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宾小姐为他们推开门,一个身着灰色西装的瘦削背影映入眼帘,那人听到声响回过头来,萧竞航和他四目相对,那人坚持了片刻,便有些局促起来。萧竞航很快看了一眼身旁的安语童,唇上浮起一抹倨傲的笑意。

萧竞航放开安语童的手,收起笑容,向面前的男人伸出了手。

“闽先生吗,我是萧竞航。”

“萧总,幸会。”

安语童对他们这种客套显得没什么兴趣,率先在一个空位上坐了下来。萧竞航坐到了她的身边。

“听说闽先生是学绘画的。”

“萧总猜的没错,我在C大读的是艺术系,现在经营一家画廊。”

“文学和绘画是相通的,怪不得你和语童有这么多共同语言。”

萧竞航在桌下去握安语童的手,刚碰到她,她立刻快速地躲闪,他对她的反应很不满,强硬地抓过来,握在手上,这才发现她的手心一片汗湿。萧竞航有些意外地看了她一眼,果然发现她很紧张,他玩心大起,弯起食指,在她手背上来回移动。

“闽先生,我今天请你来,主要是因为我原本是想见一下语童的长辈,但是她说除了语裴,她已没有其他亲人,不过她把你当成她的家人,她说你是这个世界上最好的男人。”安语童手腕一颤,意欲脱离他的手掌,但他牢牢地握住,不让她得逞。而对面的男人似乎已被这句话石化了,静止在那里,一动不动。

萧竞航垂下眼帘,遮掩住唇角的笑意,他不想在他说这些话的时候,让手中的女人觉得他是在炫耀拥有权。

“我希望能够认识语童认识的人,因为我想和她一起生活,以后免不了会有不少见面的机会。她对我说过你以前给过她很多的帮助,我也想当面谢谢你,在我出现之前替我照顾她。”

他感觉到她的手又有一丝颤动,只是很轻微,似乎在压抑着不想他发现。可是他还是发现了,在他微笑着低头去找寻她的时候,正好撞进她一片湿润的眸光里。

她用力反握住他,他勾起唇角,笑意深浓。

她一直很反感他这个提议,觉得他太霸道,只是她没有想到他的意图和她以为的完全不同。他把自己当成一个寻常男子,按照寻常女子喜欢的步骤和她谈婚论嫁。她原该有怎样的幸福和感动,可是此刻她却是一阵阵的心悸,她觉得自己的心太小,怕再这样下去,会装不下他源源不断输送过来的情意。

听到有人轻咳一声,安语童原本惊悸的心重重地一跳,然后迅速地放开了萧竞航的手,萧竞航微微皱了下眉头。

“萧总,你的谢意我实在受之有愧,我能认识他们姐弟也是我和他们有缘份,这些年来他们也给我的生活带来了很多快乐,所以谈不上谁谢谁。我相信你的能力能把他们照顾的更好,只是有时候能力并不能带来想要的结果,所以希望你能对语童更用心一些。语童,你能得到所有女人梦想中的爱情,我很为你高兴,祝你幸福。”

“谢谢学长。”安语童抬起眼,自进门后第一次认真地看了看他,两人飞快地互看了一眼,随即又同时移开了目光。

萧竞航心情很好,一顿饭三人虽吃的有些拘谨,但很融洽。

饭后萧竞航将安语童送回了家,安语童见萧竞航并没有下车的意思,问:“你今天不住这吗?”

问完就觉得这问题太露骨,脸上一片绯红,萧竞航轻笑了一声,手从她发间穿过去,放在她的颈上。

“难得你这么热情地留我,还真让我舍不得走。可是刚有了点灵感,想回家写字,要是和你在一起,我的灵感会被你吓跑的。”

“那你快回去吧,我不打扰你了,晚安。”她在他唇上蜻蜓一点,身手敏捷地跳下了车。萧竞航打开车窗,歪着头色迷迷地望着她。

“跟我一起回家吧,我写完陪你。”

安语童瞪他一眼。

“说的好像我一个晚上都离不开你似的。”

“难道不是吗?”萧竞航笑的阳光灿烂,见安语童要发作的样子,先妥协道:“好了,不笑你了,上车。”

“打死我都不去,在你这本书上市前,我绝不进你家门,看谁还能把水泼我身上。”

萧竞航了然地一笑,做了个“OK”的手势。

“那这段时间就只能委屈我萧大作来住你的狗窝了,明天我过来。”

萧竞航摇上车窗,对她挥挥手,发动汽车向前驶去。

第二天快到午休时间,安语童打萧竞航的内线,一直没人接,转而打丁薇朵的,刚问了句萧竞航是不是去开会了,就听到背景声中萧竞航的骂人声音。丁薇朵压低声音说:“我正想找你帮忙呢,萧总今天怎么情绪这么差,一早上每个进去的人都被他骂,我也被K了几回了,你快想想办法让他心情好点吧,否则我这一下午可怎么过啊?”

“那我请他吃午饭吧,但不保证他吃得下哦。”安语童笑着说。

“行啊,我跟他说下你找过他吧,拜托了。”

两分钟后安语童就收到萧竞航的电话,听得出他怒气还未消褪,她急忙说:“听说你今天情绪不好,我为百姓谋福利,请你吃饭消气好不好?”

“去车库等我。”萧竞航干净利落地挂了电话,安语童吐吐舌头,赶紧拿了皮夹和手机去搭VIP电梯。

上了车,萧竞航也不问她,自顾自地就向外开去,她探出头去盯着他的脸问:“萧总,谁惹你生气啦,一脸的浆糊,笑一个。”

“没有,我生自己的气。”

“怎么了?”

安语童靠过去,拍拍他的脸,萧竞航拉过她的手,放在唇边,脸色柔和了许多。

安语童想到了什么,试探着问:“是不是新文又泄露出去了?”

“不是。前面写了六万字,昨天被我全部删除了。”

“你不满意啊?”

“是我觉得这个故事编的很勉强,自己都觉得牵强的东西,如何能感动别人。我不想赶那个时间,以免影响质量,今年不出书了。”

安语童知道萧竞航做出这个决定,心里一定难过。

“这样你可能会失去作家榜第一的位置。”

“我今年有了你,早就富可敌国了。”萧竞航侧过脸,对她温柔地笑,她的眼睛湿润起来。

“我发现你越来越好骗了,一句话都能感动成这样。”萧竞航伸手将她揽进怀里。

她挣脱他的怀抱,坐起来问:“竞航,你这次是不是写的青春题材?”

“是。”

“我大学里曾经写过一部青春文,自我感觉故事和文笔都很不错,但内容太残酷,悲到写不下去,所以只写了八万字就搁置在那里了,我没有公开发表过,我晚上发给你,你要是喜欢的话,这个故事就送给你了。”

“那这顿还得我请你,谢谢你帮我。”

“还不知道对你有没有用呢,要真帮到了,你再请我吧。”

“不管有没有用,知道你这么想帮我,我就很开心了。”萧竞航停下车,打开保险带,见身旁没动静,抬头去看她,去看见安语童眼中又是一片波光,他忍不住笑了起来。

“这次我没说什么啊,怎么又被感动到了?”话音刚落,安语童的泪水就流了下来,她探过身来抱住他,他只觉得颈上一片温热。

萧竞航微笑着说:“好了,我不说话了,快请我吃饭吧,我好饿。”她带着低泣在他肩上点了点头。

下午才上班不久,丁薇朵就打来电话:“语童,谢谢你啊,萧老大心情好多了,我刚进去的时候,他一个人在笑,见到我想收都来不及,那样子好好玩啊,我又不敢当他面笑,可把我憋坏了。”

然后两人在电话里一阵大笑。

安语童挂了电话,用办公室聊天软件给萧竞航发了句话:“听说你心情变好了,是不是因为我?”

马上她就收到他的回复:“我身边这么多你的眼线吗,那我现在不就是在跟你luo聊?”

安语童一口水全部喷到电脑屏幕上,她连忙关了软件窗口,还心虚地看看四周,确定没有人会看到这句话,才拿出餐巾纸擦屏幕。

临下班的时候,萧竞航打电话给她说晚上有应酬,会弄到比较晚,让安语童不用等他。安语童想了想说:“那我把我那篇文的电子文档发到你邮箱吧,你明天白天有时间可以看。”

“好,我看完,明天晚上去你床上告诉你我的感想。”

“你疯了,这是内线电话。”

“难道你以为我分机上也有摄像头?”萧竞航大笑着挂了电话,安语童恨恨地瞪了话筒几眼,才放回去。

晚上安语童看书看到半夜,见萧竞航没有打电话过来,估计他应酬还没结束,就先睡了。早上被一阵手机铃声惊醒,她看了下对面电视机顶盒上的时间显示,才五点。她艰难地移步到包内拿出手机,按了一个键放到耳边,立刻就听到萧竞航磁性的男中音:“宝贝,在干吗?”

“五点钟,当然在睡觉了。你怎么这么早起?”

她知道萧竞航有睡懒觉的习惯,所以经常迟到,有几次她和他住一起,他不肯起床的话,她都一个人先去上班,怕两人一起迟到,会让人有联想。

“我不是早起,是我还没睡?”

“应酬到这么晚啊?那你现在快点睡吧,早上别去公司了。”

“不是应酬,是我在看你发给我的东西,刚刚看完。”

安语童听他的口气,应该评价还不错,心里一喜,问:“你觉得怎么样?”

“忘记我说的话了吗,我要在床上才能告诉你我的感想,过来给我开门。”安语童在睡梦中被叫醒,所以脑子还有些糊涂,一时没弄明白他话的意思,等听到门铃响,她才反应过来,随即按掉手机,光着脚给萧竞航开了门。

萧竞航的身上散发着凌晨街头风的寒气,而她的睡衣上是被阳光晒过的暖被的清香,他将她抱在怀里,她的脸蹭到了他的,问:“外面很冷吗?”

“是啊,所以很想你抱我。”这是那次电梯事件后,他对她最有效的情话,她解开他的外衣,手伸进去,将他环抱住。

29谣言

他亲吻了下她的额头,用外衣将她裹在怀里。

“知道你会熬夜看书,我就不发给你了,弄的我现在还要担心你的身体。”她娇嗔道。

“是你的小说太吸引我了,我一直就想写一个那样惨烈的故事,有无法逃脱的命运,和令人窒息的爱情。贴近现实,又超越现实。”

“你真的喜欢吗?后面部分你想听的话,我都告诉你吧。”安语童忍不住心里的那点被大牌作家肯定的虚荣心,欣喜地搂住他的脖子。

他笑着抱起她,将她送回到被子里,然后坐在床边上跟她说话。

“这么好的文为什么要送人,你已经有八万字了,继续把它写完吧,我帮你出版。”

“我写不下去了。”

“怎么会?”

安语童的眸色黯淡下来,抬起头,却并不看他,只是穿过他的肩膀,看着窗外那一小块天空中还未隐去的白色的星光。萧竞航又靠近了她一些,耐心地等待着她。

“这是一个真实的故事,只是结局很不美好,我想在小说中给我的主人公一个更好的归宿,可是又觉得如果那样的话,就改变了我写这文的初衷,所以一直无法决定怎么写下去。”她的目光回到他脸上,带着一丝哀伤。

“谢谢你把它送给我,我非常喜欢这个故事,我想我能写出你想要的样子。”

“能让你这么个大作家看上,真是太不容易了。竞航,谢谢你。”

他将她拉进怀里,他的怀里立刻有了她的体温,还有淡淡的沐浴露的清香。

“我答应过你的事,我也不会忘记,等这本书上市了,我带你去向日葵小镇。”他推开她一些,微微低下头,看着她的眼睛说完下半句话:“去度蜜月。”

他还记得上一次她听到这句话时的反应,却没想到,这一次她依然如此。

“怎么了?是没想过要嫁给我,还是没想到我真的会娶你?”

“要听真话吗?”

“难道你有对我说过假话?”他戏谑地笑着,而她却毫无笑意。

“真的有?是很严重的假话吗?”他慢慢收起笑容。

“是很严重。”她喜欢他不笑的样子,觉得比他笑的时候更好看。

“一开始我只是幼稚而狂热地想认识你,不甘心让你仅仅活在我的梦想里,所以我有计划有步骤地接近你,用心计让你爱上我。我把自己的英文名字取为Joanne,是因为Joe是你的名,Ann是我的姓;我让自己喜欢毛绒熊和柠檬味棒棒糖,我让自己任性妄为又不知悔改,那是因为我知道你喜欢的女子就是那种样子。但是我的梦只到你爱上我为止,我从没想过我们还会结婚,因为我知道不管我怎么做,我们始终都隔了一个梦境,我最后得到的只能是一场空。”

萧竞航眯着眼睛研究了她一会,确定她是很认真地在说这些话,不是在撒娇,也不是开玩笑。

“一向任性妄为的安语童也会有悲观的时候吗?你已经成功了一大半,为什么不想乘胜追击,彻底攻下我?”

“我研究了你十一年,让自己按照你喜欢的样子慢慢长大,我最大的愿望就是有一天以那种样子出现在你的面前,最后我成功了。但是我很清楚那个真实的我虽然已经淡到看不见,却一直留在我的身体里,拔不出去,如果有一天她突然走出来,那时候你会发现你爱的人其实不是我,只是如假包换的我,你还会要吗?”

“她早已走出来了。”他说的很确定,让她不由地去期待他的正确性。

“安语童,你对自己的演技太自信了,其实你是个很不称职的演员,即使是你认为最成功的那次面试,也是以失败告终的,从你拒绝我的职位开始,我已看出你在对我演戏。”

他把手放在她的两颊上,他的手还有些凉,她微微一动,但随即便习惯了他的温度。

“你有能力做的事,都已经做完了,接下去是你没有能力做的事,那就让更有能力的我来做吧,我就从你的梦断裂的那个位置开始做起。”

萧竞航微笑着用手掌抹开她的泪水,将她紧紧抱在怀里,而她的哭泣即使在他怀里依然停不下来。

这是萧竞航写作时间最短的一本书,他并没有刻意要赶档期,但还是按照最初的时间表上市了。他知道那是安语童的功劳,他用了她的故事,按图索骥,才能这么快走完全程。

另外萧竞航还创造了一个记录,破了自己新书上市首月的销售数据,媒体对这本书也是好评如潮,称它体现了萧竞航日臻完美的文字能力。

新书上市后,萧竞航一直在外地做签售,一个月中安语童也只见过他几次。最后一次签售会后,萧竞航没有停留,直接从签售现场回了公司。

一进办公室,看到助理林骁已经在那里等着他。

萧竞航问:“依依恨有没有更新微博?”

林骁回答:“还没有,不过那五条已经成了这两天的新闻热点。”

“这是自然。”萧竞航冷笑道:“楚千帆这次居然让女人出面,真是越来越不像男人了。”

“还是一个未曾确定过是否真有其人的女人。”林骁笑着补充道。“我觉得依依恨这五条微博是精心设计的,萧总要好好想想应对的态度。”

萧竞航点点头。

“林骁,你说下你的看法吧。”

“她只说看过类似的故事,却一直都没有说出抄袭的是哪个作者的哪本书。我认为这是在试探你的反应,也是在给自己留后路,以后若你坚持要她拿出证据,她可以以一声道歉结束整个闹剧,但在这本书上市旺销时会让老板你的名誉受损,目的是激起民愤,让你不得不暂停宣传活动。”

林骁见萧竞航没有说话,又补充道:“还有一点,楚千帆是不是在用这招为要推的新书铺路?”

“什么意思?”

“他可以推出一个新作者,说是你抄袭的对象,趁机炒作新书。”

“这个他必须能提供抄袭的证据。”

“对于楚千帆来说,造假是他最拿手的事,何况这种事最终都是不了了之,只要达到炒作目的就行。”

萧竞航重重地拍了下桌子。

“这次我就不让他不了了之。”

林骁看出萧竞航已有决定,期待地问:“萧总准备怎么做?”

“我还需要确定一些事,才能做最后的决定,你们先出去吧。”两人对望了一眼,一起走了出去。萧竞航拿起电话,听到里面传出一声“喂”后说:“语童,到我办公室来下。”

安语童一进来,立刻问:“竞航,你想好怎样对付依依恨了吗?”

“你知道了?”

“全世界的人都知道了,我怎么可能不知道?”

萧竞航指指椅子,示意她坐下。

“你别急,我就是想问清楚,你那个故事有没有讲给别人听过?”

“没有,这是我朋友最珍贵的往事,她只告诉了我一个人,我因为之前自己想把它写出来,所以从没告诉过别人。”

“那么有没有人看过你写的那部分?”

“也没有,我写的文字,除非发表的,否则不会给别人看,被偷看到的情况也不存在,因为我只写了八万字,后面的故事都是我讲给你听的,只有我和你知道。”

“那么我再问你一个问题。”萧竞航停顿了一下,似乎在考虑措辞。

安语童急着说:“你想问什么,你就问吧,我都会告诉你的。”

“好,我想确定这确是你的故事,没有其他类似的故事发布在前?”

“你是怀疑我抄袭,然后依依恨是看到了原作者的作品?”

萧竞航微微一笑,耐心地解释:“我知道这么问,你可能会不高兴,但是事关重大,希望你能诚实地告诉我。”

“我明白了。这篇文我是在高考后的暑假开始写的,那时候家里电脑坏了,所以我一开始都是写在纸上的,电脑修好后,才重新输入进去。晚上我给你看手稿,就可以证明这真的是我写的了。”

萧竞航松了口气,拍拍她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