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老祖宗种这棵槐树的用意还有一层:那就是大家都是大槐树的移民,祖藉在山西..洪洞大槐树。

蔚槐出车走了三天,没昼没夜,这一觉,整整睡了一天,第二天下午时分,蔚槐才从酣然沉睡中完全醒过来。

他走出屋子,伸伸睡僵的胳膊和腰身,看着大家都在院子里坐着切土豆种,就说:“你们早啊!该吃饭了吧?”

他这么一说,大家都笑了,因为他一夜睡得死死的,连晨昏都颠倒了。。

蔚彩说:“哥啊,都什么时候了,还早啊!你都睡成二百五了!”

蔚槐却是一点儿也不觉察,打了一个呵欠,还恍恍惚惚说:“我才睡了一会儿,不觉就天明了。”

江惠如想想他睡在床上,一夜不安分,把被子都踢得翻了一个头,一次还把被子踢翻地上,就笑了,说:“你这个人真健忘,早上,你还和我说话来着,又睡了一个觉就忘了?”

她这么一说,蔚槐才醒转过来,自己也觉着好笑,说:“哎呀,我已经睡了一天了?天!我说嘛,我才吃了饭,怎么睡上一觉就饿了——原来,我睡得什么都不知晓了。”

江惠如听他说饿,就返转身,往厨房走去,回过头来说:“可不是么?傻睡了一天,自己还迷糊着不知怎么回事!你等着啊,中午的饭还热着,盛到饭里就能吃,我给你端饭去。”

蔚槐却象一个影子似的跟进厨房,边洗手边对江惠如说:“这日子啊,在家里就是过得快,还没有觉着是在家里,倒又要走。”

说完,他一个人钻到厨房里间稀里哗啦洗脸刷牙,收拾自己。

江惠如听他说到又要走,探过身子看着他问:“你又要走么?是不是以前也是这么忙?”

“是啊!”

“那你…”她有点担心地停顿了一下,“槐子啊,注意身体,在外面可要开车小心,别开快车。”

蔚槐听她话里替他操心,会心地笑了,然后又说:“今天晚上八点,我就得走。钱难挣屎难咽,什么钱也不好挣哪!赶明儿成了大款就好说了。”

正这么说着,却听西院里嘈杂一片,好象两个女人在西院高声大气地嚷嚷。

蔚霞侧着耳朵一听,说:“不好,西院里好象吵家了!”

范冬花听了,把手刨着的土豆种一丢,说:“我去看看去!这个子春也是,给你高梁奶特殊也不征求一下爱莲的意见,也不商量,什么事却私做主张,怪不得爱莲要和他闹。昨日,我就听爱莲叨叨,这一家几张嘴,喂饱也是难啊…”

说着拍拍手,又用围裙拍打一下身上的土就要出去。

范冬花以为程爱莲跟高梁奶婆媳俩吵架了,原来却不是。

210

原来,今年初春,程爱莲又生了一个三女儿,按村里计划生育的规定,三胎不允许,生了二胎就得结扎。这不,程爱莲生了孩子才二个月,村妇联主任鸡不宁就找上门来了,要她结扎。

按说,计划生育是一项基本国策,可村里人观念落后,一门心思就想生儿,而且在他们看来,没有儿子就象庄稼人没有耕地,没有耕地就没有希望。

所以,村里一些人想尽办法生儿子,偷着生,躲着生,总要生出一个带把子的才心满意足。

而且,男人生了儿子时,无论怎么扣怎么罚他也认了——儿子是江山,有了江山就不会绝种,就会继承他们一脉相承的事业,他们什么都不愁。

所以,村里人给那个管妇女生养孩子的妇女干部为"鸡不宁",因为她整日跑来跑去老给妇女结扎。

其实,人家那个妇女干部叫冀来银,她常年跑来跑去要妇女们搞计划生育,大家也是生儿要紧的,惹得大家心烦了,所以牢骚满腹就把冀来银叫成了鸡不宁。

冀来银找程爱莲的时候,程爱莲正和那高梁奶生气,免不了顶撞那高梁奶几句,挑一些高梁奶的不是,什么不管她的两个小丫了,什么有好东西也舍不得给丫头吃了,什么笨得什么忙都帮不上了。

那程爱莲嗓门大了,高梁奶受不了,可又胆怯程爱莲那狮子老虎的厉害样儿,低低地辩护了几句,说:“我是年纪大了,我哪里顾了那么多啊?”

那程爱莲的本来怨气冲天,听高梁奶这样说,心里越发气恼,一气恼,她的话里就越发上钢上线,她说那高梁奶:“不是吧!你哪里是年纪大?我妈比你还年纪大呢!可她就能料理了大家。要我看啊,你是偏心,自从我嫁到你家来,你就偏心,你就不接济我们。”

程爱莲正这么气呼呼和高梁奶说着,那鸡不宁就进来了。程爱莲一看鸡不宁,就知道人家是干什么来了,所以,她生了高梁奶的气,也对鸡不宁爱搭不理,把人家冷在院子里,并且把门也关上了。

“呯!”原先她和高梁奶嚷嚷时,那门是开着的,现在,她重重地把门磕上了,象负气似的,给人一种拒绝与厌恶之感。

反正,那鸡不宁是不受欢迎的,特别是计划生育来访。

还好,高梁奶看到鸡不宁来了,赶紧打招呼说:“鸡主任,你来了?”

那冀来银听到有人叫她鸡主任心里虽然不悦,但没吭声,也没表现出来,只是点点头。

冀姓和鸡姓不能同一而语。冀姓是皇家姓氏,而鸡是下九流的下九流的姓氏,属末一流的,那不一样。

冀来银向来很看重自己的姓氏,因为她上面有人,省里和县里都有亲戚在做官,所以,她听到别人叫她鸡主任,她感觉自己做了暗娼似的,心里自不痛快。

鸡不宁吃了程爱莲的闭门羹,只好站在院子里,在孩子们喧来嚷往的热闹中和洗衣服的高梁奶叨家常。

“大娘,洗衣服啊?”她搭讪着问。

那高梁奶知道冀来银是大队干部,赶紧让坐、端水,还把挂在顶棚上的小篮放下来,抓了一堆红枣给人家:“鸡主任,吃啊,吃红枣。我们小户人家,没什么好吃的,鸡主任,你多担待点儿。”

鸡不宁慢腾腾地踱着方步,不知是坐还是站的样儿,似乎又若有所思的样子,后来终于在高梁奶又叫人家鸡主任时,忍不住又说:“大娘,我姓冀,不姓鸡,我叫冀来银。”

高梁奶生知人家冀来银是妇女干部,妇女干部虽然是一个芝麻官,但对平头百姓来说,是神就得敬,是庙就得恭,这在高梁奶没有文化的头脑里是根深蒂固的,于是她咳嗽一声,掩掩嘴,赶忙说:“知道,知道,我也想叫一声冀主任,但不想一出口就叫成鸡主任了,这,都是受大家的影响。”

说着,她又自言自语傻里傻气地道,“大家也是,放着好好的冀主任不叫,偏要叫干部鸡不宁,成什么话!?敢情那干部也能象那暗娼一样叫?”

你听高梁奶这话说的。

鸡不宁听了高梁奶的一副话,再看看她那大大咧咧的样子,一副哭笑不得的样儿,但看高梁奶那傻乎乎的样子,也不计较什么了,坐下来喝水吃枣。

子春的女儿小春和小莲看到有枣吃,立马从玩游戏的团伙中跑出来,看着鸡不宁吃,都目羡口馋站着一边看她。

后来,又伸过小手向奶奶讨要:“奶,我们也要吃。”

高梁奶无奈地抓了些许红枣,递给她俩后,挥手打发她们:“快玩去吧!别捣乱。”

两个小孩子拿着红枣又吃又走,而后跑着玩去了。。

那时,岁月虽然不怎么清贫了,但还是十家就有九家穷,虽然实行土地承包制,大局面还是没扭转过来。

譬如说那红枣,大家能吃到它,其实很稀罕。

鸡不宁吃了几颗红枣,清清嗓门,说:“大娘,你家里可以啊,还攒着红枣,很多人家都吃不上。”

高梁奶受宠若惊的样子,唯恐自己招待不周人家再怪罪自己,赶忙说:“鸡主任,托你的福,我们日子过得还可以吧!”

鸡不宁来这儿要办事儿,要管程爱莲生孩子结扎的事,然而,办不成。大家也看到了,人家程爱莲没给她好脸色看。。

鸡主任看程爱莲把屋门紧闭,象防贼似的防着她,心里不悦着,也只有把要说的话,要交待的事和高梁奶说了。

她慢条斯理喝着水吃着枣,说:“大娘,咱们把话说在前头,你家子春现在是三胎了,按计划生育政策,该做绝育措施。”

高梁奶看鸡主任吃了她心爱的红枣还要媳妇结扎,这心里兀自就骂上鸡不宁狗杂种,不是人了。

但她深知官高一品压死人,她还得服软,心里虽然不畅嘴里还是示饶说:“那是那是。可是,鸡主任,你能不能宽松一点,不要我媳妇做那肚子上割刀的手术。”

鸡主任叹口气,很是为难的样子,后来低着头说:“不行!这是计划生育政策,不能搞特殊化。”

高梁奶心里的那个传宗结代的思想也是根深蒂固的,平日里石头大爷就把养儿种地的思想在嘴上说来说去,所以,自然而然地影响着高梁奶。高梁奶这一生也不赖,生了二个儿子,值得她骄傲一生,但她也满希望自己的两个儿子也象自己一样能一个一个生元宝,顶门撑户。可是事与愿违,大儿子冬生了二个丫片子,小儿子春更上一层楼,生了三个丫片子也没生出一个带把的。

211

“没儿子不行啊!”高梁奶心里这样想着就有了和鸡来宁打持久战的想法。

于是高梁奶又和人家磨磳,说:“可是,鸡主任,我家子春有三个丫头,还没生出小子,那怎么行呢?在村里,丫头片子可代替不了那带把的。”

鸡不宁吃着喝着高梁奶的东西,宣传着她的计划生育,慢悠悠地说:“生男生女一个样,你们的思想都是重男轻女,这不行…”

鸡不宁这么说着,呆在屋里的程爱莲却是越听越不愿听了,她打开门,端出一盆水来,朝着鸡不宁脚底便泼过来,嘴里还骂骂咧咧:

“丧门星一个!自己生了小子,倒要害得别人绝种!”

那盆脏水惊心动魄地泼在鸡不宁的脚下,溅出来的水珠很快把鸡不宁的那裤子和鞋袜打湿弄脏了。

鸡不宁怒火喷涌,气势汹汹站起来,她厉声吼道:“程爱莲,你这是什么意思?”

高梁奶一看媳妇闯祸了,就过去推儿媳:“你这个人也是,我在这儿和人家好好说,你却气渣渣这样!”

程爱莲这几天正和高梁奶憋着一肚怨气,嫌丈夫子春初春给她买了几斤红枣补血,却分给她母亲一半。

现在,程爱莲正气恼着,那里还有什么颜色给她看。

程爱莲本来就是一个心胸不甚开阔之人,以往和高梁奶在一个锅里吃饭,不知出于什么原因,她总是挑剔那高梁奶,不是嫌她炒菜糊了就是嫌她做饭咸了淡了,要不,嫌高梁奶不干净,总之嘴头常有高梁奶对不起她的地方,她还要挑出那些不是说说。日子长了,高梁奶就受不了她那脾气,所以,今年初春就分开过了。

现在,高梁奶拿出红枣孝敬鸡不宁,鸡不宁又没好事,两桩不痛快的事儿撞到一块,更使她不快。

所以,高梁奶解劝她时,她气恨恨一推高梁奶说:“你少管我!”把个高梁奶一下推翻在地。

高梁奶猝不及防,一下被被推倒在地,疼得呲牙咧嘴着,连声呼痛着,好半天都起不来。

高梁奶一向宽容让惯人了,看媳妇这样不讲理,感觉脸上无光,但是她又自我自嘲自我宽慰,生怕儿媳妇程爱莲再和自己干一架,于是嘴里一个劲叨叨:“老了,老了!不中用了,说倒就倒了?”

后来又想到刚才她拉媳妇的事,却有点茫然地兀自叨叨说:“我怎么就倒了?”

她那样儿把进来劝解的江惠如和蔚槐都逗笑了:这个高梁奶,倒是自己会给自己这样解围?!

而程爱莲压根儿就没有扶老人的意思,却气哼哼地对鸡不宁说:“鸡不宁,你不是想知道我泼水是什么意思吗?我告诉你,我这是泼人走呢!”

她的话气恨恨的,没有商量的余地。

鸡不宁向来不是委屈自己的人,哪来的那般道理与耐心讲解给她听,于是,也气势汹汹地质问她:“泼人?泼我走么?我走街串巷搞结扎,还没见过你这么不讲理的婆姨,放着好好的话不说,偏要这样。你要再这样,罚你款,再关你家男人禁闭。”

程爱莲站在门口,话语中越是冷冷的了,她说:“这跟计划生育结扎没关系,我就是看着你不顺眉,我就是要撵你走,以后,你少登我家的门,我们家不欢迎你来。”

鸡不宁听听程爱莲不善,心里也是恼恨,口气里带着自作聪明的样子,一板一眼教训那程爱莲,说:“你这婆姨,怎么没有关系?你生了孩子,人家国家不允许,所以要我来管。我不管,你们还不生出一群娃娃国,又害自己又误国,愚昧!”

程爱莲看冀来银这样,心想讲得什么冠冕堂皇道理,轮到你鸡不宁时,你还要生二个儿子,别人生一个也成了困难户,于是没好气地反驳说:“我生孩子,怎么就误国了?孩子是我生的,我还要靠种地养大她们,你鸡不宁也不掏一文钱,补贴我们一文钱,我们怎么就误你的国了?”

程爱莲向来不是省油的灯,嘴巴一向也不吃亏,听到鸡不宁这样说,嘴上一点也不饶人。

鸡不宁不知程爱莲娘家是有名的霸道人家,还想用她的理论教育一下她,于是口气里带着责备的意味说:“你这个人,强词夺理,我不跟你理论。你们头发长,见识短,就知道生孩子,还不让人管,能行吗?”

这时,范冬花和江惠如她们也过来了,江惠如扶起高梁奶,又打劝爱莲,说:“婶儿,你别这样么?有话好好说,不是还有子春大哥吗?让鸡主任找子春吧!”

范冬花和程爱莲的脾性相投,两人走得近些,看程爱莲那样,觉着程爱莲做事有点过份了,于是就想说说她。其实,她心里也有底儿,知道那高梁奶虽然平日糊涂了点,但那高梁奶一般不会跟人计较什么。即使有人为难了她,过几天也就没事了——她心里装不住什么怨仇的事。

212

范冬花有打劝程爱莲的意思,她对程爱莲说:“你这个牲口脾性,犯神经了,好好的怎么又闹起架来了,还是跟人家大队干部闹。”

爱莲血统里有霸道性格,遇事还要一味争执下去,说:“什么大队干部?她是大队的擦脚布!刚才还说我们头发长见识短,她还说我们生孩子误国,又害自己,这个,我可不服。”

鸡不宁又振振有词地说:“你们没甚文化,我不和你们计较,反正,生了第三胎是国家计划生育不允许的,必须结扎。”

程爱莲冷冷地哼了一声,说“说得好听!你生了小子了,我们还没有生小子呢!你生了小子倒要管别人不生!”

鸡不宁按着她的思维解释说:“我可只是生了二胎,二个男娃,我没有违犯计划生育政策。”

爱莲顶撞人家说:“我要有了男孩,我只生一个。”

“可你生了三胎就不行,生男生女一个样,三胎就得做结扎。”

爱莲冷哼一声,说:“结扎?美得你,我还偏不结扎。”

鸡不宁看她这样,就又打劝说:“多生子女又害自己又误国,这是颠扑不灭的真理,你倒要和国家政策对抗!”

爱莲冷冰冰地质问冀来银,说:“我还不承认自己生孩子就是害自己又误国,我怎么害自己了?我又没吃屎,落到自己害自己,我二百五啊!我误国,更是天方夜谭,我不参与国策活动,不反党不反...革命,只是种地为人民服务,生了三个孩子,怎么就误了国了?”

鸡不宁到底是当了几年干部,虽然受辱但大度还能不惊,说:“我不和你辩歪理,你的那嘴,横竖都有理,不顾国家大事情,就盘算着自己的个人利益,我不和你说这些。现在,我只是问你:这个结扎你做不做?”

鸡不宁动员程爱莲计划生育,程爱莲本来就厌恶之极,听她又要逼着自己做结扎,心里更是厌恶到极点,甚至从心里生出一丝痛恨来。那程爱莲的娘家本来就是那种霸道不讲理的人家,教育出的孩子也有点那样不说理,特别是性格上,都遗传了倔强而不吃亏的性格,在人格上较为偏激。鸡不宁这样逼着她表态,她肚子里的火一时就象那干柴遇到那烈火,哗的一声都燃烧起来。

面对鸡不宁的那张近似逼供的脸,程爱莲硬绑绑毫无和缓地说:“做手术?我可不做,你想怎样就怎样。”

话里没有商量的余地,那鸡不宁也是不耐烦了,想想程爱莲刚才的所作所为,也带有一点恼怒的神情,语气里带了火星子,她斜斜地瞅了那程爱莲一眼,鸡不宁也生硬地说:“不做不行。”

那程爱莲听了,也是孤陋寡闻的一个,都是别人纵娇让惯了,哪里受过什么委屈,一时一股怒气涌上来,狠狠地往地上唾了一口口不,说:“什么不行?我就这样,怎么了?谁要再让我搞什么结扎,谁就滚…他娘的蛋!”

鸡不宁听那程爱莲的话,知道是撵她,看着大家上来拉架,还是一脸好脾气地说——其实也是尽量控制自己内心的不痛快与心里的恼火,她质问她说:“好端端的,你骂谁撵谁?你这个…愚昧的女人!”

爱莲却横眉冷对地说:“你也精不到哪儿去!我这个人啊,就是看见你鸡不宁不顺眉,就是要撵你走,怎么样?”

高梁奶看程爱莲那样,有点担心后果,只好走上前给鸡不宁赔情道歉,说:“你看,鸡主任…”

这个高梁奶也是,或许是性急了忘记人家姓冀了,一个劲叫人家鸡鸡鸡的,那鸡不宁有点愠怒地看着她,又强调说:“大娘,你听好了,我姓冀,不姓鸡,我叫冀来银。”

高梁奶满脸带着赔笑,说:“是咧是咧,你看我这记性,连猪狗的记性都不如。”

接着,她把嘴凑向鸡不宁,说:

“我们家的那个结扎能不能靠后再说?有什么事和我家子春说说。我不生孩子,也主不了别人的事,这事,缓缓吧!”

鸡不宁摇摇头,不能通融的样子。后来又拾出一句话来:“你家这样,让我向村里的其它人怎么说,向村委会怎么交待?”

“我搞多年计划生育还没有见过这样的事儿!”鸡不宁自然气极。

江惠如看鸡不宁气得胸脯都快涨了,那张脸成了紫色,说打劝道:“主任,别生气,有什么事可以慢慢商量嘛!今天就不说了,改天再商量,行不行啊?”

鸡不宁满脸愤恨的神色,转过身却把怒气都撒在高梁奶的身上了,她对高梁奶说:

“大娘,我今天不和她说什么了。我倒和大娘你说说,你家这个媳妇太没家教和规矩了,你这个婆婆,也是,怎么连个儿媳妇也调教不来。”

高梁奶苦着脸,叫苦不迭地说:“时代不同了,我怎么调教媳妇?她生孩子,我又不会。我要能生孩子,鸡主任找我,不是很痛快的事么,说结扎就结扎了,哪来这许多闲事闹心呢!”

高梁奶这么唠叨着,又说:“我们现在是越来越不值钱了,不仅生不出孩子,连下田也没力气了。”

蔚槐看高梁奶跌了一跤后疼得还是那样呲牙咧嘴,还气喘吁吁,就说:“奶啊,你别说了,歇歇吧!我们把她俩拉开就是了。”

她这么说着,那爱莲却看到这儿都是蔚家人,那胆儿就大了,她有点狐借虎威了。

只见她又端出一盆水来,不由分说,出乎意料就冲着那鸡不宁劈头盖脸泼下来,说:“别人家生了孩子你不管,倒要管起我来了!你这个丧尽天良的,满大街跑着不让别人家生孩子。你还生了二个小子,倒让别人家绝门断户,你走!你滚蛋!”

鸡不宁猝不及防,满身被泼了一个透心凉,气急败坏到极点,看着这么多人,顿时感觉自己脸上无光。

她何时受过这般屈辱,她的脸由红转白,又能由白转青。

一股突如其来的恼怒袭上来,这把烈火统统焚烧了她所有的理智。

她大吼一声:“这么不要脸,我把你撕了…”

说着,就扑上去与程爱莲拧成一团。

谁知,那程爱莲的家族便是有名的霸道人家,哪里会把鸡不宁看在眼里。俩个人一交锋,那程爱莲就象母老虎下山,手快身手又精炼,把鸡不宁几下就按倒在地了,手和脚就齐上了。

众人忙着去拉架,而那程爱莲却发挥了她手指甲势如破竹的优势,把人家鸡不宁的头发抓了个七零八散,脸也抓破了。

但不管怎么说,那场架终于打完了,是大家七手八脚拉开的。

鸡不宁恼羞成怒地吼:“程爱莲,你有本事你闹吧!咱们公社里见。”说着,气恨恨地唾一口血水,狼狈不堪地走了。

213

蔚槐从高梁奶家的西院里出来,站在自己家的院子中,仰望着那满树的槐花出神。

院子里,飘荡着槐香的沁香,淡淡的,丝缕不断。

蔚槐的腰间,还别着一把镰刀。

那槐花正开得如雪般旺盛,远远望去都是浓浓淡淡的满树洁白,那槐花厚积着,叠压着,密密匝匝,似团团锦花盛开在阳春的梢头。

它们摇曳着,繁盛着,热热闹闹丫杈于晴天,说不出的惬意。

蔚槐看江惠如走进来,就问她:“惠如,你吃不吃?”

说着,又抬头望着那满树的槐花。

江惠如说:“这槐花,从小就吃,多年不吃了,你还别说,怪想吃的。”

蔚槐一听,丢掉鞋儿,噌噌几声便爬上去了。

他折了几枝丢下来,说:“你捡啊!惠子,我管保你吃个够。”

江惠如边吃边拣,说:“这槐花,怪甜的,槐哥,你等等。”

说着,她去屋里拿出一个盆和一个大塑料,铺在地上,对树上的蔚槐说:“槐哥,好了,你往上面扔吧!等会儿,咱们吃顿槐花干饭。”

蔚槐正在上面折槐花,听到她这样说,愣了愣,他已经好久没有听到她这样叫他槐哥了,一时,竟有回到过去的感觉:那个稚稚嫩嫩的惠如站在树下,撩起上衣做成包裹状,仰着头对他眼巴巴而又稚稚嫩嫩说:“槐哥,你把摘下的槐花扔在我的怀里…”

这么想着,心里甜滋滋的。

低头看时,却又幡然彻悟:他已不是那个年幼的他,而她,也不是当年的那个她了。

一簇簇的槐花从树上丢下来。

“槐哥这儿多,这儿,在你左边。”她仰着脸指点着对他说。

蔚槐笑了,说:“你啊,真是一个小孩子,”他低头看她,心里荡起一股柔柔的东西。

江惠如在下面没听懂他的话,她在下面大声地问:“槐哥,你说什么?你要什么?”

“我说么,我说,我要揍你。”他折下几把槐花丢给她说。

她却又指着那一团槐花说:“槐哥,那儿,你头上那团,对,就是那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