蔚槐说:“你心里知道,还用问我?”

范冬花听蔚槐这样反驳她,却是气得不堪,说:“养儿养出狼来了,媳妇不敢顶嘴,儿子倒要猪八戒的耙子,倒搭我!”

蔚槐看来也是火急了,今天,他一句也不让母亲,说:“这事是你自找的。”

范冬花瞪圆了眼睛,火渣渣地说:“什么?我自找?”她怪叫一声,气渣渣地说,“我养得儿子倒会清算起我来了!你要走,那你走!走得远远的,最好断绝关系!”

蔚槐却冷冷地说:“那又有什么了不起?天下断绝母子关系的人多得很。”

“屁话!你自从娶了媳妇,整天就和我做对,气死我了,你走!那你走!”

蔚槐刚执着站起身,只见蔚母挥起手来,朝着自己的脸“咣!咣!咣!”三声清脆的耳光,就脆脆地响在空中。

“妈,你怎么又来这一套…”蔚槐满心的不满和不耐,他有点恼恨地看着她。

蔚彩,蔚霞与蔚环一齐都扑了上来,抱住了母亲:“妈!妈!你这是要怎样啊?你干嘛打自个儿的脸啊!”胆小怕事的蔚环吓得索性哭了起来。

“脸?我哪里还有脸?人家都是姑奶奶,姑爷爷,我不打自个儿的脸能咋样?”蔚母冷笑道,“就是这样委曲自个儿,恐怕也有人不掏良心,有了媳妇忘了娘,还是媳妇亲,老娘的奶水都喂到狗肚子里了!这脸,已经让儿子儿媳妇抹得没有了!”她这样说着就大声地叫嚷起来,“天啊,我怎么没命啊!老的是那样,小的还是那样,这个家哪有我的位置!他们不吭声儿合着心思欺负我,我哪里有活路啊!”她叫嚷着叫嚷着竟低低地哭起来,肩膀一耸一耸的,往日的大事加小事翻着跟头撞到她心上,数说到伤心处想到伤心处,她的泪水就一串一串地滂沱在脸上,又一串一串滑过鼻和嘴巴点点滴滴地跌落到脚下的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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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没意思!唉——!”蔚槐的语气变成无奈,行动也是无动于衷的,甚至在他内心深处有一种厌恶的感觉。

“你滚!你滚蛋!你这不孝的东西!”蔚母斥骂着声泪泣下。

蔚槐拉开椅子转身走了。

“父子俩没有一个好东西!老的不把我当回事,小的又管不了,如今又娶回个…,唉——!我的日子以后可怎过啊!”蔚母愤恨地骂着,想起自己那个永远睡在幽暗的地下,为救蔚子祥而故去的哥哥,而今换来的却是这样的一个家,她不由悲从中来,不由又一阵嚎啕大哭:“哥啊!哥啊!我受罪啊!你千辛万苦救了人家的命,人家不领情,我是怎么也合不了人家的心啊!他把我当傻瓜欺啊!哥啊!我活得可怜啊!从我跟他那日起,他就没有真心对过我,他欺我瞒我,心里一直装着那个狐狸精,如今又哄我骗我,合伙算计着娶回…一个丧门星,哥啊,你如果在天上有灵,看看妹子我的苦难啊!都是那个老不死的,出着馊主意整我啊!我咽不下这口气啊!”

她哭着诉说着,眼泪渐渐少了下来,但是一股从未有过的复仇心理使她愤怒地站起来,疾速向院子里走去。

蔚彩蔚霞一看不好,赶紧又拖又拽母亲,但蔚母横眉冷对,一副气急败坏的样儿:“你们这些没用的东西,给我躲得远远的!你们的大舅为救你们的老子把命都搭上了。今天,我给他生下你们这么多娃,那个老东西啥情都不领,还憋着性儿和我过不去。都是你们这些累赘,把我弄得人不人,鬼不鬼的!”

蔚环看到母亲那样吓坏了,她跑上来拽着蔚母的衣襟说:“妈!妈!别和爸吵架好不好,我害怕…”话没说完,就被蔚母一脚撂地下了。蔚环爬起来,一手抹着眼呜呜地哭了。

“你们这些碍眼的东西,我白养你们白疼你们了,一个一个没用!老娘我受骗上当,没有一个人为我喊冤;受人欺负,没有一个人站出来替我摆平,你们都被老东西的花言巧语迷晕了!这个老东西…”她转过身来,一脸的疯狂与恼怒,仿佛一把火在她心头燃烧着,把她所有的理智统统地烧光了。

她哭着对着蔚父的居室大声地胡骂着:“老东西!我实在是咽不下这口气啊!你出来说你的理啊!你装什么糊涂啊!停尸,你还没有停够啊?什么舒服不舒服!你叫叶儿花儿时舒服不舒服呀!别作梦就叶儿花儿的乱叫,象牵扯着你的心肝,你这是叫给谁听啊?老娘这些年受屈担着这个家,什么都顺着你,原以为你能安心顾这个家,谁知你竟半年不回家,回到家却又想续起旧日的…高梁美梦,连哄带骗着要我同意娶了媳妇…”

“这回你称心了,这回你合意了!我可要受大罪了!你人牌子好,你眼界高,给我冷着脸,又不吭声还不理我,回来半个多月了,我整日好吃好喝供着你,你没和我说过五句话,你竟不理我!你这是把我往那个位置上摆啊!在这个家,我想明白了,和你这个老不死的老不开窍的老东西讲斯文,那等于是罪恶!多少年了,我憋在心里难受啊!我也受不了,你不是经常叫人吗?现在你可以自由地叫了,矿上可以自由地叫,家里你也可以自由地叫,谁也管不了你…哼!哼!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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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又气又恨地说着,眼泪鼻涕俱下地哭着闹着。这时,蔚彩过来拉着母亲说:“妈,你怎么就控制不了自个儿啊?都是些什么事啊,你就这么骂来骂去,你这是骂谁呢?”

“你管我骂谁呢!谁让我心里不舒服,我就骂谁。”

她轻蔑地说着,又恨恨地道:“那个狐狸精,哪个不是东西的人!那个专勾男人魂魄的东西!那个妖女!那个荡妇!那个把妓女!哼——!是个什么玩意儿!”

蔚彩被母亲骂得莫明其妙,她不知所所措地站在哪儿拉着母亲,说:“妈,咱们回家,别骂了,谁得罪你了?”而她母亲胡乱骂了一气,好象骂人的那条心窍开了,却觉着想骂的东西往上涌,于是,以往的陈年老事化作各种不是又从她嘴里出来了。

“可怜我大哥啊,年青青的命换了个没良心的孬种!娶了老婆,想着昔人相好。什么伤害我的话都说出来,什么伤害我的事都能干出来,我多少年的委曲求全竟然象感觉不到!你有本事,哪些年你就找你的花儿叶儿呀!”

蔚彩一听母亲这样,知道母亲那股蠢劲儿又上来了,就带着埋怨的神情赶紧打劝母亲说:“妈,你看你,你要爸爸怎样才好!爸爸什么时候惹你了?你骂骂咧咧,胡说些什么!”

蔚母却一个激伶回过身来,对着蔚彩说:“我胡说?我什么时候胡说了?你怎么就不说说你那混老子?他五六十岁的人了,还老流氓一个,嫌老娘没情调,没女人味,他倒会扎腾老娘,他就找情人吗?她家不是有宽宽展展的大院子吗?够牲口打滚的!看看村里的人怎样说!——这么多年,好象我这个当老婆的怎么亏待了他!我人不好,黄脸婆一个,哪里有他的…野花香呢?”

蔚霞哭笑不得,说:“妈!妈呀!你说的那是什么话!让人听了笑话!都那么大的年纪了还那样,真是气死人。”

蔚母却说:“你们想死就统统死掉,快点!你们干净我也干净。”

她那说话的样儿象发疯:“老混蛋!你躺在屋里不出来,你出来呀!不敢说你的糟事,你最清楚不过,你别装着一个不知道,你出来!让你的儿女也知道他们有怎样的一个爸爸!”

正在这时,屋门响了一下,蔚子祥慢条斯理地走出来,说:“今天,你这样口口声声骂我,无非是我对槐儿的婚事说了几句话。你说,孩子老大不小了,婚姻大事不能全凭旧时的父母之命,媒约之言吧!孩子们的感情是他们自个儿的事,他们凭感觉会做出适合他们情感的选择,你不能老那样阻来拦去隔在他们中间,把孩子们美好的生活葬送掉吧?孩子们结婚,他们要那样选择,我们做大人的有什么办法!我们怎能阻隔他们的感情,眼睁睁看着两人都着急,都痛苦呢?”

蔚母范冬花站在哪里,不说话却冷哼哼的,说:“那是你别有用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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蔚母范冬花站在哪里,不说话却冷哼哼的,说:“那是你别有用心。”

蔚子祥说:“我们说话要理解孩子们,不能把自己的感情和感受强加给孩子们,那样,是一个不幸。我不希望不幸的事儿发生在我们家。”

这下,蔚母微微冷笑了,她说:“你倒是好人!这个家,就是我一个坏人。你这个混蛋——!”

蔚子祥听后站在哪里一点也没有让步的意思,他嘿嘿地冷笑几声,说:“范冬花,你又骂我了!你不要整日撒泼无赖么,嘴里还胡说八道。我混蛋,我怎么你了,每月不给你寄钱了?还是不管孩子们的生活了?”

范冬花把拉她的蔚彩用劲一推,说:“我胡说?你也说我胡说?那我拿出事实给你看看,你是怎样的一个小人,花心吧!”

她说完急速地走进正房,一会儿蔚母就又出来了,后面跟着忙忙碌碌拉拽她的蔚彩和蔚霞:“妈!妈!别这样说吗?妈!妈!别这样好不好啊?”但无论怎样劝说与拉扯就是终止不了那发狂般的蔚母。

蔚槐坐在缩作一团的惠如身旁,眉头皱着,再也听不下去了,他揿灭手中的烟蒂,兄长般温和地拍拍惠如的手道:“你坐在这儿,我出去一下就来。”

院中,蔚母涕泪交加着不知从哪儿弄来一张相片,她愤怒、伤痛无比地控诉:“这个相片是你们这个好爸爸在箱底的宝贝疙瘩,上面是一对男女在偷情的黑白照,准确地说,就在村外的那条小河上,喏,她——”她用下巴对着那个女人模糊的侧影,对一脸茫然惊恐的三个女儿说,“那个差不多快掉出胸脯的女人是你爸爸的美术模特。”说到这里她卑夷看着那张相片,撇撇嘴,咬着牙齿嘲讽道,“什么美术模特?纯纯一个婊子,什么都不穿着,她正搂着你爸调情呢!没有你爸她活不了!嘿!哼!什么玩艺儿,你爸也是,正不愧是搞画摄像的行家,把好事都摄上了…”蔚彩听母亲这么一嚷,惊恐地跑过去,凑着脑袋一瞧,立即,蔚彩又急气又害羞地说:“哎呀!我的妈啊,你的胆子可真大,什么事儿都能抖啊!我可真得服了你了!你这么大年纪了,儿也成才了,女也成行了,犯得着跟那时候的一个年青姑娘吃醋吗?”她推推母亲,要母亲平静。

范冬花一听女儿说出这样没有骨气的话,怒不可遏,她使劲一挣,不料却甩肘把蔚彩打疼了。

蔚彩凄凄咽咽地说,“我这是招谁惹谁了,妈啊,你也太沉不住气了,不就是两个谈恋爱的人搂着照个像吗,有什么了不起的。现在,结了婚,生下儿女还有好多家庭闹着要离婚呢!你这个人,真是疑神疑鬼,即使没什么事,也让你嚷嚷着弄出一些事来,搅得天不清,地不宁的,这些糟事传出去,你不嫌无聊么?害得我们整日跟着你丢这个人…”她的哭诉还没完,蔚母就气不打一处来厉声怒吼:“你嫌我丢人?那你可以滚啊!滚滚滚,滚得远远的。”

蔚霞却把头凑过去,并试图把照片拿过来,但她一看照片就不满地指责母亲:“妈,你这是哪里跟哪里啊!不就是两人在一起照一张像吗?这张照片发黄成这样,那个男的怎么不象父亲啊?再说了,哪有什么光身子啊亲吻啊一些乱七八糟的事,我觉着你看黄眼了…整天就寻着一些无聊的事瞎说,让外人听见,你让我爸咋做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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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什么?你的胳膊竟向外扭啊,你这吃里扒外的东西!我白养你那么大!你竟说我瞎说?那…那…这又是什么呢?”她说着把照片儿翻了过去,用一双幸灾乐祸的报复的口气说,“我瞎说?我还不承认呢!你们看看你那不瞎说父亲是怎么做的吧!这是你们那个王八蛋老子干得‘好事’,好要脸啊!幸亏我从一堆烂货堆中翻了出来,要不,就被我当作破烂卖了!这可是他花心男人的真凭实据啊!他不是嫌我没见识,没文化,没教养嘛,我还没有做过一些不高贵的事。他在你们的心目中是高贵的,可高贵的人和高贵的人却做一些不高贵的事,这算哪档事啊?我再不高贵还没有做出这样让村人嗤笑的事儿来。这纯纯是下三烂的勾当嘛!”

她用毫无城府但又用心刻苦的目光看了看女儿们,又看了看从新房出来正向这边走的蔚槐,不怀好意又津津乐道:“这些字若不是问哪些念过书的小学生,若不是把不认识的字细细问蔚彩,我还不知你们那个王八老子还有这档精彩的好事呢!这上面是说‘情浓处,泪惜别;生,与你同衾;死,与你同穴。’呸!下流!都是一些什么样的玩艺儿!我看了都觉着老流氓一个…”

蔚槐沉沉地象山一样立在母亲的面前,不客气地说:“妈!你看看,你说的还是一些人能听进去的话吗?我听了都替你脸红!你的女儿们都在这儿,你就这样教育她们吗?你可是一家之主啊!”

“我不好,我不够资格教育这个家,那…”蔚母示威性地把那张照片晃了晃,“这是什么臭玩意儿啊?用它们教育儿女好了!”

“你去死吧!”蔚母的话未说完,只听一声吼,蔚子祥象雄狮一般怒吼,满脸卑夷和愤恨,怒竖着眉头,瞪着眼睛就冲了出来。

“拿来!你这可卑的可怜虫,你除了懂得无知报复,除了冷嘲热讽外,还懂得什么!”他的眼睛红红的怒瞪着似要挤出眼眶。

“哼!休想!你这个老混蛋!你以为这些年我把什么都忘了吗?呸!我是搜到这张照片才懂得你风流成性!”她怒气冲冲继续说,“这几年,你认为我忍痛陪笑是真的对你好,是宽恕你的过去,宽恕你现在的不回家?你错了!你以为我不知道你不回家的原因?你这是又伤我的心啊!以前,我是一日一日叫着骂着流着泪拉扯你的这些累赘的。你知道我的心有多痛吗?我的心有多苦吗?假苦你是女人,你能忍受自己的男人和自己在一起还别有心思地想着其它女人吗?你自己做的事自己该明白!这是哪档的事啊?”

“妈!妈!就为一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你就这样又闹哄哄的没完没了啊?你怎么肚子里藏不住点东西呢?爸每次回来你总是闹啊叫啊的,想着法儿找茬儿,老怕爸爸在外面有…,唉,你这是何苦呢!”蔚槐想上来试图拉他的母亲,但蔚母一挣扎,他的手落空了。

“什么?我闹事?我找茬儿?你也浑了心了!先前,你是吃着妈的奶水还认得我这个妈,现在你长大了,娶了老婆了,就只有老婆和你老子了!妈?你叫我妈?你想想你做的一些事,你眼里哪里还有妈啊!”蔚母尖刻地。

“你混蛋!你愚昧!你这个小女人糟糕透顶!你——,拿来!”蔚父气急又一脸凛然不可侵犯的样儿。蔚母的泪水没有打动蔚子祥,相反她的糟糕透顶的诉说更增添了他的恼气,他几乎是恼羞成怒地勃然大喊着一面骂着,一面把手伸到她的面前,“拿来!”

“哼!”蔚母乜斜着眼,不屑地蔑视地剜他一眼,慢慢地把相片撕成两瓣,再由两瓣凄凄惨惨地撕成了四片儿。

“我自个儿的像片还轮我撕呢!还轮不到别人呢!”蔚父说着就冲了上去。

“啪啪啪!”几声清脆的耳光响起,蔚母捂着被蔚父打过耳光的脸,披头散发着向蔚父撞去,但被蔚槐死死抱住了。她挣脱不得,索性就地一坐嚎啕大哭起来:“你们这是欺负我啊!小的抱着我,老的打,你们…你们这些丧尽天良的,整日伺候着你们,洗衣做饭干清洁,你们倒打起我来了!一个个忘恩负义,我怎么就是这样的命!你们要嫌我碍事碍眼,不如把我打死算了!”她摇摇晃晃地要站起拚命,被三个女儿连说带劝死缠赖磨地拖住了。“你们这些赔钱货!你们这些没用的东西,就知晓着死拖我让我吃亏…”

她唠唠叨叨地怒骂开了女儿们,把一肚子的火和怨气都撒到她们的头上,说着,用脚使劲揣了蔚槐一下,蔚槐哎呀叫一声,一副哭笑不得的样子,但没反抗,只是说:“妈,我又怎么你了?你踢我干嘛?”

“你们滚蛋吧!你们这些不成器的东西,吃里扒外的东西,你们的良心都让天狗吃了!”蔚母恨恨地骂着儿子。

正在这时,却听门外咣咣当当的敲门声。原来,是他们吵吵的敲门声惊动了邻居,邻居好叫驴、西苫奶、石头大爷、瞌细奶、高梁奶、丑妮子、好好叔和二爷dui实在被吵得烦了,就来敲门禁音。

蔚家一家人心情灰败地萎靡着,谁也没吱声。

可一家人呆在院子里不做声,门外那声音便一直响个不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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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日吧,蔚子祥不在家,范冬花也不会这么大吵大闹的扰得四邻不安,既然今天这么凶,那么事儿肯定蹊跷,至少说明蔚子祥是在家的,若不,这个架还是吵不起来的。

你还别说,这事大家猜对了一半,但是令一半却没有猜对,范冬花所以跟蔚子祥吵,不仅因为他的常年不归憋气而吵,而且因为蔚槐的婚事——儿媳到底是情敌林叶儿的女儿,上辈子弄了那么一个不愉快,下辈子看来也是枉然了,她范冬花这辈子就是这样的命,在老的手里她活得憋屈,儿子的手里活得也没有舒舒畅畅,到了儿媳手里,她更不是扯淡么?

但是她的心事大家哪里知道啊!大家就知道她叫嚷个没完心里烦,所以不约而同要擂门。

那院门所以关闭,蔚槐他们也是怕左邻右舍听见了笑话而不得不为之,现在看看不行了,于是蔚槐转身开了门,却又铁塔般站在门口不动。这几位邻居看看蔚槐没有相让的意思,就说:“你们家这是怎么啦?吵吵个没完。”

蔚槐一只脚搭在门槛上,一只手搭在门框上,满脸恼气:“我妈,除了我妈还能有谁能那样,想叫就叫,想哭就哭,已经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

在大家的感觉里,范冬花和蔚子祥已经好几年没有吵过什么架了,这次不知为什么又吵起来了?

瞌细奶直着她那小小的脑袋,歪着她那纤细的身子,细声细气说:“槐子啊,是不是你爸还在?”

蔚槐心事重重地说:“是啊!但看样子要走,家里哪里还能留住他呢!”

瞌细奶想得到的答案有了谜底,细声细声又说:“怪不得呢!他们真是一对少见的人,一对冤家,不见面没事,一见面就吵吵个没完,相互见不得。”

这个,蔚家的姐妹都知晓,蔚槐年龄大点,更是什么也清清楚楚,只是不愿问出一些真实的一些事,怕丢人。

蔚槐情绪低落地说:“我爸你妈一辈子就是那样,见面很少有好脾气,有时,他们看似好脾气坐在一块儿谈话,你才走开,他俩就又吵开了。”

西苫奶这辈子没有跟人这么吵过架,看到夫妻两人恶吵个没完感觉滑稽,所以口气里带着不解说:“那么大的人,怎么像小孩子,说翻脸就翻脸。”

“可不是。”

丑妮子婶在南街上生活了大半辈子了,虽然断不了和人背后嘀咕,但也没甚和人吵过架,在她的记忆里,这个地带就数范冬花家吵得架多,所以看着蔚槐低着个头,沮丧的样子就说,“自从我来这儿,冬花就是那个样子,子祥一回来,准吵架,没有不吵的。子祥先是经常回来,后来,就不甚见了,一年难得回来几次。”

高梁奶嘴笨人拙,这辈子据她说没跟人吵过架,大家吵架她也是心烦意乱说不了话,而且说了话有时还起反作用,她知道自己的能耐,所以遇到吵架的事她远远就避开了。这时,她站在其它人的背后,在门口来回边走边说:“冬花和子祥不对劲的很呢,象绳子栓着的一对牲口,互相看着不顺眼,来不来还摞蹶子,你踢我,我踢你,吵成一团,把孩子们都惊得成了疯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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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话才说完,却听她的老伴——那位石头大爷不满地地她说:“你就不要这样说他们了,那有你这样说人?子祥是我们蔚家的骄傲,我看着他长大的,我还不了解子祥吗?子祥,这孩子就是有点脾气倔强,其实,他的心肠可好呢!”他说着又把目光扫向好好叔,“子玉,你说是不是?”

老好人梦有财平日也是不大言语的一个人,别人一说什么他说是那句话“好好好”,说来说去成了习惯。这时听石头大爷问子玉,他呢,正站在子玉的后面,子玉还没开口他却搭腔了:“好!好!子祥就是一个好人,我们从小就在一块儿玩,他呀,脑子可好用了,学什么也是机灵机灵的。听说,子祥现在已经升成什么队长了——真是一个好人。”

二爷dui说:“你这个人,老是好好的,干嘛要那么说,我听着听着,感觉别扭:子祥升了队长就是一个好人,不升职就不是好人啊?”

老好人梦有财又说:“哪是哪是!”

好叫驴是二爷dui的死对头,两个先是一对朋友,好着好着,因为一件事翻脸了,翻脸了两人就不大说话了。

可他听二爷dui这样说,就替老好人梦有财打抱不平,他说:“咱们的老好人就是那么一个人,他那样说惯了的。别说着子祥又扯到梦有财!”

瞌细奶是二爷dui的老婆,知道二爷那个嘴老是把不门,还好责怪人,就说二爷dui:“你这个人,怎么又说别人?咱自己的人,知根知底,不用说了吧?一辈子的人了,你怎么老是盯别人的缝隙,还是那样老惹是非!”

她的话无疑说到好叫驴的心坎上,他看了二爷dui一眼,嘿嘿笑了。

二爷dui的脸上却似小虫子在爬,他冲着老伴瞌细奶,没好气地说:“你少扯蛋!你们这些头发长、见识短的人,少在这儿瞎掺和,你们懂个屁!”

瞌细奶听二爷dui这样教训他,不满地转了身,说:“你看你看,你那脾气又来了。”说着,也不理子祥和冬花吵架的事了,抽身走了。

几个人叨叨着,似乎忘了刚才大家敲门的原因,高梁奶却没有忘,她探着身子向门里张望,又听听,才说:“槐子,你爸和你妈好象多少日不吵了。今日,为啥又吵起来了?”

蔚槐今天早上就晚了,听到他妈在院子里吵嚷嚷的,起先不以为然,还以为他妈心里有怨气,发泄发泄也就过去了,谁想到他妈一叨个没完,还扯上一些不该扯上的事,说了一些不该说的事,把他弄得也是怪迷茫的。

他搔搔头,说:“我也稀里糊涂着,不知什么时候,他俩就吵起来。我妈嘴碎,我爸嫌烦,说着说着两人就干架了。其实,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事,都是一些吃饭、花钱和说话,哪一条意见不统一,两人就搅着一团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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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搔搔头,说:“我也稀里糊涂着,不知什么时候,他俩就吵起来。我妈嘴碎,我爸嫌烦,说着说着两人就干架了。其实,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事,都是一些吃饭、花钱和说话,哪一条意见不统一,两人就搅着一团吵了。”

西苫奶是精明的一个人,一些糟事向来躲避着,一些糟话别人说了也是凑着热闹看听,她呵呵笑了,说:“这个,知晓。”

丑妮子婶和西苫奶住在一个大院里多年,两人虽说有时背后嘀嘀咕咕说着各自的不是,但是大家面前还能过得下去,一个脸面问题还是维持得较好。

她把两手插在腋下,附和也说:“一家有一本难念的经。这子祥和冬花的经也难念,两人象一对敌人,见面就吵。”

西苫奶看吵架风波平息了,就说:“反正两人已经平静了,让他们两人好好想想吧!我们还是不进去,进去就显得脸长嘴长,说不定平息下来的事,因为我们的瞎搅和,反而把事情弄得更糟,我们…我们还是各自回家吧!”

她这样说着,看看在场的人,漫不经心就返身走,还说:“他们两个反正是闹惯了的,两个人是一对炒锅里的咯蹦豆,遇到有火的事儿就你也跳我也叫,不闹一个人仰马翻,那里能罢体呢?你们也不是不知道。”

蔚槐听着大家对父母的评价,心里不是滋味,又看着大家要走,于是放弃了原有的想法和做法,主动拘留他们说:“不碍事,你们劝劝他俩也好。”

西苫奶走了几米远了,回过身说:“赶明儿再劝。他俩好不容易平息了,再劝,就又惹起他俩的火来了,我们还是不进去为好。”

大家听她这样说,也陆续着告辞了。

这时的蔚彩和蔚霞,看母亲躺在屋里不做声,于是知趣地钻进厨房里,叮当叮当做饭去了.

蔚槐拉开门,看着南墙有人蹲着就走过去。

瞌细奶和丑妮婶看着他出来,都和他打招呼,问他吃了没有?

蔚槐摇摇头,叹了口气.

大街上,好叫驴大叔还在街上端着饭和人们瞎聊。

好叫驴大叔姓郝,因为天生一副好嗓门,说话、骂人时嗓门也特别高,所以他一开口,总会让人刮目相看,他的气势足能吸引所有人的眼球与听觉。

郝叫驴有那大嗓门,所以他骂人是骂人的气势,训人时还是骂人的气势,就是说话时也是骂人的气势,就连那吃饭还稍微带着点儿。。

并且,他还有一个嗜好,养甡口,骡、马和驴总要养那么几条。

也许感染了他那急渣渣的脾性,他大发雷艇时,他养得哪些形影不离的牲口也会齐鸣,似乎响应他。

他经常这样拿着高嗓门叫来叫去,养得牲口也这样叫来叫去,所以,有人给他起了一个绰号:好叫驴。

旧名跟新名差不离儿,只是把郝姓改头换面换成了好姓。

现在,他蹲在哪儿对哪些熟人说:“不养好牲口,不象庄稼人。”

一会儿,他又端了一碗饭,站在暖洋洋的南墙底说:“不养牲口,活成糗一个了,连自家的地也犁不了。”

熟识的老家伙赖皮稀看着他好笑,嘻嘻哈哈笑着伸手要摸他胯下的那东西,说:“这是一个好糗。”

好叫驴躲过了,说:“别闹!你这个不是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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熟识的老家伙赖皮稀看着他好笑,嘻嘻哈哈笑着伸手要摸他胯下的那东西,说:“这是一个好糗。”

好叫驴躲过了,说:“别闹!你这个不是人的!”

说完,继续吃饭.,稀里哗啦,声势浩大.

赖皮稀又较为斯文地拍拍好叫驴的肩,说:“你还别说,这个家伙还真是一个好糗,一点儿也不含糊。”

引来围观者一阵大笑,蔚槐也笑了。

那好叫驴没笑,却正正经经睁着眼看了一眼赖皮稀,说出一句让人都意外的话,而且是干干脆脆的:“总比你强。”

赖皮稀哂笑一声,并没有因为好叫驴揭了他的短弊而沮丧,而怪罪人,用一根竹签剔着牙,说:“其实,那事也不怪我。”

好叫驴呼噜呼噜吃完饭,笑绵绵地含了一支劣质烟,意味深长地也嘿嘿笑两声,很受用地反击赖皮稀,说:“不怪你怪谁?谁象你,养着一个烂糗,病焉焉的药罐子,下不了地,还把老婆也弄丢了。”

赖皮稀的伤疤被他狠狠戳了一下,但他也不恼,他懒洋洋地伸了一个懒腰,白着那张蜡黄的脸,说:“我成了这样,反正已经倒霉了,女人要去,就让人家走吧!省得整天呕气。”

一时,大家看看他都没有了声音,一股很沉重很萎靡的气氛流荡在他们中间。

“真成了一个烂糗了。”

但瞌细奶和臭妮婶互看一眼,又看看大大咧咧的好叫驴,互相都叹着气,神色里满是对赖皮稀的同情,悄悄说:“可怜!”

“人不中用了,什么都留不住,别说老婆孩子,就是牲口也留不住的。”高梁奶捶着背说:“赖皮稀有个好身体就好了。.”

好叫驴却吸了一口烟后,只顾闭着眼休憩去了。而后,又说一声“烂糗””端着碗回去了.

蔚槐才回去没一会儿,就听见东边隔壁的好叫驴在叫骂。

江惠如才来几天,不知谁又惹着他了,他这样叫骂!但蔚槐知道,这是好叫驴大叔的习惯。

他叫唤着,驴肯定会叫唤,而且先是一个驴叫唤:咴…儿!咴…儿!但没一会儿,却是几头牲口都这样了。

果然!

江惠如听蔚槐进来,悄声问:“你家东边的这户人家挺有意思,养着那么多的牲口,他叫,驴也叫,是不是人们叫那好叫驴的那个?“

蔚槐哈的一声笑了,说:“你猜对了!他,就是那个绰号,自打我记事起,他就是那个绰号。”.

而且他还知道,他在大队里还挂着一个什么闲职,他爱打理牲口,却不愿做家务,在家总是做甩手掌柜。

江惠如想到人们津津乐道好叫驴的一些怪事,比如,脾气大,鬼点子多,什么粗话都说出口,就说:“我很早就听人们说这个人,故事一串一串的。”.

蔚槐知道好叫驴经常跟人干架,在村里有口皆碑,要不,这个“好叫驴”的绰号也不是白赚的,于是说:“我们这一片都是那,好象吵架的风水都到我们这儿了,都是一群凶神恶煞,!东边是好叫驴大叔,西边是二爷dui,中间是我妈,多住几天,你就会发现很多让你哭笑不得的事,这凶神恶煞也不止一个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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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

江惠如听蔚槐进来,悄声问:“你家东边的这户人家挺有意思,养着那么多的牲口,他叫,驴也叫,是不是人们叫那好叫驴的那个?“

江惠如却忧郁着没啃声。

范冬花和蔚子祥生了气,骂了一会儿,哭了一会儿,气恨恨出去了。.

江惠如的心里却不能平静,她把自己包裹在寂寂的小屋,静静地忍受着这个新家庭带给她的不适,带给她的苦恼和酸酸东西——或许那就是生活的原滋原味了。她傻傻地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