蔚槐一看他母亲的那个劲儿又来了,知道母亲那样给谁也是难以忍受,对父亲来说夫妻见面是一种的折磨,而对他来说,就象一把刀刺在他的心上,把他心目中父亲的形象就那么割裂撕碎,他不允许别人这样贬低贱踏自己的父亲,他不要那份撕裂与疼痛,包括自己的母亲,他也不允许她侵犯他,伤害他。

蔚槐赶紧打断范冬花道:“妈,我不和你说了,你看看你,又想到那儿了?整天乱说。”

范冬花说:“我乱说?儿子啊,这是凭我的感觉才这样说的!我还不知你父亲吗?恨谁,不理不睬不说,心里那个狠劲,谁都比不过。”

蔚槐为他父亲据理力争,说:“可是,父亲对我们很好啊,从来不动气,不仅象一个父亲,而且象一个朋友…”

他没说完那范冬花就又打断了他的话:“那是对你们!对我,多少年了,就是敌人一个!最初,生你那时还好些,后来,越来越不象一家人…”

蔚槐听了,翻着眼皮看看母亲,不痛快的神色,但好半天没做声。

范冬花看儿子这样不满意自己,一时也是气恨交加,心血来潮就想到那个儿媳。她就看不出那江惠如哪里好,好在哪儿,可儿子蔚槐却寻死觅活要娶回这么一个敌人——情敌的女儿。情敌的女儿从娶回来那日起,她就感觉心里有隔膜,那隔膜象从林叶儿身上带过来的,所以,江惠如的一言一行,一颦一笑,甚至举手投足她都感到一个新的林叶儿活生生地在自己眼前晃动,所以她也整日活在不痛快的心情里,所以,当蔚槐提出要在县城买楼房时,她没有表态,甚至私下认为反正自己不掏一文钱,要诈,就诈那蔚子祥去,谁让儿和女都是他的,她一个女人家挣不来一文钱,她能抚养她们成人已经不错了,再从她这老黄牛身上拨毛,那是没门的事儿。

蔚槐终于不耐烦起来,皱着眉头说:“妈,你能不能少说两句。”

“少说两句?我少说两句你就听我的话了?想当初,我是怎么也不同意你的这门情事,但是你就是跟我胡搅蛮缠,不达目的不罢体。这下,你好了,我可遭殃了,仇家的女儿都进家了,人家要楼房,我还得从我身上拨毛…”

蔚槐听母亲范冬花说起县城楼房的事,就按捺不住心里的牢骚,斜了母亲一眼,说:“妈,我买楼房可没有向你伸手要一文钱,人家惠如也没有张口向我要,是我自作主张要买的。我的想法吧,可能还和你们不一样,总觉着县城里干净,方便,从吃喝到拉撒,在家里就都办了,那象村里呢,连一个洗澡的地方都没有。”

范冬花听了,没心情自然就没好话,她说:“方便甚?!是你受了狐狸精的引诱吧!你那老婆整日洗东西,什么干净!明明是嫌我们脏,要摆脱我们这个脏窝,过你小天堂的生活!都是你那个花儿枝儿出的主意,我还不知道?”

蔚槐嘴角扯过一丝哭笑不得的神情,说:“妈,你这是那里的话!不是人家惠如的错,是我要买楼房的,要怪罪,你就怪罪我吧!”

范冬花脸上闪过一丝自嘲又似笑非笑的神情,叹口气,说:“瞧你那个包庇,我还能和你说什么!本来,那江家就不安好心,你又不听我的,娶了老婆忘了娘,妈现在在你心中的位置,是越来越没有了。”

蔚槐说:“瞧你,又是那一套,我不和你说了。”说着,摞开饭碗走了。

蔚霞看家里又闹不愉快了,于是匆匆忙忙扒完饭,嘴里说声:“真没意思。”也走了。

范冬花看着锅里白花花的白米饭没怎么动,心里也不是滋味,刚才发过火的,心里的那腔火还未吐尽,于是不痛快地说:“你们以后不吃饭才好!都禁了嘴,我倒省事。”

蔚彩听到大家都不高兴,终于细细地洗完了手,从里间出来问:“好好地吃着饭,又怎么了?妈。”

范冬花把锅和碗弄得叮当作响着,摔摔打打着,没好气地说:“怎么了?还问我怎么了?这个家都是祖宗,都是姑奶奶,就我一个丫环样。你们走吧!你们走吧!”范冬花气渣渣而又无奈地挥着手,“我伺候你们多少年,你们都那样对我,我这辈子没做什么损事,倒要生出你们这些做累赘要气我!你们走吧!”

一顿饭就这样不欢而散了。

大家才吃完饭,江惠如从母亲林叶儿哪儿就回来了。

林叶儿寡居大半辈子,看透了男女之事,心里塞满了沧桑,以至于丈夫去逝后,一直和女儿相依为命过着单身妈妈的艰苦生活。

现在,她开着裁缝店凭自己的手艺把女儿拉扯成人,女儿是她将来的唯一依靠,看女儿要走,她忙里抽身出来把一小袋苹果递给她。

“留着自己吃。”她心疼女儿。

江惠如在屋里转来转去寻着什么,象并没有看见母亲递给她东西似的,只说一句“放着吧!”就又急急忙忙上翻下瞭地继续找东西。

林叶儿在后面跟了她半天,看她这样,只好把给女儿的苹果放在桌上,惊奇地问她:“惠子,你找什么啊!”

江惠如看看找过的地方没有找到自己所需的东西,只好开口说:“妈,我记着咱家有个鼠夹子,不知放里了?我要用。”

林叶儿嘴里叹口气,嗔怪地看着女儿,说:“你怎么不早说?!我给你找找去!”

说着,一撩门帘就出去了。

细数说来,林叶儿也是一个不幸的女人。早年,她与蔚子祥轰轰烈烈的相爱一场,原属于甜蜜如意的一对儿,可是一场意外却改变了她的婚姻,改变了她的命运。在她原有的婚恋中,她认为蔚子祥喜新厌旧抛弃了她,是蔚子祥高攀依附了某些权势,所以他才做出那般惊人之举。

对于一些事,她又能知道多少呢?

蔚子祥的背叛对她来说是最大的创伤,是难以接受的事实。

林叶儿很久地沉浸在那个心地受伤的境地,象上了枷锁般一直把那个心结深刻在心里,她感觉到蔚子祥在那场婚变中简直是拿刀子捅她的心,他那般冷酷无情,全然不顾她的感受,兀自让她流血流泪。

或许她那样,他会快意?那么蔚子祥往日的温情到底烟消云散去了哪里?

她的痛苦无法言表,她本是一个心地善良而又内敛的姑娘,即使满身心的痛,满身心的伤,但是她始终恨不起蔚子祥来,她也不知自己怎么回事!

受伤后她能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嫁人,重新嫁人,于是她草草地嫁出自己,象出售廉价的物品般,在一片鸿濛但又异常清明的思绪中把自己嫁了出去,象祭坛供祭的牛羊等牲畜,充满着死亡的诱惑,但又寄托着世人美丽的梦想,自己只能把这个囫囫囵囵的悲剧留给多年以后的知情人重新看,很悲壮也很残孽。

水灵灵的她竟然嫁给了那个脚有点跛的男人!蔚子祥心里痛不痛?他是否意识到在自己的婚姻游戏中他无形之中成了虐源?把她推开他的怀抱,那个跛子是否配他?

她的做法有点自虐的意味。

无疑,她的再次婚姻也是较为痛苦的,因为她心里有伤疤,可是随着岁月的流逝,跛子的勤恳、任劳任怨和无言的关爱和爱抚,她的伤疤似乎结了痂,并且向良性的方向发展,她似乎也能和跛子同床共梦了,心与心能交融在一起了,女儿的降临使跛子更象得了什么宝贝似的,他疼她疼女儿,宁愿自己受苦受累也不让她们受一点委屈。然而好景不长,跛子却因一场意外去逝了。

第二次的婚姻又给她留下深深的伤疤,自此,她便下决心不再嫁人,宁愿过着寡居的生活,年复一年,月复一月,花儿谢了,树儿绿了,时光流水般,女儿惠如在她的精心哺育与关怀下终于长大成人了。

但是她想不到的是女儿的婚姻也是七灾八难,令人伤心与无奈,女儿的第一次婚姻就受到了大大的打击,痛彻心肺,带着绝望的阴影,象鬼魔般缠着女儿,缠着她日夜关注的目光,牵动她的心,跟着女儿的一言一行她的心思随起随落。

蔚槐向惠如求婚时,做为母亲的她带着虔诚的一颗爱心为女儿祈祷,但女儿已经是那样了,一个未婚先孕的事可以让所有的男人都会望而生畏。蔚槐的到来让她看到一丝光明,但又使她深感意外和不安。

其实,很长时间她都很矛盾,想着多年的痛苦煎熬,她本来不同意这门亲事,可是两个年青人的事,女儿又需要心灵的抚慰,特别是异性的抚慰,于是她叹一口气,把自己反对的心思掩了起来。

她因自己隔了半辈子的陈年旧事,没有理由去阻止将要恩爱的一对儿。

她接受了女婿蔚槐,而且全身心地爱着这两个青年。

但是,她并不知道他们两个原来也是有约定的,原因出在女儿身上,两个年青的娃把大家都蒙在鼓里了,谁也看不清事情的原末。

单说江惠如看母亲给她找鼠夹子了,她又感觉无事可做,又拿出桌上的苹果嚼起来,一边嚼一边坐在沙发里想心思。

一人藏一物,多人找不到,林叶儿到底是藏掩过那东西的人,不一会儿她就拿回来一个鼠夹子。

“给你,还需要什么?”她把那个鼠夹子丢到地上,拍拍被弄脏的手,说,“我再给你弄一张纸包扎一下。”

说着,她随手拿起一张破报纸,把那东西裹了起来递给她。

“妈,那我走了。”她接过母亲的东西说,却不拿苹果。

林叶儿急急地又把苹果给她,她却说:“不用了,拿回去也是粥少僧多分不着。”

“就这么几个,你自己留着吃吧!”

“不用。”她坚持。

林叶儿只好不说什么了。

江惠如从母亲林叶儿哪儿拿回一个老鼠夹子,一进门就看到蔚槐那张萎糜不振的脸,蔚槐不仅恢心丧气,而且他嘴里还哼哼叽叽着一副说不上来的烦燥样子。

江惠如不知蔚槐看了她的日记心情才变成那样,有点惊奇地看着他,满脸都是关切:“槐子,咋啦?看见你咋没有一点精神啊?”

蔚槐看看她,一脸的难言与不解,看着她就象看见水中的怪物般,因为隔了迷雾般的水质与其它,所以看上去就显得莫测与诡怪。

蔚槐看了她一眼,没吭声,但是那眼睛的余光却含着一些不被人理解的东西在里面,那是一种人体面部语言,是一种情感的流露,江惠如从那眼光里读出了一份从未有过的陌生,是的,陌生,他从来没有这样对她这样。

一时,一种熟悉的气氛变成了另一种气氛,里面掺杂了陌生的东西,蔚槐的眼神是陌生的,他的言语也是陌生的,那动作看起来还是陌生的。

一句话从蔚槐熟悉的嘴里说出来,话听起来却是那么的陌生,蔚槐直戳戳地反问她:“谁能常有精神?你不也是一样吗?”他话语那眼神那那动作都带着一丝挑衅的意味,说着还斜了江惠如一眼。

冷不丁的一句话,其实没什么,但蔚槐漫不经心的神情里似乎带有一丝丝的恼意,那种恼意令心细而又敏感的江惠如一下子就感觉到了蔚槐的变化。

江惠如想不到他会这样说出话来,一时就有了回味,说他:“槐子啊,平日,你可不怎么说话,今日这是怎么啦?我去了一趟我妈那儿,你就变了,变成不是蔚槐的那个家伙…倒是新鲜。”

说这话时她的嘴角努力要挤出一点笑容来,而对着蔚槐的那又锋利如刀的眼睛,那笑容又变得僵僵的,如青色的柑榄果涩涩地凝固在她的唇角。

也难怪,她向来不会伪饰的,自然也会对突出其来的变化给予不适的反应——她那笑容就变得可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