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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起淮闻言却还有几分犹豫。

沈唯见他这般便挑了眉:“怎么?你是想让我过来扶你?”

“不,不是…”

陆起淮原先苍白的面色在听到这话后却沾了几分红晕,看起来倒是一副纯善羞怯模样,待说完前话他便又跟着轻微一句:“只是儿子如今蓬头垢面恐失礼了母亲,何况,哪有您来了儿子还躺在床上的道理。”

他说话的时候——

沈唯一直不曾言语只淡淡看着他,到得后头,陆起淮的声音也就越来越低,他在沈唯仍旧一错不错地注视下终于还是低了头重新回了床。只是即便坐在床上,他的身子也有些僵硬,却是一副掩不住的拘束模样。

沈唯也懒得理会人的这幅作态。

她把放在一侧的圆墩径直搬到了人的床前,等平平稳稳坐好,她便把托盘上的汤药递给了人,口中是平淡一句:“趁热喝。”

陆起淮听得这话终于伸出了手,他小心翼翼接过汤药而后便三两口咽了下去,等用完他便把汤药重新置在了那托盘上。

他这一番动作也不过是瞬息的功夫却是让沈唯看得一滞,她拧头看了一眼那托盘上放着的碗干净得连个残渣也未曾留下。

沈唯在现代的时候因为身体不好也常用中药自是分辨得出这药里是放了黄连的,哪里想到眼前人…

她掀了眼帘朝人看去,便见陆起淮皱着一双眉一脸痛苦的样子。

沈唯见他如此也未曾说话,待瞧见那桌上放着的蜜饯便起身去取了过来,而后便朝人递了一粒过去。

陆起淮看着眼前这一粒蜜饯却是一怔,他拧头朝沈唯看去,还不等他说话便听她已淡淡开了口:“既然怕苦又何必强忍着?蜜饯酸甜正好可解你口中苦涩,吃了。”

陆起淮听得这话脸上倒是绽开了几分笑意,他接过沈唯递过来的那一粒蜜饯,口中是轻声说道:“母亲待儿子真好。”他笑时很好看,清风朗目的,尤其是那一双眼睛,流光潋滟得倒像是能把人勾进去一般。

这幅模样,倒也怪不得日后会惹得这汴梁城里的贵女们竞折腰。

沈唯的心中划过这一句。

可惜眼前人是个彻头彻尾的黑心芝麻馅,别看如今瞧着纯善,可若能瞧一回他的心肝保准能看出是一片黑色。沈唯自问阅人无数,可着实也猜不透陆起淮的心思…这个少年啊掩藏得实在太深,有时候就连她也无法分辨眼前人当真是伪装还是真纯善。

不过她也懒得去探究陆起淮的心思。

她只要不再重蹈原身的覆辙,别再落得一个和书中那般结局就是,她素来惜命,纵然在这陌生的时代也只是想好好活着,至于陆起淮想做什么要做什么,这一切与她都没有什么关系。

沈唯想到这便又想起先前进来时那一片寒冷,索性便问道:“你如今还在病中,怎么不烧地龙?”

“我素来习惯这股子衾寒了,若是烧了地龙反倒不习惯…”陆起淮这话一落又见沈唯指尖发白,连带着唇色也不如往日鲜艳便又忙跟着一句:“可是母亲觉得冷?那儿子这便让人去烧起来。”

“不用了——”沈唯摇了摇头:“我也不过是来看看你,如今见你无事也该走了。”等这话一落,她也未曾多言便起了身。

陆起淮见她要走自是想起身相送。

只是还不等他掀开被子便听得沈唯已说道:“好了,你才用完药且好生睡一觉罢,没得又受了凉风寒又该加重了。”

陆起淮闻言倒是也未再坚持,只是又同人说道一句“外头天寒,母亲回去记得也用一碗姜汤”的话,等到沈唯应了穿过布帘走了出去,他原先显得拘束而僵硬的身子重新舒展了开来。他朝身后的引枕靠去,双目轻合,耳听着那越行越远的脚步声,修长的指尖漫不经心地把玩着原先沈唯递给他的那粒蜜饯。

外头寒风压过轩窗——

陆起淮淡淡开了口:“荣国公夫人是个什么样的人?”

他这话一落,暗处便有个人轻声回道:“据以前的情报,这位荣国公夫人并没有多少手段,若不是有陆步巍顾着,此女根本不堪为宗妇,只是…”那暗影似是踌躇了一番,才又说道:“近来她行事倒与以往不同。”

陆起淮闻言也不曾言语,只依旧把玩着手中的蜜饯。

那暗影不曾听他说话却是又过了会才试探性得问道:“可要属下去探个究竟?”

陆起淮耳听着这话,把玩蜜饯的指尖倒是一顿,他缓缓睁开眼,原先面对沈唯时尚还带着笑意的双目此时却是一片峭寒之色。他低垂着眼看着手中的蜜饯,眸色黑沉得更像是古井一般,待把蜜饯拢于掌中,他才开了口:“先不必。”

作者有话要说:陆起淮:生病了,头疼脑热,要亲亲抱抱举高高才会好起来。

沈唯:…你是反派啊,卖啥子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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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2 章

陶然斋。

陆觅知和沈唯一道坐在软榻上,两人手里各自握着一个绣绷,却是正在低头做刺绣的模样。

侍立在一侧的墨棋眼瞧着沈唯手上的绣绷,一面是替人重新续了茶,一面是轻声笑道:“夫人还是和以前一样,以前国公爷让您给他做个荷包,您苦巴巴得熬了几日针到后头还是没能送出手。”

沈唯耳听着这话却也难得红了回脸。

她本就不善女红之物,以前读书的时候倒是时兴了一阵十字绣,她也有模有样学了几日,可后来实在熬不住便弃了…好在原身也不会,若不然今日倒是该穿帮了。

她想到这便又朝陆觅知那处看去,眼见她如今虽然年岁还小,可身子却极为端正,就连握着绣花针的手也很是稳当…那绣绷上虽然只是蜻蜓蝴蝶一类,可却栩栩如生犹如活物一般。

沈唯眼看着这般,心中倒是当真生出了几分挫败,她未曾想到如今竟然连个五岁小儿也比不过。

陆觅知循见沈唯看过来的眼神,又见她面上神色便歪着头轻声劝慰道:“父亲以前常说‘但凡为人者,皆各有所长’,母亲只是不擅长女红罢了…”她这话说完,便又甜甜跟着一句:“等知儿绣好了便给母亲做个荷包。”

沈唯闻她所言,脸上便也跟着绽了笑。

她放下手上的绣绷,而后是伸手轻轻揉了揉人的脸,口中是道:“还是知儿心疼我。”她几个亲戚家的孩子虽然长得可爱,可脾气却都不算好,如今见到陆觅知这样的孩子当真是觉得心都化了。

陆觅知见她这般动作却是一怔,她也不知怎得就红了脸,好一会她才轻声说道:“母亲和以前有些不一样了。”

世族大家最讲究规矩,就连陆觅知这样的年岁也有教养嬷嬷教习规矩,该怎么坐怎么站怎么说话,都很是讲究…往日沈唯虽然也喜欢陆觅知却从未这样与人亲近过。

沈唯自然也察觉到了自己的动作,她平日倒也惯会伪装只是碰见陆觅知一时忘了形,还不等她说话便听得陆觅知又开了口:“不过,我喜欢母亲现在这样。”

陆觅知天生一对酒窝,如今仰着头笑看着沈唯端得是一副孺慕之情,却是当真欣喜的模样。她喜欢如今的母亲,以前她虽然也亲近母亲可心中却难免有些发憷,而这几日和母亲相处起来,她却觉得很是舒服。

她想到这唯恐人不信便又跟着一句:“是真的喜欢。”

沈唯耳听着这番话便又轻轻笑了一回,她也不曾说话只是笑着伸手轻轻抚了抚人的发。

墨棋眼见榻上一大一小的两人,面上也挂着笑,只是心下却难免生出几分怅然…夫人如此喜爱小孩,倘若她也有个一儿半女,那该多好,可惜如今国公爷已不在人世。她想到这便又背过身去抹了一回眼眶,等平了心下的思绪,外间便有人轻声禀道“大少爷来给夫人请安了”。

沈唯闻言倒是也掀了眼帘。

她收回了放在陆觅知头上的手重新在榻上端坐好,而后是道:“让他进来。”

墨棋轻轻应了一声,她朝外头扬声回了话,没一会功夫,那锦缎布帘便被人打了起来…陆起淮外罩一件玄色披风,隐约可见里头穿着一身靛青色圆领长袍,那衣摆上头用金银丝线绣着仙鹤等物,腰间饰有白玉带又佩有玉佩及荷包等物,又以玉冠束发,越发衬得他容色似玉、面容清隽。

他往日鲜少打扮,平日在众人面前显得又惯是拘束,因此纵然容颜清绝也难以引人注目。

可如今这样一身装束披风带寒打外头进来,眉目从容、仪态自然,倒真是活脱脱得一副俊美贵公子的好模样,就连素来沉稳的墨棋一时也忍不住看呆了眼。不过也就这一会功夫,她便笑着迎了过去替人解下了外头的披风,而后是温声与人说道:“大少爷日后就该这样打扮。”

陆起淮闻言,原先还清隽洒落的脸上却又沾了几分红晕,他一面是朝沈唯看去一面是轻声说道:“我倒是觉得不如以往自在。”

陆觅知见他过来便从榻上下来,她按着规矩朝人行了一礼,而后是过来握他的手,口中也跟着说道:“哥哥这样打扮好看,比二哥和三哥还要好看。”

她往日就羡慕旁人有哥哥,如今自己也有了哥哥自是高兴,虽然哥哥与她并不是一道长大,可陆觅知却并不觉得与他有什么隔阂。

陆起淮看着被陆觅知握住的手却有几分不自在,不过也就这一瞬的功夫,他便又恢复如常。

他这转瞬的变化自是无人注意到,沈唯端坐在榻上眼看着一大一小的两人倒也难得说了一句:“以后就这样打扮。”虽然实在太过亮眼了些,可想着日后陆起淮的那些事迹,他是池中潜龙终有一日要露于人前的。

陆起淮闻言也就不再说道什么。

他轻轻应了一声,而后是又朝沈唯拱手一礼。

沈唯朝人点了点头,口中是如常一句:“坐…”等人坐下又等墨棋替人上了茶,她是先看了一回陆起淮的面色,而后才又问道:“你可痊愈了?”

陆起淮闻言便又笑着回道:“多谢母亲惦记,儿子已痊愈了…”他这话一落是看了一眼那案上摆着的绣绷。

沈唯自是也察觉到了他的视线,她脸上难得闪过几分不自在,待把那绣绷重新扔回了绣篓中,而后才又端着平日的模样与人说道:“你既然已经好了,等明日便随我去一趟西山寺。你进门这么些日子,也该去给你父亲去上柱香。”

当日陆步巍去世,原身缠绵病榻,陆家上下一片慌乱,自然也没人顾得上陆起淮。

如今世事皆定——

他身为人子,自是该替人去上柱清香。

陆起淮自然也察觉到了沈唯先前的动作,虽然隔得远,可先前一瞥却也窥见了上头的东西,他的指尖微微蜷起,心中也生出几分兴然,只是面上的神色却无什么变化,闻言也是如常应了“是”。

等到翌日清晨——

影壁处早已安置好了车马,除了陆起淮和沈唯两位主子,底下还有几辆马车却是供随侍的丫鬟、仆妇所用。

西山寺位于汴梁城西面的方向,平素只供达官贵人礼佛参拜,因着陆家早些日子就已递了帖子,今日寺中便也未再招待其他客人…门前的知客僧一路引他们往前走去,待至一间小佛堂前才停下步子,口中是平声一句:“施主,便是这了。”

沈唯闻言也未曾言语,只是看着眼前紧闭的门扉。

陆步巍一生征战沙场,手上沾染了太多的鲜血,谢老夫人恐人死后难以得到太平,除了在家庙置了他的牌位外又特地花了重金在这西山寺中替人安置了一间佛堂,供以牌位与长明灯,又由寺中僧人每日礼佛诵经,却是想让他早日归于极乐之地。

“夫人…”

墨棋轻轻唤人人一声,见人点头便上前几步推开门,而后沈唯和陆起淮便提步往里走去。

佛堂并不算大,可东西却很是齐全,两侧各点了两排长明灯,香案上头除了陆步巍的牌位外便是香炉瓜果等物…此时这小小一间佛堂内皆是那老沉檀香的味道,让人闻之便觉心生宁静。

沈唯眼看着那牌位上的几个字,却觉得心下一滞。

她的手撑在胸口上,那双修缮得极为好看的柳叶眉也跟着拢了起来,她知晓这应该是属于原身遗留下来的情绪,纵然原身恨极了陆步巍,可倘若无爱又哪来的恨?

陆起淮就站在沈唯的身侧,见她这般便关切问道:“母亲,您怎么了?”

墨棋闻言也跟着循声看来,眼见沈唯面色苍白也忙跟着问道:“夫人,您可是哪里不舒服?”

沈唯耳听着两人的话语却只是摆了摆手,等缓过那阵子锥心的难受便淡淡开了口:“我无事,上香。”

头一炷香该由陆起淮这个长子来点,等到陆起淮上了香,沈唯才又看着那块牌位说道:“我想一个人待会,你们都先下去。”

墨棋闻言却有些犹豫,先前夫人的样子怪是难看,她怕夫人一个人待着会出事,倒是陆起淮先拱手与人应了“是”。墨棋见此咬了咬牙便也跟着应了“是”,只是话却还是留了一句:“夫人若有事的话便喊一声,奴就在外头。”

沈唯点了点头,等到两人都退下,她也未曾动身。

原先那股子锥心的难受如今已消了一干二净,而她看着眼前这块牌位,面容清平也无多余的神色…她不是原身,对陆步巍并无什么感情,此时也不过是以一个局外人的身份来替人上一炷香罢了。

沈唯从那香夹里取出三支香,待对着那烛火点上便插于那香炉之中。

她做这番动作的时候,面上的神色未有丝毫更变,只是目光却一直定定得看着那块牌位…纵观全书,陆步巍也不过只出现了寥寥几次,大多都是以原身的回忆或者旁人的诉说,可即便如此,这个男人也值得旁人尊敬。

他这一生征战沙场,奋勇杀敌,护得边陲几万百姓太平。

可以说,倘若没有陆步巍在沙场奋勇杀敌,只怕这庆云国也难以维持如今这海清河晏的局面…这样一个男人如此年轻却死于战火之中,的确让人觉得可惜。

只是倘若陆步巍在天有灵——

要是让他知晓呵护了半生的人在他死后也跟着一道去了,还是以那样的结局,却也不知会是什么心情?沈唯想到这心下也不知是什么感觉,只是敛了眉目朝人拜上三拜,而后她便起身朝外头走去。

待用完午膳。

沈唯原本午间有歇午觉的习惯,可今日她辗转几回却也难以入睡,到后头她索性便喊了墨棋却是打算去外头走上一遭。西山寺位于山顶,远处是层峦叠翠,而此时寺中僧人不是在做午课便是在睡午觉,因此这一路走去倒也未曾瞧见几个人。

墨棋知她心情不好便一路与她说着趣事解着闷。

沈唯倒也未曾拦着她,只是在路过一处梅园的时候倒是止了步子,如今已是正月,可此处红梅却仍旧开得很好…她提了步子往那处走去,只是将将走上几步便被人伸手抓住了脚,而后是虚弱至极的一道男声。

“救,救我。”

作者有话要说:酱酱酱~

猜猜谁上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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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3 章

沈唯骤然被人握住了裙摆也是一惊。

她循声看去便见那一株老梅树干下躺着一个男人,他一身夜行衣打扮,脸上覆着黑巾,此时那胸口上正插着一支白色箭羽,额头上布满着细细密密的薄汗。

墨棋就站在沈唯身侧自是也听到了这虚弱的一声…

她同人一道往那处看去待瞧见是个男人,又见他这幅模样自是一惊。

她忙伸手扶着沈唯往后退了几步,见那人并无余力动弹,口中却还是心有余悸得说道一句:“这西山寺中怎么会有这样的人?”墨棋这话说完眼见沈唯面上的神色,心下便又是一个咯噔,未免夫人心软,她忙又劝起人:“夫人,这人来历不明又是这幅打扮,咱们还是别管了。”

沈唯倒不是心软,她纵然生于21世纪却也知晓在这样一个时代,人的生死最是缥缈。

只是——

她看着那人的眼睛,总觉得有些似曾相识。

墨棋见她还是不肯走,便又轻轻唤了人一声:“夫人…”

沈唯闻言倒总算是开了口:“佛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到底是一条无辜性命,倘若不曾瞧见也就罢了,如今既然看见了又岂有转身就走的道理?何况夫君牌位置于此,我救他也总算是功德一件。”

她抬出了陆步巍说要替人攒功德,墨棋也就没了法子,她看了一眼那黑衣人,口中是轻声问道:“那奴去找寺中僧人过来?”

沈唯闻言却是沉吟了一回,此人这幅打扮又是这样严重的伤势,若是被寺中僧人所救只怕难以掩住消息…她想到这便开了口问道:“我记得我院子里有个会医术的,她今日可跟着来了?”

当年原身出嫁的时候,沈西风不仅把沈家大半家财都予了原身,还替她安排了不少人。

有会管理庶务的,有懂医术的,也有烧得一手好菜的…

当真算得上是费尽心思。

墨棋闻言便点了点头,口中是轻声回道:“她名唤入药,今日也在随侍之中。”

“你去把她叫来,记得不要惹了别人的怀疑…”沈唯这话说完眼见墨棋面上的踌躇,她知她心中所想便又跟着一句:“放心,他如今已昏迷过去,何况他这样严重的伤势哪有力气来害我?去,早去早回。”

墨棋知道夫人素来是有主意的。

如今见她已发了话便也不敢再多言,她又看了一眼那个男人见他果真昏了过去便朝人点了点头,而后是疾步朝禅房小跑而去。

等她走后——

沈唯便提步朝那黑衣人走去,等走到人的身侧,她便半弯了腰身居高临下得俯视起眼前人。男人早在她们先前说话的时候便已昏迷了过去,此时他无声无息得躺在这处,隐约可见的半张面容俱是一片惨白…她想起先前那一瞥而过熟悉的眼睛便朝人伸出手,却是想取下他的面巾看上一回。

只是她的指尖刚刚触及那块面巾便又收了回来。

他既然这番打扮总归有不想旁人知晓身份的缘故,如今她趁人昏迷揭下面巾终归不好。何况原身自幼生于沈家,所识之人也都是些名门世家的子辈,这人身上这样重的血腥气只怕并不是这汴梁城里的人。

原身又岂会识得他?

先前那一抹熟悉感,许是她瞧岔了也不一定。

沈唯想到这便又重新直起了腰身,她也未再理会男人,只仍旧立在这老梅树下与男人保持着三、四步距离的样子。

男人原本在沈唯靠近的时候便已醒了过来,只是不知她究竟要做什么便一直佯装昏迷的模样,此时见人又往后退了几步,他才不动声色得睁开一双疲惫的眼睛朝人那处看去…沈唯背身立在老梅树下,她此时正仰着头看着头顶的梅花。

大抵是梅花清幽——

沈唯闻着这股子味道倒也合了一双眼睛。

此时午后阳光正好,穿过那团团簇簇的新旧之叶打在沈唯的身上,倒像是给她凭得渡了一层光似得。沈唯因为如今还在孝期装扮也不过寻常,可此时眉眼舒展,唇角微勾,尤其是脸上那一粒若隐若现的小痣也因为这番笑意显得很是灵动,远远看去倒有几分岁月静好的模样。

有风拂过,头顶的梅花也被风打落了不少,有不少还落在了沈唯那一身月白色的斗篷上。

因着沈唯是背身的缘故,男人也只能隐约窥见她的面容,他原本还想再细细辨别一回只是他实在失血太多,原先也不过是强撑着,此时见沈唯对他并没有加害之意便又沉沉昏了过去。

墨棋因着心中藏着事,又怕沈唯有危险,这一去一回也不过花了两刻钟的模样。她远远瞧着沈唯立在老梅树下安然无恙的样子总算是歇了一口气,与人说话的声音也平稳了许多:“夫人,人来了。”

沈唯闻言倒也回过了身。

她看了一眼立在沈唯身侧的入药,口中是说道:“不必多问也不必多言,先去替人看一看,可能救?”

入药知晓事态紧急自是也不敢多言,她轻轻应了一声,而后是朝人打过一礼便往前走去,待走到男人身侧的时候她是先看了一回那血迹而后是转身与沈唯说道:“夫人,箭上并没有毒,只需拔出箭再替他上药包扎一回就好。”

“只是…”

她说到这却有些踌躇,连带着声音也放轻了些:“夫人金贵之躯,未免鲜血污到了您的眼,请夫人先回去。”

沈唯倒不怕这些,不过她出来也够久了,未免旁人怀疑倒也该回去了…因此耳听着这番话,她也未曾说道什么只是朝人点了点头,而后是温声一句:“等替人包扎完你也早些回来。”

待人应了声——

沈唯便也未再多言,只由墨棋扶着先朝禅房走去。

只是还不等沈唯走到禅房便瞧见陆起淮从小道上走了过来,他眼瞧着沈唯倒是一怔,而后便又快走了几步,等走到人前,他是朝沈唯拱手一礼而后是与人恭声一句:“原本以为母亲在禅房,儿子正想过去给您请安。”

陆起淮这话说完眼见人裙摆上的血迹,低垂的眼中便闪过一道暗芒。

“我先前吃得多了便出去散食了…”等这话一落,沈唯是又看了一眼人,口中是问道:“有什么事吗?”

陆起淮闻言便又抬了脸,午后的暖日打在他的身上,他仍旧是素日清隽温和的模样,连带着声音也很是温和:“无事,原本是想问下母亲打算何时启程?既然母亲刚散食回来,那么便等母亲休息过后再启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