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世间怎会有这样的翩翩公子,无论看多久都不会看腻,就连谈吐举止也是别人十倍的优雅和令人沉溺?

谁家姑娘能不喜欢他呢?

……席向晚。

想到这个名字,六公主的心脏就疼痛嫉妒得抽紧。

区区一个武晋侯的嫡孙女,居然敢拒绝樊大公子的求亲——她凭什么?

席间有人匆匆在外头喊走了席泽成,席泽成去而复返时神情有些严肃,轻唤道,“殿下。”

六皇子听了席泽成的耳语,也正了脸色,边起身边对樊子期倒,“大公子,失陪片刻。”

“殿下请。”樊子期微微颔首,眉眼之间带着温和的浅笑。

六公主瞧着樊子期面上笑意,心脏扑通扑通狂跳起来——她当然知道这是是什么意思!六哥这是在给她创造与樊子期独处一室的机会!

呵,也好在席向晚不知天高地厚地拒绝了樊家的求亲,否则,她就要眼睁睁看着樊子期娶席向晚回岭南了。

可如果她自己能嫁给樊子期,那也许,樊子期就能以驸马的身份永远留在汴京城里,不走了;她也不必和母妃分离,未来还能借助樊家的力量成为更加尊贵的长公主。

思及此,六公主一笑,举起酒杯对樊子期道,“樊大公子,请。”

樊子期也饮下一杯酒,白净面容透出些微的红晕。

六公主掐了掐自己的手掌心,用刺痛让自己冷静下来。她回忆着席向晚当时在国公府里的一颦一笑,有些笨拙地学习她的神态,起身亲手给樊子期将酒满上,“没想到大公子与六哥的关系如此要好,六哥身份尊贵,从来寂寞,有一个能长久和他交心的朋友是再好不过的了。”

樊子期挺直背脊,手指稳稳握住酒杯接下了六公主的动作,“汴京城中意气风发的少年人不少,可六皇子确实是其中翘楚。”

——和六皇子长久交心?就算等到他长久留在汴京的那一天,那时六皇子也绝对不会还活着了。

六公主掩嘴一笑,想要显得更温柔娴静一些,却因为和自己平日里的性格差得太多而显得有些不太熟练,“六哥听到大公子这样说,必定是开心的。他早先就告诉我对大公子诸多欣赏,想要深交,还说要是能亲上加亲……呀!”

六公主说到这里,像是才反应过来自己说漏了嘴似的,娇羞地遮住脸不再说话了。

这虽然就是她的计策,可将这么直白的暗示说出口之后,六公主的脸也烧了起来。她屏住了好一会儿呼吸,才悄悄地移开广袖偷瞧了一眼并没有说话的樊子期,只见到樊子期垂着眼,似乎在看着他自己的酒杯。

他好像没有什么反应。

六公主有些失望,可她的骄傲又容不得她将这话题就这么带过去,便仍旧遮着大半张脸道,“大公子,不喜欢我吗?”

樊子期放下手中酒杯,轻轻叹了口气。

他光是这幅些许为难的样子,就让六公主忍不住想上前替他抚平那微微皱起的眉宇,向他认错、告诉他自己刚才不是故意要逼问他了的。

她有这么喜欢他呀……六公主的心脏都忍不住颤了起来。

“公主是金枝玉叶,公主府都必须建在汴京城中。”樊子期开口解释道,“可岭南却缺不了我,这十几年的功夫,我也只从岭南离开了一趟。”

六公主舒了口气:好在,他不是不愿意娶她。

她放下袖子,露出一双含情脉脉的眼睛,“我可以随你去岭南,只要我求母妃,母妃一定会答应的。”

樊子期看向这个说单纯,却单纯得有些过分了的皇家公主。

若是知道他心中打的是什么主意,恐怕她会吓得立刻尖叫起来吧?樊子期有些恶意地想着,面上却一丝一毫都没有露出来,他甚至有些遗憾地避开了六公主的视线。

六公主见他不答话,有些着急起来,“而且,你和我六哥联手,以后他当了皇帝,可以给你更多的封地,到那时候,你也可以一直住在汴京城!”

——封地?

真是一颗天真又愚蠢的棋子啊。

樊子期脸上微微动容,可最终还是摇了头,“殿下,我钟情的人是席府的姑娘,您该知道的。”

“可席向晚都要嫁给别人了!”六公主忍不住提高了声音,“她要嫁给宁端,再过六个月,她就是别人的妻子,你抢不走的!”

樊子期垂了眼不答话。

六个月,足够发生很多事情了。

就在六公主忍不住再度说话时,从外头听见她尖叫声的六皇子匆匆赶回,轻斥道,“大庭广众,这么大声,太无礼了。”

六公主咬着嘴唇不说话了,满腹都是委屈。

后头跟进来的席泽成见状,到桌边给六公主和樊子期分别倒了杯酒。

六皇子便哄道,“好了,拿这杯酒给大公子赔个礼。”

六公主恨恨盯着杯中酒液,六皇子在她肩膀上按了一下之后,她才委委屈屈地举起酒杯,“大公子,我刚才多有冒犯,你不要记在心上。”

樊子期摇头,他拈起酒杯率先一饮而尽,“殿下言重,是我先惹的殿下不高兴,合该我来罚酒的。”

他说完,伸出手去,不容拒绝地将六公主手中小酒杯也拿了过来,紧跟着仰头喝了下去。

六公主只觉得手指被樊子期轻轻地蹭了一下,仿佛带了电似的,酥酥麻麻一路爬到了她心里,就连酒杯被人夺走也没反应过来。

六皇子和席泽成都没想到这一出,两人对视了一眼,目光俱落到了樊子期的身上。

樊子期喝完第二杯酒之后,似乎有些不胜酒力地扶住额头,面上也泛起了酒后的酡红。他晃了晃头,拧着眉扯开自己的衣襟,长长吐出了一口气。

“大公子?”六皇子试探地喊道。

樊子期充耳不闻,半晌才慢了好几拍地转头道,“殿下?”

“我还有些事要去办,恐怕要离开一小会儿。”六皇子道,“这期间就让妹妹陪着大公子,可好?”

樊子期思索半晌,扶着额头摇摇晃晃起身,“那便不耽误六皇子了,我这便回去。”

六皇子带来的守卫立刻将樊子期重新按到了座位上,樊子期几乎浑身无力,被轻轻一按就坐了回去,整张俊脸都泛了红。

六皇子不由得也咽了口口水。但他是想要拉拢樊家,而不是给自己再树一个劲敌,因此清了清嗓子道,“大公子不胜酒力,还是在此处歇息一会儿吧——妹妹,不要怠慢了大公子,知道吗?”

六公主已经激动得手指都在发抖,她用紧张到变了调的嗓音应道,“知道了,六哥。”

六皇子满意点头,带着席泽成离去,出了雅座,才低声问道,“外面都打点好了么?”

“樊家的护卫都以为樊大公子要和殿下一醉方休,在外头等着呢。”席泽成信心十足,“只拖小半个时辰,不会被发现的。”

“那药呢?”

“药是皇贵妃娘娘给的秘药,就算那樊子期事后怀疑,也绝找不出任何蛛丝马迹!”

“好。”六皇子的面上露出了微笑,“我们便等半个时辰再回来。”

被留在了雅座之中、和被下了助兴药的樊子期两两相对的六公主手软脚软地站了起来,她缓步上前扶住樊子期的肩膀,柔声唤道,“大公子?”

樊子期半眯着眼睛,抬头看见了她,笑起来,“席大姑娘,一起喝一杯?”

六公主心中一痛,但想到这个男人很快就将属于自己,还是勉强挤出笑容,应了一声,再度将杯中的酒盛满,送入了口中。

香醇的酒液流入喉咙,六公主忍不住咳嗽起来。

她明明没有喝刚才那放了药的酒,却也忍不住浑身发了热度。

不经人事的她还以为这是自己过于紧张期盼接下来要发生的事情才会产生的自然反应,抖着手放下酒杯,便朝樊子期柔弱无骨地靠了过去,“大公子,我扶你去那头休息。”

“你不是不喜欢我吗?”樊子期问。

六公主鼻子发酸,“我怎么会不喜欢大公子呢?我……向晚心中只有大公子一人。”

为什么这个男人服了药,心中能想到的还是只有席向晚?她就这么好、这么令人念念不忘吗?不光是平崇王世子,樊大公子也被她迷了眼睛。

六公主这一刻忍不住想:如果她就是席向晚,那该有多好啊……

“是吗?”樊子期似乎很高兴地笑了起来,他终于握住了六公主的手,“那我听你的,去那头休息。”

第103章

六公主破涕为笑, 她扶着比自己高出一头的樊子期, 摇摇晃晃地向屏风后头走去。

似乎是樊子期不胜酒力、浑身无力, 他将身体的不少重量都靠在了六公主的身上,她只走了几步,身上就出了一层细汗, 更觉得体内那股燥热不可忽视起来。

绕过屏风之后, 那股热意似乎达到了令人无法忽视的顶端, 六公主嘤咛一声, 脚下一软竟跪了下去。

恍惚之间, 她似乎看见樊子期温柔地俯下身来,向她伸出了双手。

六公主含着幸福的眼泪投入了樊子期的怀抱中,让自己忘却了这一刻的委屈与嫉妒。

哪怕这一日只是当了替身也好……只要今日事成, 从此以后樊子期就是她一个人的了!

“……六皇子走远了?”樊子期垂眼看着在他脚边蜷缩成一团的六公主, 对她脸上的魅色和喉间溢出的呻-吟无动于衷。

“是。”

看了一会儿六公主后,樊子期确认她已经毫无神智,便再不犹豫地拔足走到水盆边, 将自己的手一寸一寸地清洗干净,像是刚才碰了什么脏东西似的。

他身后的属下则是面无表情地将六公主从地上搬到软榻,请示道, “公子,属下将那人带进来。”

樊子期终于净完了手,颔首道,“动作快些。”

“是。”

不多久,一个面容普通的男人走了进来, 他被蒙着眼睛,似乎有些不清楚自己在什么地方,却很快被六公主的吟哦声吸引了主意了,往那方看了过去。

樊家的属下将他直接推在了软榻的六公主身边,毫无波澜道,“破了她的身。”

那男人咽了口口水,半是恐惧半是兴奋地将手伸向了身旁的女子。

樊子期却没有再离开,他立在软榻旁边看着两个陌生人耳鬓厮磨、密不可分的模样,面上温文尔雅的笑容像是一张面具。

“公子,您是否需要属下找人来……”属下担忧地开口请示道。

“不用。”樊子期一口回绝,“就在此处等六皇子回来,他总要看到结果才能满意。”

“……是。”

樊子期将席泽成下在酒中的药喝得一二干净,即便提前做了防范,这药对他也还是有所影响的。

可也不过是一个多时辰而已,他樊子期撑得住。

身体里的暴虐和狂躁像是一头想要破笼而出的野兽,可樊子期紧紧地摁着它,面上不露一丝痕迹,甚至他看着床上二人煽情的抵死交欢也毫不动容,仿佛那一点也不是什么令人面红耳赤的画面。

可他的欲望……却是实打实存在的。

只是樊子期比一般人更能忍。

不知道过了多久,伏在六公主身上的男人低吼一声,动静停了下来。这倒霉人还没来得及回过神,就被身旁的樊家属下一把提起扯了开去,匆匆转手带走。

而樊子期则是坐在软榻边不远处的地方,直到有人通传说六皇子和席泽成即将赶回,他才站起身来,随意地将自己衣服解开扯乱,做出了不知所措的模样。

六皇子和席泽成推门而入时,看见的就是樊子期一脸难以置信、羞愧欲死的样子。

六皇子只闻这一室的味道就知道方才里头发生了什么。他心中满意地一叹,面上却十分惊讶,“大公子,这……”

樊子期涨红了脸回过头来,“殿下,我——”

让六皇子相信他真的因为愧疚而决定娶六公主、并辅助争夺帝位一事,只花了樊子期一刻钟的时间。

接着,他便借口说要离开安排接下来的各种事宜离开,六皇子根本没怀疑阻拦就让他走了。

樊子期阖眼坐在摇晃的马车中,任谁也看不出他现在皮肤上正沁出一层煎熬的密汗、天人交战。

双份的药效确实是过于猛烈了一些。皇宫中的秘药,樊家多多少少都有备着一些解药,等回到自己的地方,他自然就能服下。

可樊子期竟有些变态地迷恋这种抵御身体欲望的痛苦与挣扎。

“公子。”属下的声音突然在马车外响起。

樊子期没回应,他闭着眼睛等待下文。

“席大姑娘就在外头。”

樊子期立刻睁开了眼睛。

火上浇油,几乎将他原本占了上风的理智一瞬间逼到角落。

樊子期缓缓地深吸口气,伸手掀开帷裳,往外一张望,顺着属下的指引看过去,笑吟吟的席向晚便映入了他的眼帘。

而席向晚身旁,则是神情冷淡、却切切实实用身体和气势将她和人流隔了开来的宁端。

樊子期收紧了抓在柔软布料上的手指,轻而慢地将憋在胸腔内的那口气吐了出来,他强迫自己不再看向那两人,落下帷裳的同时下令道,“将易启岳藏在平崇王府中的画像给我带来。”

樊家的马车很快离开,席向晚若有所察地抬头往马车远走的方向看去时,却什么也没瞧见,只好拧了眉问宁端,“方才是不是……?”

“樊家的马车。”宁端知道她想问什么,直接道,“樊子期今日又去见了六皇子,这是他回程必经之路。”

席向晚应了一声,不由得又扭头瞧了一眼,皱着眉,“我那日和你说的……有动静了么?”

“快了。”宁端简略地说着,将席向晚正要递出去的一张地契收了回来,“四皇子说,你可以自己留一张。”

席向晚惊讶道,“可这是我用来给他投诚的,怎好自己悄悄收回一半?”

“无妨。”宁端将她的手推了回去,只将其中的一张地契交了出去。

这日,席向晚出来,正是为了将自己先前购置的那两片地皮过了官府的手续直接让给四皇子的。

因工部已经派人去勘测,土地价格翻上几千倍也只是片刻间的事情,所以在四皇子的知会下,席向晚便和宁端约了时间。

不过没想到,当时席向晚只准备买一片地,阴差阳错买成了两块,这时候还能再收回来一部分,真是意外之财。

既然四皇子和宁端都是这个意思,席向晚也不再推辞,她笑吟吟地在官府小吏的指引下将自己的私章盖好,边对宁端道,“光是这张地契,恐怕就比席府上下的家当值钱了。”

矿也分三六九等,翡翠玉石本就是矿坑中最最珍贵的一种,更何况即将开采出的那一片成色又极好,后来是只做皇家供应的?

等到时候真要变现,席府上上下下的家当,也确实是及不了小半个玉矿的。

宁端闻言道,“别卖了。”

这矿,四皇子是打算捏在自己手里的,留给席向晚一份,本来也是四皇子看在宁端和她定了亲、未来要成夫妻的份上才这么大方。

——反正宁端和他一条船,那就算送出去了,多多少少也还算自己手中的财产嘛。

宁端也没反驳,他私心里觉得席向晚投诚时给四皇子的好处本就太多了,该更为她自己打算一些。

因此这么一来二去,席向晚又多了一笔即将兑现的巨富之财。

有宁端压场,手续走得极快,两人根本没耽误什么时间就将事情处理完了,走到街上时,席向晚一抬头便觉得鼻尖一凉,下意识地伸手在自己鼻头抹了一下,摸到了湿漉漉的水珠。

她有些讶异地睁大了眼睛,转头对宁端笑道,“下雪了。”

宁端看她不知为何开心得像个孩子,眼神微微柔和,“嗯。”

席向晚却高兴地伸手去想再接住一片从空中落下的雪花——她自小疾病缠身,冬日几乎出不了门,远嫁之后,岭南气候湿热,几乎没有冬天,更没有下雪,她上一次见到雪花,还是二十来年前的记忆了。

这不由得让已经重回年少的席向晚又一次清清楚楚地意识到:自己确实是回到了过去,将人生重走了一遍,而且,她也已经成功扭转了许多的不幸。

两位舅舅都平安了,王家此后应当也不会再有什么大事;父亲母亲从此以后就是侯爷和侯夫人,再没有什么烦人的三房四房同住在一个屋檐下勾心斗角了;大嫂肚子里的第二个孩子平平安安,只要她仍能护着,明年就能有小侄子抱……

这些,都是她努力得来的。

从此以后,席向晚也不打算再重蹈上辈子的覆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