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赖皮稀听了气戳戳的,也不看二爷的神色,一改刚才的笨嘴拙舌,立马回嘴说:“能有什么事?还不是蔚家的一大摊屁事,一个窝里的,相互帮着,倒要做弄…”

江惠如听他一肚子的不满与不快,就扯开话题:“赖皮大叔,你说什么呀?别说啦,我听不懂。”

“看看看,到底你们一家是近亲。”那赖皮说,“怪不得别人说话要吃亏,你们互相包庇着…”

江惠如听了,说:“这是那儿跟那儿啊!蔚家怎么就包庇了?我才出来,蔚家人也断不了吵架啊!”

江惠如听不惯赖皮稀说,忍不住搭腔说。

江惠如才说完,那二爷dui就接上话茬。

二爷说:“赖皮稀,你想说什么就说什么吧!我们是一大家族,但也有处得好的,还有闹翻的。你看,我和那好叫驴就是一对冤家,水火不相容。早些年吧,我们家是富人,吃不完的美食,穿不完的绫罗绸缎,花不完的大把大洋,可是那蔚大通一家是个穷光蛋,就是那么眼红,那么嫉妒,只是没有机会。后来,新政府建立了,都是一家人,他老子就要说我们剥削,真是天大的笑话!我们剥削谁了?不就是凭本事挣钱吗?那个蔚大通更糟糕,又说我们为富不仁,还在土改时发言,要瓜分家产——这也是一家人么?是蔚姓一家会做出别人做不出的事么?”

“人家不姓蔚,人家姓郝。”别看赖皮稀整日和那好叫驴瞎说,那好叫驴要奚落他,但气他恼他那样是真的,但赖皮稀还是挺佩服那好叫驴的,起码,那好叫驴有个事儿直帮人,还有,那人别看火渣渣的一个人,但没有害人的心眼,而且帮了人也象没帮——不要人领他的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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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那好叫驴的个性就是那么急急燥燥又毛毛草草,常做一些后悔事,比如,他三句话和人说得不对头,就瞪眼竖鼻,还要火渣渣骂人,甚至打架。但没一会,他就后悔了,又是给人赔情又是给人道歉,把别人弄得都不知说他什么好。”

“那是蔚家的一个野种。”二爷dui对好叫驴素来不感冒,甚至说起他来他都反感厌恶,想起早些年结的仇怨,就翻出早些年的老底儿。当然,这老底儿是那好叫驴对不起他家,就说,“我们蔚家除了他,何时出过一个窝里反的人?他爹一死,没有几年,就认了那面的人,还把姓氏也改成了郝姓,养了那么一院子的骡马,真是地地道道的一个好叫驴,整日牲口似的叫。”二爷愤恨地说。

江惠如有点反感别人挑拣过去的不是,有心说服那二爷,于是站了一会儿,打劝他说:“二爷,过去的事就别提了,大家住一条街,都是邻居,出来进去见面,远亲还不如近邻呢!”

二爷却气哼哼地说:“近邻?什么近邻!那家伙一头反骨,他那里讲什么交情!除了会窝里反,什么也不会,对别人比对自己人还好,对别人也没有反水,对自己人倒要打小报告,瓜分财产,你说这是人干的事儿么?”

那赖皮稀听二爷dui把矛头指向那好叫驴,心怀悱恻地看了看二爷,低头不响了。

那江惠如却有心把他们的矛盾化解开,不要再这么背后嘀嘀咕咕扯下去,说:“二爷,人啊,就是这么着,在一块儿啊,总要磕磕碰碰的,那是小事,心里别难意了,你们也是一个老爷爷的曾孙子嘛!你们小时肯定经常在一块儿玩过,就是那样年纪大了,肯定也在一块儿呆过,遇到事儿想想两人在一起好事,心里不就宽慰了吗?谁也是这样的,人无完人,金无全赤,二爷,你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二爷dui不响,江惠如的话却一下说中了那赖皮稀的心思,他哈地一声笑了,说:“可不,人啊,谁也有缺点,关键是看人的优点,想想别人的优点和他交往,他的缺点就没了。”

江惠如听那赖皮稀附和她,又说:“人啊,就是那样,谁也有缺点,谁也有优点,只看着别人缺点,就会出问题。”

那赖皮稀却是一门心思顺着她的意思,却又想尽办法要绕着弯儿说那二爷,于是反篡了江惠如的本意,又硬生生把二爷的缺点也扯进去,而且又经过大脑里的自我加工,他这样说:“可不!人啊,什么进候都应该把眼光看远点,只看到跟前的几个人,老揪着别人的过去不放,那能行吗?”

二爷dui听了,一下警惕起来,猛地回过头来,却反驳他,说:“什么话!我揪住你的那些不是了?”

赖皮稀想想二爷平日的那个吝啬与苛刻,经常当面剥斥人的错点,好象他清高成什么似的,于是他也有点看不惯他那样的做法了。

赖皮稀吭吭几声,终于又说:“二爷,我给你提个建议,也是我给你的评价,二爷你啊,其实是心眼儿太重,太多,老挑剔跟前的几个人。”

二爷听了赖皮稀给他的评价,很是不满,就象刚才赖皮稀听到他给的评价那样,一下子反跳起来,把那江惠如和赖皮稀都吓了一跳,以为他要生气。可是,他站起来呆了呆,恰如其分地说是那二爷调整了一下坐姿——他还是坐下来,冷冷地对赖皮稀说:“你这个烂糗,少扯你娘的蛋!老子喝的小米比你吃的奶都多,什么时候轮到你教训我了?”

赖皮稀说:“你这个人,也是,只允许你教训人,不允许别人教训你啊?”那赖皮稀说着说着竟不呐呐啃啃了。

“我教训你什么?你说。”二爷咄咄逼人地问。

在二爷的心目中,他刚才只是给他赖皮稀当面提了一点建议,何其谈得上教训,所以,他忍不住要质问。

“你这个人真是健忘,刚才还说我迷迷糊糊的人儿,看着迷迷糊糊的世界,做着迷迷糊糊的事儿。你说,是不是你说的。”

二爷一听那赖皮稀翻起了底儿,翻起眼皮更不乐意:“我这样说说怎么了?那就是教训你了?”

“那我说说你们嫂子和小叔亲又怎么了?”赖皮稀不甘心地问。

二爷气急地大声吼,三根山羊胡子都被气得飘了起来,“那不一样!”

“怎么不一样了?”

“性质不一样!你说的话是变质了的,根本是两回事。”

赖皮稀却不以为然的说:“不一定吧!我还觉着是性子一样的话呢!”

二爷哭笑不得的样子,说:“哪里有你那么说话的?你真是昏了心了!你不仅瞎说我们叔嫂亲,你还瞎说我们嫂子和小叔合穿一条裤子,你这是什么话?!赖皮稀,你和你嫂子才合穿一条裤子呢!”

赖皮稀听了,好半天不会应答,后来又说:“我说那话是被你逼出来的。”

二爷看他那样,知道和那赖皮稀再说下去没有什么好话,也纠缠不清,就说:“我懒得理你!”

赖皮稀听了,却摊摊手,耸耸肩,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儿。

二爷有点生气地说完,面向江惠如,用无奈而又沮丧的神情看了赖皮稀一眼,说:“侄媳妇,你评评理儿,你听刚才他说什么了?我和你大奶坐在这儿,我说了一句他糊糊涂涂的话,你大奶也附和了一句,你猜这个烂糗怎么说?”

江惠如不明原末,摇摇头,笑笑,说:“我才出来,什么都不知道,那里会猜出你们说什么话!”

那二爷却学着那赖皮稀的口气,重复赖皮稀的话说,“谁不知道你们是一家子,你们一家亲,是吧?你们一个小叔,一个嫂子,合着伙儿来做弄我,你们俩亲,你们俩亲吧是吧?还亲死你们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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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亲死你们呢!你听,一个小叔,一个嫂子,让他说成这样,那是人话么?”

江惠如听了失笑得不行,就哈的一声又笑了。

二爷说完,用不满的语气说:“你瞧,这个赖皮稀!猪狗不如的话也能说!赖皮稀啊,我问问你,你们家就这样乱配么?”

二爷那认真追究的样子象一个孩子,逗得江惠如笑了起来,说:“你俩啊,就为这几句话斗嘴顶牛吗?瞎开玩笑,用不着这样啊!”

那赖皮稀本来是尴尬着的,听她这么着有缓和的余地。她这句话确实把二爷心中的追究的认真事变成了一桩马糊事,立即喜笑颜开的样子,附和着江惠如,又有点央求地看着二爷说:“侄媳说的对,刚才是开玩笑嘛!开玩笑!开开玩笑不行吗?二爷,你说对不对?”

二爷还是不满而恼恨恨地:“对,对什么呀?对你个屁!”

赖皮稀还想着二爷对他糊糊涂涂的评价,感觉自己委屈,可他看到二爷揪着他刚才的话不放了,于是抬出那事来揶揄着对付他,说:

“肯定对!二爷,你说我,我也说了你,咱们俩的话啊,咱们俩的事啊,就谁也不用计较,你心里不用生气,我心里也不用恼,我看就这么扯平了。”

“扯平?狗屁!”二爷拍拍屁股,这一次可真的要走了,“哪有你那么说话的?什么嫂子和小叔亲,亲死你们,什么合穿一条裤子,有你那么说话的吗?能扯平吗?真是笑话!你这个赖皮稀,嘴里吃屎了,我就说了一句你糊糊涂涂,你就…这样报复么?真不象话!”

他的脸上是一副义正严词的得理样子,还有点受屈。

赖皮稀嘿嘿笑了,感觉自己说的也有点过份,看着二爷不好意思地说:“二爷,你看,我说那话,也是被你逼的嘛!”

“什么逼的!呸!”二爷哭笑不得唾他一口,“那有你怎么说话的呢?”

二爷一口唾沫飞了过来,那赖皮稀用手把头一挡,嘿嘿笑成一团,喘成一团,而后又逃之夭夭了:“二爷,说好了的,咱们啊扯平了!”

“扯平你的屁!”二爷骂着骂着也笑了,无奈的,还带着被气乐的感觉。

看着远去的二个人,江惠如笑弯了腰。

“二爷,你们这儿的人,真逗。”江惠如笑得喘着气说。

天刚麻麻亮,枝上的鸟雀就开始雀噪,江惠如就在啾啁作响的聒噪声中起床了。

其实,她不起床也不行,她肚子里的孩子弄得她难受,她躺在床上横躺侧躺就是睡不舒服。

虽然她轻手轻脚的,但还是把蔚槐惊醒了,他睁了一下眼,又闭上眼问她:“起这么早干么,多睡一会儿嘛!”

江惠如附在他耳边,小声说:“你睡你的。”说完,穿好衣服走出去了.

打开院门来到大街上,江惠如却发现自己起的还是不够早,因为高梁奶已经在街道上锻炼身体了。

高梁奶锻炼身体既入神又专注,全然没发现什么大活人出来似的,看到江惠如出来还不吭声儿。

高梁奶伸伸胳膊弯弯腰,然后又一撇一撇来回走着。她那动作,说军人拨军步吧,不象;象锻炼身体身体吧,她那动作又僵又硬,却没有一点柔和样。

但她一个人炼得却极其认真,别人看了却觉滑稽。

高梁奶撇的样子也很特别,撇过去,要好久才能收回来,使人想到那个词:僵尸。

而且,江惠如发现,这个高梁奶每次到了好家驴家的煤堆前才撇,那样子,象看煤堆又象掩饰着什么。

那时村里,不象城里人会养身,村里人一大早都会到地里忙活作务庄稼,在田间地头,很少有锻炼身体的人。

江惠如看着高梁奶那样锻炼身体,觉着怪有趣,不好意思打扰那高梁奶,高梁奶也不愿搭理她。。

江惠如站在大槐树下正看着,心里兀自叽叽咕咕好笑着,却听门道里咳嗽一声,出来一个人,对着高梁奶的身影说:“老婆子,又鬼抽筋了?”

江惠如一看是丑妮婶,笑笑,赶紧和她打招呼,说:“婶,早啊!”

丑妮婶对她笑笑,又朝高梁奶呶呶嘴,说:“老婆子,每天早上鬼抽筋啊!怎么一天也不误!我起了五个大早,你就五天鬼抽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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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听这话说的。

高梁奶听了,一点儿也不恼,回过身来却嘿嘿笑了,低声说:“你妈才鬼抽筋。”

说着,继续鬼抽筋,从容不迫的样子,好象这片天是她的,这片地也是她的,而她在这片天地里想怎么鬼抽筋就怎么鬼抽筋。。

高梁奶鬼抽筋完了,又莫明其妙地收起街道上的烂柴朽棍,把它们收拢成一堆,看着它们,不知为何,她摆动一下脑袋,说:“正好生火。”

说完,在别人莫名其妙的目光中径自蹒跚着去了,其实,说高梁奶蹒跚也不对,高梁奶的脚步很稳健,只是走路有点向一边倒罢了。

“准备给你家的硬好汉做饭?”丑妮婶看高梁奶不吭声,只好寻着话问那高梁奶,高梁奶却象没听见似的,头也不回。

看着远去的高梁奶,丑妮婶笑了,说:“把硬老婆也给惹不高兴了,呵呵,又没好话了。”说着问那江惠如,“你起的这么早也是锻炼身体么?”

“不是。”江惠如轻轻地说。

丑妮婶看她怯生生,文静静的,还要问什么,却用鼻子一吸,哎呀一声大叫,直叫饭糊了,不打招呼就跑回去了。

江惠如从外面晃荡回来,才打开窗户,就看到西院那边浓烟滚滚。

好家伙,那浓烟一股一股往上翻着,把东院的天空遮着不算,那烟,还张牙舞爪着,借着东风势如破竹般掩杀过来。

江惠如只好把打开的窗户又重新关上了。

她被浓烟熏得打了几人喷嚏,阿——嚏!阿——嚏!

“这事怎么搞得!”江惠如吸溜着鼻子,有一股浓浓的烟火味直冲鼻孔。

她踮起脚望望西院,虽看不到什么,但她知道高梁奶的厨房低矮,那西院里肯定呛得更是喷嚏连连。

果然,二爷dui的喷嚏很响很亮地悠了过来。

“阿——嚏!阿——嚏!——嚏!”

“阿——嚏!阿——嚏!——嚏!”

二爷的那个驴响鼻在这巴掌大的天幕上空,和着那浓烟滚滚出奇地响着,一阵一阵,一股一股,那噪音的贝分也是不小的。

二爷一连打了三十个喷嚏还没有停歇下来,他那样子,似乎骑上一匹脱缰而又疯狂的野马,不由他性儿了。

终于,他打喷嚏打得没有了那份内有的胸力,眼泪巴巴而又上气不接下气地跑过来,对高梁奶说:“大嫂,你的那烟也太浓了,能不能…阿…嚏!能不能拉点…阿…嚏!好炭呢!图省几个钱…阿嚏!”

高梁奶也被烟火熏得眼泪巴巴,她打了几个喷嚏,简捷地说:“就好。”

说着抹一把脸,脸上黑乎乎的,提着炭盆出去了。

二爷喷嚏连连着,又急渣渣着不知该怎么办的样子,阿嚏着去了。

高梁奶站在好叫驴煤堆上拣炭时,恰遇江惠如出来倒垃圾。

高梁奶的眼里象没有看见人似的,一块一块拣着那炭放到盆里,自言自语着说:“火灭了,正好用炭。”

正这样说着,好家驴那个院子里的“六月鲜”也出来了,她看高梁奶又那样寻寻搜搜着什么,高梁奶的毛病她是知晓的,所以她朝高梁奶撇撇嘴,一点轻蔑浮在她那丰韵已失但仍不失当年丰彩的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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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天乱抓挖!”六月鲜笑话她。

乱抓挖可不是一个好听的词儿。

高梁奶不爱听这个,她黑着那张沟壑纵横的黑脸,不服气地揭六月鲜的根底儿,却又不指名道姓,就是那种指桑骂槐的说法,她说:“我抓挖,还没乱抓挖男人呢!?”

六月鲜听了,在她的心眼儿里以为是说她,村里人谁不知她和那个叫任鹤明的好事?只是大家当做六月鲜的面不好意思说罢了。

但别人不说,并不意味着她高梁奶也不敢说。

也难怪,这件风流韵事可是妇孺皆知无人不晓的啊!

六月鲜听高梁奶这样说话,她的脸霎然变色,一变色就失去了脾性,话里就带了没好气的意味,她说:“石头家的,咱们明人不说暗话,你给我说清楚点,谁乱抓挖男人?”

高梁奶说完了才觉自己说的不妥,但又无法解释。有些事能解释,有些事是不能解释的,越解释越是涂鸦。她听了六月鲜的质问,愣了愣,想想,自己还是有点气燥了,但谁让六月鲜揭自己的短儿呢!

说出的话就象扑出去的水,高梁奶深知,她再有多大的本事也无法挽回那些气头上的失言,只能悔恨自己的嘴说话太寸了。她面对六月鲜的质问,想迷迷糊糊蒙混过关,于是她嘿嘿笑了,脸上是一副装聋作哑的样儿:“你这个人,也是,我说我没乱抓挖男人,有什么不对的?我这辈子就是这样,不能说别人,说说自己并不妨着障着谁。”

六月鲜是一个心里极细的人,听了还是觉着不对味儿,就紧追不放地反驳他,想挽回自己的一点尊严,说:“你是迷糊三岁的孩子呢!你以为我听不懂吗?”

高梁奶想不到六月鲜和她较起真来,心里不高兴了,但高梁奶的说话机智还是比别人高胜许多的,于是高梁奶又说:

“听不懂就不要听,我也没让你听。”她说着还擦擦脸,不想一下擦成一个包公脸,一道黑来一道黄,底纹泛滥难看的厉害。

其实,高梁奶那一股汗水和被一阵烟雾熏成的地图似的黑脸本来就滑稽,这么一擦显得更滑稽了。

“你这是说话呢,还是放屁?”六月鲜本来就脾气不好,听出高梁奶的味儿就更气恼了,只见她的胸脯起伏着,那胸膛里好象正酝酿着一阵气股股的风雷,随着情形就要爆炸,就要掩过来冲过来。

高梁奶一看势头不对,自己是软和惯了的一个人,但又不甘心那六月鲜咄咄逼人的气势,于是这样说:“你说我是说话就是说话,你说放屁就是放屁。”

高梁奶狡黠地说着,拾起炭盆,象小偷似的溜走了。

这时的二爷dui跟在高梁奶的后面,阿嚏阿嚏一个喷嚏连着一个喷嚏打着,听高梁奶这翻解释,不由逗得失声要大笑。但两股气儿使一心窍,一笑,却又岔气了。

这下,弄得他更是不得了,那要命的咳嗽又上来了。

一霎时,他成了一个又打喷嚏又咳嗽连连的人。

但他听她俩这样拌嘴,还想打劝几句。他摆了一下手,吭吭半天,抬起头想说什么:“你们别争扯…”

别人等他下文,他却阿嚏一声,什么都说不出来。

你看这事闹的。

这下,二爷dui不该来的又都来了,眼泪巴巴,眼睛红红的,打着喷嚏咳嗽连连,他的毛病都勾出来了。

范冬花打着呵欠走出来,象昨夜没睡似的,没精打彩着,慵慵懒散着,她看到儿媳妇也在大槐树下,没说什么,随口却说:“今儿早上,早饭还没做呢!”

江惠如看婆母过来了,心里就无由得生出一些怯意,悄悄看了她一眼,赶紧抽身,说:“妈,我已煮好饭了,我再做一点干饭。”说完,进院了。

范冬花鼻子里哼了一声,再没有多的话语,只是斜斜地看了她一眼。自从这个儿媳妇娶进家门,范冬花向来没有主动和儿媳妇说话的习惯,虽然媳妇当面也是叫她妈妈妈的。

媳妇江惠如也象知晓她在范冬花心中的地位,一般也不大吭声,所以她偷偷地看了范冬花一眼,自个儿悄无声息进院忙去了。

范冬花站在那儿左顾右盼,不知刚才发生什么事,对大家说:“咦,怪了!今天早上,没有人见高梁奶鬼抽筋。”

丑妮婶哈的一声笑了,有点嗔怪地说范冬花:“那是你出来迟了,那老婆子啊,早就鬼抽筋完了。”

六月鲜看范冬花出来了,想把刚才遇到的事想说一说,毕竟是经常见面的几个人,她有点看不惯高梁奶的那个不自理样儿。再说,高梁奶的那个脾性儿她也不欣赏:什么嘛!经常要小气,还好讨人家的便宜,东抓西挖,自个儿抠,还要抠别人。

于是六月鲜说:“刚才,那鬼抽筋又拿了好叫驴的炭生火。那人,整天东抓西挖,还不让人说。谁不说她,谁是好人;谁说她,她就直鼻子瞪眼,跟个凶神恶煞似的乱瞎说…”

那高梁奶虽然是笨笨的一个人,但人缘儿挺好,她这样说,范冬花却不大理会那个六月鲜了,却对丑妮婶说:“丑妮啊,你今天早上又遇上高梁奶锻炼身体了吗?”

丑妮婶嘿嘿地笑了,说:“那老婆子的样儿有趣极了,我已经看了五个早上,今天早上是和你媳妇一起看的。刚才做饭,想着她有趣,就又跑出来看,不想,她倒鬼抽筋完了。

209

丑妮婶看范冬花半信半疑的样子,说:

“不信,你明天早上出来看吧!那老婆子…哈!看了能笑破你肚子。”

两人这样说笑,那个六月鲜却不笑,嘴上闪过一丝不屑。

但六月鲜听两人这样说高梁奶,心里还是扫不去对高梁奶的坏影响,高梁奶的坏毛病在她心里是根深蒂固的,于是,她手里做着活计,鼻子里冷哼,不满地说道:“她那样儿,拙得什么都不会做,除了鬼抽筋就是东抓西挖,她能有什么有趣的事儿?她要能成一个料儿,猪头插一个葱也能成大象,要不,怎么叫她笨高梁呢!”

她这样说着有点忌讳地看着远处背着手转悠的二爷。

她和二爷家的瞌细奶处得还可以,而高梁奶又是二爷的亲嫂子,所以,她多多少少得顾着二爷的面子,让二爷听了她说高梁奶的闲话,影响不好。

丑妮婶却看看远处的二爷,又斜看了六月鲜一眼,笑了,说:“那老婆的黑武核厉害,把二爷的喷嚏和咳嗽一下制服了,二爷又要几天都不能驴响鼻了。”

六月鲜停下手中的活儿,说:“可不,二爷的那个毛病是天生的,那样打喷嚏就象打雷,已经一辈子了,午睡时常常被他惊醒。”

“这回,让他嫂子把他那毛病熏焉了。”丑妮婶附和着说,还偷偷乐得笑。

范冬花把丑妮婶的意韵大而扩之,嘻笑着说:“那样才好,老东西就得老东西来治,那高梁奶就是他二爷的克星,隔几天不治,二爷dui的那个驴响鼻就要泛滥成灾,冷不丁吓人一跳,象半夜里梦见鬼,那般惊心。”

六月鲜在旁边的石凳上坐了,想想刚才与高粱奶的争执与不睦,心里就满是对高梁奶的不满,她有点责怪那高梁奶说:“这个笨高梁也是,整天瞎抓乱挖,拿了东西也不说,和她打交道就得宽心,如若换一个人小心眼的人跟她近处,一天就得打十八架。”

六月鲜的话说出来,那范冬花心里不由把高梁奶的缺点和优点比较了一下,然后才说:“他高梁奶浑身的毛病可多了,整天就是她麻烦多,但那人不会跟人计较什么。”

丑妮婶平日和高梁奶瞎开玩笑惯了,做小辈的她无论嘴上说出怎么难听的话,但那高梁奶似乎也只记一时,当着丑妮婶的面给过红脸,但高梁奶只记一时,过后必忘,于是也说高梁奶:“可不,她那人做什么都是一塌糊涂,但她的心眼儿挺好,不记仇。”

六月鲜原本想说说高梁奶的坏毛病,不想,说着说着,别人倒说了高梁奶的一摊好,于是闷闷得没有了话,兀自用手绣着她的鞋垫。

阳春,正是万木复苏的季节,在絮雪纷飞的柳青中,蔚槐家院中的槐树爆吐出新芽,那槐香的沁香随着日移渐盛渐浓。那洁白如玉、淡雅如水般的花瓣儿在枝上悄悄孕育着,几天后乍然在风中又俏然开放了。

院中,空气中流荡着一丝丝淡淡的馨香——那是槐花特有的气味,那幽幽清香撩起人们心中的丝丝甜蜜回忆,也点燃人们的生活激情。

据石头大爷说,那槐树是蔚槐老爷爷的老爷爷在生第一个儿子那年种的,这附近的姓蔚人家都是一家,不过,那时是一家,到现在,细数已经有四五十家还不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