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玄辰说可以出去,慕明棠立即放了心。听到谢玄辰问话,她期待又腼腆地摇头。

谢玄辰明白了,笑道:“那正好趁这次好好看看。皇帝携后妃亲临宣德门,今年的灯节必然要比往年热闹的多。你可以一次逛个齐全。”

慕明棠一口应下。她确实好几年没有安心逛过上元节了,而东京的灯节闻名遐迩,极为出名,慕明棠光想着,就已经生出许多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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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元

正月十五, 上元节。

从十三起, 城中便开始彻夜燃灯,等到了十五正日子,更是灯火如河, 热闹非凡。

宣德门早早就架起灯棚, 十五这日皇帝会携众后妃登临宣德门已经是全城皆知的盛事。宣德门是宫城、内城的分界线, 说是门,其实是一道高耸的城墙, 东西两阙各有瞭望塔, 城墙与后面的宫墙连绵成一体,里外隔出两个世界。

宣德门是皇宫第一门,无异于皇帝的脸面,故而宣德门修建的极其高大, 站在上面, 可以俯瞰全城。

宣德门城墙和左右两阙围成一块平整宽阔的广场, 再加上宣德门的崇高地位, 朝廷有什么大礼仪, 大庆典, 都设在这里。城墙上的行障、华盖、宝座从很早之前就准备起来了,如今时辰渐近,宣德门上太监、宫女来来往往,都忙着在做最后的检查。

慕明棠白日便动身去宫里赴宴,皇帝在前朝设宴,皇后在后面宴请各位女眷, 等到了上灯时分,前朝传来皇帝动身的信号后,皇后才带着众多女眷,施施然走向城楼。

上元是全年数一数二的盛会,尤其难得的是不拘男女,女子也可以自在游玩。这次皇帝开恩,后宫众妃不必局限份位,都可以去城楼上看灯,后宫一众不得闲的宫女嫔妃,不知道为这一天期盼了多久。

城楼上此刻已经彩袂飘飘,处处华盖。宣德门前的官场上聚满了人,全翘首望着城楼。不知何时起,城楼上太监宫人跑动的身影频繁起来,过了一会,忽然鼓声大作,处处都传言“官家来了”。

广场上汇聚的百姓口口相传,不知真假,各大班子急忙表演起自己的杂技来。慕明棠随着皇后等人登上城门时,便看到下面灯火大作,锣鼓喧天,热闹一阵胜似一阵。

现在慕明棠确定,她确实是小地方来的了。这种壮观,她从未见过。

皇帝携众登上城楼后,楼下气氛顿时引爆,呼喊万岁声一阵接着一阵。其实城楼那么高,此刻天又黑了,城门下的百姓并不能看清上面人的面容,只能隐隐看到上面侍从云集,还有众多姿容绚然、仿若神仙妃子的女眷跟从。百姓就算看不见,也能猜测出那些便是皇帝和皇后王妃等娘娘了,顿时大受鼓舞,欢腾非常。

慕明棠就站在皇后身边,视角极好,看到城中酒楼林立,张灯结彩。灯火汇涌成河,宛如银河落九天,时不时有孔明灯升起,宛如要将人间的灯火引入天上,壮阔非常。

慕明棠深感震撼。上元这天因为皇帝亲临,全城最出名的杂剧班子、手艺人都汇聚到宣德门广场了,楼下能人各显神通,花样频出,简直看得人眼睛都忙不过来。

皇后瞧见慕明棠很专注地看着楼下的灯,笑问:“安王妃看得这样专注,可是喜欢这些热闹?”

城楼上的贵族女眷没有一百也有八十,然而众多公卿中皇后独和慕明棠说话,用的还是这样亲近的语气,许多人立时向慕明棠看来。慕明棠也不掩饰,点点头承认了:“没错,这是臣妇第一次在京城观灯,之前从未见过这般繁华。”

当事人一口承认,反倒让其他人不好发挥了,皇后也笑笑,说道:“本宫也有许多年没有在外面看过灯了,都不知道现在竟出了这么多花样。今年的灯节热闹,安王妃正好趁此机会尽兴一览。”

“谢皇后娘娘。”慕明棠点头应下,皇后有心在众人面前显示对安王府的安抚,和慕明棠说话极其柔和,还和慕明棠指点着楼下的彩灯点评。蒋明薇也站在不远处,亲眼看着对她素来苛责的婆母面对慕明棠时像换了个人一般,心里简直复杂极了。

真是讽刺,皇后要求蒋明薇简朴谦卑,不让蒋明薇穿贵重的裙子,却发赏赐供慕明棠一掷千金;皇后对蒋明薇百般挑剔,要求她美丽大方,贤良淑德,礼贤下士,还要求她谦卑自省,不骄不妒,节省不花钱,然而对慕明棠呢,温和包容,连慕明棠没看过京城的灯,都亲自一盏盏指给慕明棠看。

不说远的,就比如现在,蒋明薇站在这里这么久,都不见皇后问过一句,分配过一个眼神。两厢对比,实在让人气恨。

蒋明薇越想心里越不是滋味,同为王妃,无论什么场合,只要有慕明棠在,蒋明薇就只有退到一边做配角的份。更要命的是所有人都让她忍,让她谦让,仿佛她避讳慕明棠,乃天经地义之事。

见鬼的天经地义,要不是蒋明薇前世看过书,她都以为慕明棠才是主角了。蒋明薇想到一会要发生的事,深吸一口气,不断告诉自己接下来要有大变故发生,她和谢玄济的运势将从今日起急剧飞升,不值得和一个小人得志的炮灰计较。

她才是慧眼识珠,嫁给了天命之子的人。慕明棠如今,不过是坠落前最后的狂欢罢了。

这样想着,蒋明薇果然渐渐平复下来。她现在满脑子都是一会禁宫失火的事,根本没有心思看楼下的表演,连旁人和她说话,她都带搭不理。

她有大事要做,哪有闲工夫理会这些小配角?蒋明薇也不在乎会不会得罪人,反正过了今日,她就是皇后、太后的功臣了。这些微不足道的夫人太太对她如何评价,有何干系?

另一边,宦官见皇帝等人看得兴起,献宝般说道:“禀报官家,今日民间异人做了一盏龙灯,专门为陛下贺福。听说那盏龙灯高三丈,描金浮粉,华丽非常。尤其是龙眼,听说做的和活的一样呢。”

旁边有近臣听到,附和道:“陛下是真龙天子,民间献龙灯庆贺,实在是相得益彰。这样大的龙灯,天底下除了陛下,恐怕再无人能压住了吧。”

太监听到连忙应承:“可不是么,听说自从开始组建龙形时,作坊频频失火,做灯的工匠都说是他们命贱人轻,压不住灯龙。所以这盏灯自从做成,从没有点燃过,恐怕唯有在官家面前,才能平安无事地点亮了。”

皇后在不远处听到,也笑着应和:“看来妾身等都托了官家的福,今日竟能一览龙灯。妾身活到现在,还从未见过这么大的灯呢。”

众人自然是一片附和声,皇帝被众人捧得高兴,笑着挥手道:“竟还有如此奇事,朕当真要看看和活龙一样的灯是什么样的。灯车走到哪儿了?”

献灯的太监大喜,说道:“正在路上斗灯呢,若是路上顺利,大概戌时送到宣德门,亥时整点灯。”

斗灯也是一项上元习俗,上元节前灯车要去官府报备,等上元通宵玩乐这三天,各式各样的灯车会从街巷出发,灯上站有伎人、杂耍等,每到一个路口,两灯相遇,便要斗灯,官府会有专人在路口评比,得胜者才可通行,斗败的灯要就此打道回府。上元这天,大街小巷热闹无比,越是靠近中心的灯,越明亮奇巧,其中唯有魁首,可以走到宣德门广场。

这张龙灯从城尾斗灯,可想而知对自己十分自信。皇帝听到抚掌大笑:“好,有赏。”

城门上一片欢声笑语,慕明棠听到众人吹捧说皇帝才是真龙天子,不知为何心里一阵别扭。她悄悄去看谢玄辰,见谢玄辰并无表示,仿佛根本没听见众人在说什么一样。

慕明棠便也假装不知,她正要收回目光,谢玄辰不知为何感觉到她在看他了,也朝这个方向看来。

慕明棠摇头,示意自己没事。隔着人群谢玄辰听不清慕明棠在说什么,就直接走到女眷这边,问:“怎么了?”

谢玄辰当着众人的面走过来,倒让慕明棠尴尬了。她又不好意思说你听错了其实我没叫你,只能指着城楼下做糖人的小摊子,说:“你看,那个小摊生意多好,他会做好几种糖人,还会用糖丝拉字。”

谢玄辰顺着她的手指看了一眼,随意点点头,就对身后的太监说:“去城楼下买一个糖人,要生肖,猴子的。”

慕明棠没想到谢玄辰这个人行事如此干脆,她才随口一说,他就让人出去买。要知道,现在他们在宣德门城楼上,别看下去买糖人只是几步路,其中要出宫,对腰牌,过禁卫军,手续十分繁琐。

慕明棠连忙拉住谢玄辰的袖子,说:“不必了,我看看就好了。”

“隔着这么远能看到什么,一个糖人既不费钱又不费事,喜欢买下来就行了。”谢玄辰完全不为所动,对太监说,“还不快去?”

太监悄悄偷瞥这两位主子,现在得到谢玄辰的话,他十分乖觉,应了一声转身就走。一个太监往下面走去了,不少人都跟着回头:“他出去做什么?”

“不知道,好像是领了安王的差事,去下面给安王妃买糖人。”

听到这话的人都在心里啧了一声,一个糖人而已,路边有的是,要是想要,挑哪天上街买不行,非得今天大动周折?但是谁让安王乐意呢,皇帝和皇后都没发话,他们多嘴什么。

但是酸,是真的酸。

等了一会,太监回来了,殷勤地给慕明棠献上一个乖巧的猴子糖人。慕明棠先前说着不要,可是等真看到憨态可掬的糖猴子,立刻爱不释手,都不舍得吃了。

慕明棠瞥向两边,众人都衣冠肃整严阵以待,唯独她手里握着个糖人,显得她很不严肃。

一个被奶嬷嬷抱着的小公主看到了,立刻也嚷嚷着要吃糖人。她的生母听到极为尴尬,慌忙扭了小公主一下,让人把她抱下去。

那个妃子看起来并不受宠,全靠生了公主升至妃位,看起来还没有慕明棠衣着华丽。嫔妃诚惶诚恐地向慕明棠道歉:“安王妃息怒,五公主年幼无知,并非有意冒犯王妃。”

慕明棠手里还握着个糖人,看着年轻又娇俏,本来是非常讨小孩子喜欢的长相。慕明棠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在其他人眼中,竟然变成了这么一个可怕的形象。

慕明棠温声,说道:“无妨,五公主才多大,喜欢吃糖再正常不过了。这只糖人我并未吃过,若是五公主不嫌弃,便把这只拿去吧。”

五公主的生母看起来犹豫了,她目露茫然,不知道该不该接。慕明棠将东西交给太监,让人送到五公主手中,那个妃子才终于确定慕明棠并不是说反话,她是真的要送东西。

妃子连忙又偷偷看向谢玄辰,安王妃当着安王的面把他的礼物转送旁人,安王就不生气?不光是这个妃子,其他人也悄悄注意着,结果他们看了许久,发现谢玄辰当真浑不在意,一点都没有放在心上。

妃子惊讶,就连用余光注意着这边的皇后也惊讶了。妃子反应过来,连忙带着五公主过来给慕明棠道谢。

慕明棠怎么会和小孩子计较,她其实很喜欢小孩,但是想到自己的身份,决意还是不要给这对看着就不容易的母女添麻烦了,便忍住没有多和五公主说话。

等这个小风波过去后,慕明棠看着城楼下花样百出的杂技,各式各样的小吃,心里遗憾地叹了口气。谢玄辰说的没错,隔这么远,能看出什么来,这样的盛会,分明置身其中才有意思。

谢玄辰和慕明棠相处这么久,早把她的小动作摸得一清二楚。他看见慕明棠眼巴巴地瞅着下面,了然,问道:“你想下去看?”

慕明棠受宠若惊地瞪圆了眼睛:“可以吗?”

“只要你喜欢就可以。”谢玄辰简单地交代了一句,“你站在这里不要动,我马上回来。”

说完,谢玄辰去和皇帝说了什么,皇帝显然很惊讶地看了谢玄辰一眼,又望向慕明棠的方向,最终还是好脾气地点点头,温声嘱咐了什么。看口型,应当是多带侍卫之类的。

慕明棠便知道,事情已经成了。等谢玄辰走过来,都没开口,慕明棠就欢欢喜喜地扑过去,自然而然地拉住谢玄辰衣袖。

于是他们便在众目睽睽之下,大摇大摆地离开城楼,穿过重重禁卫,汇入外面的洪流里去了。

蒋明薇,其他公卿女眷,乃至皇后太后,就这样眼睁睁看着慕明棠欢欢喜喜地离开皇宫,去外面逛街。

五公主嘴角还黏着糖渣,见状拉扯生母的衣袖,问:“母妃,为什么他们可以走,我们就不可以?”

妃嫔无声地叹了口气,低声道:“因为,他们是安王和安王妃啊。”

蒋明薇站在城楼上,亲眼看着楼下的禁卫军快速跑动,最后赶开百姓,为安王和安王妃清出一条通路来,护送着谢玄辰和慕明棠走远。两边百姓看到他们竟然是从城楼上下来,都十分惊诧,争先恐后地来看慕明棠和谢玄辰,最后被禁卫军粗暴拦住。没过多久,慕明棠和谢玄辰就走远了,混入人群再也找不出来。

蒋明薇定定望着他们离去的方向,身边另一位国公夫人看到,和她轻声叹气:“安王对安王妃实在是纵容,除夕是这样,今日上元,还是如此。安王凶名在外,没想到在王妃名下,竟然如此体贴。”

蒋明薇听到不想回话,幸而这位国公夫人也只是感叹一下,并没打算听蒋明薇的回复。国公夫人说完后,就自己散去了。

蒋明薇极目望向远方,东京足有百万人,今日全城出动,街道上挤得车马不通,摩肩擦踵。这一切看起来何其繁华荣盛,但是蒋明薇却知道,很快,一场大火就会颠覆一切。

蒋明薇不由出神,那些外族奸细显然就混在人群中,他们到底,在哪儿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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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刺客

今日上元, 帝后都在城楼上看灯, 宫城下的戒备压力不言而喻。禁卫军统领紧绷着神经,忽然有下属跑过来,抱拳禀报有人要出宫。

禁卫军统领听到有人要出宫的时候眉毛都皱起来了, 这是哪位主子, 当皇宫是自己家后花园吗, 竟然视禁宫的安全为儿戏?可是听属下说完那个人的名字后,禁卫军统领眉毛皱得更紧。他怔了一会, 转身亲自去给那位开门。

慕明棠跟在谢玄辰身边, 亦步亦趋地出了宫。她看到身边一重重的岗哨,感慨皇帝果然是极谨慎的人,冲着这份盘查严密程度,就能看出他的行事风格了。

慕明棠悄悄张望, 谢玄辰察觉了慕明棠的动作, 一边走一边指着两边的岗哨和慕明棠解释:“这是禁卫军, 俱是军中旗头, 编入背嵬军中, 侍奉在御前。他们不属于任何一籍, 只听皇帝号令,所以叫禁卫军。平日拱卫宫城,遇到庆典时担任礼仪、护卫,就像今日,御前安全便是他们负责。”

慕明棠听得似懂非懂,她问:“皇帝现在就在城楼上, 他们放人出入城门,可以吗?”

“当然不可以。上元三日民间不设禁,禁中却要照常落锁。这个时间点宫门本来就锁了,何况现在还要护卫皇帝安全。”

于是,慕明棠一边听着谢玄辰说禁令多么严格任何人不得出入,一边让人打开宫门,带着她走了出去。

慕明棠在心里,嫌弃地啧了一声。

有特权真是太罪恶了。

谢玄辰出宫后无疑让许多人都紧张了,他出来时本来就带了一大帮侍卫,如今皇帝发话,禁卫军竟然又拨了一部分带给他。现在他们走在街上,铁甲开路,浩浩荡荡,实在是嚣张极了。

慕明棠汇入人群中,很快就被那份节日的气氛感染,兴冲冲地看起灯来。今日街上处处是灯,街上拉了连串的圆灯笼笼罩在街上,两边的商铺也各自挂起彩灯,五光十色,热闹非凡。除了灯,街边叫卖的小贩也毫不示弱,用各种新奇的把戏招揽顾客。慕明棠才走了一小段路,就好几次停下,好奇地去摊子上围观。

慕明棠在路上又看到一家糖人,兴奋地拉谢玄辰:“你看,糖人!我的糖人一口都没吃呢,我们再买一个吧。”

她不提还好,提起这茬,谢玄辰冷冷哼了一声,说:“可不是一口没吃么,都被你拿去送人了。”

慕明棠好笑,强行拉着谢玄辰往那边走:“好嘛,是我不该,这次我请你,总行了吧?”

谢玄辰半推半就地跟过去了。一众禁卫军跟在安王和安王妃身后,他们硬邦邦的甲胄本来就和周围格格不入,现在手里还拿了花花绿绿的小玩意,画风越发诡异。他们眼睁睁看着谢玄辰和王妃去买糖人,彼此面面相觑,都看到一丝惊疑。

安王到底想做什么?他这是声东击西,还是故意麻痹视线?

慕明棠才不管身后那帮大块头,她和谢玄辰围在糖人摊子前,兴致勃勃地挑选糖人花样。慕明棠属猴,但是刚才已经买过猴子了,慕明棠不想再要猴子。她看了一会,转头问谢玄辰:“你属龙?”

“嗯。”谢玄辰点头,他和慕明棠差四岁,生肖一个是龙,一个是猴。

慕明棠忽然恍然地“哦”了一声,说:“辰龙,怪不得你名字叫玄辰。原来连这方面都想到了。”

谢玄辰听到只是无所谓地摇摇头:“谁知道,可能我爹只是看我生在龙年,所以起名辰罢了。这样说来,倒是和你的棠有异曲同工之妙。”

慕明棠却默默摇头,她对自己的爹很有数,谢玄辰名字中的巧合必然是刻意讲究的,但是她的名字,真的是她爹一拍脑门想出来的。

慕明棠受到启发,很快对老板说:“我要一只龙的。”她说完,回头看谢玄辰:“你呢?”

谢玄辰想了一下,也说道:“那我要海棠的。”

慕明棠惊讶了:“还可以做这个?”

谢玄辰看向摊主:“不可以吗?”

他说话的语气虽然平静,但是眼神一扫就让人害怕。摊主哪敢说不可以,慌忙点头:“可以可以。”

谢玄辰于是很满意地点头,回答了慕明棠刚才的问题:“你看,可以做。”

谢玄辰说完后,挑眉看向摊主:“不许随便做一朵花糊弄我,必须做成真的海棠模样。”

摊主吓得话都不会说了,只知道没命点头。摊主紧张中竟然生出一丝机灵劲儿来,知道先做慕明棠的。慕明棠最先拿到糖人,她看着眼前透明光亮、须毫毕现的龙,十分感叹:“做的真好,我都不舍得吃了。”

而这时,谢玄辰也拿到了自己的海棠花。他看着眼前的糖人,左右转了两圈,抬眼怀疑地看向摊主:“你当真没糊弄我?”

“郎君冤枉,小的确实做了海棠呀。”

慕明棠站在旁边,已经把龙的须咬下去了,听到谢玄辰的话答道:“没错,那就是海棠。”

谢玄辰于是低头,使劲瞅这枝由糖凝结成的海棠花,表情越来越迷惑。真的有区别吗?他为什么看不出来?

两人拿到了东西,示意后面的禁卫军付钱。糖人摊主拿到一大笔赏钱,立刻笑开了花。

那位漂亮的郎君虽然难伺候,可是打赏实在大方极了。他们这一单的收入,已经超过摆摊一晚上。

慕明棠握着糖人走了一会,用胳膊肘拐旁边的谢玄辰,指着问:“那是什么?”

谢玄辰抬头看去,是有人在表演幻术。那人身后立着一株盆栽树,树上挂满彩灯,他不住向周围人吆喝,招揽人气,然后口中念念有词,过了一会,树枝上竟然凭空长出果子来。

慕明棠看得摸不着头脑,问谢玄辰:“他怎么做到的?”

“不知道。”谢玄辰也望了一会,如实说道。慕明棠无奈地瞥了他一眼:“你还说你没有落伍,瞧瞧,你也不知道现在流行什么了吧。”

谢玄辰这次无言以对,当真意识到他好像确实落后了,如今东京的新花样,他已经不太懂了。谢玄辰想想也是,他记忆中的东京还停留在十五岁之前,他在十五岁强行从军之后,要么忙着打仗,要么忙着篡位,再没有关注过京中的玩乐项目了。

冬日枯枝结果,果然吸引来许多人,摊主吸够了目光,最后话音一转,给围观之人推荐起自家的膏药来。慕明棠了悟,隐隐还觉得破灭。

原来是买膏药的。

他们俩都觉得无语,默契地继续往前走。

就这样走走停停,不知不觉过去许久。这段时间走的路可比平时长多了,但是慕明棠却不觉得累,甚至远比在宫殿里听太后皇后说话轻松。

她兴致不减,路过一个灯谜摊子时,忽然对猜灯谜燃起了兴致。慕明棠看中一盏美人宫灯,做工非常典雅,但是只有猜对了灯谜才能拿走。

慕明棠只好停下思索,谢玄辰走到慕明棠身后,往灯上看了一眼,说:“喜欢就买下来吧,何必费脑筋。”

瞧瞧这说的叫什么话,慕明棠恨铁不成钢地瞪了谢玄辰一眼,说:“不要,猜不到就靠钱解决,这样显得我们很草包。”

慕明棠的语气宛如一个私塾夫子,在教训不成器还不努力的学生。谢玄辰眨了眨眼,又朝灯上扫了一眼,无奈叹道:“好吧。”

他说着就对灯铺掌柜说了一个答案,掌柜又惊又疑,愣了一下,才慌忙出来给谢玄辰取灯。

谢玄辰随手把宫灯塞到慕明棠手里,慕明棠都被这个发展震住了。她呆了一呆,扭头不可置信地看向谢玄辰:“你知道?”

“随便猜的。”

慕明棠呆了一会,悲伤地发现她被抛弃了。她以为的同伴并不是同伴,在场只有她一个草包。

慕明棠悲愤无比,最后都迁怒给谢玄辰:“你既然猜出来了,为什么开始说要花钱买?”

“我当真打算直接买的,后来是你说想猜灯谜,我才看了一眼。”

没想到慕明棠听完却更生气了,她愤愤瞪了谢玄辰一眼,道:“闭嘴,我不想听。”

谢玄辰觉得很冤,他虽然从军习武,以战力出名,本身也不耐烦吟风弄月那套腻腻歪歪的。但他也是从小家里请私塾先生单独教大的,文学底子并不差。

只是不出名罢了。

要怪只能怪他长相好看的太明显,武力高的太突兀。

慕明棠随性而至,走到哪儿算哪儿,这一路有人提东西又有美人相陪,慕明棠逛街体验非常愉快。可是相对的,身后禁卫军这一路的体验无论如何都不能算美妙。

他们在松懈和警惕中来回摇摆,不停揣摩安王到底想做什么。直到一晚上过去,他们每个人手上都提了大大小小的玩意,个个都是军中精锐的禁卫军终于能确定了,安王就是出来陪王妃逛街,讨女人欢心的。

真是绝望中又带着愤怒的真相。

慕明棠逛街都逛饿了,她看见路边有人买板栗,揪了揪谢玄辰袖子,都没有说话,谢玄辰就明白了。他们两人过街,这时身后忽然有一辆推车经过,车轴不知道出了什么问题,竟直接撞到一边的摊子上,货物散落一地,把整条路齐齐阻断。

推车相撞的力道太大,把栏杆上的的灯笼都挂落了。灯笼是纸糊的,灯火一燎,就烧了起来。

周围立即一片救火声,因为城中居住密集,火灾频发,家家户户都备着水,每个街坊还有专门救火的水井。只是一个灯笼,周围这么多人看着,很快就被扑灭了。

这个小小的失火不成问题,反倒是带来的骚动非常大。推车和摊子相撞后,道路被堵,正巧把谢玄辰和慕明棠身后的禁卫军拦住。之后众人又一叠声喊着失火,许多人往外跑,也有许多人端着水来救火,场面十分混乱。

禁卫军即便再厉害也没生翅膀,上元节人太多,人挤人水泄不通,便是大罗神仙也过不去。禁卫军头领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安王和安王妃被人群挡住,等他们再赶过来时,人已经看不见了。

禁卫军的脸色登时变了。

其实如果禁卫军的心声被慕明棠听到,她一定要喊一声冤枉。这次,他们真的只是来逛街,并无任何打算。就连方才街道上看似突发的拥堵,也不是他们干的。

就是不知道说出来,禁卫军和皇帝信不信。

慕明棠和谢玄辰察觉到推车从他们身后擦身而过,直接撞到了路边摊的时候,就知道情况有异。后面一个灯笼还着了火,不少人往外跑,卖栗子的摊子见势不对,也急急忙忙在他们耳边喊着:“失火了,快跑啊!”

谢玄辰和慕明棠被人群拥挤着,也往外走了不少。就这样,他们和侍卫脱离了视线。

等终于到了宽敞些的地盘,他们已经汇入另一条街区。栗子小贩擦了擦头上的虚汗,劫后余生般感叹:“幸好跑出来了,好在只是虚惊一场。”

小贩说着淳朴笑着,憨憨地看向慕明棠和谢玄辰两人:“大难不死,必有后福。郎君和娘子方才本来是想买栗子吧,小的和郎君娘子有缘,这样吧,郎君买多少,小的给您便宜三成。”

谢玄辰含着莫名的笑意,好整以暇看着小贩。慕明棠也一点都不慌,甚至还在心里叹了口气。

真是天真。慕明棠猜测他们很早就被盯上了,恐怕在宣德门广场的时候,这些人就动心思了吧。

毕竟,谢玄辰和慕明棠是直接从宫城里出来的,即便是黄口小儿,也能猜到他们身份非富即贵。

难为他们,竟然跟了这么一路。恐怕这些人是确定了谢玄辰身份不菲,确实是个皇族人,才打定主意要动手。更不幸的是,谢玄辰漂亮无辜的长相大概给了他们什么错误的暗示,竟然让他们做出把侍卫引开,单独留下谢玄辰和慕明棠的决定。

慕明棠都有点怜惜眼前这个人了。他们以为那群五大三粗的禁卫是为了保护谢玄辰吗?

根本不是,禁卫其实保护的是他们这些刺客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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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龙

小贩一脸热络地招呼他们买东西,看起来仿佛一个再寻常不过的小摊主一般。

谢玄辰含笑点了点头, 说:“好。不过便宜就不必了, 你如果确实想做生意, 不妨把你绑在腿上的匕首当做搭头。”

小贩憨厚的脸怔了一下,依然笑着, 说:“郎君这是说什么话,小的可是良民啊, 怎么会有匕首?”

“你若是汉人良民,为什么要在衣襟里面放党项佛经?”谢玄辰依然不动声色,随意说着一些惊人的话, “下次装汉人,记得仔细些, 不是刮须就够了。”

小贩沉默片刻,忽然猛地朝谢玄辰和慕明棠两人扬了一把栗子。滚烫的栗子咕噜噜滚落在地, 等视线能看清时,小贩也不知从哪里抽出来一把短刀,势在必得地刺向谢玄辰。

那个小贩撕开憨厚淳朴的表象后,竟然如此凶神恶煞。

谢玄辰早在小贩有动作的那一瞬间就拉着慕明棠退开,胡乱掉落的栗子并没有砸到他们身上。等栗子雨过去后, 小贩的刀尖已至,看着惊险非常。

旁边的人被这一出变故吓得不轻, 慌忙后退。等他们站稳后,就看到一对年轻貌美的青年男女站在街上,他们两人衣冠华丽, 白皙秀致,一看就是大户人家养尊处优的傻白甜。

这样的人简直一旦脱离侍卫家丁,那就是行走的肥羊,谁都想上来宰一刀。更要命的是,小贩的刀已经逼近背部了,两人中的那位玉面公子竟然还不慌不忙,低头查看身旁女子的状况。

两边的人看着简直狂捏一把冷汗,恨不得上前把那个傻白甜公子摇醒。都什么时候了,还不紧不慢,你们命都要没了!

就在不久之前,街口对面的酒楼上,也有人放下远镜,和身边的人说道:“瞧,那不就是那个从城楼上下来的汉人王爷么,已经有人动手了。”

他们正好看到谢玄辰和慕明棠被人带着脱离侍卫,来到了这一条街。他们一眼就能看出来,那个小贩所图不轨,周围看似是商贩的人,其实都是同伙。

他们这一行人占据了三楼视野最广的包间,听到同伴的话,一个穿着墨绿束袖袍的男子走上前,都不需要远镜,就一眼看到了不远处那条街上的动乱。

“原来是他。是我们的人吗?”

“不是。”不同于墨绿男子一身汉人打扮,这个同伴依然穿着上下分裁的衣裤,说道,“可汗有令,这次只是打探消息,不要引起邺廷注意。我们的人虽然注意到了,但是没有动手。”

他说完,瞧着身边人的样子,笑道:“八王子,你剃了脸,再穿上汉人的衣服,竟然还真有些汉人模样。”

耶律焱正拿着远镜细看那位汉人王爷的长相,听到同伴的话,轻蔑地嗤了一声:“你拿我和那个小白脸王爷比?我即便换上汉人衣服,骨子里也是契丹勇士,可不像邺朝的皇族,白的像女人一样,弱不禁风。”

耶律焱正是北戎的八王子,这次他们奉北戎皇帝之命,来东京刺探消息。如今北戎朝中关于议和还是开战的声音争吵不休,邺朝偏安一偶,富得流油又弱得不堪一击,让北戎忍着这块肥羊不吃,有点难。

但是保守一派却担心岐阳王尚在人间。邺朝谢玄辰,这个名字就是周边所有政权的噩梦。

保守派主张先议和,摸清情况后再徐徐图之,另一派却主张直接开战。主和主战派争论不休,最后北戎皇帝下令,派人来东京查探情况,摸清邺朝的经济、军事实力,最要紧的,是打听出岐阳王到底死没死。

这个人的存在实在太糟心了。

这个差事一出许多人争相自荐,最终是曾经来过邺朝的耶律焱从一众兄弟中脱颖而出。耶律焱来时,又赶上了上元节。他虽然对邺朝的软弱不屑一顾,可是不得不说,汉人的文化、歌舞、经济,实在让人折服。

如此盛大的节日,如此多的人口,北戎上都连十分之一都不及。可是这样繁华的都城,却属于一个软弱无能的朝廷。

耶律焱十分不服。

耶律焱和同伴说话时随意自在,谁都没有对下面那场变故多做关心。在他们看来,那个汉人王爷看着就细弱不堪,应变能力还极差,刀都刺到背后了,依然不紧不慢。这个人在他们眼里,已经是个死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