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真招出来,老太爷也会查收的。”李妈妈看得很清楚,“只要三房那位给他吹吹耳旁风便成,家丑不可外扬云云。”

“包氏果然没那么容易倒。”席向晚搅了搅豆花,转而笑道,“无事,先拔她一根獠牙,看她接下来再怎么咬人。”

秦妈妈是包氏的陪嫁丫头,忠心耿耿,替她暗中办了许多腌臜事,若是没了她,包氏可谓是寸步难行,等于断了一臂。

而包氏这会儿确实是惊得有些六神无主,席老夫人的人来将秦妈妈带走时,双方甚至差点打起来。

“夫人,夫人啊!”秦妈妈哭喊道,“您就让我走吧!只有我走,您才能好好照顾少爷姑娘们啊!”

包氏如遭雷击。

是啊,金莲一定是交出了秦妈妈的名字,若是将她也一起抖出来,就算包氏自恃席明德不会让她真的进牢里,也终究是一个污点。

为人父母的污点,必然会对子女造成影响。

想到两个儿子和一个女儿,包氏颓然地坐了下去,没再阻拦,呆呆地看着秦妈妈被人带走了。

坐了良久,她才像是回过了神来似的,扬手将面前的茶壶杯子碟子一道挥在地上摔成了碎片,恨得咬牙切齿,“好你个席向晚!”

秦妈妈和包氏情同手足,又是她的左膀右臂,如今眼看着是要去顶罪了,包氏一丝悔恨之心也没有,反倒是将更多的怨恨和愤怒记在了席向晚的名字下面。

倒不是说席向晚就会介意包氏是不是记恨她这事儿了,她也知道,自己和包氏是势不两立的态势,总归要一方把另一方给真的斗死了才能平静下来。

闲下来之后,席向晚最先关心的是自家大哥那边的消息。

席向晚的大哥席元衡早已成了亲,但却是住在席府外头的,因此席向晚不是日日都能见着他,只心心念念着大嫂怀孕的消息应该快到了,这几日有空便往席老夫人那边跑,只怕错过了消息。

这日用过豆花后席向晚就又去了席老夫人的福寿园,祖孙二人话到一半,席向晚终于等到了想听的消息。

一个嬷嬷满脸喜色地带着个婆子进了福寿园,那婆子见到席老夫人便上前磕头道,“见过席老太君!小的是坤少爷府上的,来给老太君报喜!”

席向晚心中一动,不禁有些紧张地捏紧手指,期待地看着那婆子。

“什么喜事?”

“少夫人有喜了!”婆子果然乐呵呵道。

席老夫人一怔,也笑了起来,她轻拍了拍席向晚的脑袋,道,“看来神仙给你托梦,还真说对了。”

席向晚也松了口气,笑着道,“可不是,我得择日去给她还愿才行呢。”

因着消息迟迟不来,席向晚还以为出了什么事情,等这时终于亲耳听到传讯才放下心来。

席老夫人这是嫡长曾孙,喜得眉开眼笑,给院子里所有下人都赏了钱,又给那婆子个大红封,才打发她去王氏的院子接着报喜。

等那婆子离开,席向晚的惊喜之情稍稍退去,又有些担忧起来。

她虽知道大嫂是怀上了这一胎,却不知道这次能不能将胎儿保下。

很快汴京城里就要出大事了,就发生在席元坤的住处附近,前世大嫂就是在那时受了惊吓胎没养好,最后临近生产时又在府中受了些冲撞,不小心就小产了。

只是当时席向晚自己也病得云里雾里出不了府,这些消息都是听丫头婆子们说的,也不甚详细。

“祖母,不如将大哥大嫂接回来住吧?”席向晚转头对席老夫人道,“他们住的地方离席府有些距离,我怕万一有什么需要,远水解不了近渴的。”

席老夫人微微一怔,叹了口气,“你也知道你大哥为何搬出府去,那时那般坚决,哪里是这么容易就能喊回来的。”

席向晚灵机一动道,“这不是我要去还愿吗?等去了观音庙里,我便在观音娘娘面前给大嫂求上一签,拿着签糊弄大哥回来住不就成了?”

席老夫人好笑地拍了下席向晚的手,“你当观音娘娘给的签是什么了,还糊弄!”

“观音娘娘与人为善,自然也知道我是在做好事,不会怪罪于我的。”席向晚理直气壮道,“不然,她为何又要托梦告诉我府中会有麟儿之喜呢?”

“你这歪理是一套一套的。”席老夫人笑呵呵地摆摆手,“我是说不过你。”

“祖母看何日方便,咱们就去一趟观音庙吧。”席向晚撒娇地晃着席老夫人的手道,“早一日把大嫂哄回来,我也早一日放心的。”

早在想起大嫂这件事情的时候,席向晚就留了个心眼,没说是佛给自己托梦,只说是个女神仙——大嫂是信观音菩萨的,这事席向晚记得明明白白。

大哥席元衡刚成亲时,足足三年没有动静,最后听说还是大嫂去拜了生子观音才怀上的,自那之后就虔诚得很。

拿着观音的镜头,即便哄不回大哥,也能将大嫂哄回来。

回来了一个,可不就等于回来了两个么?

隔了两日,席向晚信心满满地跟着席老夫人一道坐马车去观音庙里上香还愿了。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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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虽说托梦一事是席向晚的胡诌,她也不是不信神佛之人。

若不是冥冥之中有什么神仙帮了她,她又怎么能一梦回到了二十几年前,还能重新见到自己的家人呢?

不论是不是观音帮的忙,席向晚都愿意上这一炷香。

汴京城的观音庙是个好地方,只有官家夫人和富庶人家才能去得起的地方,又说是为了显示诚心,马车轿子都只能停在山脚下,不论是哪家的几品诰命夫人,都得亲自走上去,才能到达半山腰上的庙里。

只这一条,就不知道吓退多少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姑娘夫人。

席向晚抬头见到那望不到头的台阶时也有些为难,但还是上前将席老夫人从马车里扶了出来。

观音庙只留女眷,因而也只有总共七八人陪同席向晚和席老夫人慢吞吞爬起了台阶。

他们赶得巧,山脚下只有寥寥四辆马车,席向晚走前看了一眼,只认出了两驾马车上挂的牌子,都是京中一二品的大员。

只爬了几十级台阶,席向晚就觉着自己高估了自己的身体,腿酸得好像被人狠狠拧了一把似的,再往上爬时,每一步举起来都跟有千斤重那样。

席老夫人忍不住调侃自家孙女,“你看你这天天往外头跑的,怎么连台阶也爬不动?”

席向晚无奈地扶着碧兰的手,捶了两下自己的腿,“祖母就别取笑我了,我出门时除非是在步道上,否则哪会去靠自己的步子奔波?”

席老夫人是事先派人知会过庙中法师的,约好了时辰,不好迟到,嘱咐席向晚好好休息之后便先行上去,席向晚不放心,只留了碧兰和一个婆子,剩下的都让跟着席老夫人走了。

席向晚在台阶边上雕出的石墩上坐了一会儿才缓过劲儿来,只道自己这身子虚得有些过分,上山比别人练个武还折腾十几倍的。

席老夫人是武将家中出来的,反倒是老当益壮,比席向晚精神得多。

席向晚休息了一小会儿,就又接着往山上去了,速度仍然是慢吞吞的,自己都嫌弃自己爬得慢。

只是这台阶似乎永远都走不完,席向晚第四次停下来歇息时,忍不住问身旁的婆子道,“数着我们爬多少台阶了没?”

“回姑娘的话,有六百一十三阶了。”

碧兰在旁给席向晚擦着汗,闻言赶紧道,“姑娘,这石阶总共九百九十九级,咱们已经攀爬了一半多啦!”

席向晚有气无力地摆摆手,只当没听见。

剩下那三百来级的台阶,又走走停停了半个时辰的功夫才到。

爬上最后一级台阶时,席向晚满头是汗,心道这还愿也真是不容易,光心诚不行,还得体力好。她举目四望,立刻就见到了席老夫人先前带着的一个婆子,便慢吞吞地挪了过去,问道,“祖母呢?”

“老夫人和慧印法师说话去了,说姑娘来了便让我领您过去。”婆子笑着道,“姑娘请随我往这边走。”她说完,又对跟在席向晚身边那婆子道,“老夫人说先前进来时忘记往那泉里扔铜钱了,让你先去扔个半贯。”

两个婆子相熟,说了这一声就转头引席向晚走了。

席向晚被碧兰扶着走了几步,就从一道小门绕到了后边,这里僻静得很,看着倒是很有道家的清新自然之气。

只席向晚越跟着这婆子走,越是皱起了眉,最后不由得用力捏了一下碧兰的手。

碧兰猝不及防被掐了这一下,下意识地呀了一声。

“怎么了碧兰?”席向晚朝她使了个眼色。

碧兰愣了一会儿,结结巴巴道,“我、我好像扭……扭到脚了。”

席向晚立刻指着一旁道,“去那儿坐会,揉揉脚。”

前边的婆子赶紧说道,“晚姑娘,老夫人就在前边不远了,慧恩法师通医理,正好让她给看看。”

“我也累得不行。”席向晚疲倦地摆摆手,“实在是那石阶长得恼人,我也得坐一会儿才有力气接着走。”

她说着,也不管自己婆子面上神情如何,就和碧兰相互搀扶着往不远处的石凳石桌走去。

主仆二人稍稍走出了些,席向晚才小声道,“碧兰,一会儿听见我喊,就立刻跑,知道吗?我们从前边那个门出去,你往左,我往右,分头跑。”

碧兰不明所以地跟着将声音压低,“姑娘,出什么事了?”

“没多大的事。”席向晚安抚道,“头也不要回,只管往前跑,知道了吗?”

碧兰咬着嘴唇点点头。

眼看那婆子似乎愣在了原地,拿不准该不该阻拦她,席向晚咬牙一推碧兰,低声喝道,“跑!”

主仆二人立刻飞快地抡起已经疲倦到极致的四肢往前奔跑了起来,眼里只有那道门。

后头的婆子立刻哎了一声追上来。

席向晚没回头张望,却知道后头那婆子跟得越来越近,紧张得不行,是出了吃奶的劲儿往前跑,一出了门就向右转,也不知道自己究竟还能跑多久,更不知道包氏是怎么把手长得伸到老夫人的院子里去的。

跟在后头的婆子只稍一犹豫,就看见席向晚和碧兰同时跑走,出了门还跟商量好了似的往两个方向走,恨得咬牙,一跺脚还是往席向晚的方向追了过去。

席向晚都已经察觉不到将自己的双腿了,可想到那婆子鬼鬼祟祟的行动和异常鼓起的衣襟,就咬着自己的舌头强迫自己继续努力多跑一段,至少多争取一点时间,祖母找人来救她时也不至于太迟。

而后方的脚步声越来越近,追上她这个身娇体弱走几步就喘的千金小姐大概也只是时间的问题。

席向晚飞快地转着脑子想着解决方法,可实在也是第一次来这观音庙,不知道为什么跑了这么一会儿也没见到一个人出现,心中不禁有些慌乱起来。

眼前出现了个拐角,席向晚想也不想地闯进了门里,却见到不远处站着一行人,最前端是个显眼的红影子。

席向晚心中一喜,用尽最后的力气唤了他的名字,“宁端!”

那人立刻回过头来,冠玉般的脸上浮现出一丝几不可见的讶然来。

第27章

席向晚喊完宁端的名字之后,顿时就和脱了力似的觉得心中一松。

明明这位未来首辅的名声手段在席向晚的记忆中是那么吓人,可是和他打了几次交道后,她却始终觉得这人心地不错,此刻不知为何,就是认定对方会救自己。

席向晚想到这里,脚下一软被地上凸起的一块小石头绊了一下,撑到极限的身体不受控制地就往前面摔了过去,下意识闭上眼睛,将手挡在了前面。

可她没有摔在硬邦邦的地面上,而是被人给稳稳地从前边给接住了。

席向晚抬起头来,只就察觉两只温热的手掌正扶在自己腰侧,吓了一跳,将按在宁端胸前的手给收了回来,涨红了脸,“多谢宁大人相救。”

宁端也不说话,就这么垂眼看着她。

席向晚不知怎么的就明白了他的意思,眼睫颤了颤,才改口道,“宁端。”

宁端这才轻轻嗯了一声,将她放开,转头看向后头气喘吁吁追进来那婆子,“何人?”

婆子一愣,没想到这里还有别人在,转了转眼睛便笑着道,“这是我家姑娘,方才和夫人吵了起来,非说要离家出走就跑开了,夫人令我出来追她呢。”

她说着,笑嘻嘻地上前就想要扯住席向晚的手臂,口中边道,“姑娘,您就别和夫人怄气了,夫人说要将您嫁给那张麻子,还不是随口说说,瞧您气的,回去给夫人道个歉,不就什么事情都没了?”

席向晚下意识地就往宁端身后一躲,抓着他背后的衣服道,“是么?那你怀里藏的是什么?”

婆子一愣,捂住了胸口,“不过是怕上山时肚子饿,带的一个面饼罢了。”

“我不信,你拿出来看。”席向晚沉下了脸。

“不过是个普普通通的面饼……”婆子赔笑着想圆过去,又想伸手再抓一次席向晚,这次被宁端给钳住了,他冷冷道,“拿出来。”

婆子抖抖索索地又看了宁端一眼,被他身上的杀气唬得立刻扭开了脸,险些咬了自己的舌头,“我……”

她眼看着糊弄不过去,突地一伸脖子就像只王八似的往宁端的手臂上咬去。

席向晚惊呼了一声,却见宁端的动作更快,也不知道是怎么伸了手,就直接将那婆子打晕了过去。

他一松手,婆子就软软摔倒了地上。

“搜。”

几人应声上前就将那婆子从头到尾捋了一遍。

席向晚回头看了眼,才见到原先和宁端一道站在远处的人已经走了过来,而她还躲在宁端背后,又紧紧拽着他的衣服,不由得又窘迫得红了耳尖,忙不迭地松开了手,向宁端福身,“多谢相救。”

搜身那几人动作很快,找到了那婆子怀中藏的是一卷结实的麻绳。

这绳子虽然算不上太粗,但若是用来绑席向晚这样的娇小姐是绝对绰绰有余了。

宁端不禁垂眼看了看席向晚那细得好像一捏就会碎掉的皓白腕子,“有人要害你?”

“是。”席向晚直白地点点头,道,“我和祖母今日来上香,这婆子原是祖母房中的人,也不知怎么的就想将我骗到无人的地方去……”

“什么地方?”宁端问道。

席向晚一愣,仔细想了想,道,“我第一次来这里,但看方向,似乎是东北角上。”

不用宁端说话,他身后的两个人就直接离去了。

席向晚看了一眼,知道他们大约是去那个地方查探,想了想又问道,“我还得去找我祖母和丫鬟,今日之事就多谢宁大……你了。”

“我送你去。”宁端道。

席向晚抬眼讶异地看他,“这是观音庙,只许女子进出的。”

宁端带着一票大男人出现在这里,本就很奇怪了,难道还能大大方方地随意进出观音庙?

“无妨。”他只是说。

席向晚奇怪地往后又看了看,见到其他几人脸上都没有异状,既然宁端这般坚持,她也就点头同意了,“也好,我一个人回去,心里总是慌慌的。”

宁端下意识地用拇指摩挲了一下佩刀,转头对身后人吩咐道,“仔细护卫。”

“是。”

走出那门口一会儿,席向晚方才回过味来。

看来宁端带人来观音庙,是来护卫某位显贵安全的。

可能让他亲自出动,又能让观音庙网开一面放入男眷,怎么想,对方的身份也只有一种可能。

天潢贵胄。

席向晚想到这里也就明白了多半的事情,将这事给按在了心里。她知道就好,不必要说出来。

方才爬了九百九十九级石阶,又被追着跑了那么久,席向晚腿软得面条似的,宁端手长腿长,走路的步子也大,席向晚光是跟在他身旁就吃力得很,没多久就不小心又绊了一下。

宁端眼疾手快地将她扶住,“小心。”

席向晚咬咬牙,几十岁的人了,这会儿扭了脚还不知为何觉得有点委屈,“我脚疼。”

大约是真给扭到了,原先还能咬牙坚持着小跑跟上宁端,这会儿却是连地都踩不实了。

宁端望了她一眼,一掀袍子蹲了下去,“失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