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惠如看她如此有心,心里高兴,但还是说:“婶儿,你客气什么?咱们邻里来邻里去的,我吃得你什么饺子?你和我们这么见外啊?”

蝴蝶看江惠如客气,就说:“有肉,所以我做了一顿饺子。昨天,你好叔给人家杀猪,赚了两斤肉,又赚了一些杂碎和猪血,所以,我都拿了一些来。”

江惠如低头一看,她的手里果真还拿着一个塑料袋。

“好婶,你们也不富裕。”她心里有点过意不得,说。

“还行吧!你好叔会杀牲,还能犁地,还种着二亩多地,这日子过得不差,今年会更好。”

女女看着两人说话,自己也插不上什么话,坐在哪里感觉冷落似的,就起身拍拍江惠如告辞,说:“你们谈吧!我要走了。”

“再见!”她说完又朝蝴蝶儿挥挥手。

“再坐一会儿嘛!”江惠如挽留她。

“不了!”她站起来,慵慵散散地打了一个呵欠。

进屋的小头在屋里乱转着乱瞧着,若不是小小的年龄,别人一定以为他是一个贼头贼脑的小偷。

这时,小头看女女要走,又看到女女把衣襟拉下来掩住那突起的肚子,他看着女女的大肚子,一个劲地看着,象看什么新奇的东西,后来眼珠一转,一副鬼眉鬼眼的样子,慢悠悠地出口就说:“女女、女女大肚皮,上面盖着西瓜皮!”

瞧,这个小头,就是这般肆无忌惮。

三个人都意外地看着他,又忍禁不俊笑起来。

女女拘谨的脸上就有点挂不住了,她有点底气不足地说:“小头,你这该死的,你瞎说,割舌头!”

说完,就要拉那小头。小头躲避着,把身子藏在蝴蝶儿的身后,伸伸舌头,做着鬼脸说:“啊啊啊,哇哇哇!”

蝴蝶看孩子调皮,也没规矩,就低声地喝斥小头:“你这不是东西的,去了哪里都胡编乱说!女女是你姑姑呢,怎么没大没小?!”

女女听了笑了,一下想起自己的姑姑身份,就故意唬着脸吓唬小头,说:“真是!小头,你再胡说,我非割你的舌头!”

小头听了,乖巧了许多,他看风使舵地说:“女女,我不了,不说那个西瓜皮了。”

蝴蝶在一边听小头还是没规没矩,立即喝道:“你该叫姑姑。”

小头看看她们,又说:“姑姑,我不乱说了。”

女女的脸色缓转了许多,但脸皮被小头的胡言乱语抓了一下,心里还是不舒服,她看着小头,有点象长辈教训小辈,说:“小孩子家,乱说什么!成什么体统!你家的传统就是那样么?再说,把你点了灯泡!”

蝴蝶看女女那样说话,脸上呈出不悦之色,但没做声。

那女女没有看到蝴蝶的神色,整整衣饰,说:“你们聊啊!我要回家做饭去了,要不,又要挨我妈的骂了。”说完和她们打完招呼就出去了。

小头在大街上野惯了,也逍遥惯了,特别是那张嘴,走到那儿说到哪儿,他只要在那么一嚷嚷说他自编的顺口溜,别人听了,都会被逗得失笑。

女女和牛毛柱好了那么一回,得了一个大肚子却结不了婚。一个姑娘家,肚子来肚子去自是很难堪,她自己烦恼,西苫奶也烦恼,那牛毛柱妈烦恼,那牛毛柱自然也因为重重原因烦恼。

现实中,每个人总喜欢强调自我,把自己的那点情绪、利益顶在自己的头上,疏忽别人伤痛与烦恼,甚至在重要时刻现实是放弃对别人的帮助。

这样,很容易让急功近利、拜金和地位显要乃至身份高贵等一些东西占居显要地位,而丢失同情,丢失人道,丢失善良,丢失纯真,甚至把良心彻底抛弃,在红尘之中乱舞,做着被人唾弃的混世魔王。

女女的大肚子因了种种说不清的原因,心里自是不舒爽,在别人指指点点的背后,在别人闪闪烁烁的言词里,她被人看成一个作风不正的女人,放荡又管不了自已的女人,风流的女人,但是别人对她和那牛毛柱的事又了解多少呢?

情,由不得自己;恋,就象相思的翅膀;而爱呢,又是根深蒂固长在心里的一片芳草,那里长着一个东西——心动。

那小头是不懂这些的,稚稚嫩嫩的年龄,只是看到什么都好奇。别人说他点什么,他听出那话里不怎么友善,于是他的反应就有点叛逆的意味了。

刚才,女女说他,他心里不乐意,甚至对女女有了不好感,一点厌恶。

于是女女一走,那小头便贴过蝴蝶身边告状说:“这个女女,讨厌死了!我刚才恨不得骂她。”

蝴蝶却喝骂他:“你啊,这张嘴真是一张惹祸的嘴!你干么要编排说人家呢?”

小头转着灵兮兮的眼珠子,说:“我心里想骂她,只是嘴上没骂罢了,便宜她了!”

蝴蝶一股气不打一处来的样儿,用手不满意地推了小头一下:“你这孩子,一点也不听话,我以后再出门,你可不要跟着我!”

小头挨了奶奶的一顿训骂,便不说话了,只是站在哪儿看墙上的画儿。

他那样儿很滑稽,先看看江惠如,再看看画儿,后来,又看看画儿,再看看江惠如,还嘻嘻笑着,弄得两个大人都莫名其妙。

江惠如看看他油头滑脑的样子,心里怪好笑,心说:“小小的年纪,什么毛病!”但是,当着那蝴蝶儿的面她又做声不得,只是一个劲在缝纫机上做着,不一会儿,那书包果然缝好了。

她看小头那优哉优哉的样子,很是好笑,说:“小头,过来!背背你的书包,看你帅不帅!”

小头把书包背在身上,又整整衣服,来来回回演示了一翻,很高兴的样子。后来,他用手摸着上面的一个小兔子,极富童心地说:“小兔子乖乖乖,把

门儿开开开,金银元宝来来来。”

小头这样说着,蝴蝶象是放心了许多,瞧,这回小头说出的顺口溜还怪有趣儿,顺口就来了。

220

蝴蝶儿看看端在手里的饺子和提在塑料布中的猪血,又看看江惠,见她忙碌,就说:“惠子,我把这些东西放到厨房里,你们晚上尝尝…”说着,也不等那江惠如答腔,自作主张转身出去了。

她把东西放到厨房里,没有直接进那江惠如的屋里,却又敲敲范冬花的玻璃窗,说:“冬花,给你们送了几个饺子,你们尝尝。”

范冬花正躺在炕上午睡,听了,走出来,满心里意外又高兴,却说道:“蝶儿,你客气啥?咱们一家子,不用那样!”

蝴蝶把手搭在玻璃窗上,一张皱纹的脸挤成了一个柿饼,说:“没多少,你们分着吃吧!我家大通昨天杀生赚来的。”

范冬花爬在玻璃窗前,嘴上还是客套地说:“你真那么有心!以后,你家有什么活儿,拿过来让槐子家的做便是,别的不会,做个衣服、裤子,她还是做得了。”

她和蝴蝶叨唠着,客气着说了几句话,蝴蝶却深怕那小头在江惠如的屋里惹出烦心事,指着那屋又说:“小头还在屋里,我得照料去,要不,那小子会闯祸。”

“那小子操心。”蝴蝶说。

范冬花看她匆匆忙忙不多说话,嘿嘿笑了,附和着说:“也不能嫌小头那样嘛!孩子们啊,都是那样,七岁八岁讨人嫌,谁家的孩子不是这样?”

蝴蝶儿为管不住孙子无奈地叹了一口气,说:“那是天生的,我有什么办法!人家大头教育孩子就是让他自由发展,我看,不约束也是不行的。”说着,那蝴蝶儿没有再多说什么,向范冬花挥挥手就转身进了江惠如的那屋。

这时,江惠如的屋里,小头象头小马驹似的在屋里踱着方步,他模仿着不同身份的人,来来回回走着,一会儿是学生上学,一会儿又是工人上班,再一会儿就是教师上课。

他嘴里兀自喃喃地说着,象入无人之境般兴致勃勃。

一会儿,他可能想到这里只有一个观众,就是江惠如,他还想听听她的意见,于是他问她:“新媳妇儿,我象什么?”

江惠如想到他那天说她“新媳妇新袄儿,穿得衣服没领儿。”

她知道他整天在外疯跑野窜,野得不回家,还时不时给大人出一些难题,就说:“你啊,什么都不象。倒象那才生出的野马驹,整天踏踏地跑来跑去,又踢又叫又闹…”

蝴蝶正好进来,立即赞同她的话,说:“可不是,整天一个乱折腾,不是破坏了这东西,就是损坏了那物件。他走到哪儿,哪儿一片乱…”

小头伸伸舌头,调皮地做着鬼脸:“啊啊啊,哇哇哇!”

似乎不满意大家给他的评论,又似乎故意要调皮,那个样子逗得两个大人都笑了。

蝴蝶看他那股调皮样子,深有感触地说:“这孩子,真是,我生了五个娃娃都没有他累。带他,可真操心。”说着,又看看新书包很合适,就领着小头要转身走。

“就这吧!那天有事,我再找你。”

一老一小两个人慢腾腾往外走。

两人一走似乎这里没有什么事了,江惠如也能安静一会儿了,谁知,他俩快走到院心时,那个小头却回过头,意外地又凶神恶煞地喊了几句:

“新媳妇,象画儿,走起路来象风儿。漂亮么,老样儿;不漂亮么,还是老样儿;看来看去就是那样儿…”

听这顺口溜说的!不知他是夸她呢,还是贬她呢!

这个小头,一个六岁的孩子,他就经常这样随口编一些顺口溜。

可见——这个小头啊!

可他生在好叫驴这样的家,如果不加以正确教导,那就好比是千里马当驴养了。

江惠如在门外忙碌了一会儿就出去了,临出门对蔚槐说:“槐子,我看看我妈。”蔚槐答应一声,站在门口和江惠如打招呼说:“那你去吧,趁时间早。”

江惠如走后,蔚槐打开电视频繁扫瞄,伸手往口袋里摸烟却是空空如也——不知什么时候他已把烟抽完了,他把一只空烟盒随手扔在地上。

蔚槐吃烟是习惯了的,而且有烟瘾。那时还小,跟着一窝伙伴相互玩刀弄枪,瞎混着玩。别人瞎混着吃烟,他也是稀里糊涂跟了的。结果,别人是当消谴责来玩,他却吃来吃去就有了烟瘾,总觉没烟吃嘴里寡淡无味,什么味儿也没有。

江惠如去了林叶儿那里,蔚槐没烟吃了自然要买烟,但买烟又需要钱,但他一个人留在屋里翻箱倒柜好半天也找不出一块钱来,倒是翻来翻去在一个包裹里却翻出一个本子来,他奇怪地看了几眼,觉着面熟,随手翻了几页也没觉怎么奇怪——那是江惠如手写的东西啊,便看了几章,文字不甚通。但是,看到那个叫《黄昏的眷恋》时,他看着字迹愣怔了——那文笔很流畅,而且那是江惠如的笔体啊!

他不由多看了几眼。

童轩,又到一个甜美的黄昏到了,我来约你——虽然你是长久去睡去了的,而且永远不再醒来的那种睡眠。

221

你是睡在村外的那片青草地里了,我看你时,一丛丛绿草才从地里冒出尖尖的嫩黄,一下一下沿着我的目光蔓延到你的新坟头。

是的,你是永远不会再和我相见了,不公平的命运把我们分隔在阴阳两地,你去了,却偏偏把我丢在你热爱的人世间。

站在你的坟头,孤零零的,陪着同样孤零零的你,我唠叨了许多话,你都不言不语。

轩哥,你就着风儿轻轻哼一声也是好的,你竟不理我了?

我伤心,没你的陪伴;我流泪,没了你的熟悉的身影和容颜。可是,对着凄凄的风你竟不理不看我,于是我哭了,无助的哭,耳边只有风在肆虐,任凭它弄乱我的头发我也哭不回你的只言片语,只留下树枝在我的沉重和叹息在摇来摆去——它们也呜咽么?

轩哥,我哀哀地站在你的坟头,痴痴地望着你在人间这座唯一的房子,简直不敢相信,好象做梦般,我们短暂的相守,短暂的快乐,短暂的梦幻日子,竟然就这样一去不复还了?

萧萧的风中,孤单单我是多么凄凉啊!一抹残阳遥挂西边,血红,是为我们那短暂的相守而终而哭泣么?还是为我们可怜而凄凉的爱情涂着死亡的颜色?

那是绝望的符号啊,它的宿命最终要归于无望,无求,一种死亡的阴影。

就连那藏青色的天空也是那么的静默,凝固如呜咽,对着生生死死竟然也是不言不语,是沉重么?还是伤心?

站在你的坟头,我还想起了许多。

那年,我送你踏上北去列车,车站上一片歌声嘹亮,大喇叭的噪音掩盖了我们所有的语言,我和你只有执着手相互道别着,似乎千言万语而又不知从何说起。

“我走了。”你最终说。我从你的眼里读出了不舍。

铃声那么无情,你随着快速的列车走进军营,圆你儿时的梦,挥挥手,肚子里有那么多道别的话,我却一句也没对你说出口。

你走进军营,但你也带走了我的梦,一个自己构建的梦,那个梦里只有融融的气氛,那种气氛中坐着你和我,我们或浓或淡地相守,似乎让人能够触摸到一个家的东西。

“来信了!来信了!”伯母高兴,童宇童贞高兴,我的喜悦也是不言而喻。

轩哥,自从你走进军营的那天也带走了我的心,我的心里就萌生了一个词儿那叫思念,思念你的人,思念你的影,思念你的缱绻,思念你的怀抱,思念你的吻,思念你温厚的大手那么或重或轻地揽着我的头,思念你俯在我的耳边说那些令我脸红的悄悄话…

你回信给我说,你梦里常有我的影子…

看到这儿,蔚槐心里满是不是味儿的东西涌上来,是同情么?是难受么?还是一些什么。

他心情复杂地推开了那封信笺,困兽般在屋里转了几个圈子,他也不知该做什么,可是又忍不住心里的好奇,总觉着慌张无主,心里少了什么又多了什么,于是又走到写字台前,索性把那封信笺继续看了下去…

轩哥,记得么?

再见面时已是你考上军校的那年,你气宇轩昂你春风得意,一副忘形的样子,在我冷不丁的时候还提出确定那种关系。但是,那时的我什么都不知道啊,还把你死活地推搡开,记忆最深的是那次你一个站立不稳重重地摔倒在一块石头上,好半天都起不来,你捂着擦破的手很是沮丧,很是无奈地看着我,狠狠地瞪着我,想要吃掉我似的那种“凶恶”——那从未有过的凶神恶煞,那满怀怨气与不满的血红的眼珠子,一下铭心刻骨地留在我的大脑深处,至此,我们有了一次不愉快的记录。

轩哥,到现在,你还记恨我么?为那事?

轩哥,你说你爱黄昏,那黄昏的美妙,同样迷恋着一样浮想翩翩而又做梦的我。

那时的日子多惬意啊!我们每天要在黄昏时散步,去浏览风景去听鸟鸣,去看绿野阡陌,去听小河的潺潺溪流,去听大自然的回声。

你在很多份信里都提到我们黄昏散步的事,黄昏是美好的,我们走在一块儿,,时而欢喜时面恼,象一对顽皮的小孩子,而一切的一切在你娓娓而谈的来信里你写出来是那么有趣,连我的生气我的恼你都写得那么奇妙,我回味一下忍不住却要害羞,要脸红…

轩哥,见到你我恨不得捶你一胸,你啊…

222

我知道,我骨子里痴傻了一点,淘气而又任性了一点…

而今,我已没有了哪些往日的淘气和任性,站在黄昏里约你,走在熟悉的羊肠小道上,走在坑坑洼洼的拐弯处,走在卵石尽现的沙滩中,看着一切的一切熟悉——那是闭着眼睛也能说出来的熟悉,却为何不见你那熟悉的影子呢?

轩哥,你难道就这么一去不返了吗?那一切的一切注定要画上句号么?

轩哥,我是多么不甘啊!难道今生今世,我只能面对你的新坟——那一堆黄土而终日郁郁寡欢么?我不甘心啊!童轩,你在地下甘心么?是不是也是没人陪?——也象我那般想你。

站在你的坟头,耳边响起那首歌儿来:苍茫茫的天涯路是你的漂泊,寻寻觅觅常相守是我的脚步,黑漆漆的孤枕边是你的温柔,醒来的早晨里是我的哀愁…

轩哥,人生难得再次寻觅相知的伴侣,生命终究难舍蓝蓝的白云天,不是么?

轩哥,我梦里常有你的影子,你的脸,你的声音,你的唱,你的笑,你的调侃,你的忧伤…甚至,我希望你骂我,但是你不能不理我啊——你知道,我是多么的想你啊!那种刻骨铭心的想…

我知道,我这是妄想,谁都会笑我痴,但是我就这么痴痴地站在你的坟头,痴痴地望着你,眼看黄昏消尽薄雾轻轻漫漫地掩上你的新坟,但我却怎么也控制不住自己的眼泪,心里再次割裂,泪水滂沱着任由它们模糊了我的容颜,也模糊了你的容颜…

太阳西下,倦鸟归巢,轩哥,我要回家了,你在那边也回家么?

看着这熟悉的笔迹,蔚槐的眉头皱成一个结,是伤感和失落的那种惆怅,对着那信笺又有点若有所思。

他叹了一口气一下跌坐在沙发里,用手无可奈何地揉着前额好半天不言不语,很是受伤的样子。

蔚槐正独自坐在沙发里苦闷着,用理智调节着心里的不适,他接纳了尴尬之中的江惠如,而江惠如还沉浸在往日的往事中——对童轩的迷恋,对童轩英年早逝的哀痛,那份揪心与伤感从她的字里行间流落出来,这不能不使他沉思。

难道是自己错了?他似一根抽去面精的面条软软地瘫在那儿,什么都不想做,什么都不想吃,什么都不能想,他究竟做了什么?

他心里有她,而她心里似乎对他没有象童轩那般一往情深,那般痴恋。

是他痴人说梦吗?还是他痴心妄想想得到她的心美化了她,自己在他心目中到底是怎样的一个位置?看看摊在那儿的那份字迹有点潦草的笔记,蔚槐有一种无所适从的感觉涌上来,说不出心中的茫然与杂绪。

下面还写着什么,他也没心思去看了,把那信笺原封不动地又放回原处,把抽屉的钥匙拨了,又锁上了——自从结婚后,江惠如贵重的东西一般放在那儿,他平日无暇顾及,今日不是找钱买烟,他还发现不了她的这个秘密。

他是嗜烟如命的,而现在他缱绻在那儿神情懒洋洋,因为心里有了那种不快所以他也变得沉闷沉闷。

忽然他听到头顶上有吱吱的叫着,抬头看时却见一只老鼠从顶柜里爬出来,沿着顶柜的边缘神速地溜串着,一眨眼没了影儿。

顶柜里有耗子?耗子的出现完全吸引了他的注意力,他有点惊奇了,于是赶上去用手拍打那顶柜,“去去去”地吆喝几声却始终不见老鼠的影子。

“真是见鬼!”他心里不爽着,有点发泄地说。

他正这么说着,窗外晃过一个人影,那是范冬花。范冬花看到儿媳去了娘家,就隔了窗玻璃窗敲着叫蔚槐:“槐儿,吃饭!”

蔚槐不知怎么看了母亲一眼,叹口气没出声,神情自然是萎靡不振,眉宇间还带着一点愁容。

幸好那范冬花不知什么蹊跷,要不,又有好事儿闹哄哄的了。

可是范冬花看蔚槐慢腾腾的样子很是不满。她这个人向来火急急惯了,什么话都是火急急说,说出来的话虽然大多变了原汁原味,但不说不痛快,心里就象堵了东西似的憋闷。还有,遇到什么事她也是火急急地做,虽然老闯祸,但祸事向来出奇意外地发生,要不,古人怎么说那祸不单行呢!

但她这样说话这样做事时确实少了一点东西,被人称做了缺根筋,要不,多年来老是背后和西苫奶嘀咕几天,又和六月鲜背后扯两脚,还和那高梁奶有点别样的看法,总之,在这片地儿,她心里是没有知交的。

除非那隔壁西院的好叫驴和她对点脾性,两家交往又好,两家交往甚密。而两家跑来跑去,做为西院的六月鲜——那被蔚海通称为山桃花的女人对她就有了一点点看法。

只是这个看法那山桃花没说出来,假若一说出来,那不啻也是一个惊雷。

范冬花可不在乎别人怎样看她,只要别人不说出口,她心里就一片坦然。当然,如果有人说什么了,有点侮辱人格的话,她那倔强的性格会和人斗争到底。

她的心里除了儿女和家务,其它的好象什么都没有。

现在,她隔了玻璃窗敲了几下,看蔚槐无动于衷的样子,就又性急地敲着催儿子:“槐儿,要吃饭就快点,要不,我可不等你,吃完饭我就收拾了!”话里明显带着不耐烦。

蔚槐知道母亲那秉性,所以对着窗外说:“知道了!妈。”话音里似乎带着懒洋洋的味儿。

坐在饭桌上,大家默不作声地吃着饭。范冬花看蔚槐今日不做声,蔚彩和蔚霞她们几个也不做声,只有自己叨叨着一些家常:什么该买油了,什么白面没有了,什么菜要买,什么你们那混蛋老子蔚子祥这个月才寄回那么一点钱,够呛!

大家都习以为常了她平日的做法,都不吭声儿,但不吭声儿似乎又憋着一股无名的郁闷。范冬花那样子让人一看就是一个柴米油盐的厨婆娘,只是大家吃着饭,想着她也挺辛苦的,所以只好忍着不便发作了。

范冬花唠唠叨叨地说着,数说着家常,就象掰着自己的手指头那么熟悉,但她絮絮的话语在别人看来,却显得那么漫不经心。

但她的话就象那耳边的了阵风儿,从大家耳朵里进出一遍就没事了。从大家世神态中可以看出这点。

蔚彩在碗里挑来拣去一阵去洗手间洗手了,她是没味口吃饭,半天都洗不出手来;蔚霞在看着一本言情小说,看得那么入迷,几乎忘了吃饭,有几次把筷子伸到碗沿和桌子上都不觉,但还要边吃边看;蔚环呢,心不在焉,吃着米饭象挤牙膏,那么慢吞吞的样子,还呵欠连天,最后她把碗一推,说:“没味!连个油花都没有,怎么今天的饭这样难吃?”说着径自去了。

“你这个小赤佬!白痴,就知道和老娘赌气,嫌吃的不好么?你有本事你寻你老子去,别寻老娘的不是,老娘给你们做饭洗涮已经是很不错的了,倒要和老娘生气!”

蔚槐很不高兴地皱着眉,有点心烦地看着范冬花:“妈,还缺什么,你说,我买去。”

“缺得东西多着呢!凑合吧!”范冬花说,“你那混蛋老子这个月不知怎么回事,给我寄回那么点钱,什么都不敢做,啥钱都不敢花…”

蔚槐听了很竟外,问范冬花:“妈,我爸怎么回事?”

范冬花本来心里对蔚子祥很不满意,平日给她如数往家寄钱还要埋怨不休,现在寄回的钱不多,过日子都捉襟见肘,心里就窝了火,窝了火就会骂骂咧咧,她骂骂咧咧就不会有好事儿等着大家听。

果然,蔚槐询问的话才落,那范冬花就气咧咧地说:“蔚子祥混蛋一个,又长年不回家,能干什么?只是我不说罢了,免得生气。”

蔚槐的心目中却坚信他父亲蔚子祥不会做出什么逆天背理的糟事,他对父亲的影响极好,而且对父亲有种与生俱来的敬佩。

于是他说:“我爸肯定有事,要不,不会才寄那么一点钱给咱们。我看啊,父亲不是生病了么?还是…”

他的话还没说完,那范冬花鼻子里就冷哼一声,说:“生病?见鬼去吧!生病能花那么多钱?我看啊,他是在外面寻花问柳!找那花儿枝儿寻乐子去了。”

她这样说着,还真以为蔚子祥那样了,气恨恨的样子:“男人在外,他也不是一个不健康的人,他能守身如玉鬼才相信!我看啊,敢情是那个嫖子把魂儿勾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