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前跑了一步的席向晚这时候也顺理成章地被宁端给拉住了,她反过来拽住宁端的袖子,“这人在说谎!贵人在此,再怎么仔细护卫都是不为过的,谁知道这人背后站着的是谁?万一贵人下山时又碰到危险……万一他还有同伙呢?”

秦昊天几欲吐血,“我没有!”他急切地认罪,“我想绑走席府大姑娘将她卖到青楼去,这是包氏的指使!我从头到尾,都只想对她一人出手!”

在后头的碧兰掩嘴惊呼出了声。

要是哪家姑娘真被土匪强盗掳了去又卖到那种地方去,那就算没在青楼失身,等回了家也是自缢以保家族名声的命!

席向晚也瞪大眼睛震惊片刻,随即飞快摇头,“不可能,三叔母绝不会这样对我!席府一损俱损的道理,她怎么会不明白?我不信,一定是你——”

秦昊天再不敢听她说下去,提心吊胆就怕冒犯皇室的大刀直接落到自己脖子上,想也不想地身子一歪撞到身旁大汉的脚上,连声求饶,“我现在就招!我画押!我今日就是受了包氏指使来绑席大姑娘的,和其他乌七八糟的绝没有任何关联!”

“宁大人?”大汉为难地看向宁端。

宁端的视线扫过席向晚,他淡淡道,“拿纸笔来。”

作者有话要说:

阿晚:演戏?我略知一二。:-D

第33章

秦昊天哭着喊着主动招了前因后果,连和包氏的对话都努力回忆得清清楚楚,不过一刻多钟的功夫就签字画押齐活了。

席向晚站在一旁看了全程,脸上愤懑与不敢置信渐渐淡去,余下只有浅浅的微笑。

她将视线从秦昊天移到不远处的宁端身上,他正在看供词,玉石雕成般的修长手指翻过记载详尽的纸页,几个眨眼的功夫就将其交回给了大汉。

席向晚隐隐约约听见他似乎用冷淡的声音说了一个“可”字。

接着,宁端转头看向了她。

承人恩惠的席向晚弯起眼睛朝宁端笑了。

席向晚虽然不知道宁端护卫着的究竟是谁,但那一定和皇家有关,否则动用不到宁端。因而,就算席向晚想要用“贵人”来吓得秦昊天魂飞魄散,也得先征得宁端的同意。

有了宁端的配合,席向晚才能这么轻易又迅速地将秦昊天的供词套出来。

即便有了秦昊天的供词,也不能保证包氏能不能伤筋动骨,但席向晚掌握了这一步先机,就能在赏花诗会之前做些不起眼的准备工作了。

在汴京城中,无论是谁,都格外在意“名声”这两个字,包氏就算在席府后院里呼风唤雨的,出了席府也有的是要看脸色的人。

只是在宁端身上欠的债是滚雪球似的越来越多。

天知道她本来是想让宁端欠自己恩情的……

席向晚略微一走神的功夫,宁端已经走到了她面前。青年比她高出一个头,要低下头才能看着她的眼睛,“该走了。”

席向晚恍然抬头,“我祖母回来了?”

“嗯。”

席向晚转身带着碧兰一同往外走去,跟了两步突然笑了,“我这时候若再说一声谢谢,你会不会已经听烦了?”

“不会。”宁端的回答依然简短。

“那你……”席向晚笑着转头看宁端,一点也不害怕这人身上的摄人杀意,“还是想问我要豆花?”

听到小姑娘带着调侃的话语,宁端转头看了她一眼。

席向晚生得好看,还不到及笄的年纪就已经看得出国色天香,她高兴的时候,笑意就揉成星光碎在她眼底,比真的漫天星辰都来得夺目。

这样漂亮的世家姑娘,明明就该被人捧在手掌心里宠得不知愁滋味,她却已经学会了如何步步为营护好自己的安全。

席府的嫡庶之争……皇帝一时不插手,席明德就丢了分寸。

宁端心里想着这些,定定凝视席向晚好一会儿,见小姑娘走路的同时仍然眨巴眼睛等待着他的回答,不由得将手按在了冰冷的刀柄上,才觉得颤抖的心尖跟着一道冷却下来,“……要咸的。”

席向晚噗嗤一声笑了,“必定亲手奉上。”

跟在两人后头的碧兰左看看右看看,还是不知道自家姑娘究竟为什么这么高兴。她悄悄地捶了捶自己的腿,又酸又痛,一瘪嘴险些掉下眼泪来。

过了这么提心吊胆的一天,姑娘怎么还笑那么开心?

有宁端带着路,席向晚很快回到了先前休憩那处,席老夫人已经在那儿坐着了。

席向晚眨眨眼睛,想到先前祖母对宁端的考究,停住脚步朝身旁男人福身一礼,“多谢宁大人送我回来,我和祖母这就该下山了。今日之事再三拜谢,不日必将回礼送至都察院。”

宁端跟着站定,他的视线轻轻扫过席向晚低头时头发滑落露出那一截颈侧的皮肤,那处白得好像能反光,照得宁端的思绪也卡住了片刻,“……好。”

好在他反应过来得极快,席向晚毫无察觉,她重新站直身体,朝宁端点点头便在碧兰的搀扶下转身离开。

宁端后知后觉地想起了被他好好存放起来的那个荷包来,他私心里觉得那已经是席向晚提前给他的谢礼了。

目送席家主仆离开后,宁端才转身大步回了观音庙后头的院子,他的步伐极快,和刚才迁就席向晚慢吞吞时的走走停停大相径庭。

宁端没直接回到关押秦昊天三人的地方,而是选了个不同的拐角,进了另一处更为僻静的单独院落。

院中坐着个雍容华贵的妇人,她对面是一名穿着缁衣的法师。

见到宁端进院,那妇人和蔼地笑了笑,“回来了。”

“长公主。”宁端拱手行礼。

“去这么久?”长公主对待宁端的态度十分亲和,她朝宁端招了招手,“出事了?”

宁端言简意赅地把刚才的事情复述一遍,长公主面上的笑意也渐渐退去,她疲惫地摇摇头,“这席府也是越发扶不上墙了。”

宁端立在一旁没说话。

长公主见他这番模样,有些叹息,“那席府大姑娘倒是个聪明的,借势压人,很能随机应变。”

“是我同意的。”宁端道。

长公主没想到这话宁端倒是接了,有些惊讶,但旋即反应过来,微笑道,“听说席府的大姑娘才貌双绝,是如今汴京城中第一美人,你见了她,觉得这传言如何?”

宁端面无表情,冷冷淡淡,“确实顾盼生姿。”

若是换个人来说这话,那必定是春心萌动的夸赞,可宁端这么一说,就一丁点儿情意都看不出来了。

长公主却若有所思地看了宁端一会儿,才沉吟道,“你莫担心,我不会为今日之事怪罪她,她也不过是为了自保。”

“多谢长公主。”

“你还是和我这么生分……”长公主轻叹了一口气,眉眼之间浮现出倦色来。她转而语气柔和地问坐在对面的法师,“慧闻,你觉得如何?”

她虽然这么问,却没抱太大希望。同样的问题,她已经问过慧闻法师许多次,每每得到的,都是同一个答案。

灰色法衣的尼姑笑着望了一眼宁端,“贵人指引贵人乡,若是那位席大姑娘,也许正好能解长公主的心头顽疾。”

长公主面露喜色,“当真?”

垂手而立的宁端闻言也微微抬起了头,那张神情极淡的脸上划过一丝诧异。

席向晚,是他的贵人?

第34章

下山的路总是比上山容易些。

饶是如此,再度走完那九百九十九道石阶回到山脚下之后,席向晚还是腿软得有些站不住了。

席老夫人看得心疼,让身边的赵嬷嬷和碧兰一道将她扶上马车。

席向晚踩在小凳子上时,错过眼又仔细看了看停在旁边的那几辆马车,将马车前面挂的那牌子给记了下来,才进到车厢里,坐下时长舒了一口气。

席老夫人老当益壮,进了车厢见到席向晚这幅模样,不由得又好笑起来,“你若真觉得累,还那么多闲工夫跟宁大人到处乱走?没个规矩!”

席向晚眨眨眼睛,将在观音庙里发生的事情活灵活现地给席老夫人讲了一遍。

席老夫人一开始脸上还带着笑意,几次听到凶险处时都紧张得握住了席向晚的手,到最后长吁一口气,“真是要谢谢那宁端了。”

席老夫人活了几十年,自然知道今日席向晚不仅安全脱身、还能让秦昊天将包氏招出,除了她自身反应得快以外,宁端的助力也必不可少。

只是宁端的名字,席老夫人多多少少也听过,知道他从来不是个乐于助人的主,却如此偏帮席向晚,令老人家有些忧心。

老夫人轻轻抚摸着孙女柔顺黑亮的长发,心想着也该将婚嫁的事提上来了。席向晚是席府的大姑娘,还是唯一的嫡女,总该是第一个定亲的。

席向晚还不知道自家祖母在想些什么,她在到家之后立刻沐浴更衣,叫小丫头来捏了好半天的腿脚才觉得舒服了些。

这日在观音庙中的惊险,席向晚和席老夫人都没告诉大房的人,席向晚还特地叮嘱碧兰三缄其口,不希望父母亲和哥哥为此担心。

但老夫人也不是真打算和席明德一样死死咬着“家丑不可外扬”这几个字就这么放过三房。

不过小半天的功夫,第二天清晨,府里的下人们就开始私底下嚼起了秦妈妈的舌根,从秦妈妈说到她的兄长秦昊天,又从秦昊天说到了包氏身上。

包氏很快就听闻了这些消息,气得坐在椅子上半天没说出话来。

秦昊天这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没能将席向晚这小贱人捉走卖掉也就算了,居然胆大包天地将她的名字也供了出去,难道就不怕得罪席府么!

包氏在屋内反复踱了半晌,最终还是咬咬牙起身去找了她夫君席存学的生母、席明德的妾室唐新月。

唐新月是席明德妾室中最晚进门的一个,最受宠,因而她的子嗣三房一系也连带着在席府中地位超群,甚至能堂而皇之地将大房踩在脚底下。

包氏每每见到这个女人时,都为她的驻颜有方感到震惊。唐新月比她大了整整一辈,看起来却和她年龄相去不远。若是不认识的人见到唐新月和席明德站在一起,恐怕会错将他们二人当成是父女。

“又怎么了?”唐新月见到包氏时,轻轻笑了一下,“听见那混人在大理寺招了,你就慌神了?”

包氏在唐新月的示意下走到了她身边,讨好地提壶替她续茶。

唐新月含笑看着包氏的举动,优雅地摆摆手示意丫鬟们都下去,只留了一个心腹嬷嬷在旁站着,“你来借人时,我就告诉过你,徐徐图之,急不得,但你那时听不进去。”

包氏低眉顺眼,“母亲教训得是。”

“有人在的时候,可别这么喊我。”唐新月说着,拍拍身旁的软垫,道,“坐下来说话。”

见到包氏坐下后,她才接着说了下去。

“席向晚是做了些小手脚,不过一纸证词也做不了什么数,大理寺得找到证物、赃物才会来拿你。你都按照我说的去做了吗?”

“是,母亲吩咐的一切都照做了,没留下一点痕迹,若有人问起,我那日也没出府去见秦昊天。”包氏轻声细语。

“这就好办了。”唐新月抚掌而笑。她已经是五十岁的人了,笑起来居然还带着几分天真烂漫,“我去找老爷说说情,你这几日就低调些,不要出自己的院子了。”

包氏先应了是,而后才迟疑道,“只是那赏花诗会,原本我是准备陪着卿姿一道去的……”

“卿姿也该学些手腕了。”唐新月笑着拍拍包氏的手背,像是安抚,又像是镇压,“席青容和那平崇王世子打得火热,卿姿也该选定日子定下亲家,早学些东西,对她只有好没有坏。”

包氏沉默片刻,开口称是。

在唐新月处待了不多久,包氏就起身告退。直到出了这院子,包氏才郁郁地吐出一口浊气。

她想在席府里呼风唤雨,差的只有几步路,这其中最大的一块挡路石就是席明德最宠信的唐新月。

只要席明德这位席府主人一日不死,唐新月就一日在府中能稳坐和席老夫人持平的第二把交椅。

包氏虽是正经官家女儿,却是庶出,嫁给席存学是唐新月和席老夫人博弈失败的结果,因此唐新月一直不怎么中意包氏这个儿媳妇,虽然看在儿子和孙女的面子上提点她,却也时不时地变着法儿敲打她。

包氏想要保住自己现在的地位,就不得不在唐新月面前伏低做小。

好在这一番忍气吞声下来,秦昊天的问题应该是解决了。

只是作为代价,包氏被禁足在自己的院子里,无法陪同女儿去参加国公府的赏花诗会,这令她有些担心自己心思单纯的女儿起来。

而在席府之中有着同样担忧的人,并不仅仅只有包氏一人。

席向晚这日去母亲王氏的院子里用了晚饭,正在回云辉院的路上时,被突然冒出来的席青容给拦在了半路。

见到席青容一幅眼泪汪汪的模样,席向晚善解人意道,“三妹妹,可是身体什么地方不舒服?怎的都疼哭了?”

席青容摇摇头,泪水在眼眶里倔强地打转,纸片一样的身体仿佛下一秒就会被风吹走。

她蹙着眉看向席向晚,神情哀切,“晚姐姐,我知你向来不喜欢我,可你若对我有怨言,可以随时责骂我。妹妹只想求你一件事……”

作者有话要说:

小配角头上~有小boss~

第35章

“……请姐姐不要将世子从我身边抢走!”

听了席青容的话,席向晚脑海中恍惚闪现过了平崇王世子易启岳的面孔。

上辈子她匆匆远嫁,根本没见过几次易启岳,嫁到岭南之后更是只闻其人不见其面,这次重生回十四岁倒是又见一次,但那次不愉快的见面早就被席向晚抛在脑后。

她记得更多的反倒是那日将桃花簪子斜斜插入她发髻的宁端了。

将宁端淡漠的面容从脑中抹去,席向晚眨眼看着面前泫然欲泣的席青容,讶异道,“我自那日在街上撞见三妹妹和平崇王世子同行后,就再没见过世子了。可是世子欺负你了?三妹妹莫怕,我陪你一道去见祖母,她定会替你做主的。”

席青容听她提到那日街上的事情,不由得神情一僵。

事实上,这就是她来找席向晚的原因。

那一日,席向晚当着街上那么多人的面暗讽她放浪形骸和尚未成亲的未婚夫接触过密,让她面上无光,她才佯装委屈扔下易启岳哭着回家。

原先席青容算盘打得很好,自己哭着离开,又“心思过重生病”,再让丫鬟跑去找易启岳报信,按照往常来看,易启岳应该很快就会登门来看望她。

——可是没有!

易启岳只派随身小厮送了些药品补品小玩意儿到席府给席青容,他本人甚至都没有出现过一次。

席青容一开始只当他是忙碌,心中不平也还是等了下去,只道等易启岳来见她时再耍小脾气撒娇,没想到隔了将近半个月的时间,易启岳居然好像将她忘掉一般,再也没有来过席府!

席青容左思右想,终于没能坐得住,派大丫鬟去平崇王府打听了一次,丫鬟去了小半天便惊慌地回来告诉她,平崇王世子喊了一群画师在府中画美人图,十几日了也没画出世子满意的画像来。

大丫鬟焦急地将一幅作废的画像塞到席青容手里,她打开看了一眼便觉得天旋地转。

画像上的人,虽然缺了几分颜色和灵动,可只要是见过席向晚的人,一眼就能认得出来画的是她!

易启岳只见了席向晚一次,居然对她如此念念不忘!

席青容跌坐在椅子上好一会儿才缓过神来,咬牙将画像烧了,又命令丫鬟封口。

席青容知道自己的父母亲都是庸才,兄弟们也都不堪大用,她想为自己拼出个人生,也只能依靠自己的本事。当年她能将平崇王府的亲事抢到自己的手里,就不可能赢不了第二次!

……于是,席青容换了身衣服,打听好了席向晚的动向,就去拦她的人了。

席青容很快调整好表情,那一瞬间的僵硬仿佛只是错觉,“晚姐姐,我真的很喜欢世子。虽然当年……”她说到这里顿了顿,“但世子说他喜欢我,因而平崇王妃才同意选我做世子妃,我和世子是两情相悦的!”

席向晚却是真真对这其中的弯弯绕绕一无所知,只当是席青容又生了什么鬼主意出来想栽罪名在她头上,闻言只是笑了笑,油盐不进,“我知道了。世子自然是因为对你情深意切才会做不到发乎情止于礼,这也是人之常情。若他此时没对你情根深种,岂不是变成道貌岸然、说一套做一套的伪君子了?”

席青容听她又在话里话外说自己行为浪荡,只觉得刺耳得很。

易启岳热血方刚,正是对异性最好奇的时候,有了未婚妻,想要亲近也是自然而然的事情,席青容自认只是给了易启岳少许甜头吊住他罢了,谁知道那天易启岳居然在大街上被席向晚套出了话来,席青容也是羞愤欲死。

不能再让席向晚拿住这个话头了。

席青容眨了眨眼睛,酝酿已久的泪水扑簌簌顺着脸颊流下,“晚姐姐既然也如此认为,那必定也会避嫌不再和世子走得太近的,是吗?”

席向晚有些摸不着头脑,“你去问问平崇王世子,我什么时候和他走得太近过了?是他在街上被我说得面红耳赤那一回吗?”

她看着席青容的面色一青一白的,还是没摸透这个妹妹究竟来找自己是为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