丫鬟听到,说:“这并非王妃之错,安王和安王妃都是明白人,想来不会怪罪到王妃身上的。”

蒋明薇装模作样松了口气,叹道:“那就好。”

事实上,蒋明薇,还真是想太多了。

谢玄济和谢玄辰虽然是邻居,但不幸的是谢玄辰地盘大了好几倍,中间还隔着一个广阔的花园、一泓内湖。谢玄辰和慕明棠这边的动静传到蒋明薇耳朵里轻轻松松,可是蒋明薇想吵到慕明棠两人,还挺难的。

安王府分中东西三路,仅东路花园都比晋王府整个面积都大了,而慕明棠和谢玄辰住在中路玉麟堂,外面的声音等闲传不过来。蒋明薇的担忧,委实太把自己当回事。

慕明棠更是完全感觉不到隔壁有什么变化,最近谢玄辰去练武,慕明棠呆着无聊,也时常往西路演武场跑。

不光是慕明棠,其他丫鬟们也喜欢去演武场。谢玄辰虽然是个鬼见愁,但毕竟是当年名震天下的神武天才,他练武的场面,不可不见。

谢玄辰今日要习武,所以唤了一身窄袖束腰黑衣,头发全部用发冠束起。谢玄辰本来就是修长型体格,如今穿了贴身的衣服,越发显得肩膀平直,脊背笔挺,腰细腿长。

他拿了一把刀,似乎在熟悉手感,随意劈挑旋转,忽的挽个刀花。慕明棠眼睁睁看着锋利的刀刃在他身侧忽远忽近,一颗心也跟着时上时下。

慕明棠默默捏把汗。不过撇开惊险不提,光看这副景象,委实养眼至极。修长俊美的少年在阳光下武刀,一举一动全是凌然的劲道,没有丝毫花架子。而他力气看着大,动作却并不笨重,反而走的是快、疾、猛的路子,身形腾挪灵巧,四肢纤长又有力。

慕明棠坐在栏杆上看了一会,默默感叹,谢玄辰的腰,也未免太细。她记得之前她帮他换衣服的时候还亲手测量过,细而紧绷,手感极好。

慕明棠身为一个女子,感受到到深深的危机感。

慕明棠不正经地想了一会,忽然见谢玄辰放下了手里的刀,去武器架上换了一把。他上手耍了几下后,又换了把新的。

…怎的,显摆自己武器多吗?

慕明棠轻轻啧了一声,说:“凡事贵精不贵多,都是一样的刀,你为什么要不停地换?”

谢玄辰回头,见慕明棠坐在栏杆上,长长的裙裾堆叠及地,宛如海棠盛放。

谢玄辰干脆放下武器,对慕明棠说:“每把刀重量不一样,轻的大致找到手感就好了,没必要一直用。武器太轻了没意思。”

这话听起来很装逼,可是谢玄辰确实是在陈述一个事实。慕明棠想起以前似乎还有人为此打过赌,赌谢玄辰能不能举起一百斤的武器,后来谢玄辰听到嫌轻,当众把一百五十斤的方戟舞的虎虎生风。

慕明棠突然就有些好奇了,说:“听说你的刀都很重,我想试试到底有多重。”

很多人都曾有过这样的好奇,谢玄辰见怪不怪,大步朝慕明棠走来。如今已经入秋,金灿灿的落叶铺了一地,谢玄辰停在慕明棠身前,他站在庭院中,而慕明棠侧坐在栏杆上,两人一里一外,中间横着一道围栏。谢玄辰摊开手,单手握着刀,说:“我不松手,你可以握上来试试。”

回廊边的落叶簌簌落下,在空中轻轻打着旋,慕明棠跃跃欲试地握上刀柄,才一入手,她就感觉到了。

是她承担不了的重量。

慕明棠仅仅握着刀柄都觉得沉,而谢玄辰单手举着刀,竟然纹丝不动。慕明棠便是个女子,此刻都有些酸:“你不累吗?”

谢玄辰听到,甚至露出意外的神色:“这才多大点重量,怎么会累?”

慕明棠不想说话了。她又摸了摸刀柄,恋恋不舍地松开。慕明棠明白过来,谢玄辰刚刚频繁换刀是逐步让手臂熟悉重量,凡事循序渐进,身体也需要一个适应的过程。

慕明棠好奇心已了,随口问:“好几次都见你用刀,刀应该是你的绝技了吧?”

谢玄辰想了想,摇头:“不算。”

“竟然不算?”慕明棠吃惊,问,“那你最擅长什么?”

“我擅长所有。”

慕明棠忍住嫌弃,无奈道:“我问你真的呢。”

“就是真的。”谢玄辰说,“每一种武器我都会。也说不上哪样最擅长,因为都擅长。”

慕明棠惊讶地瞪大眼,她仔细看谢玄辰的表情,发现他竟然不是开玩笑。慕明棠将信将疑:“真的?你说你擅长三四样我信,擅长每一种,怎么可能!”

谢玄辰微微含了笑,道:“你不信,那我们打个赌好了。你随便指兵器,若是哪一样我不能使到让你满意,那就算我输,否则,就是你输。”

慕明棠心想谢玄辰果然不会做生意,哪有他这样打赌的,输赢竟然是慕明棠的主观判断,那她当然赢定了。

慕明棠觉得自己稳赢,于是痛快地应下:“没问题。赌注是什么?”

“是你。”

慕明棠听到一顿,大活人怎么能做赌注?谢玄辰不是在想那种事吧?

许是看到慕明棠怔了一下,谢玄辰从善如流地改口:“换成我也可以,我不挑。”

很好,慕明棠确定了,他就是在想那种事。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小天使投雷,谢谢!

☆、醉酒

慕明棠尴尬,虽然谢玄辰图谋不轨,可是慕明棠依然觉得自己不会输。她点点头,应下:“好。但必须按刚才说的,过不过由我来定。”

谢玄辰轻松地点了下头:“好。”

慕明棠也起了劲,穷文富武,她还没见过真正的十八般武器呢。许多武器立在那里,她都不知道叫什么名字。

慕明棠想要去武器架跟前看,她站起身,本打算从栏杆后面绕过去,却被谢玄辰拦腰抱起。慕明棠吓了一跳,本能地抱住谢玄辰的肩膀,眼前天旋地转,天空里金黄的落叶似乎也打起圈来。不等慕明棠反应过来,她的脚已经落到实地,谢玄辰的语气十分淡然:“绕远路干什么,这不就下来了。”

慕明棠有点晕,她定了定神,才说:“你怎么这么突然,吓我一跳。”

谢玄辰悠悠地,说:“多来几次,就不突然了。”

慕明棠瞪了他一眼,飞快跑远了。谢玄辰慢慢跟过去,见慕明棠在一排排武器架前徘徊,都有些叫不出名字。

谢玄辰适时给慕明棠解惑:“这个是钺,这是钩,这两个是锏。”

慕明棠慢慢点头,跟着谢玄辰一样样看过去。到了最后,她将信将疑:“我以前只见你用单兵,你竟然双手兵器也练过?”

“不算练过,几年前上手比划过。”谢玄辰说,“我十二三那段时间混迹军营,认识的人杂,什么都想试试。有一个人家中祖传使锏,家传绝技名声很大。我好奇和他过招了几次,差不多学会了锏。后面其他双手武器,也就都融会贯通了。”

这话慕明棠不信,人家祖传的秘笈,谢玄辰看了几遍,就能学会?慕明棠一脸好笑,故意问:“真的?”

“当然。不过我学会后,他就不再是全军使锏使得最好的人了。”

“行。”慕明棠点点头,给他这个表现的机会,“那你来。”

慕明棠本来预料谢玄辰不至于撒谎,这些双手武器他确实都会使,但是用的多好却未必。没想到谢玄辰上手后立刻变了个风格,与他使刀剑时截然不同。

双手武器并非主流,最要紧的就是两手配合。谢玄辰左右手翻转浑然天成,密不透风,而且锏本来就适合力气大的人,那样重且方的锏挨到身上,恐怕当场就能迸出血来。慕明棠站在旁边看了一会,有点相信谢玄辰曾经的师父教会了谢玄辰后,被徒弟碾压了。

杀伤力真的很可怕。

慕明棠心服口服,谢玄辰收了武器后,慕明棠又指了枪。刀、锏都是近兵武器,枪、棍却是长兵,完全是另一个体系。慕明棠就不信,谢玄辰真能面面俱到。

事后,慕明棠被打脸,打得很疼。

谢玄辰将武器架上每一样都演示了一遍,他微微出了汗,许是因为运动,他此刻神采奕奕,双眼亮得惊人:“服不服?”

慕明棠无话可说。她原本觉得输赢靠自己主观判断,岂不是由着她说好说坏。可是当一件事真正做到极致的时候,就连外行人,也说不出不好来。

谢玄辰难得活动开了筋骨,此刻本来心情就极好,看着慕明棠眼中笑意湛湛,神采飞扬:“愿赌服输?”

慕明棠脸慢慢红了,还是强自镇定道:“好,愿赌服输。”

谢玄辰一整天都神采飞扬,可是事到临头,他发现一个…很操蛋的意外。

他力气太大,平时感觉不出来,但是某些比较激动的时候,会控制不好力气。

这个问题伴随了他许多年,人激动的时候本来就会不自觉加大力气,这是身体自然的保护机制,然而普通人加大力气是自保,他稍微加大些力气,对另一个人就是灾难了。

以前他和人过招的时候,时常会收敛不住,下手稍微重了些,另一人往往要带些淤青。然而又不见血,谢玄辰不在意,对方也不在意,回去涂些药养一养,三四天后又是一条好汉。反而彼此不留后手,才是真正的切磋。

从小到大,毁在谢玄辰手里的家具器皿、被谢玄辰弄成淤青的人数不胜数。东西坏了换新的,对方受伤了赔伤药回去养养,谢玄辰一直觉得这不是什么大事,因为他激动的时候,往往都是对敌之时,力气大些根本无所谓。

他完全没有想到,有朝一日他会栽在另一档子事上。

圆房这种事情吧,亦是近距离肢体接触,人的精神状态亦十分激动。谢玄辰便发现他才稍微用了些力,慕明棠就喊疼,果然,她被他握着的地方就出现了淤血。

谢玄辰十分郁卒,并且暴躁了好几天。真是报应,以前他练习力气,因为力气大而无往不胜的时候,可没想到有一天他会同样因为力气大而苦恼。

谢玄辰恨恨地在心里骂了句粗话。

谢玄辰心情很不好,连着半个月疯狂训练。这次他不练粗放的重武器了,专门练习小重量,尤其着重练习对力道的细微控制。

慕明棠觉得好笑又尴尬,但是她也不好说,只能假装不明白他的用意。

说来奇怪,前几天还是金秋万里,下了场雨后突然急转直下,天气变得极冷。才九月底,竟然就要穿夹棉加绒的衣服了。

这场秋寒来的又急又快,好些人被冻得伤寒,王府也在一夜之间,换了冬装。

然而今年的冬天不止来得早,也来得冷。十月的时候,竟然就落雪了。东京位置并不算靠北,往年冬天很少下雪,但是如今雪片从天幕落下,一边下一边化,最后落在地上已成了水,等晚上冻一夜,第二天全是尖锐的冰凌。

慕明棠穿着朱红色襦裙,外面披着紫色的大袖衫,衣领和袖口都缀了细密的绒毛。她站在窗前,看着外面白茫茫的冰和雪,难掩忧心。

“下雪便罢了,偏偏还这么冷,落到地上全结了冰。这一冬天,得冻死多少人。”

谢玄辰从身后走来,也抬头望向灰蒙蒙的天幕:“不止。”

慕明棠回头,不解地看着他:“什么?”

谢玄辰的侧脸映在雪光里,鼻梁线条仿佛被镀上一层莹莹冷光:“不止是我们。草原落下来的雪不会化,他们那里,远比我们受灾更厉害。”

慕明棠突然就倒吸了一口凉气。中原以农为本,无论寒门富户,冬日屯粮是常识。可是草原游牧民族依赖打猎和放牧,这么冷的天气,许多羊被冻死,说没粮食就没粮食了。

慕明棠惊讶地说不出话来,过了一会,低声试探:“你是说?”

谢玄辰看着窗外的落雪不说话,唯有薄唇紧紧抿着。

从十一月开始,各地都是请求赈灾的折子。不光是京畿地界,江南同样迎来了百年不遇的大寒潮,江南粮仓都吃不消了,更不必说其他地方。

然而这时东京亦自顾不暇,雪断断续续下了两个月,街上、路边、屋檐处处挂着冰,京城炭火价暴涨,越来越多的百姓烧不起炭,这几日路边已经出现冻死的人。

东京商业繁荣,百姓大都小有积蓄,饶是如此,都有人被冻死。京城之外的城池,可想而知。

早朝上文官们天天慷慨激昂,忧国忧民。如今赈灾已成大势所趋,但是如何赈灾,如何解决京城寒灾,如何平衡全国各地的灾情,却是一个大问题。

皇帝成日皱着眉,谢玄辰的危机尚未解除,国内又发生内乱,实在让他心力交瘁。皇帝越来越感觉到自己老了,精力不济,即便臣子不说,他也知道自己该准备继承人了。

皇帝看着堂下争论不休的臣子们,以及站在一边,一言不发的谢玄济,心里忽的叹了口气。

如今已经没有时间培养一个处处合心意的继承人了,皇帝只能扶持着谢玄济,让他尽快掺入中枢。哪怕谢玄济并不是一个十分适合当皇帝的人,哪怕皇帝知道他的这个决定可能让好不容易安稳下来的邺朝重新陷入动荡飘摇,可是至少,那是皇帝死后的事情了。

皇位依然在他的子孙手中,子孙世世代代,总有一个能成为明君,收复失地,重现辉煌。如果皇位落到谢玄辰手中,那就什么都没了。

此刻朝堂众人并不知道皇帝做了什么决定,他们也同样没有想到,赈灾的章程还没有讨论出来,忽然接到一封意料之外的上书折子。

说是意料之外毫无夸张,因为这封折子是安王谢玄辰写的,上面的内容,竟然还是提醒众人提防北戎,更甚者,他要求皇帝现在就调兵,重驻邺戎边境。

朝臣们看到这封奏折立刻就炸了锅,今年夏天北戎和朝廷才刚刚签了合约,两国以兄弟相称,在边境撤兵,开通互市。若是这种时候调兵,岂不是出尔反尔,公然违约?

读圣贤书长大的文臣们立刻不干了,纷纷写了文采斐然的骈文,论证信、义之重要性。谢玄辰早就想过这群书呆子脑子转不过来,可是等真的看到这一天,他还是被气到了。

谢玄辰专程换了朝服,去早朝骂醒这群书呆子。慕明棠大清早送他出去,然后就一直在王府里等着,等到中午时候,下人传话王爷回来了。

慕明棠立刻迎出去,谢玄辰从外面大步走来,给他举伞的小厮小步快跑都追不上他。才片刻的功夫,谢玄辰的肩膀上就积了一层落雪。

慕明棠微微叹气,知道今日早朝恐怕不太顺利。

谢玄辰看到慕明棠站在门口,快步走上台阶,止住了她想要出来的动作:“外面冷,你衣服都没换,出来做什么?”

谢玄辰拉着慕明棠走入室内,玉麟堂内丫鬟立刻上前,帮他们俩人解披风、换衣服。慕明棠没有出门,一直穿着家常衣服,谢玄辰的朝服有些地方被打湿,必须要换了。

等谢玄辰重新换了身常服后,慕明棠打发丫鬟下去,端着蛊热汤走到西次殿。她将汤放到桌几上,一抬眼,见谢玄辰盯着地面,不知道在想什么。

慕明棠掀开盖子,缓慢搅动着驱寒汤,热气氤氲,模糊了她的眉眼:“还想外面的事呢?”

谢玄辰听到嗤了一声,语气中满满都是讥诮:“一群蠢货,我想他们干什么。”

慕明棠挑挑眉,不说话。她微微尝了一口,见汤的温度已经差不多了,才放到他手边。

“怎么了,今天他们说什么了?”

谢玄辰不由叹了口气:“他们说有合约在,北戎才刚刚签了合约,不会出尔反尔。他们即便真毁约,也不会在仅仅半年的时候违约。邺朝如果现在调兵,才是小人行径,挑起两国争端不说,还会落人口柄,一国颜面扫地。”

这话慕明棠听着都不太信。慕家是行商之家,慕父小时候都会告诉慕明棠,商场无兄弟,防人之心不可无。商人最重信誉,可是只要利益足够大,每年还都有反目成仇的老伙伴呢。

更别说这是两个大国,以前有过许多摩擦旧仇。将希望寄托于一纸合约上,便是压上全副身家做一场豪赌,赌的还是北戎的良心。

谢玄辰当然没法放心。

但是这种事情,不是有心便能做成的。幽云十六州被北戎堂而皇之地霸占着,这些年来当真所有文人都贪生怕死,没人想要收服故土吗?是邺朝的士兵人人软弱,是邺朝无帅无将吗?

都不是。愿意为国抛头颅洒热血的人从来不缺,呼吁北伐的声音也从未停息过。只是上面的人不愿意听到罢了。

慕明棠深深叹了口气。

身在这个时代,是一个武将的机遇,也是悲哀。

满朝只有谢玄辰一人主战,无人应和不说,其他人还在谴责谢玄辰为了一己私利置国家大义于不顾,甚至有人怀疑谢玄辰是想借机揽权,把谢玄辰气的不轻。谢玄辰索性称病,再也不管外面那些破事了。

慕明棠夜里猛地醒来,发现谢玄辰不在。她吓了一跳,迷蒙的睡意立刻消散了。她爬起身,见寝殿内并无谢玄辰的身影,她伸手摸了摸谢玄辰的被衾,发现已经凉了。

看样子他已经离开很久了。

慕明棠没有惊动丫鬟,悄悄披衣服下地。谢玄辰戒心很高,晚上不喜欢有人在身边,所以他们一直没有守夜的丫鬟,整个玉麟堂都不留人。慕明棠在整个殿内走了一圈,都不见谢玄辰身影。

奇怪了,那他去哪儿了?

外面值夜的丫鬟隐约看到殿内有灯光,悄悄停在门外敲门:“王爷,王妃,您醒了吗?”

慕明棠本来不欲声张,但是见外面的人已经醒了,便也不再掩饰,索性开了门,应道:“是我。王爷呢?”

值夜的丫鬟十分惊讶,她们这才知道谢玄辰不见了。慕明棠一看她们的脸色就知道没辙,也是,谢玄辰要是真想出去,便是有人睡在床脚,他也能悄无声息地离开。慕明棠这个枕边人,不就什么都不知道吗。

丫鬟随着慕明棠找了一圈,也害怕了:“奴婢这就去叫醒其他人。”

慕明棠忽然想到什么,抬手止住丫鬟,若有所思:“不必兴师动众了。我应该,知道他在哪儿了。”

丫鬟不明所以,连忙给慕明棠裹上披风,提着灯跟着慕明棠走。慕明棠这件白披风看起来不厚,其实里面是狐狸腋下的毛,又细密又暖和,系上后还很轻便。慕明棠出门后径直往西边的演武场走,果然她们才刚刚走近,就听到里面有阵阵凌厉的破空声。

两个丫鬟对视一眼,即便还没看见,也知道里面的人必是王爷无疑了。

慕明棠接过丫鬟手里的提灯,对她们挥了下手,说道:“我这里没事了。你们先回去吧,不要惊动旁人,我和王爷片刻就归。”

两个丫鬟哪敢有异议,低头行礼:“是。”

慕明棠披着白色斗篷,提着一盏宫灯,从回廊上慢慢走近。此刻演武场里,谢玄辰站在雪地里练剑,他的招式大开大合,迅猛凌厉,每一招都非常狠。

不像是练剑,更像是发泄一般。

慕明棠没有打扰他,提着灯默默陪伴。剑是兵中君子,然而在谢玄辰手中,即便君子剑也带着一往无前的杀气,大开大合的激荡。

难怪之前慕明棠问刀法是不是他的绝技的时候,他说不是。原来,他擅长许多武器,然而最独绝的是剑法。

这样的剑,才无愧万兵之王。

谢玄辰近乎发泄地练完一整套剑法后,铮的一声收了剑,向慕明棠大步走来。

“大冷的天,你怎么出来了?”

“我睡醒了不见你,担心你出什么乱子,就出来寻你了。”慕明棠说完叹了口气,道,“你不要什么都往自己心里压,如今的朝廷…不是你一人之力能扭转的。或许,未必有那么糟。”

谢玄辰听到笑了笑,他步子快,慕明棠说话的功夫,他已经走到回廊边上。他随手把剑鞘扔到木阶上,伸手一捞抬起来一坛酒。

“希望是我杞人忧天吧。”谢玄辰看起来心情还是不大好,他靠坐在栏杆上,掀开酒坛,直接仰首往嘴里倒酒。慕明棠看着忧心,把灯架在回廊上,自己提起裙角,陪他一起坐在栏杆上:“你心里不好受,我能理解。但是你的身体是我辛辛苦苦养好的,我可不许你糟蹋自己身体。”

谢玄辰听到这里终于笑了笑:“好,我给你留着。”

谢玄辰喝的是烈酒,慕明棠知道自己的酒量不行,便也压根不陪他喝,只坐在一边静静陪着他。眼看放在这里的几坛酒都见底了,慕明棠觉得量差不多了,说道:“差不多了,你不能再喝了,再喝要醉了。”

谢玄辰将空酒坛扔到雪地上,一脸不以为意:“我怎么会喝醉?”

“都是□□凡胎,怎么就喝不醉?”慕明棠想阻止他再喝,刚才没注意,她这样站起来一看,发现对面石桌后面散落着几个酒坛,看样子,也是空的。

慕明棠很是吃了一惊,连忙去看谢玄辰:“在我来之前,你已经喝过不少了?”

“嗯。”谢玄辰倒是老实承认了,“就是喝了酒,才想活动活动发发汗。”

慕明棠深吸一口气,二话不说拉住谢玄辰的手,死活不许他再碰酒了:“你疯了不成,喝这么多?喝了酒还敢在雪地里待这么久,小心明天得风寒。”

谢玄辰依然不觉得自己醉了,可是他站起来时,忽然踉跄了一下。慕明棠被吓了一跳,连忙绕下回廊扶住他,恨恨地数落:“还说你没醉,这能叫没喝醉?”

慕明棠不敢再让谢玄辰在冷风里待着,酒热发出来,再被冷风一出,说不定他明天就要头疼了。慕明棠赶紧扶着他到里面歇着,幸好王府地盘大,演武场也配备了全套的休息室,一应家具、细软都是全的。

慕明棠扶着谢玄辰坐到塌上,谢玄辰似乎真有些醉了,坐下后直接撑住头,低不可闻喃喃:“好渴。”

慕明棠一听简直气不打一处来:“让你喝那么多酒,让你吹冷风逞强,现在知道难受了吧?”

慕明棠虽然这样说,但还是立刻转身去给他找水。演武堂家具虽然是全的,可是毕竟人气稀少,茶水不像玉麟堂一样全天保持温热。慕明棠只找到一壶冷茶,如今也来不及讲究,赶紧倒了一杯去给他醒酒。

慕明棠找水颇费了些功夫,等她端着茶水走回卧榻的时候,谢玄辰已经靠在上面,睡着了。

慕明棠不由放轻了脚步声,她侧坐在塌边,轻轻道:“先起来喝水。”

谢玄辰没有任何反应,慕明棠怕他口渴,只好伸手去摇他的胳膊:“先喝了再睡。”

慕明棠的手刚刚碰到谢玄辰胳膊,忽然手腕被人握住,紧接着天旋地转,被谢玄辰反压到塌上。

慕明棠完全没有料到这一出,她猝不及防惊呼了一声,手里的水自然也全洒了,还有好些洒在慕明棠的衣襟上,她的衣领顷刻间就湿透了。

慕明棠惊魂未定,反应过来后立刻推谢玄辰的胸膛:“你干什么,水都洒了,你快松开!”

而谢玄辰定定看着她,眼神中全是迷惑:“你是谁?”

他是真的醉了,分不清今夕何夕,只剩下身体本能反应。

慕明棠气得锤了他一下,还在试图坐起来:“我是慕明棠。让开,我要起来。”

谢玄辰却一动不动,依然牢牢压着慕明棠,眼睛中的困惑分毫不减:“我不认识你。你来做什么?”

慕明棠听到他说不认识她的时候就气得一噎,她想要把他踹开,奈何双腿被他制住,只能用眼睛瞪他:“你喊渴,我来喂你水,你还恩将仇报,把水全洒到了我身上。我不管你装醉真醉,快点让开,我要换衣服。”

谢玄辰回头扫了眼地上那个孤零零的杯子,意识到自己的水全洒了。他平时十分恶劣,没想到喝醉后,反应又慢又呆。

“水没了。”谢玄辰低声喃喃,说完,忽然毫无预兆地吻住慕明棠的唇,“这里还有。”

☆、月夜

慕明棠完全没料到谢玄辰突然吻了下来。他平时就足够闹腾,没想到喝醉了,更是不按常理出牌。

他此刻喝醉了酒,全凭本能行事。最开始他只是在想自己的水没了,下面这瓣红唇看起来水盈盈的,正好解渴。没想到含住后,他越吮心里的躁劲儿越旺,竟一发不可收拾。

他这个吻极其霸道,并且越来越深入,越来越用力,渐渐慕明棠连呼吸都困难了。她不住敲打谢玄辰的肩膀,最后在慕明棠窒息之前,谢玄辰可算松开了她,两人都气喘吁吁,大口换气。

谢玄辰眼睛都红了,他低头看身下的女子,菱唇精致,嫣红欲滴,眼角带着泪意,眼尾隐隐飞出一抹浅红。端的是不堪一折,春意无限。

谢玄辰自然是丝毫解不了渴,他眼睛盯着那瓣唇,眼神隐有癫狂。慕明棠却被他吓到了,一接触到他的眼神就知道不对,她立刻捂住嘴唇,愤愤敲谢玄辰的肩膀。

“你个流氓,你做什么?放开我,我衣领还是湿的呢。”

谢玄辰听到这句话,似乎才反应过来一般往下看去。果然,慕明棠的衣领处斑斑点点,看起来被水浸透了不少。因为刚才那个窒息又激烈的吻,慕明棠如今还在剧烈换气,胸口一起一伏,似有似无地蹭在谢玄辰胸膛上。

谢玄辰看了一会,忽然上手握住慕明棠的衣领,骤然撕碎。慕明棠肩膀猛地接触到冷空气,都被吓了一跳,尖叫一声捂住自己的胸口:“你做什么!”

“这样湿衣服穿着就不难受了。”撕衣服的裂帛声似乎触发了什么开关,谢玄辰的眼神立刻变得压抑又危险,都不等慕明棠反应,就又俯身攫住他盯了很久的红唇。她宛如水做的一般,越掠夺,越水润盈盈,谢玄辰体内的凶性都被轰然激发出来。

谢玄辰的这个吻比刚才还要疯狂,慕明棠拼命推他、捶他,都毫无作用。反而因为她往后躲,谢玄辰越压越低,最后干脆揽着她的腰贴在自己身上,这样就跑不掉了。

谢玄辰单手就能箍住她的腰肢,细腰盈盈不及一握,仿佛腰肢也是水做的。慕明棠被迫着抬起腰,这个姿势无处着力,有种无所依靠的害怕。她本能地挣扎,然而这个角度正好贴到谢玄辰的腰腹,她一扭动,谢玄辰那里就彻底失控了。

野火一点既燃,顷刻燎原。

慕明棠睡着都极不安稳,她后期完全是昏迷过去,隐约察觉到有人抱着她起来,在她身上撩水,又给她套了身新衣服。慕明棠本能警觉,可是四肢都软绵绵的使不上劲,又或者觉得气味熟悉,似乎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事情,她便顺从内心,又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她记得自己半夜起身去寻谢玄辰,没想到醒来后,天色还是黑的。

慕明棠睁开眼睛,看着头顶熟悉的红罗帐怔了良久,才想起这是玉麟堂,她的婚床。慕明棠费力直起身,她稍微一动,就觉得浑身酸软,每块骨头都被碾压过一样的感觉。

慕明棠连爬起身都费劲儿,她的动静不小,她才刚刚一动,外面就传来脚步声。随后床帐掀开,另一个人换了身深蓝衣服,神采奕奕地坐到床边:“醒了?”

慕明棠一看见他就来气,谢玄辰自知理亏,任由慕明棠瞪他,不做丝毫辩解。不过谢玄辰到底脸皮厚,此刻没有一丁点不好意思的神色,甚至还自来熟地喂慕明棠喝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