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明棠自己都觉得这是趁人之危,恬不知耻。

慕明棠气弱了,低头嗫嗫道:“我是蒋鸿浩的养女,前几天被圣上指给王爷做正妃。王爷你放心,这只是权宜之计,我知道自己身份,并不妄想做您的正妃。我只是想报恩,等王爷身体恢复好了,我就自请下堂,将正妃的位置腾出来。到时候,您自可另聘名门之女。”

谢玄辰不耐烦地翻了个白眼,但是手上被玄铁压着,他没法动作,只能忍着不耐说:“我在问你名字。”

“啊?”慕明棠惊讶地抬头,察觉谢玄辰眼神很不耐烦,才赶紧说,“我叫慕明棠。”

“原来姓慕。”谢玄辰若有所思。慕明棠直觉哪里不对劲,为什么他只强调姓氏,听起来像是已经知道了她的名字一样。

这个问题细想下去很恐怖,慕明棠不敢多想,赶紧打住。她跪坐在脚踏上,谢玄辰半倚在床架上,此刻不说话,两人看着还真有些患难夫妻的意思。

慕明棠悄悄咬了咬唇,问:“王爷,那我…”

谢玄辰回头,等了半天没见慕明棠支吾出下一句话,不由皱眉:“你什么?”

慕明棠尴尬,不过她本来也不是在乎脸皮的人,趁这机会干脆直接问了出来:“王爷,那我们这桩婚事,你看该怎么办?”

“一觉醒来媳妇都有了,这不挺好,还省得我自己折腾。”谢玄辰说到这里笑了笑。他眼睛下面长着一颗泪痣,这颗痣若在女子脸上,指不定得让多少人妒羡,偏偏长在谢玄辰脸上,不显妩媚,只有阴狠。

他本来就冷冰冰阴恻恻的,刚刚还吐了血,嘴上沾了血迹,又艳又杀。他这样一笑,薄唇和泪痣交相辉映,越发有蛇蝎美人的感觉。

“毕竟婚礼是谢玄济替我走的,要不是我还活着,恐怕连洞房也由弟弟代劳了。”

他果然听到了,慕明棠叹气,在这种话题上选择保持沉默。瓜田李下,嫂子和小叔子这种话题本来就敏感,现在谢玄辰只是针对谢玄济,要是她一搭话,指不定就冲着她了。

不过听谢玄辰的意思,他没打算退货了?

慕明棠一眼又一眼觑谢玄辰,谢玄辰发觉,轻轻瞟了她一眼:“有话就说,别耍花样。”

慕明棠笑了,殷勤地给谢玄辰端来一杯水,问:“王爷,那我们的事就这样定了?”

“嗯。”谢玄辰说完皱起眉,警惕地扫了慕明棠一眼,“你这话什么意思?”

“没意思没意思,我是说这样挺好的。”慕明棠心里乐开了花,果然,恩人和蒋家那些渣滓就是不一样。他一醒来得知多了一个妻子,完全没有欺负人不说,还很自然地应下。从此,她就是名正言顺的岐阳王妃了。

慕明棠喜不自胜,眉眼都荡漾出明显的笑意来。她心情好,话也不知不觉变多:“王爷,你今日怎么醒来了?”

没想到这一句话捅了马蜂窝,谢玄辰笑了一下,阴恻恻地说:“被你们气醒的。”

“那支簪子呢,拿来给我看。”

慕明棠完全不敢说话,溜出去寻簪子。谢玄辰突然醒来,他们谁都没心思注意一根簪子,现在那支玉簪还好端端地落在地上。慕明棠拿过来后,谢玄辰翻过来看了两眼,忽然从中折断。

“果然绿汪汪的。我要是再不醒,恐怕头上就和它一个颜色了吧。”

作者有话要说:隔壁另一个连载文《九叔万福》今天放大结局啦,正好谢玄辰也绿汪汪的,发60个红包集喜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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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报恩

慕明棠默默看着那根玉簪,上好的玉质,在谢玄辰手里就像玩一样折断了。他甚至都没有用力,仅是靠手指的力量。

慕明棠心想幸好她的坚果已经拿到手了,现在浪费的是谢玄济的钱。慕明棠重新估量了两个人的武力,试图挣扎自救:“王爷,跟我没关系,我绝对是清白的。”

谢玄辰将这根饱含故事的玉簪子折成一节一节的,随手扔在地上,这才觉得顺眼了很多。谢玄辰把东西处理掉后,问:“说吧,你和他到底是怎么回事。”

慕明棠松了口气,临刑前允许辩解就行。她立刻将自己如何被蒋家收养,如何代替蒋明薇应承了和谢玄济的婚约,蒋明薇回来后她又如何被送到岐阳王府,全部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

谢玄辰听了好一会,才理清楚这几个人的关系。他点了点头,若有所思地说:“也就是说,蒋明薇和谢玄济订了婚,但是蒋明薇跑了,蒋家让你顶上。但是后来蒋明薇又回来了,蒋家没处放你,就把你塞到了岐阳王府。”

“…话是这么说没错。”慕明棠喃喃,“但也没必要这样说自己吧?总觉得王爷把我和你自己都骂进去了。”

谢玄辰冷笑了一声,十分不屑:“他们父子俩有几斤几两,我清楚的很。对了,蒋家是谁?”

慕明棠愕然,她停了好一会,忽然噗嗤一声笑出来。她不小心笑出声后赶紧捂嘴,但还是忍不住,笑得肩膀乱颤。

慕明棠这些天骂了蒋家那么多,都比不上谢玄辰这一句狠。蒋鸿浩为了往上爬不择手段,可是在谢玄辰眼里,连这个姓氏都不值一提。

这才是对敌人最大的打击。谢玄辰不太明白慕明棠为什么笑,可是这个女子比他想象的顺眼,醒来到现在,谢玄辰觉得她还算可以,暂时没有杀了的打算。所以慕明棠笑,谢玄辰虽然不明所以,但还是耐心等她笑完。

好容易慕明棠笑完,一边擦眼泪,一边说:“蒋家是三司副使蒋鸿浩的府邸,现在他可能是正使了。”

谢玄辰转瞬了悟:“因为他把你送来了?”

慕明棠没敢说话,小幅度点头。谢玄辰还有什么不懂的,他从小在这些官司算计中打滚长大,对皇帝那些微妙的心思,比谁都明白。

谢玄辰似笑非笑,说:“看来他们是真的觉得我活不长了,都给我准备起后事了。”

听到他这样说,慕明棠莫名觉得难受,她声音低低的,说:“你别这么说。你一定会长命百岁的。”

谢玄辰嗤笑一声,道:“我自己的身体我比你清楚,本来就活不长了,搞这些虚话有什么意思。你今年才多大,恐怕连外面的世界都没见过,哪里知道生死是什么概念。”

“我知道。”自从谢玄辰醒来,慕明棠一直百依百顺,但是这一刻忽然变得执拗,“我当然知道生死是什么概念。我虽然是在陈留被蒋太太收养的,可并非应天府人氏。我本来,是襄阳人。”

襄阳?谢玄辰惊讶,也偏头看过来。慕明棠抿着嘴,说:“襄阳在鸿嘉三年被羯人攻破,我的父母也在战乱中死了。后来我随着逃难大军,一路北上,走到了陈留。我是无名小卒,自然比不上王爷对战争的感悟深刻,可是,我绝不是养在深闺里天真无知的娇小姐。当年有一个人和我说过,活着不容易,死可太简单了,所以我一路挣扎着走到应天,硬是活了下来。那个人是我的恩人,现在我想把这句话,转赠给王爷您。”

“既然您都不怕死,为什么没勇气活着呢?”

鸿嘉三年,襄阳,谢玄辰马上就反应过来那年发生了什么。他进襄阳城的时候,半个城已经被毁了,满目疮痍,不忍直视。她竟然,是襄阳人。

昏迷的时候,他隐约听慕明棠说过“恩人”之类的话,那时候他还以为是场面话。

谢玄辰默然良久,问:“我们当年,是不是见过?”

慕明棠哭得发不出声,只能用力点头。谢玄辰放松身体,靠在让他觉得非常娘的软枕上,想了很久,才在记忆深处搜到一个类似的,模模糊糊的影子。

当年她才那么小,摔倒在地上吓得动都不会动,弱的让谢玄辰觉得,出了这条街,她就活不下去了。没想到那样柔弱的一个小姑娘,硬是走出城,在难民中活了下来,靠一双脚走到应天。

他更不会想到,当年随手救下的小姑娘,如今竟成了陪他走过最后一程的人。他从小在军营中长大,后来一把刀一匹马就敢追着军队跑,死在他手下的人数不胜数,而像慕明棠这样被他随手救下的人,也有很多。

他随口一句话,她却记了许多年。今日,又原样送回给他。

谢玄辰叹了口气,第一次觉得原来这世上还有人记着他,盼着他活。那些征战四方、铁马金戈的岁月,才过去了几年,却仿佛已经离他已经很远了。

谢玄辰难得回忆起往昔,良久未言。过了一会,他轻巧笑了笑,说:“你能活到如今不容易,等我死了,我会留下话,让他们放你改嫁。”谢玄辰说完后停了一下,又改口道:“算了,他们父子假仁假义,我信不过他们。到时候,我联系旧部,偷偷把你送走吧。”

慕明棠听到改嫁,心都凉了:“你在安排后事吗?”

谢玄辰无所谓地笑了一声:“本来就是。从军之人不忌讳生死,我本来,就活不到明年了。”

“明年还没来,你怎么就知道活不到呢?”慕明棠不依不饶,说,“我在逃难路上的时候,好几次都觉得活不了,后来还不是撑下来了。只要你想活,就永远有机会。”

“你才多大,敢说教我?”谢玄辰挑起眉,泪痣轻轻动了一下,眉眼间满满都是讥诮。

慕明棠咬唇,抽抽噎噎地,说:“我刚得知要嫁人的时候,那时我并不知道你就是武安侯,只以为自己被卖了,所以指着蒋鸿浩的鼻子骂他狗官。后来,我还坑了蒋太太好大一笔嫁妆。哦对,那天谢玄济也在,我骂的上头,把他也一起数落了。”

谢玄辰惊讶地抬了下眉,他自认为已经很能作死了,没想到江山代有才人出,慕明棠比他还敢作。

“所以…”慕明棠眼中含着泪,可怜巴巴地看向谢玄辰,“王爷,你可一定要活下去。你若是死了,我可怎么办?蒋家一定会修理我的。”

谢玄辰良久无语,最后,硬邦邦地在慕明棠跟前扔了块帕子:“别哭了。把眼泪擦干,再哭我杀了你。”

慕明棠嗯了一声,捡起帕子擦眼泪,慢慢收了声。她醒过神后才发现自己竟然在谢玄辰跟前哭了许久,她又尴尬又难为情,站起来往外看了看:“太医怎么还没来?”

“太医?”谢玄辰笑了一声,身体后仰,轻飘飘道,“他们不会来了。”

“可是,晋王走的时候明明说…”

“你也说他是从你这里走的。他敢说他来玉麟堂做什么吗?”

慕明棠无言以对,想想竟然觉得有道理。谢玄辰看起来对自己的命十分淡然,他靠在床架上,已经半阖了眼:“今日这事,就是你知我知他知了,皇帝和太医院一定不会知道我醒来过。不过这样也好,我能清清静静过几天安生日子,要不然,那些老不死一出现,我就想拧断他们脖子。”

慕明棠想到谢玄辰大的非比寻常的力气,默默打了个寒战。他说拧断,可能真的是字面意义上的,拧断。

慕明棠开始还觉得外面的侍卫胆小鬼,小题大做,岐阳王又不是恶鬼,哪有那么可怕。现在想想岐阳王确实不是恶鬼,恶鬼哪有他可怕。

慕明棠看他合上眼,精力不支的样子,轻手轻脚扶着他躺下,悄悄放下床帐出去了。慕明棠走了两步,回头看谢玄辰,隔着一层床帐,他的侧脸模模糊糊的,越发显得圣洁无辜。

可是这样一个人,却有着非比寻常的杀伤力。

难怪,他从军之后战无不胜,号称行走的战旗;难怪他精神错乱之后,朝廷如临大敌,专门派了这么多军士看守他不说,还量身定制了沉重的玄铁链,限制他的行动。

慕明棠叹了口气,轻轻走出去了。

谢玄辰这一次醒来,不知道能清醒多久。可是依慕明棠短暂又主观的判断,她觉得谢玄辰并非传言中滥杀无度的模样,也并非完全被杀念把持,失去了作为人的神志。

或许,他当年屠戮自己人,另有隐情。

不过无论怎么说,慕明棠都和谢玄辰绑在同一条船上,皇帝盼他死,谢玄济盼他死,连外面看守的军士也盼他死,唯有慕明棠,想让他长长久久地活着。仅凭这一点,慕明棠都会尽最大努力,让他尽快好起来。

为今当务之急,无疑是给他补身体,至少不要让他连坐起来的力气都没有。其次,就是打开玄铁链,让他可以自由活动。

谢玄辰这样骄傲的人,他宁愿死,也不愿意佩戴着这样一副烙链苟活吧。

·

谢玄辰醒来后还有一件好事,那就是他可以吃饭了。

晚上的时候,慕明棠试着叫醒他,竟然真的成功了。慕明棠喜出望外,立刻端了自己的菜,喂给谢玄辰。

她昨日吩咐菜单的时候,并没有料到谢玄辰会醒来,所以今日的菜并不是很适合病人吃。但是能吃新鲜蔬菜怎么都好过喝流食,慕明棠喂谢玄辰时还在念叨:“王爷,虽说王府是你的,但是现在,你确实靠我的份例吃饭。幸好我前几天故意装作饭量很大,现在饭少了很多,外面也不会觉得诧异。”

谢玄辰不说话。慕明棠又继续叨叨:“说起来明日我还得想办法贿赂侍卫。多亏我带来的嫁妆丰厚,养得起你,不然还真经不住这样变卖。”

谢玄辰额头上青筋跳了跳,抬头冷冷瞥了她一眼:“闭嘴。”

他不提,并不代表不记得。他至今还清楚记得慕明棠偷偷叫他小白脸,他大度不计较,她还得寸进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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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偷养

晋王府。

谢玄济走在王府中,身边的心腹担忧地问:“王爷,岐阳王醒来…可否要向圣上禀明?”

如果是平常,谢玄济一定早早报上去了,但是这次…谢玄辰每次醒来都兴师动众,到时候惊动了半个朝堂,皇帝问起,他要如何解释自己独身一人在玉麟堂?

终究是瓜田李下,有口难辩。谢玄济低咳了一声,说:“二哥只醒来了一下就晕倒了,让圣上知道只是徒增忧心,还是等二哥情况稳定下来,我们再往宫里报吧。”

心腹不知不觉皱起眉:“可是,岐阳王天生神力,武力非凡,又值现在这个敏感的时候,若是隐瞒不报,万一错过了什么,岂不是无法交代?”

“不会。”谢玄济口吻笃定,“他只醒来了一下就体力不支,晕倒前还吐了血。他的身体从年初就开始恶化,醒来一次和没醒,对于最终结果不会有影响。这些小事,没必要拿去打扰父亲了。”

晋王这样说,心腹即便还是觉得不妥,此刻也不好再说了。谢玄辰能给两朝开国帝王立下汗马功劳,并不是说着玩的,谢玄辰天生神力,十五岁就能拉开二十石的弓,马上用六石。有人曾经打过赌,赌谢玄辰能不能举起一百斤的铁枪,谢玄辰听到后嫌轻,当众举着二百斤的铁枪,武的虎虎生风。

力量大就是碾压性的压制,当力量达到一个级别,是不需要技巧的,仅靠重量就能把对方打死。谢玄辰力气奇大,从小混迹军营,十八般武器样样都会点,这种人在阵前,那就是毁灭级别的大杀器。

若他只是个单兵武夫,朝廷还不至于忌惮成这个样子,偏偏他脑子还很好,是个不可多得的将才。谢玄辰十五岁从军,之后屡屡以少胜多,后晋恭帝、周哀帝、南唐皇帝都死在他手里,谢瑞根本没法不忌惮。要是谢玄辰神志清醒,皇位就算谢玄辰让出来,谢瑞也不敢坐。

谢玄辰简直成了皇帝的心病,岐阳王府但凡有些许动静,皇帝就得失眠好几天。谢玄辰醒来这么大的事,晋王隐瞒不报,心腹怎么能放心?

可是食君之禄就要忠君之事,心腹拿的是晋王的钱,怎么能忤逆晋王的心意。谢玄济不肯上报,心腹大概也能猜到原因。

谢玄济是从岐阳王府走出来的,岐阳王府里除了守卫,就只有王妃一个活人。晋王今日去做什么,心腹心知肚明。

这种事情不好说,说多了犯忌讳。所以晋王执意隐瞒,心腹劝了两句,也就识趣地闭了嘴。

其实谢玄济现在也有些后悔,他要是换一日去岐阳王府就好了,现在就可以大大方方上报。他为了讨皇帝欢心,特意立府在岐阳王府旁边,谢玄济无论嘴上怎么说,心里也是有些怕的。

卧榻之侧拴着一只猛虎,谁能安心?谢玄济也想将谢玄辰清醒一事捅出去,之后要么加药,要么加人手,总之务必保证晋王府的安全。可是,问题在于,谢玄济一旦告诉皇帝谢玄辰醒了,也就代表着他的行踪没法掩饰了。谢玄济要如何与皇帝和众多太医解释自己出现在岐阳王府,还正好在和岐阳王妃说话的时候,目睹了谢玄辰醒来?

若说是巧合,谢玄济自己都不信。

他难以自圆其说,只能硬着头皮将整桩事都瞒下。好在谢玄辰只是醒来了一下就晕了,并不会出大纰漏。至于慕明棠…谢玄济倒不在意,她一介女流,能折腾出什么花样。

谢玄济对慕明棠的感情其实很简单,他是不太看得上这个出身低又粗俗的替代品的,要不是当初为了营造深情人设,稳住皇帝,顺便笼络蒋鸿浩,谢玄济断不会接受这个一身粗野的冒牌王妃。不过,慕明棠毕竟有几分姿色,并且对他一往情深,送上来的美人,想必没一个男人会拒绝。他的正妻自然该是蒋明薇这样的大家小姐,不过在旁边府邸养一个漂亮的花瓶,偶尔尝尝鲜,也无不可。

他们各自想着心事,沉默地走了一段路。走到书房时,心腹问:“晋王,岐阳王当年行兵如神,诈计百出,虽然他昏迷许久,但也不可小觑。今日,他是否真的昏迷了?”

这个问题谢玄济也想过,他走到书桌后,想了想,道:“我当时亲眼看到他吐血昏迷,绝不是装出来的。就算他昏迷能装,吐血总装不出来,我看的明明白白,他吐出来的血,是鲜红的。”

吐血并不是好兆头,何况还是鲜红的血。心腹稍微放心了些,不过…

“晋王,万一呢?”

“不会有什么万一。”谢玄济不屑,“就算他真能演到这个地步,精铁铸造的玄铁链做不得假。他即便醒来,也挣不脱玄铁链,不过是苟延残喘罢了。”

是的,玄铁链。心腹想到那副沉重非常的铁链,心里总算安稳些了。这副铐链是先帝谢毅下令打造的,那时候谢玄辰的杀伤力比现在大得多,没有人能制服他,谢毅又在气头上,就下令将谢玄辰锁起来。后来谢瑞登基,有谢毅的遗命做挡箭牌,名正言顺地关着谢玄辰,还悄悄加固过好几次。

这副玄铁链,就是关着猛虎的铁笼,没有人敢承担猛虎出笼的代价。心腹呼了口气,道:“玄铁链在一日,社稷就稳定一日。只望岐阳王安安分分,再不要发疯了。”

谢玄济轻嗤:“他断不可能挣脱。钥匙分为两把,一把在我这里,一把被父亲带在身边,只要缺了任何一把,就没法打开锁链。他除非自断手脚,不然绝不可能逃脱。”

·

玉麟堂外,警报尚未解除,守卫依然十分森严。慕明棠开门取饭,看见走廊外重甲披挂的士兵昼夜不息,往来巡逻,片刻不肯松懈。侍卫长也守在大门口,瞧见慕明棠出来,问:“卑职参见王妃。王妃,岐阳王状况如何,可有醒来的症状?”

慕明棠摇头,轻轻叹气:“并没有。他吐血后就昏迷了,现在还睡着。”

侍卫长不知道松了口气还是更提起心,他抱拳,说道:“有劳王妃多加留心。只要有丝毫动静,王妃就立刻出来告诉我等,切不可有侥幸之心。”

“嗯,我知道。”慕明棠说完,就一脸沉重,提着食盒进门了。关上门后,慕明棠悄悄趴在门上,听了许久,确定外面并未起疑后,才做贼一样溜回寝殿。

“王爷,我回来了。”慕明棠走到西殿,悄声说,“你放心,他们并没有发现!”

慕明棠说完之后觉得哪里怪怪的:“怎么像是我在屋里藏了个人一样?避人耳目,鬼鬼祟祟,比偷情都小心。”

谢玄辰正在研究手铐,最开始懒得理会,听到后面什么“藏人”,什么“偷情”,手上青筋直爆,委实忍无可忍:“怎么说话呢?”

“本来就是啊。”慕明棠一边说,一边将食盒里面的饭菜端出来,“你看,连吃饭都要偷偷送。以前我们家隔壁小妾偷人,就是这样的。”

谢玄辰火气上头,下手一重将铁链发出哗啦啦的声音。慕明棠被吓了一跳,慌忙对他嘘声:“嘘,不要出声!”

谢玄辰还当真停住了,他们两人诡异地沉默许久,慕明棠还贴在窗户下面听,见外面的人并没有注意到后,才长长松了口气:“吓死我了。这可真不是一般人干的事,多来几次,我都要被吓死了。”

谢玄辰这次好歹忍住了。大丈夫能屈能伸,不在乎这区区污名。谢玄辰想完之后就发现不对劲,不对啊,他们明明是正经夫妻,怎么他也顺着偷情、奸夫的方向想?

慕明棠没有察觉谢玄辰诡异又曲折的内心,她给谢玄辰盛好了菜,端到床前。他现在刚醒,慕明棠不敢给他吃太油腻的,所以点菜时全吩咐了豆腐、鸡肉这类滋补又好克化的。她端过来喂谢玄辰,谢玄辰脸色生硬,不太情愿。

慕明棠一看他脸色就知道这个祖宗在想什么。她十分耐心,说:“王爷,你手上有锁链,这个东西一碰就响,还不如让我来呢。”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谢玄辰只能接受了被人喂饭的待遇。好在慕明棠喂饭很有技巧,他一低头就能咬到,每次的菜不大不小,刚刚好入口。

不论别的,这样吃还真挺舒服…谢玄辰咽下食物,问道:“你会的东西还挺多挺杂,你在哪儿学的?”

“这还需要学?”慕明棠失笑,“有父母操心自然什么都学不会,把人扔在外面,没一年什么都会了。”

慕明棠喂了饭后,又给他喂水,然后才自己吃。慕明棠自己吃饭比谢玄辰利索的多,谢玄辰刚刚醒来,还能清醒一会,此刻没事干,就只能看慕明棠吃饭。

慕明棠吃饭的时候非常认真,嚼东西时抿着嘴,不会发出声音也不会显得慌乱,腮帮子一鼓一鼓的,像花栗鼠。她吃相看着秀气,其实速度很快,她每一口不算大,但是动作快,而且不挑食,一看就是乱世中训练出来的饮食习惯。东京里那些娇小姐,吃一顿饭左挑右捡,嫌东嫌西,等她们吃完,京城都能被人打下来了。

谢玄辰的吃饭习惯,和慕明棠是类似的。战场上讲究不起,快速吃饭是行军之人必备,至于挑食…他手下的人要是敢挑食,谢玄辰能亲手打死这厮。

谢玄辰看了一会,终于发现一件事,慕明棠手里的碗看着好像有些眼熟?

为了不让外面起疑,他们两人只能用一个碗,不然一顿饭用了两个碗,那不是不打自招么。谢玄辰忽然尴尬了,别开眼睛,没有再看下去。

慕明棠吃饭的时候注意力特别集中,根本发现不了有没有人看她。逃难的时候有吃的要赶紧吃,东张西望的话,指不定什么时候就被人抢走了。她吃完之后收拾碗筷,见谢玄辰安安静静的,以为他又是精力不济,所以没有多想,提着食盒就出去了。

慕明棠将食盒放在外面,巡逻的士兵并没有起疑。她小声在心里喝彩,今天,也是偷偷在屋里养人但是没有被外面发现的一天。

慕明棠嘚嘚瑟瑟地走回来,发现谢玄辰又在低头研究那几串玄铁链。慕明棠如今已经知道这几条链子的来历了,看见这一幕,无疑十分心酸。

谁能想到,这是谢玄辰的父亲,先帝谢毅亲自下令锁在谢玄辰身上的呢。谢毅下令的时候还说了,没有他的口谕,任何人不得替谢玄辰打开。可是没多久,谢毅就死了。

他的口谕,自然也不可能拿得到了。

慕明棠看着心酸,这副枷锁带给谢玄辰身体上的伤害都是其次,给他心理上的痛击,才是最主要的。

这副玄铁链无时无刻不再提醒他,他不再是万人敬仰、功勋赫赫的将军,而是屠戮战友、杀人如麻的罪人。

战争的英雄,成了和平的罪人。

慕明棠尽量装作什么都没发现的样子,走到跟前,轻轻巧巧地说:“王爷,我在路上遇到了好些奇人,其中有一个是盗贼,开锁的手艺是祖传的。我跟他学过一段时间,要不我来试试?”

作者有话要说:2020初次见面,大家新年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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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锁

谢玄辰抬头,看她的眼神非常奇怪。慕明棠反应过来后连忙摆手:“你不要误会,我没有用过,我就是学着以备不时之需。反正现在没事,你也别抱太大希望,我就试试看。”

其实谢玄辰是不太信的,朝廷寺狱量身打出来的枷锁,哪有那么好开。不过谢玄辰不是很擅长应付女人,当年他娘他就应付不来,现在慕明棠说话,他也不好意思拒绝。

谢玄辰伸出右手,由着慕明棠折腾。慕明棠见他单手停在半空,那么沉的手铐全靠他单臂力量支撑,慕明棠看着就累,说:“王爷,要不你放在床上吧,我坐在脚踏上开就好。”

“没事。”谢玄辰不以为意,“你干你的就行。”

脾气真倔,慕明棠不说话了,点头道:“好吧。”

慕明棠自己捣鼓,谢玄辰连看都懒得看,说:“朝廷的锁,哪是那么好开的。我这把还要再讲究些,全部用玄铁铸造,里面的锁芯是特制的,全天下钥匙只有两把,没法仿制,还必须两把一起用才能开。普通盗贼撬民间的锁就罢了,朝廷的锁怎么打得开。他们没见过这样的锁,不知道…”

这时候隐约传来咔嚓的一声,慕明棠连忙托住手铐,说:“我开了。”

谢玄辰话音都没散,他虽然做梦都想挣脱这副枷锁,但是他是高官子弟,从小接触得多了,对朝廷制造有种莫名其妙的信任。民间毛贼开普通人的锁就罢了,朝廷钦用的锁,怎么能打开呢。

慕明棠话都说完了,谢玄辰还没反应过来。慕明棠一个人捧着铁铐十分吃力,谢玄辰太过吃惊,都没反应过来替她捞一把。

慕明棠慢慢把铁环放在床铺上,谢玄辰手上一轻,他低头看着自己的手腕,还是觉得不可置信。

“你…”

慕明棠笑的非常谦虚:“我其实不太擅长,我也只是试一试。没想到正好试开了。”

慕明棠为了照顾谢玄辰敏感的内心,特意说的很谦让。其实高手在民间,尤其是手艺奇人,全混迹在市井。

教她开锁的那个老盗贼就是如此。襄阳城破,大家都没了生存的资本,只能仓皇北逃。那个老盗贼本来不愿意教,后来走到一半,怕自己活不下去,家传手艺断绝,才勉勉强强教给慕明棠。

用那个老盗贼的话说:“老贼我不奢求你发扬光大,你以后也别说是我的传人。我就是怕手艺失传了,才教给你这个外人。偷盗缺德,手艺无罪,以后你用不用,都不关我的事。”

没想到,慕明棠却用在了这个地方,也是奇缘。

谢玄辰盯着她良久,眼睛都没眨。他忽然伸手,说:“把东西给我。”

“什么?”

“你开锁的工具。”

慕明棠赶紧把手里的细金丝呈上去,谢玄辰拿在手里,左右翻看。慕明棠见他看得仔细,还一脸自豪地凑上去,说:“是纯金子做的呢,我专门从首饰上绞下来的。”

这是金子的问题吗?谢玄辰狐疑地扫了慕明棠一眼,将掉下来的那个手铐重新拷住,自己拿着细金丝往锁眼里面试探。

“你怎么开的?”

“很简单,探到里面,感觉到弹珠在的位置,拨弄比较硬的弹珠,有效的几个弹珠被点平了,也就行了。”

谢玄辰拨弄了半天,毫无动静。他简直一头雾水,问:“里面有好几个珠子,拨哪个?”

“比较硬,有劲儿的那几个。”

有劲儿?这是什么形容,谢玄辰试探了很久,还是觉得所有珠子都一样。要不是谢玄辰亲眼所见,他都要怀疑慕明棠在耍他玩了。谢玄辰又尝试了很久,全部宣布失败。他将金丝递给慕明棠,紧紧盯着她:“你再来。”

“哦。”慕明棠应了一声,说着就要搬床上的那个铁环。谢玄辰忽然拦住她,把另一只手伸过来:“试这个。”

慕明棠没什么意见。两个锁芯果然是不一样的,内里结构非常复杂。慕明棠慢慢拨动弹珠,计算几个弹珠的方位,最后不知道碰到了哪里,又是轻微的咔的一声。

这回不用慕明棠说,谢玄辰也感觉到锁开了。他亲手把玄铁环掰开,一时都说不出话来。

谢玄辰没说话,慕明棠也不敢说。过了一会,她小声替自己辩解:“我真的是第一次给人开锁,以前没试过。”

慕明棠本意是解释,可是谢玄辰听着,心里感觉更复杂了。他叹了口气,突然问:“你们家以前是做什么生意的?”

“古玩。花瓶,瓷器,字画,都做一些。”

“那你怎么会开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