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知小童贞却把脸仰起来,小声地说:“二哥,你不喜欢惠如姐啊?你小时候可是常要跟着他们玩儿啊!”

童宇听了愣了愣,脚步不觉慢下来。

童贞狡黠地一笑,调皮地说:“看看看,我说准你的心思了不是?”

童宇有点尴尬的样子,象被人揭了隐私般,没好气地说:“小孩家,懂什么?去去去!”说着撵走童贞。童贞看二哥这样,朝童宇做了一个鬼脸,又伸伸舌头,自己蹦蹦跳跳玩去了。

在童宇的记忆里,江惠如就象一个大姐姐,整天和他们厮混在一起,过家家,玩打水漂、割草、拣石头,很多时候江惠如都关心着他。有时江惠如、童轩、蔚槐要去较远的地方玩儿,童宇要跟着去,可是童轩和蔚槐却嫌他小,嫌他拖累,他左缠右缠说什么也不应允,这时,出来打圆场的是江惠如,她看着可怜兮兮的童宇说:“让童宇去吧!咱们走得慢点就行了,再说,有一个人也热闹…”惠如见童轩和蔚槐不语,就说:“你们两个玩去吧!我和童宇在一块儿。”两个人看事情要闹僵,就勉强同意。有时,江惠如看着童轩和蔚槐那迟迟疑疑的样儿,很憋气,有时生气了,干脆不理他俩,自个儿留下和童轩玩…

童轩在童贞戏谑任性与刁难的叨叨声中陪着惠如。每晚,他俩互相捶捶背,看看书,看看电视,缠缠绵绵不觉就到了夜深人静。就寝后,他只轻轻把她揽在怀里,怜惜她,轻抚她,磳吻她,做事儿轻轻来,没有一点鲁莽的味儿。他怕再触及惠如那根纤细的神经导致她的阵痛和眼泪,那张梨花带雨般的脸庞象烙印一样印在他的心上。

这一夜是那么漫长,令她那么憔悴、那么思念,那么伤心不已,这一夜仿佛把她熬焙成一个失去活力的空壳。

醒来,睡去;睡去,醒来;反反复复,复复反反。想想童轩的未测,闻闻被衾上似乎还有他浓重的气息,这一切都使她禁不住泪流满面,恍恍惚惚中这一夜就这么似睡非睡,似醒非醒地打发走了。

昨日,童贞本来自告奋勇要陪她,童贞本来也是受父母的委托这样做,但她不知出于什么原因还是谢绝了。

而今,明日隔山岳,世事两茫茫,他到底怎样?直到曙色随着鸡鸣鸟啁染白了窗子,她才迷糊了一会儿。醒来,已是满室明晃晃的阳光。她晃着昏沉沉的脑袋,觉着浑身软溜溜的没有筋骨,而且胃口难受着,似乎要翻江倒海地呕吐——她不知什么原因,近几天老是这样,但她还是强打着精神,挂了“停业”的牌子锁门而去。

029

而今,明日隔山岳,世事两茫茫,他到底怎样?直到曙色随着鸡鸣鸟啁染白了窗子,她才迷糊了一会儿。醒来,已是满室明晃晃的阳光。她晃着昏沉沉的脑袋,觉着浑身软溜溜的没有筋骨,而且胃口难受着,似乎要翻江倒海地呕吐——她不知什么原因,近几天老是这样,但她还是强打着精神,挂了“停业”的牌子锁门而去。

童轩的家在靠庄北的地方,和惠如原来的家只隔一堵墙。这个村庄是山庄人最早繁衍定居的地方,也是原来老山庄的发源地。惠如年幼失怙,父亲在她的影响中是一位和蔼而又单薄的男人,但随着她年龄的增长,那仅有的一点印象也被岁月的河流濯洗模糊,淡如水般,终究说不出父亲有哪些她能回忆起的往事。但她幸运地拥有一位有裁缝手艺的母亲。平日里,庄里人的节日服装大都请她母亲林叶儿来做,她裁剪缝制的衣裤,工活精细,款式很多且新颖,很受村人青睐。同时,江惠如的母亲林叶儿也是一个很会过日子的人,样样精打细算,颇有市场的经济眼光,攒钱后就另外批了个地基,盖起五间裁缝铺,带着三个徒弟承揽裁缝活儿,不分昼夜地干,还一批一批地培训学员。几年下来,收入可观,又盖起五间正房和南房,围了院墙,村人无不夸她精明能干。算来,她们这个新家已有十几年的历史。

和她家相比有距离的是童轩家。虽然童父童母千辛万苦整年都爬在地里干,但收入不怎么可观,所以多年来他家只盖起五间正房,两间给童轩做新房,一间暂给童宇,留下两间归老俩口。厨房简单地盖了三间,暂且只能这样居住而已,假若童轩,童宇都成家,那就有点拥挤了。

院里静悄悄,惠如走到童母居住的那屋撩开竹帘走进去。听到响声后的童贞从书桌上抬起来,轻声说:“姐,来了?…”她回头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躺在床上的母亲,小声地做了一个“嘘”手的手势,把她引到门外,指着院中的个一个木凳,又小声说,“姐啊,你坐,你坐啊!”

她点点头在童贞旁边的一张木椅上坐下来,心事重重地打量着这个她熟悉的院落:几盆杜鹃花在暖融融的阳光下,正绿意盎然者;中间庭院的一丛月季花疏落有致,嫩绿的叶片间却已长满了小小的花骨朵儿;一些鸡冠红和一些不知名的花儿挤成一团,叶子嫩绿茁壮,挤了满满一盆,眼看就待移摘;而蟋蟀在花丛里,象凑热闹似的“啾啾”不时高一声低一声地叫着…

这时,童父童宇都不在家,童母的头埋在枕头里正在酣睡,看样子,她一夜没睡,或干脆没合眼。童轩对童家、对童母来说是精神支柱,是大家的希望。而今,童轩的意外不幸对她意味着用一点一点的血汗哺育的幼苗,将被无情风雨摧残后慢慢着枯萎,她的一腔爱心,以及由爱激发的信心、寄托、骄傲将随之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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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童父童宇都不在家,童母的头埋在枕头里正在酣睡,看样子,她一夜没睡,或干脆没合眼。童轩对童家、对童母来说是精神支柱,是大家的希望。而今,童轩的意外不幸对她意味着用一点一点的血汗哺育的幼苗,将被无情风雨摧残后慢慢着枯萎,她的一腔爱心,以及由爱激发的信心、寄托、骄傲将随之而去。

童轩惨遇不幸,这对童母和童父的打击是最深最重的。只是童父能忍着内心的创伤与沉重要收敛些,承受能力强些;而童母,做为一个女人,在承受能力方面却远远不能抑制。

这大概也是女人与男人的区别之一吧!

惠如本想开口问情况,童贞把手挥起来对她摇摇,示意她别出声,然后一指门口,两人又坐在远离屋门的大门洞里。这时,童贞的脸上已泪痕斑斑了。

“惠姐,妈哭了一夜,独自唠叨了一夜,怎么也安定不下来,才吃几片安眠药睡了——”她难过地看着她。童母的精神处于崩溃边缘。

“爸爸又去医院了…”童贞说。

不知怎么一阵眩晕的作呕劲儿涌了上来,她赶忙闭了闭眼睛。“怎么了?你!哪儿不舒服?”童贞小声地问。惠如摇摇头没作声。

惠如看大家的情绪伤心、低落到极点,只能无可奈何心事重重地回到家里。当天下午,她通知了母亲,过了一礼拜后,她又打电话通知了母亲,说:“童轩病危,速回家…”

惠如就这样一日过了一日在煎熬里等待着,等待的日子里,童贞几乎每隔几天来看她一次,告她“哥哥转院了!”“军医来了,抽取我们全家的所有血液化验”“哥转到部队医院了!”“哥从北京一家大医院回来了,听说化疗、电烤了…”,江惠如忧心忡忡的,打不起一点精神来,她的身体已经几天感觉不舒服,象感冒似的那种症状,而且她的面色看上来显得面黄肌瘦,不觉二十多天过去了,她的精神却是一点也打不起来。

江母林叶儿这次北京之行,匆匆又匆匆。这四十多天里,几乎是新伤叠着新伤赶她,追她,当她急匆匆悲痛欲绝地给她远在北京的姐姐发完丧后,就归心似箭急匆匆地赶了回来。以她的女儿一次又一次催她回归的感觉,童轩肯定遇到什么不测,她首先想到车祸,对!一定是车祸!看看日期,她便疑疑惑惑地打消了这个念头;那一定是被摩托撞了?年青人骑摩托来来去去呜呜鸣着一阵风,忽而又想年轻人手脚利落、眼疾身快躲得及的。

那到底是啥病呢?揣着百样的推测和猜忌,她心急如火,所以给姐姐发完丧就动身往家返。

她疲惫不堪一身风尘地回到家,看到门口“停业”的木牌她松口气,于是她敲门,却是敲了几次都无反映,这时她就急了,害怕了,种种不测的思绪把她的疲惫也吓走了,一股冷冷的空气袭了上来。惠子,我的惠子,惠子怎么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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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疲惫不堪一身风尘地回到家,看到门口“停业”的木牌她松口气,于是她敲门,却是敲了几次都无反映,这时她就急了,害怕了,种种不测的思绪把她的疲惫也吓走了,一股冷冷的空气袭了上来。惠子,我的惠子,惠子怎么啦?

她吓得脸都白了,心悬在半空,自己仅有一个女儿啊!

于是她又使劲地敲门,敲门…好一会儿,那院子里一阵磕门响,她稍稍松口气。门一开,是女儿那憔悴、哀伤、瘦弱不堪的脸。惠如看到林叶儿,喊声:“妈!”就哭着倒在她怀里。

“妈,童轩他…”她象小孩子似的竟只是呜咽着说不出话来。

“他怎啦?怎啦?”江母瞪大了眼,看着弱不禁风的女儿心都吊起来了。

“他得…”惠如艰难地张开嘴,一串泪珠和哽咽把下面的话堵了下来。

“他死了?”江母看着伤心欲绝的女儿只得猜测。

惠如摇头:“他病了,已是…癌晚期…”她神情疲惫地说,好象一阵轻微的风就会把有气无力的她吹走。

林叶儿看女儿这样,把她扶了,两人搀着走上屋。

“什么?什么啊!”江母边走边不相信地追问,但看江惠如那样子是百无一错的样儿,她就稍缓了口气问:“我在时还好好的样儿,怎么才走还没有三个月就有了这回事,你不是…骗我吧?他那么强壮的身体就会得那种病啊?”

江惠如伤心地说:“谁也没有想到会有这样的结果,病发那天他还在家里干活,摔了一跤,到医院检查,腿折了。大家说反正来了医院,就彻底检查一次,拍了片又做了血相化验,却又查出他的病情是癌,已到晚期。你回来,家里就有个照料了,我抽出身,我想…我赶明就去看他…”

林叶儿听女儿这样说,失声道:“天哪!这是怎么了?”

林叶儿接着惊异而又满怀颓丧地说:“我这是做错什么了?不幸的事儿让我独个儿受过倒也罢了,何苦又牵涉到你们身上?都让我受过吧!或许,我这辈子就是一个不幸的人,别人和我沾上点关系就要遭保应!”

江惠如听她这样说,连声责怪母亲说:“妈,妈!你怎么能那样说呢!人本来就有旦夕之祸,你何苦要把一切罪过揽在自己身上。”

林叶儿长叹一口气,她的叹息又引出惠如的泪水来。

三天后,惠如一路呕吐,脸色蜡黄蜡黄来到了江北军区医院,她昏沉沉摇摇晃晃出现在童轩的病房时,童轩、蔚槐和童父吃了一惊。

“伯父!”江惠如不知如何的样儿,她这样简单地叫着打招呼,童父答应着,而这时的童宇赶忙走过来接她手里的行囊。

“惠子!”清醒着的童轩首先激动地大喊一声,不知什么时候,他头上浓浓的黑发已掉得稀稀落落,象极了一个没有伤疤的癞痢头。

“孩子,这么远赶来,唉——”童父歉疚地简单地打着招呼。

行旅被接过去了,她风尘一身,眼里满多日的担忧、焦急与思念。童轩那张枯黄失血的脸,空瞪无神的眼,一副形销骨立的模样让她心里酸酸的,柔柔的,一股悲伤的泪一下子涌了出来,她走到他的身边,孩子般嘴里说着:“轩哥!我来看看你,这几天,你感觉好些吗?”说完,坐在睡在病床上的童轩身边,多日的思念凝聚在这对恋人的执手相握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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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旅被接过去了,她风尘一身,眼里满多日的担忧、焦急与思念。童轩那张枯黄失血的脸,空瞪无神的眼,一副形销骨立的模样让她心里酸酸的,柔柔的,一股悲伤的泪一下子涌了出来,她走到他的身边,孩子般嘴里说着:“轩哥!我来看看你,这几天,你感觉好些吗?”说完,坐在睡在病床上的童轩身边,多日的思念凝聚在这对恋人的执手相握中。

童宇看童轩现在的病情还好些,就对童父说一声:“爸,我去打水。”说完提着水瓶走了。

童父答应一声,看看桌上的表,对江惠如说:“孩子,开饭时间到了,你们先坐着聊,我去打饭去。”说着也出去了。

此时,江惠如用手轻轻抚摸着童轩那张苍白的脸,又用梳子疏理他稀疏的的头发,童轩也抬起手来虚弱地摸着她的脸,她的耳垂,她的下巴。两人眼里都是泪水。

有言道:“本想不相思,只为相思苦,几翻细思量,宁可相思苦!”这时,从外面回来的蔚槐,站在门外看到这一对一块儿长大,却又难解难分的情人如此情深意长,看着看着竟悄悄地流着泪抹着眼。后来,他两眼湿湿的走到楼道口,站在阳光暖暖的一片地带里,伤感地看着外面,很久很久。

江惠如就这样留了下来,有她在,大家看看蔚槐无事可做,童父就简单地做了交待,把蔚槐打发回去了。

童轩的病很不稳定期,他的情绪也不稳定。一会儿胸部疼得厉害,一会儿又头晕,有时却是什么也吃不进去,有时夹着阵阵无法形容的燥急感,象无所适从的样子,来回地转着身子,或者躺下又起来,起来又躺下。要不让大家扶着他来到窗口,可他看着窗外天空里的鸽群和燕群却又流泪。

这一切的一切对于他来说真是想也没想到的结果,大病如山崩,他的病无法遏制地往更深更重的地方发展。

这些日,担忧、烦虑和多种复杂的心绪伴随着他们,在所有等待的日子里,在所有束手无策的日子,他们巴望着,甚至幻想着出现奇迹,有一项最新发明的治癌克星问世,从天而降拯救童轩。

医院对这位组织上转来的病人还是重视的。几天后,他们开了专家坐诊研讨会,会上,专家门诊的一位老成持重的长者说:“这位叫童轩的病患者,住院已近一个月了,该用的法子已全用了,大家谈谈,讨论讨论他的病情情况。”给他坐诊的一位中年主治医生说:“我说几句。这种病早期有八九成的把握经治疗可以康复,只要各方面条件较好。但这位患者已到晚期,即使再进行其它治疗,恐怕成功率也不会太高。”

“何以见得?”有人问。

“第一,此病者已进行了电烤化疗,效果不太理想,他的病一直往不好的方向发展。第二,此病症现阶段可以说病入膏盲,能起死回生的典例很少。况且病人身体素质不大好。”

“患者的病情能得到控制吗?”

“按他现在的身体素质和病情,综合过去几个手术成功患者的经验,预测只要控制好,中西医结合一体还是可以康复的,我们有成功的事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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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他现在的身体素质和病情,综合过去几个手术成功患者的经验,预测只要控制好,中西医结合一体还是可以康复的,我们有成功的事例。”

他看看一屋子的人又说了下去:“这个病患者的病情来势凶猛,化疗电烤的效果已不太明显,由于治疗后给他身体带来的负作用,和他本身的体质,现在只能向患者亲属说明病情了…”

童父沉痛地坐在哪儿,他茫然地呆望着对面一片雪白的墙壁,哀伤是那么醒目地压着他。后来,他茫茫然地走了出去。

听完医院的分析诊断,那一刻,大家所有的企盼显得多么渺茫,遥远,无助,江惠如的心情也糟糕到极点,但她还是不动神色地等待着。

童宇和蔚槐相继轮流着回村,病房里只剩下惠如和童父。每晚俩人轮流守候着,两人月就这么过去了。

近几日,惠如不知怎么感觉身体越来越不适,有点撑不下去的样儿。她浑身乏力,食欲不振,整日晕晕乎乎,而且还开始出现反胃般的呕吐。一次,她正低着头在痰盂前大口大口地吐着那酸水儿,童父和童轩关切又无奈地望着他,小护士进来说:“这是水土不服的反映!有点劳累…”才从疼痛中平缓下来清醒着的童轩看着惠如说:“惠子,是我不好。是我的病老不好,把你们拖累成这样,这样下去也不是个长久之计。我受着罪,看到你们为我无望地劳累和忙碌,甚至伤心,我心里实在是一种煎熬,一种罪过。”随后他一脸郑重转向童父说:“爸,我的病花了多少钱也没…效,想来是一些不治之症吧!这个病咱不治了,爸,咱回家吧!虽然你们嘴上不说什么,但我也心知肚明自己的病情。其实,稍微懂点医学知识的人都能猜测道,我…我这是无药可救了!”他嗫嚅着,喘息着,但还是坚决地说下去,“我…我不愿再受这不死不活…的煎熬,也不愿再受这苦等苦盼的折磨了,我不再接纳你们用心…伪苫的谎言,我知道,你们用善心…一直骗着我,呵护我,但我觉着自己的存在对你们的来说…是一种折磨。我是一个包袱,沉重的包袱,伤心的包袱,一个甩不掉的包袱…”

童父听儿子这样说,不由一阵心酸,但他还是竭力打劝儿子道:“你别这样恢心,轩儿,什么事都有好转的时候。”

“你可别这样!”江惠如担心又充满企盼地说,“医院都没放弃,我们…会有结果的。”她这样说着哄童轩的话。

童父却象思索又象回忆似地说:

“轩儿,你别这么说。从小起,你就是我和你妈的开心,你在哪儿,哪儿一片欢笑;你很小时也很懂事,什么都不用我们操心,象个小大人般这儿照料,哪儿帮忙,让我们省心又欣慰,驱走我们的多少孤闷日子。在家里,我们一家互相珍重,和睦,虽然日子忙碌,有时甚至身子劳累,但有你们在的日子,我们又感到热闹,心里充满了希望。过去的日子,你们给了我们多少欢乐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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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我现在只给你们烦恼、痛苦、以及无可奈何的眼泪…爸,听我话,咱们回家吧!回到咱们的村庄,真清静。那村外的…田野真好,那片森林真好!”他喘息得更甚,脸色灰黑中微微发着青黄,“什么事我都看得开,想得开。这世界就这么回事,生息死亡,来来去去。我在外见过各种人,也历过一些世事。其实,生命从诞生的…那一天起,就注定有…死亡的一天,但老天不留人,谁也没办法。人的一生就是这样…生生死死,这,只是时间长短的问题,谁也逃不脱,谁也躲不过。我不怕…我爱过…也被人爱…我这辈子活得值!”

一阵更甚的喘息,他的唇边带上一抹痛楚的微笑,眼里不知何时却充盈着晶莹的泪水,他恳求般道:“爸,我在医院里呆得要疯了!我们回家吧!”他停了停,那泪却不可抑制地流下来,“爸,下辈子我还做儿子…”

“哇——!”惠如忽然一阵反呕,想把脏腑里的东西都吐出似的剧烈颤动着,腰弓得弯弯的,她抬起泪水汪汪的眼来,吐出两口酸水儿。

她已经几天都食不下咽了,猛看上去瘦骨伶仃的,面色黄白,两只眼睛显得特别空洞。

童父慈爱、心疼又带点酸楚地看了看这两个可爱的孩子,沉吟片刻,喃喃说:“事到如今,我们治疗也逃脱不了命运,不治疗也逃脱不了命运,这就是命!命啊!不公平的命!”他的话由悲戚、无奈,慢慢变得平缓,“你是个好孩子,爸没白费心,看着你…就高兴,来生…来生…爸爸还让你做儿子。现在我们准备准备就回咱家!”他老泪纵横说不下去了。

“爸!”童轩由衷地呼着,泪水奔涌而出。

惠如把脸侧了过去,泪,静静地顺着那张清秀苍白的脸流了下来。

三天后,蔚槐和童宇又出现在病房里,他们是来接童轩的。中午,童父、童宇忙着备药品,器械,惠如把童轩换洗的衣服折叠好,又把多余的饭票退了,当她和童宇办好离院手续回来时,看到蔚槐和童轩坐在哪儿,蔚槐看到她竟是一脸的忐忑不安和惶乱,而童轩一脸的凝重使她下意识地觉着他们谈起了什么。看她进来,俩人的谈话嘎然而止。

果然一阵沉默后,童轩开了口:“惠如,我和你有话说。”

惠如被动地站在哪儿,看看童轩那认真的样儿,又点点头。

“那我和你说…如果我有什么…不测,你要自己照顾好自己,好吗?遇到什么困难…你就找蔚槐帮忙…我们一块儿玩大的,都熟悉与了解,有些事他帮忙又方便,他有车。”童轩坦然而又艰涩地说。

惠如忽然意识到那个不可想象的结果——她心里曾经想到过的那个可怕结局,伤心的泪汹涌般流了出来。

“不!轩哥,你不会,你不会的!你真的忍心…离开我,不要我了?”她受伤地失声叫道,“我们的好生活才开始啊!你怎么忍心要丢掉我…丢掉这一切…这一切,大家都希望你好起来啊!你倒要说一些不吉利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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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轩哥,你不会,你不会的!你真的忍心…离开我,不要我了?”她受伤地失声叫道,“我们的好生活才开始啊!你怎么忍心要丢掉我…丢掉这一切…这一切,大家都希望你好起来啊!你倒要说一些不吉利的话…”

“这是事实。”童轩的泪又盈满眼眶,“从小,你就一直是我们心中最好的小妹。我很感激你,我很幸运,得到你的爱情,却不能照顾你,呵护你,我多想陪着你走完人生所有的路,但我…我…”他说不下去了,死亡的阴影已开始萌生在他的心头,他强忍着不再触及那些发霉的字眼,不让眼泪流出来。

“我要去了,这是迟早的事。有什么难言的事儿就和…蔚槐商量,蔚槐…他是一个豁达开朗的人,我们都知根知底的,蔚槐他…肯定会帮忙…他是一个热心肠的人,我们从小就情同手足,他帮你一些忙,最合适…”童轩断断续续又艰涩地说.

江惠如点点头,继而又豁然大悟地摇摇头,她知道他想说的话。

“你…你…就这么…就这么…我不听!我不听!我——不听!”惠如捂着耳朵摇着头说。

童轩急得气喘加速,嘴巴哆嗦,他用手指着惠如说:“你怎么不听…我的话!别傻啊,我这是为你…好,我…”说着气就缓不过来了,而且一阵剧痛使他紧捂着胸口蹙紧眉头,额上的冷汗也沁了出来。

蔚槐看看童轩的病又发作了,急忙用手紧紧抱住童轩。童轩缓缓缓地喘着粗气,说不下去的样儿。蔚槐看童轩难受的样儿,就慎重而又伤感地说:“别急,童轩,我们在一块儿好多年了,你也是不知道我这个人。现在,你们这样,我怎能袖手旁观!我…我会…照料你,照料…惠如,你就别说了,放心吧,好人有好报!”他边说边看了惠如一眼。

惠如看着蔚槐的那双眼睛,再想到童轩话中含着的不测未果,更是悚然而惊,她敏感地退了一步,伤感地说:“你们这是说什么吗?轩哥,你真让我失望,你应该对自己有信心,信心!对吗!可你这是…竟然这样对我说,你知道吗?你这样说,你苦恼,我苦恼,我们大家都很苦恼…”她伤心地说着,泪不由自主地流了下来。童轩和蔚槐看她这样,都伤感地住了口。融融的阳光,柔和的风儿,把他们带到一片寂静地带。

蔚槐背转身,而这时的江惠如却一脸的泪水。

不知怎么,江惠如忽然受不了这样压抑而沉沉的气氛,她擦了一把泪水,一头向门外跑去。可是,她却与迎面而来的童宇撞了个满怀。只听劈劈啦啦一阵响,童宇怀抱的药盒撒了满满一地。他惊愕地望望屋里,又望望远去的惠如,脸上一脸的茫然…

童轩就这么随带着药品、器械等回到村庄。他们是在村人众目睽睽、四周鸦雀无声,只有此起彼伏的叹息声中被送回村庄的。

正是立冬时分,空气干冷,太阳忙得象一位匆匆的过客,恍然间就是一天。树上,已落尽叶子,光秃秃的一片,象一位孤零零历经苍桑的老人守望着脚下的这片土地,守望着村庄的这片天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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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轩就这么随带着药品、器械等回到村庄。他们是在村人众目睽睽、四周鸦雀无声,只有此起彼伏的叹息声中被送回村庄的。

正是立冬时分,空气干冷,太阳忙得象一位匆匆的过客,恍然间就是一天。树上,已落尽叶子,光秃秃的一片,象一位孤零零历经苍桑的老人守望着脚下的这片土地,守望着村庄的这片天空。

风是肃杀的,冷酷的,它带着一种要窒息人的狂乱,呼呼鸣叫着一阵狠扫过去,残留街面,墙角的败叶便随风儿打起圈儿舞着一团,旋着、飘着、跳着,黑黑的枝丫来回颤动着、撞击着、承受着…

回到村里,惠如的病渐渐地缓解下来,她不再因水土反应呕吐了,不再厌食、挑剔食物了,而且随着日子的推移,她的身体又有了新的变化,小腹膨涨,小便频繁,胸部憋涨,细一算,月事已经好几个月没来了。

天啊!难道怀孕了?她不相信这个事实,恍然想起蔚槐这个朋友,就央了他去了一趟县城。来到县医院,给她坐诊的是一位慈眉和目的老中医,他把了脉,看了舌,然后一个含蓄和祥的微笑便泻在脸上,他带着喜气说:“恭喜了,这位女同志,你怀孕了!”蔚槐站在一边惊愕着,那样子象看一个怪物似的惊异。老中医却又微微一笑对着蔚槐说,“你们这些大男人该注意了,别麻痹大意了哟!从今以后可不能经常和妻子在一起啊!要关心妻子的身子哟…”惠如的脸起了红晕,这是哪里跟哪里呀!但又有些甜蜜感,一股酸楚的甜蜜感。想不到短暂的相守之情,童轩,一个小小的童轩便在她的腹中开花结果,生根成长了。

强忍着心中的百味纷陈,谢过老中医,蔚槐陪着她默默地走了出来,深深而又意味深长地看着她。她不知从哪里儿来的感动,一把拉住蔚槐的胳膊,象宣告般充满喜气地说:“蔚槐,童轩——童轩的孩子!我有…童轩的孩子!孩子、孩子…孩子啊!这不是作梦吧!蔚槐,你说,这不是…是做梦吧!”她语无伦次地喃喃着,神经几经惊喜与惶乱。

蔚槐望着惠如,善意和蔼地带点酸涩而又坦荡地看着她——这位儿时他就爱上的天仙般的女孩,他郑重地拍拍她拉着他胳膊的手,象兄长般亲切地说:“傻瓜,青天白日的,哪里来的梦?你这个傻的不能…再傻的傻瓜!”

“童轩的孩子!我会有童轩的孩子!一定是老天可怜童轩,赐于我们孩子的…”突然眼一热,她的泪水流了出来,她恍恍惚惚着不相信地而又满怀激动地说,“你说奇怪不奇怪,童轩会有孩子!他该是个男孩子…还是个女孩子?他一定很…漂亮,很可爱吧!”

她忘了自己往日的不适与羞涩,喃喃自语着,那种欣慰着、疯狂着、酸楚着的各种滋味缠搅着她,泪水顺着那张因略带红色光泽的脸流了下来。蔚槐默默陪着她,伤感地凝视着她,看着她笑一阵哭一阵,象打翻了五味瓶,酸、甜、苦辣一股脑儿在心里缠搅着,缠搅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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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忘了自己往日的不适与羞涩,喃喃自语着,那种欣慰着、疯狂着、酸楚着的各种滋味缠搅着她,泪水顺着那张因略带红色光泽的脸流了下来。蔚槐默默陪着她,伤感地凝视着她,看着她笑一阵哭一阵,象打翻了五味瓶,酸、甜、苦辣一股脑儿在心里缠搅着,缠搅着。

他兀自健步如飞向他的工具车走去,江惠如跟在后头茫无头绪而又不解地看着他,象看一个闷葫芦似的看着他。她目光充满了迷惑,长大后的蔚槐不大说也不大笑,一副神神秘秘的样儿,象一个稳重年长的老者,言谈举止有一副成熟的味儿,但孩童时的顽劣本性有时还从他的说笑声中不自禁地带出来。她的脚步磨磨磳磳着跟着他几近停顿。

一轮淡淡的冷冷的冬日下,他默默地斜靠在驾驶座上,一声不语地点燃一支烟,深吸了一口,又深吸一口,吐出一团白白的大烟圈,那烟圈打着圈向远处飘去,接着是第二个烟圈,第三个烟圈…他斜眯了眼睛欣赏地看着那飘忽而逝的烟圈,直到吐完第五个烟圈,他才回味把玩似的打破沉默,对着心神不属东瞧西望的惠如打开车门,让江惠如坐了进去。他绕个圈子坐在了驾驶座上,然后他回过头来,和蔼地理解似地但又是老成持重地拍拍她的肩膀说:“惠子,你的情绪以后要安静一点,知道嘛,安静!现在要坐稳点儿了——坐稳啊,我要开车了,回家啰——回家啰!”他拖着长长的腔,象掩饰着什么似的,吹着口哨,哼起一首流行歌曲“爱不寂寞”,把车开向向人流窜动的远方。

惠如沉浸在意外的喜悦里。她的眼睛湿润润、清亮亮的,显得格外的明澈,她的嘴角流露着自然的、由衷的微笑。那这时的蔚槐却敛着眉头,一副若有所思心事重重的样子。

车子驶出一段后,两人竟都无话可说,气氛沉静下来,如冷却般的凝固。一个手把着方向盘看着前方开车,时不时把手指头间夹着的烟猛吸一口,一个木头般看着前方出神,象担忧什么,完全没有了刚才的喜气。

一路相安无事。

这天中午,太阳明晃晃地在窗玻璃上跃动着,投下了金黄色的光晕,屋里因这一片灿烂也温暖了许多。童轩的精神很好,他被惠如半搀半抱地扯到桌前的一片阳光明媚中坐下来,他看着眼前那明媚的光晕感慨万端说:“惠子,还是咱家乡的水土好啊!山也亲水也亲,咱靠得是山,吃着甜水,在城里吃得不知是哪儿的水呢!回到家咱就习惯着咱这儿的水土了。你不呕吐了,是吧?”

“是呀,亲不亲故乡土,哪里熟悉哪里好。即使咱村不咋景气,这一方水土养育一方人,水土还是亲的。”惠如说。

稍倾,童轩抬起头来,一脸迷惑不解地望着她,还带着迟迟疑疑的样儿,吞吞吐吐地说:“那你觉着…觉着…真的是水土不服?可我觉着你的身体哪里不对劲儿,总觉着你象…象…,唉,不说了!”

“你不是生病了吧?”童轩转过话头,关切地看着她。

惠如下意识耷拉下眼皮,看了看肚子:“唔…”她摇头。

“那…那是…怎么啦?”童轩有点结巴了。

038

“那…那是…怎么啦?”童轩有点结巴了。

江惠如的泪扑朔朔地落了下来。多么粗心的童轩!又多可爱的童轩啊,总是闲心有余私心不足,自己还活生生地在人间,尽说一些伤心话让她心里难受。这么想着时,她的泪更如泉涌。

看到她伤心,童轩就慌恐起来,他结结巴巴说:“你哭啦?是不是我…太自私了,把你…惹哭了?都怨我…把你给耽搁了…”他这样说着时,她却使劲地摇头。

“那到底是…为什么啊?是不是我的话伤着…你了,你伤心了?”他小心翼翼才说完,江惠如就半跪着扑到他的怀里,把脸埋在他的胸前,呜呜咽咽哭个没完。童轩轻抚着她的头,难过地说:“你哭吧,都是我不好,惹出这许多事来。但你必须…告诉我,你到底怎么了?否则我今天一整天都不会安宁。”

一会儿惠如擦了一下脸上的泪滴,抬头看着他有点羞怯地说:“轩哥,我有了,我害怕,不知…”

“有了?有了?是孩子吗?”他惊喜地不相信地瞪大了眼睛。

她鼓起勇气,平静地点点头:“是的,有了!我有孩子了,轩哥,这是咱俩的孩子啊!他…他大概有…四个多月了吧!”

“孩子,孩子…我的孩子,我会有孩子!”他震惊着,继而又激动着,高兴得什么似的,万分惊喜地说,“哈哈!我要当爸爸啦!我要当爸爸啦!惠子,我的好惠子,我早该想到我们会有孩子的!他是我们的小天使啊!如果是个女孩子呢,长得要象你,男孩呢,长得象他漂亮帅气的爸爸!”他淘气十丈地戏笑着自我欣赏。

“是…是…是啊!”惠如难受地应着。

“我们会带他去公园玩,去划船,去坐木马,开飞机…他肯定会缠着妈妈给他讲故事,会伸着小手噘着可爱的小嘴说,爸爸,我要买小人书!”

“是…是…是啊!”惠如眼圈一红,不竟呜咽了。

“我好想抱抱自己的儿子啊,我好想…我…我…”童轩惊醒过来,自己已经没有太多的日子!鼻一酸,深深地抱着自己的头,嗓子哽咽了,“我这是说到那时了,什么时候了,我这是说啥…”

“轩哥!”她满脸的伤心,伤感。

“惠子,我又给你惹出事来了…”他苦恼地。

江惠如用她纤细的小手捂住了他的嘴巴,向他摇着头。“轩哥,你别这样说。

人活一世,有这份情意,我们这辈子够了!”

“惠子!”他还是苦恼地。

“轩哥!”她动情地。

两个人眼里都透着哀哀的光,那么深深地尖锐地刺痛着对方。两人抱着头一阵啜泣。

怎样的难解难分!怎样的恋恋不舍!怎样的牵肠挂肚!怎样难断的人间事理、红尘云烟呀!沉醉在爱情中的童轩,既伤感又激动,一阵剧痛袭了上来,头皮一发紧,整个人就迷迷糊糊象晕倒在江惠如的怀里了,脸色惨黄的吓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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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样的难解难分!怎样的恋恋不舍!怎样的牵肠挂肚!怎样难断的人间事理、红尘云烟呀!沉醉在爱情中的童轩,既伤感又激动,一阵剧痛袭了上来,头皮一发紧,整个人就迷迷糊糊象晕倒在江惠如的怀里了,脸色惨黄的吓人。

“伯父、伯母,快来呀!”惠如看着童轩闭着眼的的惨相,失声大叫起来。

立刻,童父,童宇,连小童贞都惊动了,他们都撂下手里的活儿跑过来,都意识到不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