。”

这下干脆黑了,艾天华扭头看向文熙,以着接近旦腔的明亮高音质问:“为什么?”

文熙狡辩,“我看了,但是没背下来。”

艾天华提着双拳,“你可以照着念啊,照着念!”

文熙退后一步,“说实话,你字写得不大工整,有几处,我念都念不下来。不信问她。”随手扯过离自己最近的王秀娟挡驾,转身跑掉。

王秀娟和艾天华对视,相互愣了一拍,后者小心地问:“真的吗?”

王秀娟连忙摆手,“不会啊,你的字很漂亮,真的…”话没完已红了脸,她从来没这么直白地夸奖过一个男生。

好在没人注意到她的窘相,艾天华同学正忙着万念俱灰,“那为什么不看…”

唐东言唱:“风雨中这点算什么?苏三哥,擦干泪,不要问,为什么!丁儿,等一等——不要丢下我啊。”

丁文熙没走多远,被另一队人马拦下。

唐东言没追过去,并且把庄庄也给拽住了。庄庄往下一看,“顾宵?”咂咂嘴,“他怎么又来了?”

艾天华已化悲痛为战斗力,准备再去说服文熙,转身一看——“那人是谁?”酸味儿不觉泛滥。

唐东言瞥他一眼,“我们班长的高中同学,一个纯种的花花公子。姓顾名宵,请注意他的‘顾’,和咱市某位大领导的‘顾’,笔划相同。”

艾天华听得皱眉,“他不是咱们学校的吧?”

唐东言说:“咱校哪有这么派头的主儿啊?没瞧见人家开小汽车来的吗?”不知为啥,她觉得艾天华在吃醋的时候最有男子汉气慨,遂好心继续培养,“说起这个顾宵,自从数月前的晚会上,被文熙那首吉它独奏电到之后,就对她展开了汹涌如潮的追求…”

“那不叫独奏,顶多叫认弦。”文熙很郁闷,再次强调,“我说了我根本就不会弹吉它。”

“我相信我的眼睛。”顾宵说,“它们俩让我洞穿你极力隐藏的才华。”

文熙攥攥手指,很想把他那俩信任挖下来。

上学期末,噩梦一般的元旦晚会到来,系里要求每个同学务必携节目参加。文熙不想做造反派,老老实实地准备了一首诗,站在台上深情款款朗诵。结果被评为当晚最搞笑表演奖。奖品是一只锃亮的不锈钢饭缸,很变态的是,想领走奖品,还得再出个节目。文熙特想有骨气地说一句:“咱不要了。”可唐东言觊觎这饭缸很久了,不允许她退缩。现场刚好有同学表演吉它,文熙抓过来单崩了一首世上只有妈妈好。于是饭缸在唐乐言的欢呼声中到手,里头还多了两枚硬币。

一晚上下来,文熙同时得到话剧社、文学社、古典吉它社等一系列校园地下组织的垂青。最莫名其妙的,还有辩论社以及篮球社。

丁文熙名声鹊起。

那晚顾宵也坐在台下,视线始终没离开她,天一亮就找到文熙表白。

文熙还在梦中,被唐东言叫起来,趿拉着棉拖鞋下楼,听完顾宵的话上楼,一觉过后,连他人长什么样都忘了。倒是清楚记得,他说他有个乐队,于是文熙睡觉的时候,梦到了庞子文。

现实中顾宵玩世不恭的表情,则勾起文熙不太好的记忆,也没给他什么好脸子。

顾宵狂妄成性,只当她是欲迎还拒摆姿态,对她热情不减,不厌其烦地问:“做我的吉它手和女朋友,二选一。”又贴近一些,“当然,强烈建议你多选。”

文熙眯眼,“闪开。”

“就算真的不会弹吉它,我相信你学起来也会很快。”顾宵执起她的手,“这么漂亮这么修长的手指…”

“啪”!

漂亮修长的指印上脸。

以唐东言为首的围观群众,全体石化。

艾天华最先回神,咧着大嘴奔文熙跑去,“喂喂,关于那个竞选演讲,你就即兴发挥一段好了…”

文熙这一巴掌下去,只觉心情舒畅,格外有耐心地在礼堂陪坐了半下午。听完陕北娃那小哥哥的慷慨激昂的竞选词,文熙起了一身冷痱子,偷溜出去。

入口大厅的墙壁上,悬挂着艺术节时学生及老师的展出作品,大部分是画。丁母是美术专业的老师,文熙自小受熏陶,也能看得进这些东西打发时间。走到尽头,是一组照片。

略显怪异的构图,匪夷所思的采光角度,极富个人特色的拍摄风格。

摄影是大众传播系的专业课,有作品展出并不稀奇。文熙却看得痴了,久久才记得呼吸。伸手轻触相框下沿,一个书写不起眼的名字,仿佛带有热度,温暖了她的指尖。像久别不见的亲人。

从前她来这儿,一定只会站在礼堂里面的大讲台上,没想到一墙之隔的这边,他的名字早就在此。

“请问,我们认识吗?”

文熙骤然回身,分不清眼前的人是幻觉还是执念。

他略微欠身,“对不起,突然出声,吓到你了。”

文熙摇摇头,开口欲言,只是化成口水被吞下。

她落荒而逃。身后,是系主任的大嗓门,“建飞,你到了怎么不进去啊?我们系新生正在演讲,精彩极了,快来听听。”

2-2、挫败

那天晚上文熙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偏头疼发作,她感觉自己很多记忆都混乱了。

严建飞与系主任熟识,这一点文熙是知道的。正是系主任大力邀请,在国际上已颇负盛名的严教授,才肯屈尊来她们学校客座。严建飞的课上,常有外校学生慕名混进来听讲。

可他明明是在她们大二开摄影课时,从法国空投过来的导师,为什么会这种时候出现?

这还是大一的期中阶段,正值新一轮学生会主力换选,当年的丁文熙凭借半学期以来累积的人气,以及选举当天精彩的演说,破格担任副主席。是学校自建校以来,第一位成为副主席的大一新生。

文熙记得自己竞选时的出场序,排在倒数第二位。假设当年严建飞也曾来过,被系主任唤进去,是会听到她的演讲的。那是丁文熙人生最辉煌的瞬间之一。严建飞如果在场,文熙不相信他对自己毫无印象。

然而此后他对她并没有另眼相待,以至文熙一直以为,与他相识是在课堂上。

后知后觉的真相让人挫败。我穿上我最好的外套,仍得不到你的拥抱。

文熙用后脑撞一下枕头,使劲闭上眼,强迫自己不去多想。

恰恰,每个人脑中都有一只喜马拉雅山的猴子,思维是愈禁止愈活跃。文熙觉得自己这陈年记忆,都快熬成一锅卤煮了。

王秀娟忍不住在上铺抗议,“丁文熙,你能安静的躺一会儿吗,床很晃。”

文熙没敢再动,就那么睖睖睁睁,直看到窗外晓色。

眼睑一张一合酸痛难当,泪水刷刷淌,滋润了干涩的角膜,视野忽然清晰起来。

曾经,是严建飞顾虑隐忍,还是她的矜持作祟,他们落得陌路分飞。现在即得重来,为什么她还要这样的挫败?

一夜愁绪啪地散了。

第二天文熙顶着双熊猫眼,在三食堂找到了正与学生同甘共苦的系主任。

系主任老头很和蔼,文熙毕业时多得他推荐,一直到工作了还与他保持联系,此刻看来也不觉生疏。端了一盘菜坐过去,“宋主任您好,我是丁文熙。”她们系人多,文熙半年来没啥表现,担心主任不认得自己。

不料他呵呵一笑,“啊,丁文熙,我很有印象。元旦晚会儿表演小品来着。”

文熙翻个优雅白眼,“是诗朗诵,主任。”舞台感这玩意儿果然不是人人都具备的,挫败~

老宋很懂明哲保身,“我听别人说的,听别人说的,呵呵。”

文熙不同他玩迂回,打过招呼则直奔主题,“请问,昨天在礼堂和您坐在一起的,是不是严建飞老师?”

老宋略微惊讶,“怎么,你认识他吗?”

“只是在电视上见过他。”文熙的说词准备充分,“我很喜欢摄影,尤其欣赏严老师的作品,主任您什么时候请他来给我们讲节课吧。”

老宋笑眯眯地摸着八字胡,“别急呀。光讲一节课哪过瘾?”

文熙心说您还跟我这儿卖起关子来了,脸上却配合地露出惊喜,“难道他要来做我们导师吗?”

老宋压着手,“坐,坐,冷静,呵呵,冷静。”

文熙其实只想问他人现在在哪儿,“严老师决定回国定居了吗?”

“应该就快了,学校把公寓都给准备好了,呵呵。他这次回国就是在办手续。”

文熙欢呼如同少女,“太好了,宋主任,您太伟大了。”

严建飞的公寓就在人文学院南隅,紧挨着留学生宿舍楼。

那栋楼是几年前才盖起,砖红色墙体,上面串满墨绿色爬山虎,看上去像古旧建筑,很配院系的人文范儿。以前文熙经常秉着借书借器材的由头出入这里,只为得见严建飞一面。直到公寓里住进个面貌柔美的女人,文熙才知道,原来严建飞在故乡上海,早已成家立室。

没错,这才是他们终究没在一起的主要原因。

妻子是严建飞从前的助手,两人可谓有着共同的事业与爱好,一个谦良君子,一个娇俏佳丽。文熙想着他们站在一起的情景,就只有一词好形容:般般入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