蔚彩听小妹这样说,就好奇又恶作剧地爬起来,用手搔着她的痒说:“小妹,你什么时候改脾气了,以前,可是乖乖的,从来不晓得反抗,今日可一下成了巾帼英雄,敢跟咱妈都顶上牛了。”

蔚环在蔚彩手下反抗着,强忍着,快快地逃离了蔚彩的作弄。

蔚彩看小妹这样,再看看在门口看着窗外的蔚槐,蔚槐那样儿象一个守望者。蔚彩说:“哥啊,我要起床了,你怎么还呆在这儿不走?你是不是要把我憋死在床上啊?那有你这样的哥啊?去去去,守着蔚环有什么用,还是陪你老婆吧!”

蔚槐如梦方醒地转过身,似有一言难尽的样儿,他不放心地说:“彩儿啊,大哥和你说个事儿。你和妹妹和哥咱们没得说,从小打闹玩笑出来的。可是,你嫂子她有点心细,你们又是大大咧咧没规矩惯了,和她说话别伤着她,也可别惹她生气。”

说着,他点燃一支香烟,兀自吸了起来。

“哥啊,你还不知道你的妹子们?整天嘻嘻哈哈打打闹闹惯了,哪有那么多的心思跟她这样那样啊!”蔚霞回过头来,又向着蔚彩道,“是吧,姐。”

蔚槐说:“正因为你们那张嘴啊,我实在是怕了。好了,我只能说到这儿了,听不听,就由你们了。”

蔚彩看哥哥不耐烦,对蔚霞说:“哥哥怎么一结婚就变了样儿,以前,咱哥可不是这个样儿。”

蔚霞说:“你不听人家说,老婆老婆穿衣吃饭,人家咱哥将来的衣食要全靠老婆来打理,他能不关心着老婆吗?”蔚霞向蔚彩伸伸舌头说。

江惠如如油煎般坐在哪儿,不知该怎样面对这忽如而来的意外之事,朦胧的意识中她总觉着蔚母的所作所为跟自己的母亲有关,若不开口一个叶儿花儿的,闭口一个花枝儿,蔚母这是把多年承受的苦涩向她身上扑啊!

她不由潸然泪下,她想走,跑到一个渺无人烟的地方大哭一场,但她想想蔚槐的千叮万嘱,还是默默地擦干了眼泪,她不能辜负蔚槐的一翻良苦用心啊!

隔了一会儿,传过来一阵咳嗽声,门窗撞击声,江惠如知道这是蔚父起床了。果不然,一觉就安静睡到天明的蔚父神定气宁地走了出来,他若无其事地洗脸涮牙,大度不惊地走来走去叫着女儿们快起,好象蔚母的争吵斥骂是另一个世界里和他无关的事。

然后,路过西厢房时,他隔着窗明几净的玻璃象有意识地乜斜一眼,有所顾忌的样子,接着紧走几,就象一只偷嘴吃的耗子,走过空无一人的院子,急慌慌地直奔一个藏身的地方去,其实,他也没去哪儿,他是直奔厨房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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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路过西厢房时,他隔着窗明几净的玻璃象有意识地乜斜一眼,有所顾忌的样子,接着紧走几,就象一只偷嘴吃的耗子,走过空无一人的院子,急慌慌地直奔一个藏身的地方去,其实,他也没去哪儿,他是直奔厨房去了。

蔚母和大家生了一会儿气,撇下这一切,只顾在西厢房里高声骂着解气,叮叮当当做早餐去了。

江惠如心有所动地看着这一切,有说不出的百味纷呈感。从蔚父的行迹可以看出他是一个很有内涵修养的人,只是为维护什么而又不得不妥协屈从的样子。但她潜意识里又体味到那表面的平稳和忍耐下面似压着一个火山,随着承受力的逐渐加剧和变化总有一天会爆发…、

蔚槐进来时把江惠如吓了一跳,她正沉思于独自的猜思测想中。蔚槐面带不安而又难堪地看她一眼,把手中的半截烟摁灭在烟缸里,他长吁短叹地象才做完一项艰巨的工程,那份疲惫,那份揪心,那份无奈明显地压着他的心身。他坐在沙发上,双手捧着头很久地靠着垫背,没有言语。

窗外的太阳光一点一点随着鸟雀的聒噪越来越明晃地辐射进来,他的半截阴影如凝固般透过窗玻璃直直地躺在脚下的地上。在这个浓烟惨雾包裹着的蔚家的上空,这个小屋暂时是安宁的,祥和的,而且还是温暖的。

缓缓的,象掩饰什么似的,蔚槐又拿出一支烟,把它放在嘴上,这支烟,是蔚槐今天的第三支烟了。他点燃了烟,用迷雾般的眼神望着江惠如,说:“惠子,有什么事,你可别放在心上。在我们家要想快活点,就得把心放宽了,把一些不快的事忘掉。”

江惠如看他那样,没做声,只是玩着手里的一个杯子,后来听他说,又胡乱地点点头。

真是一个神秘莫测的家,一个不可理喻的家,蔚家的人又是那么一个个不同性情的人,真是怪事。

早上风波过去后,蔚家一家象是平静了许多,不仅蔚环平静了,连蔚母也平静了。一天里,蔚彩蔚霞进进出出歌喉亮相,不时相互骂一句,踢一脚,还要笑得浑身乱颤着抖着一团。蔚环哭过一阵,赌气一阵,这时也躲在屋里看开了小人书,她看得那么出神,那么入迷,引得蔚彩、蔚霞大骂她傻瓜一个。

中午吃饭时蔚霞把蔚环的饭碗也端过来,把碗重重地往桌上一顿,说:“你这个死丫头,整个一个懒断筋,妈就那么骂了你一句,你就不吃饭!还得我亲自给你端饭,象雇了不花钱的丫环…”

蔚环象是饿了,也不吭声,端起饭就吃。

蔚环边吃边说:“我也没让人给我端饭来,端来了,我就吃了,省得你们说我不知好歹。”

蔚霞说:“小妹,我什么时候说你不识好歹了?”她说着团团围了蔚环,端祥着她说:“蔚环啊,我发现我是出力不讨好,好心给你端了饭,你却还要那么耿耿于怀,记着我的不好。你怎么就不想想我的好啊!”

蔚环却拉了脸,硬生硬气地说:“你有什么好?你还不是和妈一个鼻孔里出气,专拣我这个软绵绵的小虫儿捏。”

她这么一说,蔚霞却急得跺着脚说:“蔚环啊,你的良心狗吃了,我端饭可是为你好,你怎么不讲理。”蔚彩这样说着,故意要夺蔚环的饭碗,蔚环却嘻笑一声,把饭揣在自己的怀里。

“你有一碗饭吃不够吗?这碗饭你要倒到你的屁眼里去啊?”蔚环急急地说,想着自己一急“屁眼”也说出来了,嘻嘻的又笑了。

蔚霞气不打一处来,乱指着蔚环的嘴和鼻子说:“你才是屁眼吃饭呢!这是屁眼,哪是屁眼,你浑身上下都是屁眼。”

蔚环说:“二姐,你比我大,你这么十七、八岁的人了,还说脏话。你不要急,想吃这碗饭,我给你便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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蔚霞气不打一处来,乱指着蔚环的嘴和鼻子说:“你才是屁眼吃饭呢!这是屁眼,哪是屁眼,你浑身上下都是屁眼。”

蔚环说:“二姐,你比我大,你这么十七、八岁的人了,还说脏话。你不要急,想吃这碗饭,我给你便是了。”

蔚霞说:“那也好,我左手一碗饭,右手饭一碗,想怎么吃怎么吃。”

蔚环把她的碗给蔚霞递去,嘴里嘟囔着说:“你那样子,吃成朱八戒才好。”

蔚霞把两个碗放在自己跟前,故意这个碗吃一口,那个碗再吃一口,把嘴巴叭嗒得分外响,故意气蔚环。

蔚环说:“姐啊,你看你,人有那么吃得吗?你那样子象一个楞头楞脑的猪罗…”

蔚霞听蔚环这么说,手里的筷子僵僵地立在空中,把蔚环的饭碗又推给蔚环,说:“我才不吃你的剩饭,那和喂猪差不多。”

两人正这么说着,蔚彩进来了,她端着两碗饭,烫得嘴里稀稀溜溜直叫。她在没有看到蔚环端着饭时,她急急地说:“这个死环子,自己的饭自己不端,让人还得端着送过来,真不是一个东西!”

蔚霞听了,却看着蔚彩说:“姐啊,我已经给人家端了。”

蔚彩说:“你给环儿端了饭,怎么不早说,害得我又端一碗。”

蔚环看蔚彩也给她端过饭来,一脸的得意,说:“那太好了,那碗正好分着吃,谁也不用跑着添饭了。”

蔚彩双手搓着烫了的手,说:“我发现啊,环儿啊,真有福气,遇上事儿谁都心疼,这个死妮子,饭还端二份,我要是她就好了…”

蔚环说:“姐啊,那样最好了。那样,我就可以骂你了,不吃饭骂,不洗菜骂,不干活儿骂,我不顺心还可以骂。”

蔚彩说:“你这个屁猴子,看我不高兴了,把你的舌头缝了,嘴巴堵了,让你再胡说八道。”

蔚霞听蔚彩这样说,狎昵地看着蔚环。蔚环哈地笑了,说:“我要变成哑巴,你们就活不出来了,咱哥不揍死你们才怪。”

第二天,早上,江惠如起来正在收拾屋子,蔚槐从外面回来,他神神秘秘地来到她身边,把嘴巴贴在江惠如的耳边说:“惠子,咱们县城的小屋我买下来了。”

江惠如听他喜形于色的样子,低声问:“多少钱呢?把你高兴成这样。”

蔚槐伸出两个指头晃晃,又说:“还差四千块钱,但这已不成问题。我们很快就会有自己的家了。”

说着身子向江惠如贴上来,江惠如没躲,但也没吭声。

两人站在窗明几净的屋内嘀咕起来。

一会儿,蔚彩,蔚霞都相继起来了,蔚环也起来了。蔚环又开始在院子里瞎挖着什么,又向那坑里扔了一点什么,她又是用水浇,又是用铲填沟。蔚彩蔚霞看她那样,她俩就粗声大气地问她:

“环儿,你刚才干啥?”

蔚环有点胆怯地说:“我种了…人参果了,有粒种籽象人参果籽籽,所以,我把它种在咱家院子里,等长上几年,我们就吃上果子了。到那时,吃一个果子多活几年,我们家的人都年轻着,吃了它,我们就长生不老了。”

“什么话!”蔚彩有点好笑地说:“真是痴人说疯话,那有什么长参果啊?”

蔚环却坚持着说:“有啊,小人书上就这么说。我拾到一个圆圆满的种籽,我这么看也觉着它是一粒人参果籽,所以我就把它种在院子里了。”

江惠如看着蔚环那样,好笑地对蔚槐说:“这个蔚环的想象力够丰富,真是一个有趣的孩子。”

正这么说着,却听蔚彩取笑训斥蔚环:“你这个小赤佬,什么都不知道…如果有人参果,还能轮到你种吗?”

蔚环却傻不楞腾地说:“为什么不能啊?我拣到它种上就是我的。”

蔚彩不耐烦地说:“去去去,你这个傻瓜,什么都能种啊?”

蔚环不知所以然的样儿站在哪儿不知所措,蔚彩就又笑骂蔚环的无知与笨拙:“真是一个不开窍的小毛驴,什么都要种,什么都种,脑袋出了毛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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蔚环不知所以然的样儿站在哪儿不知所措,蔚彩就又笑骂蔚环的无知与笨拙:“真是一个不开窍的小毛驴,什么都要种,什么都种,脑袋出了毛病了。”

蔚霞听大姐这么说蔚环,把手伸过来,摸着她的头说:“环儿,你是不是身体不舒服啊?干么老是这么挖啊挖啊的,你不嫌累吗?”

蔚环听二姐这样说,却有点不解地看着二姐,又有点茫然地看看大姐,说:“我就是这样,就觉着能种出什么稀罕的东西来,所以啊,我就种种种种,一直种下去。去年,我就种出一棵人参树来——咱们这儿从来没有的那种树,才小芽芽那么大,不想我去了一趟地里,就让咱妈给拨了。”

这么一说,蔚彩想了起来,说:“我记起来了,你那次,是哭了的,把咱妈追来追去要妈赔你的人参树,对吗?”

蔚环说:“那是我好不容易长了几天才那样,妈骂我还不算,连根都拨了,咱妈不赔谁赔?”

“可咱哥给你钱了!”

“那算什么?可是我的人参果等了那么天,长了那么天,就一下被妈拨没了,你们不心疼,我心疼。”蔚环说。

蔚彩听蔚环说出“心疼”两字,扑嗤一声笑了,说:“怪不得咱妈骂你讨债鬼呢,你那样,把咱妈给逼急了,咱妈能不骂你啊!”

蔚环听姐姐这样说,就有点担心地说:“我的人参树,再也不能让你们挖走了。”她说完,就跳到那个堆积如山的土堆最高处,又轻轻地踩了踩,把周围捋平了。

上幼儿园的蔚环干完这一切,就懦懦地站在一片暖融融的阳光里,望着远处的青山,看了好一会儿,她带着好奇的神情,稚稚嫩嫩问涮牙的蔚彩:“大姐啊,我有个问题怎么也想不明白,想破脑子也不明白:这山是怎么来的呢?是不是那个乌龟精从好远的地方背过来的呢?”

“去去去,连这个都不懂…”她带着不耐烦的劲儿。

蔚环碰了钉子并不恢心,她就背转了方向,她一步一步走到蔚霞的跟前,对正在剥葱的蔚霞,不甘心地问:“二姐,哪山上的狼是怎么有的啊?是被狼妈妈撵出来的吗?”

蔚霞一把揽过蔚环,在她胖嘟嘟、粉嫩嫩的脸上亲一口,说:“小笨蛋,你连这都不懂呀?狼当然是从狼崽儿来的嘛,狼崽儿又是从狼妈妈肚子里养出来的罢!”

“那狼妈妈呢?”“那狼妈妈自然是狼妈妈的妈妈生的罢!”蔚环抓耳搔腮象是要问个究里而别人又不得要领的样儿,后来她想了好一阵才说:“我是问我们地球上的第一只狼嘛,我也没说狼儿子狼崽儿啊?”

“这个…这个…”蔚霞为难地看着她,皱着眉说,“最先的狼妈妈自然是从山上长出来的罢!长出来就野心大了,到处跑啊窜啊的,后来它的崽儿也跑开来,世界上就到处有了狼了。”

“噢——,我明白了,狼也能长啊,象那个树啊,草啊的从土里自己长出来。以后就一直长,长长长,长得满世界跑。”

“对呀,就象你慢慢长这么大的呀!以后就有了小蔚环,小小蔚环了,小小小,小得不能再小的蔚环。”

“二姐,你说错了!没有那么小的我啊!再小,就成了母指姑娘了。老师说,人是没有那么小的。”

“那不和你一点一点长成这么大一样吗?”蔚霞一脸和气。

蔚环恍然大悟地说:“二姐,你这么一说,我现在明白了!你说长,就象我在妈妈的肚子里,长啊长啊,一直长成小娃娃,后来被生下来,还小,就一直慢慢地长啊长啊,就这么大了!原来,狼妈妈的狼妈妈的狼妈妈的妈是大山啊!”蔚环稚声稚气地说。

“你这个小笨蛋!”蔚霞看着童心纯洁又自鸣得意的蔚环笑了。

听到姐妹俩的对话,江惠如却笑不出来,蔚槐也没笑,但气氛活跃了不少。蔚槐安祥地温和地看着她:“惠子,这就是我的家,别…什么事都往心里揽,你忍耐点;啥事都有我呢,挨过这十天就自由了。记住啊!要不,我也不知该如何处理和我妈的关系了…”

江惠如默默地看着他,又点点头。

蔚母自从那次喧闹后把胸中的怨气、怒气和一些不满的情绪统统渲泄后,几天不声不响的,看似很平静的样子。

而蔚父呢,本来是坚决要回单位的,但在女儿们和蔚槐的苦苦挽留下,终于放弃离家的念头,准备把一个月的探亲假度完再走。蔚父已经半年没回家了。

家对他来说,只是陌生而又熟悉的旅店,在外寄居飘泊腻了偶而停留的一块栖息地。那儿有他的苗圃,有他的老屋,那将是他退休后赖以休憩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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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蔚父呢,本来是坚决要回单位的,但在女儿们和蔚槐的苦苦挽留下,终于放弃离家的念头,准备把一个月的探亲假度完再走。蔚父已经半年没回家了。

家对他来说,只是陌生而又熟悉的旅店,在外寄居飘泊腻了偶而停留的一块栖息地。那儿有他的苗圃,有他的老屋,那将是他退休后赖以休憩的地方。

但这个家又是怎样的一个家啊!他每次回来,小住不了几天总是在妻子不满的唠叨声中和责骂声中带着不快的情绪怏怏而去。

因为蔚母总是象自个儿有理,不是东家长就是西家短地绕着弯儿挑剔他在家中的失职,就是挑剔他的窝囊,跟了他多少年了,连全家的户口都转不到城里,一串一串的理由逼得蔚父还不了口。

即使能和和气气地坐着聊聊天,但聊着聊着蔚母的老毛病就又犯了,不知不觉竟加蔚父过去和恋人的事吃醋般地拿来重提,她调侃他说:“子祥啊,看样子我们是越来越不般配了,你越来越年轻,而我越来越老,我的老龄化换得你的年轻化,我是心力都不支,配不上用场;你却心有余力也足,常年在外养得一身好膘,闲着多可惜啊!现在不能泡妞,不能抱花枝儿,要不,我给你弄几个美媚儿去…”

蔚子祥看妻子一眼,故装平平淡淡的样子说:“可以啊!你选美的时候可得操心点了,最好是选一些嫩枝儿。”蔚子祥用嘲讽的眼光看着范冬花那水桶般粗壮的身材,“腰圆膀粗五大三粗皱巴巴的我可不要啊…”

“那你要花枝儿吧,又细又嫩,爬在身上既有人儿,也有身儿。”范冬花一语双关地,嘴角含着那抹冷笑看似笑吟吟地说,“那样子就好了,解了你的相思苦,要不,整日花儿叶儿的空叫,让人多心疼啊,只是记着,你可别太玩疯了,闪了腰可不是闹着玩的,家里的米筒等你填塞呢,你的儿和女正眼巴巴等着你,要你尽该尽的义务呢…”

她这样反击着,俩人的矛盾就不知不觉在这看似闲谈,其实是句句争斗的气氛中又渐渐加深,把原来拉近的距离又不知不觉又拉远拉远,直到蔚子祥万般无奈地远远躲开她为妙。

“我在这个家,在你心目中就是这个角色?”蔚子祥愤恨不平地质问她。

“那按你的所作所为,还有哪些形成的事实,你该是怎样的一个角色呢?”

“请你有点宽容的心好不好?”

“我不是没有宽容过人,但我宽容人,别人会拿刀子捅我的心。蔚子祥,你说我该怎么办啊?”

“你倒常有理。你不说说你的所作所为。”

“我就是这样说话,这样认理儿。你觉着我老得不中用了,可以告我去!”

“你…”蔚子祥气恼而又羞怒地住了口,“好吧好吧,你有理,你常有理儿!”

“我懒得理你!”她照样冷冷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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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这只是他们在一起时一个小小的画面,那些零零碎碎的冷言嘲讽从范冬花的嘴里出来,蔚父注定要忍受许多,这使他又恼又羞,总以为蔚母揪着他过去的过去不放,两人说着说着就吵啊闹啊的没有了完结。

这令蔚父很恼火也很灰心,日久对家的渴望也就淡淡的,冷冷的了。家,对于他来说是个是非之地,是块难以启齿的隐私之地,也是一切令他痛苦的发源地,但他又不得不回来去承担自己作父亲作丈夫的责任。

妻子范冬花和蔚父由于感情的隔亥已分居多年。过去的日子一直在情似物非醒梦参半的日子中得过且过,各自的感情慰藉象飘来飘去的烟云,动荡着几乎捉摸不到。自从小女儿蔚环出生后,两人的感情没有往好的方向发展,反而又分居了。

江惠如呆在蔚家,处在这样的环境中,就这样翻着日历,在心中掰着指头数着,终于挨到了第七天。

几天里她几乎啥的行动都没有,她怕蔚母碍眼着再生出一些说不出名目的“戏”来,凭感觉她觉着蔚母能做出别人脸面上更难堪的事来,那样就更不好说了,那只能给蔚槐难堪,辜负了他的一翻好意。

这七天里,蔚母见她几乎是不吭不哈的,看到她就耷拉下眼皮,一副周边一无所物的模样儿,有时说话也是和她的女儿,儿子叨家常。

她经常说的是,你们说,梁家的憨儿看上去那么傻不拉几的,还会不要生了娃娃的媳妇,闹着离婚,不是鬼迷心窍范了“煞疯”啊?赵家的儿子才那么小不顶点的,上初三的级吧,倒会伙同了同学把人家学校门口的商店给抢劫了,店主有了疑心通知了派出所。

这三个学生就是不说,后来挨了警棍的修理才招了供。

还有,蔚母搬着手指头一板一眼数落说,钟家的那个水灵样的闺女,咋就跟着一个外地人跑了呢,虽然外地人和和气气的一派斯文,但他都能做她的爹了。

蔚母坐在哪里想起什么说什么,零零碎碎的,但她对蔚父蔚子祥的态度是冷漠漠的,对儿媳惠如的神情也是冷漠漠的,好象他俩不是这个家的一份子,又似可有可无的人物。江惠如注意到有几次蔚父想进新房里聊,但又怕什么,顾忌着什么,最后迟疑着把停顿在门口的脚步又缓缓地移开了。

江惠如知道这是慑于蔚母的威力,蔚父不得不知难而退了,他大度地回到那间属于他的小屋。但凭着感觉,她又觉着他与蔚母间还隐藏着她不知道的一些鲜闻与故事,包括一些隐私的东西。她觉着蔚父神秘极了。

临近中午,大家七手八脚在厨房里帮忙。

蔚母坐在一张木椅上,威仪的目光象扫描器似的从每一个人的身上筛过来筛过去,她的表情是严肃的、凛然的,那神情近似严冬扯着的西北风,漫无目的地扫荡着而又困绕于某一偏僻固定的角落,在徘徊且又蓄心积累地锁定。

蔚霞忙着洗菜,蔚彩在围着围裙在掌厨。厨灶里火光熊熊,汽雾升腾,蓝色的火苗轻盈地舔着锅底,锅里哧啦哧啦地响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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蔚霞忙着洗菜,蔚彩在围着围裙在掌厨。厨灶里火光熊熊,汽雾升腾,蓝色的火苗轻盈地舔着锅底,锅里哧啦哧啦地响着。

蔚彩端起锅翻腾了两下,又用勺把锅边的菜往里掖着按了几下,但皱着的眉象有什么心思,她看看外屋肃然端正着的母亲终于没有张口。

这时,连小小的蔚环也从母亲那张阴沉的不吭声的脸上,和她紧皱着的眉,象觑出了什么端倪,她觉着有一场大的风雨即将来临,所以她知趣地怯怯地退到蔚霞旁边去看。蔚霞一会儿拿菜,一会儿又放水,即使蔚环帮了她的倒忙也无声无息地不言语——蔚母不在旁边倒也省了挨训。

开饭了,大家陆陆续续都走到饭桌上坐下,蔚槐准备端了碗夹了菜给江惠如送,他和母亲说惠如的身体不大舒服。蔚母看看他,不屑地但又冷眉冷眼地说:“你家那口呢?今天又不出来吃饭了?不是睡得什么都不知晓了,还没起床吧?”蔚槐说:“她昨夜不舒服,整宿都没睡,就让她…”话未说完,江惠如走了进来。“妈,让你们久等了…”她一脸疲惫却充满歉意地说着,懦懦地从蔚槐的手中接过碗来,在一张座凳上坐下来。

“哼!你们现在年青人,要规没规,要矩没矩,要不是吃饭催着,是不是要睡到晚上啊?那个老东西就不是个人,回来多少天了,竟没有一天能早早起床,还冷着个脸,不知给谁看!今日不舒服,明日不舒服,这个家的人都比我老!我一日三餐伺候着你们,你们倒整日病病歪歪的,是不是让我这个老婆子亲自端饭喂你们啊?我这是请回你们姑爷爷姑奶奶来了,变着法儿闹腾我!”

这时蔚槐听母亲这样说就着急了,他变了声儿求饶般大喊:“妈!妈!你别唠叨别人,都是我不好,你别生气啊,要生气你就向我发脾气好了!”

蔚母却横眉竖目瞪圆了眼睛:“你少在这儿扯蛋!我还没有死,你是不是要让我死在你手里啊?你…你…你这个不争气的…东西,平日,我是怎么说着来着,一点都不听话,你这是成心用锥子扎我的心啊!”她嘴唇翕动着,手指一指一掇着,象心底隐藏了一座雾气腾腾的活火山,随着胸脯的起伏把一腔的污秽——一肚子的怨愤、气恼、与痛恨要一古脑儿都扯了出来。

江惠如不知所措地坐在哪儿,脸色煞白着嘴唇哆嗦着,伸出的手竟颤颤巍巍得捧不牢饭碗,只听“哗啦”一声,她的碗掉在地上。她的表情急骤地复杂地变化着,心中的压抑、凄苦与委曲把她紧紧夹裹在一种说不出的痛苦深渊中。

“摔碗了?我还没有说你,你就受不住了?”蔚母冷冷地一脸义愤地数说道,“让外人站在公平的立场上,咱们看看谁不讲理!我活了五十多岁了,见过的世面比你们喝过的水都多,你们竟然摔碗,这不是打我的老脸吗?”蔚母不依不饶着说。江惠如捂着脸哭泣着一个转身就走了。

“妈!你这是…啥都不能体谅!那么大的年纪了也是…”蔚槐气急地跺着脚,不平地看了母亲一眼,转身就要追。

蔚母范冬花狠狠地瞪了儿子一眼,说:“你回来!别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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蔚槐有点恼火地看着母亲说:“妈,我看看惠子,你们先吃吧!她身体不舒服。”

范冬花的脸更拉长了,说:“她不舒服,别人就舒服了?活个人,那有她那样娇气。我只是说了几句,她就把碗一扔,她这是跟我呕气,跟我较劲。”

“妈,不是那样的。”

“哪是什么样子的?”

蔚槐跺着脚说:“都怪你的那张嘴,没把门儿,整天胡骂乱训,就知道瞎说。”

“放屁!老娘活了五十多了,我说说什么事儿就是瞎说了?”范冬花咄咄逼人地说。

“可是,你那是话吗?谁能接受了你的话?你这是成心找茬!”

“什么?找茬?我真是白养你这么大了!”

蔚槐要走,范冬花一把扯住他说:“你回来!”

蔚槐说:“我不想跟你说。”

“你就想跟那个狐狸精在一块儿,真是气死我!有了老婆忘了娘,你这个不成器的东西!”

“妈,今天这事都是你的错!”蔚槐说。

“你狗屁事不懂。娶回媳妇,要给她一点点威严和规矩,叫她来了这个新家,”知道怎样做人,怎样做一个称职的媳妇。”

“你那是故意刁难!”蔚槐很倔地说。

姐妹几个一看大哥和母亲吵起来,就过来拉扯着劝架。

“我怎么刁难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