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拿到这个东西的?”

“你不用管我怎么拿到的,我只想知道,为什么媒体会那天,你没有播放这段录音?”她不知道他的答案会是什么,在他说话之前,她是真的不知道,她有很多猜测,但不确定是哪一个,但是她怎么也没有想到他的答案只是简简单单的几个字。

“因为我知道你输不起。”

“什么意思?”她的声音颤抖的太厉害,几乎连不成句。

他从她手上拿过那个录音机,取出迷你磁带,将深褐色的磁带芯用力拉出来。

“我见到闽逸飞的时候,猜到了楚千帆就是闽清,后来又猜到楚千帆救的孩子是语裴,所以我确定你就是依依恨。我以为你不过是楚千帆使的又一出无间道,于是做了这个录音,在我录完后立刻发微博向依依恨发出挑战,我想通过这个你和楚千帆都无法拒绝的方式一举击垮你们。可是那天你一开口就说到你妈妈,我知道我之前的猜测都是错的,你不是为了楚千帆才那么对我,是为了你妈妈,我虽然不知道前因后果,但我相信你不会搞错。你化了那么多心血设下这个局,只是要换我一句‘对不起’,我怎么能让你失望?”

她如入定般站在那里,看着他将那卷磁带芯放入她手中,她的泪水缓缓流下面颊。他把手放在她面颊上,他的手指很干,那些水滴很快被他的皮肤吸收进去。

“如果你觉得这又是我想报复你的阴谋,你可以告诉我。”

他音色低柔婉转,她就如那颗泪滴,停留在他指尖,一如停留在他心底。

“你没有必要玩这样的阴谋,那对你没有任何好处。”她抽泣着说。

“那么如果你觉得很感动,也可以告诉我。”

“我也没有感动,我只是,只是…”

“只是什么?”他离她越来越近,近到她可以闻到他的呼吸。她无法抑制心跳,但是她的神智却在一瞬间份外的清晰。

“是我设计陷害你,损害了你的名誉,既然你对我妈妈说过‘对不起’,那么我也该对你说一句‘对不起’。但是我不后悔我做过的事,即使时光倒转,我还是会那么做。”

“如果时光倒转,你可不可以早一点告诉我你妈妈的事,那样的话,你什么都不用做,你对你妈妈许过的誓言,我能为你实现。”他把手从她脸颊上放下来,插入了她的发间,他的脸就在她鼻尖前。

她有一刻的晕眩,因为他声音里的磁极,将她牢牢吸入了那个叫“萧竞航”的容器。她恐惧地甩开他的手,连眼泪都来不及擦,就冲出了他的办公室。

她站在电梯前,失魂落魄地看着上面红色数字的跳动,心里还没想好要去哪里。忽然有人牵起了她的手,将她拖进了旁边另一部正开着门的电梯里。

她再次甩开他的手,泪眼朦胧中,他的影像如梦如幻。

“求你,不要让我后悔我做过的事。”

他没有再去碰她,低头看了看手上的手机,按了两个键,刚才还在往下降的电梯忽然停在了两层楼之间,安语童因为梯身停止时的剧烈晃动而倒退了一步。

萧竞航又返过身用力一跳,顶上的摄像头被他转了个方向。

他落回到地上,沿着她倒退的方向走过去。安语童茫然侧过身看了一眼她站立的地方,她脸上最后一丝血色很快地褪尽。

“你要干什么?”

这一刻,对于他来说是至关重要的,因为他想带她回去,他不知道能否成功,但他又知道那是她一直以来的愿望。

“我冷,语童,你抱住我。”

安语童理智的线原本只剩下最后一个结,她知道已到了关键时刻,奋力维持着不让它松开,但萧竞航的最后一击如此精准,不留活口。

时间像雪一样融化,若是可以,她愿意只有一个季节,只有一次回程,只剩一个人。所谓赌局,是牌面翻开前的仪式,而她的底牌一直都亮在他面前,所以,这一局并不成局,只是一个不伦不类的游戏。

她慢慢抬起手,搭在他肩头,人又向他靠近了一些,手从两个方向一寸寸向前游走,直到平行横放在他颈后,向自己方向一紧,整个人便和他紧密贴靠在了一起。

萧竞航始终僵立着看她做这些动作,他怕她又会像上次一样,吻完他再将他推开,直到他确定,她是真的在拥抱他,才向前伸出手,搂住她的腰,将她固定在自己胸前。

“我不是赌气,也不是想报复你,我只是太忙了,所以一直忘了去忘记你。”他在她耳边低语,唇贴着她的耳背,口中的热气喷在她侧脸上。

“跟我讲和了,好不好?”他再次低语。她无助地发现自己已完全沦陷在他熟悉的气息里,那种强烈到崩塌的情感让她惊骇却又不容置疑,有一种贪念不断吞噬着她软弱的意志,让她终于不顾一切地宣泄出早已不是秘密的心意。

“好吧,我就赌你爱我。”她从他肩上抬起头,两手捧住他的脸,没有停顿地吻了上去,动作连贯而迅疾,他被她抢先了一步,忍不住现出笑容,只是很快隐去,专心地回应着她的吻,静谧的空间里只有唇齿交碰的声音,和此起彼伏的喘息声。

他们都很久没有这样被对方吻过了,那样激烈,奋不顾身,似乎世间只剩下这一种方式,证明有些事可以终止,有些事可以开始,有些事不想忘记,有些事不忍放弃。

如果从未在一起,也许会有更多的庆幸,那样会有很多美好的可能,因为一个都没有实现,所以一个都不会消失。可是现在这样也很好,至少实现的时候在一起,消失的时候也仍然在一起,这是一出只有两个人的戏码,她和他寂寞的只剩下彼此。

安语童卷起舌尖,退出他的口腔,沿着他的唇线移到嘴角,然后斜向下滑,到达他滚动的喉结。

萧竞航含糊地说了句话,她还没来得及问他说什么,人已被他推到死角处。

没有任何前戏,他直接进入她的身体,不加控制力度的一阵猛烈冲撞,让她痛的蜷起身体,他伸手到她背后将她的身体紧贴在自己胸口。

“宝贝,说你爱我。”

他气息不匀,有汗水沿着右侧发根处慢慢滑落,她把手掌覆盖在他的额头上,拨开被浸湿的刘海发丝。他的动作慢下来,回旋和碾磨,像是正在创作一件寄予厚望的艺术品。

“说你爱我。”

他坚持着,一如既往的霸道,她勾住他的脖子,将唇覆盖在他的上面,在他齿间说:“我爱你。”

60对影

电梯门一开,就看到有三四个职员正站在那里讨论一本新书的封面,看到萧竞航和安语童一起从电梯内走出来,立刻停止议论,一边和萧竞航打招呼,一边间歇性看两眼安语童。

安语童也不知道是什么心理做怪,这一次被他们看的很局促。到了自己办公室门口,想着按常规情况,她这个下属是应该和萧竞航道声别的,可是刚刚经历了那么亲密的一幕,那句“萧总”怎么都装不出来。萧竞航看到她的样子,抿起嘴,像是拼命在忍住笑一般,然后低低地说了句:“我等会找你。”

安语童顺势说:“好,那我先去做事。”

萧竞航对着她吹了声口哨,然后才转身朝自己办公室走去,旁边那几个人全都目瞪口呆地看着他的背影,他们还是第一次看到萧竞航这样放浪的一面。

安语童趁他们全都在看萧竞航的间隙,赶快闪进自己办公室。她坐在座位上,心情还在波涛汹涌处,却又懒得去找方法平复。

看到桌子上的手机有未接电话和未读短信的提示,刚刚冲进萧竞航办公室的时候心太急,忘记带手机,这些电话和短信都是来自楚千帆的。她的手指有些僵硬,按了两次屏幕,才点进那条短信里,楚千帆说明天楚天的一个畅销书作家在南京办签售会,他准备今晚提前过去,让她有事打他电话。

安语童回了一条短信,然后将手机放进包内,专心看公司内网的邮件,看了一会林骁推门进来,他脸色很差,而他的第一句话就很让她意外。

“语童,我辞职了。”

“怎么这么突然?是找到好地方了吗?”

林骁的脸色更沉重,也没有浪费时间,直接说出答案:“是萧总逼我写辞职报告的,我想是因为我没有毁掉那个录音的事被他知道了。”

安语童一惊,随即明白,作为最近身的助理,林骁不仅违背萧竞航的指示做事,还介入了他的私事,擅自将他不愿意说出的话告诉了她,萧竞航自然不能留他在身边,即使他知道再找不到这么忠心的助理。

她有些内疚,却也知道她无法改变什么,只能说这么三个字:“对不起。”

林骁勉强撕开一个微笑说:“你为什么要说对不起,又不是你炒了我。放心,我能找到工作的,我就是来和你道个别。”

“你明天就不来了吗?”

“是,他让我立刻走人。”

安语童默然,她能猜想得出萧竞航说这句话时的冷酷语气,林骁见两人已没有什么话说,很快就离开了。

安语童处理了一些邮件后,见桌上一份请购单是需要萧竞航签字的,便拿过去给丁薇朵,她还没有找好秘书,因为离丁薇朵近,所以也不麻烦下面的人为她跑腿。刚进门就看到萧竞航在和丁薇朵说话,她只好站在边上等。

他回头看了她一眼,问:“是要我签字吗?”

“是的。”

“拿进来。”他说完自顾自进了门,安语童连忙跟上去。

那文件有三页纸,萧竞航仔细地一行行看过去,安语童一直看着他的脸,他突然抬起头,她来不及躲闪,被他牢牢擒住。

“有话对我说?”

她很快地回答:“没有。”

他没再问,低头直接翻到最后一页,签上自己的名字。

她接过来转身准备出去,听到他在她身后说:“你是不是还不习惯求我?”

她脚步一滞,并不转身,直到听到他的脚步声,想转身已晚,他出现在她的正面。

“我求你,你会听吗?”她低声说。

“看是什么理由。”

“那好,林骁那么做都是为你好,看在他对你这么忠心耿耿的份上,你原谅他吧。”

他没说话,她也不想多说。停了几秒,他慢慢抬起手,他的手指擦着她的脸颊移过去,勾住她的发丝,在指肚上绕了几个圈。

“你认为他想让你感动,想让你回到我身边都是为我好,那你为什么见不得我好?”

她一时分不清他是玩笑,还是抱怨。他没有给她太多时间来做判断,松开她的头发,神色恢复例行公事般的严谨。

“我让他从集团辞职,然后会让他在网络公司再办入职,下星期起林骁会是网络公司的总经理。”

安语童觉得无论从哪方面考虑,这对她都是一个好消息,和萧竞航相比,林骁做她的老板会让她不用再整天被人当怪物看,脸上顿显喜色。

“你是说以后我向他汇报?”

萧竞航看了她一眼,慢慢地说:“不用,你和他对换,过来做我助理。”

安语童在心里早有过警觉,知道自己进了艾文就别想有好日子过,可是每次遇到事情发生时还是无法自控,她脸色突变,大叫:“萧竞航,你玩够了没有?”

“没有。”他淡淡地回答。

“我可以不要这份工作。”

“你知道我有办法让你再回来的。还有,现在是上班时间,注意你的称谓。”

她深深吸了口气,试图让情绪平静下来。

“你不要再针对千帆了好不好?我们刚刚和解,我不想为了别的人和你吵架。”

他微微眯起眼睛,那句“别的人”显然让他很受用。

“你已经学着主动求我了,说明你开始懂得尊重我,有进步,我很开心。”

他伸手拍拍她的脸,嘴角浮起一个明显的笑容。

“你的意思是我不用做你助理了?”

“你要是那么顾及楚千帆的面子,就快点处理掉和他的那些事。”他没有明确回答她的问题,所以她知道她不用再问了。

她脑子里还在猜测答案,没有注意他说了什么,下一秒他用手抬起她的下巴,她直视着他,却是满脸的茫然。

“出去庆祝一下‘我们和解了’怎么样?”

“不是在电梯里已经庆祝过了吗?”她狠狠瞪他一眼,萧竞航哈哈大笑着俯□,在她耳侧说:“我还有比这更好的庆祝方式。”

安语童猜萧竞航会带她去向日葵餐厅,毕竟那个地方和今天这个日子一样,在他心里是特别的。

向日葵餐厅在郊县,不堵车的话也有一个小时的路程,可能是白天受到的冲击太大,安语童只觉得身心疲倦,一上车就睡着了。萧竞航把她的头揽在自己肩头,她下意识地将身体往他那里蹭了蹭,转了个角度,双手就环住了他的腰。

“竞航。”她闭着眼睛叫他的名字。

“什么?”他看着前路柔柔地问她,没有听到她的回答,于是低下头看了她一眼,见她全然无知觉的样子,知道刚才只是她的梦话。她在梦里叫的是自己的名字,那表示他们之间一切正常,和他想的一样,也和他赌的一样。他勾起唇线,笑的不含杂质。

61起止

安语童睡的很浅,车一停,她就醒了,从萧竞航怀里坐起来,窗外并没有她预料中的向日葵园,萧竞航很了解地在她身后说:“下次带你去向日葵餐厅,今天有点累,不想开那么长的路。萧太太没意见吧?”

安语童背对着他抿嘴笑着,萧竞航两手放在她肩上,将她转向了自己。

“是不是很喜欢这个称呼?想要的我,现在可以告诉我。”

“你臭美。”安语童白他一眼:“难不成要我向你求婚?”

“我以为那是你的爱好,你不是向楚千帆求过婚吗?还弄到被爆料。”萧竞航脸上没什么变化,只是放在她肩上的手动了个位置,安语童甩开他的手,身体向前勾住他的脖子。

“请问萧总看到这个料的时候,是什么心情?”

“后悔。”他淡淡地说。

“什么?”她想放开他,却被他抱进了怀里。

“是我把你逼到那一步的,我想让你看清自己要的是什么,可是你却那么怕看清,怕到需要立刻做出注定会后悔的决定,这让我觉得是我害了你。”

“萧竞航,你感觉也太好了吧?”

萧竞航忍住笑意,拍拍她的头。

“你要不喜欢我这么说,那我换种说法,我很后悔,因为是我亲手让自己之前的努力和之后的计划都失去了意义。”

安语童动了动,但未能挣脱出来,便安静地倚在他的身上。

“那天你有没有喝酒?”

“有。”

“有没有哭?”萧竞航推开她,板着脸回答:“当然没有。”

“可是我有。”她笑了起来,他看着她,慢慢抬起手,放在她湿润的眼角处。

“竞航,我好累,我想停下来了,你收留我吧。”她的眼前是他手掌的巨大阴影,所以她看不清他的表情,只看到他的喉结上下动了动,但没有听到他说话。四周是温情的寂静,并不让人难以忍受。她再次落入他的怀里,她的脸埋进他衣服里,眼前一片漆黑,只闻到他衣服上淡淡的洗涤剂的清香。

“这可不算求婚,下次重想一句话。”他的声音很平稳,但他的胸口剧烈地起伏着。

萧竞航带安语童来的是个高档会所,安语童是第一次来,但知道名字,在本市富人圈里算很知名。一楼的经理认识萧竞航,见到他立刻上来打招呼,但显然他并不认识安语童,因为除了礼貌的致意外,没有不恰当的目光。

很快他们被人引进一个房间,门开处却是一个室外阳台,面朝着人工湖,阳台上有黑色铁质围栏,放着白色的桌椅,桌上有未点燃的烛台,一大束向日葵,一个毛绒熊,和一包柠檬味棒棒糖。

她回头去找他,他微微一笑。

“因为刚刚吵过架,所以希望庆祝方式上让你觉得有诚意,你喜欢的东西我从没忘记过。”

她的眼角又有些湿润。他故意忽略到这一点,拉开椅子坐下来,将点菜单放到对面桌子上。

“想吃什么?”

她没有看菜单,只是看着他的脸。

“水煮鱼。”

他笑了笑,从椅子上站起来,绕到她面前蹲下。

“那味道太呛人了,会让我不想吻你的,不过那样我反而吃亏了,所以我要提前做了这事。”

他身体抬起一些,轻轻贴上她的唇,他身材高大,这样的姿势显然让他很累,只持续了数秒,就有些支持不住,于是他站起来,但两人没有丝毫的分离,因为他把手托在她的腋下,将她一起带地站起身来。

他们站在阳台中央接吻,有服务员进来点烛火,安语童有些不自然,想推开他,但他的唇如磁石般紧紧吸附在她唇上,她只好顺着他的意思继续下去。

那人很快离开,火焰味越来越浓烈,她看不到湖水,星月,也看不到烛火,甚至看不到离她最近的那个男人的脸,只是她知道这些不是她的幻觉,他们就在她身边,在她心里,也在她记忆里。

她需要多一些他的记忆,因为她和他一直在分离,即使相见那感觉也像是分离。世界上最悲伤的事不是得不到,不是已失去,而是在得不到和已失去之后的忘不了。她在悲伤中回忆,悲伤很冷,她便用回忆取暖,却不想连带着把回忆也变冷了。

又有人进来,这一次安语童已不再尴尬,堂而皇之地把手放在萧竞航的头两侧,热烈地回应他,甚至弯起舌尖在他唇角处调弄。

萧竞航笑着推开她一些,刚想说话,视线角度忽然变化,落在她身后不远处,安语童顺着他的目光也向后看去,脸上的笑容骤然凝固。

在她看到楚千帆第一眼的时候,她还能看到愤怒,但在极短的时间内就消失干净,只剩下她能感同身受的浓重的忧伤。

她干涩地开口:“千帆,你怎么会来这里?”

“飞机误点,我在机场打电话给你,萧竞航接的电话,说你睡着了,我问他要把你带去哪里,他告诉我是这里,于是我签了机票,带着行李回来找你。语童,我们可以回家了吗?”

安语童犹豫了一下,转过头去对萧竞航说:“我先离开下。”

“有这必要吗?你不过就想说‘我们分手吧’这五个字,在这里说也一样。”萧竞航返身在镂花草地椅上坐下,对着她耸耸肩。

安语童狠狠瞪了他一眼,转身面向楚千帆说:“我们走。”

“就在这里说吧。”

“什么?”安语童因为楚千帆太过冷静的外表而心慌意乱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