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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沈唯应了声——

陆步侯夫妇两人才携手一道往外退去。

屋中没了旁人,墨棋自然也就不再避讳了,她一面是扶着沈唯往里头走去,一面是没好气得与人说道:“二夫人也真是的,瞧她那副样子,倒是生怕咱们大少爷没事一样…往日国公爷在的时候,她半句话也不敢多言,如今还不是欺咱们长房没人。”

墨棋这话说完却是又止不住朝榻上看去一眼,眼瞧着陆起淮如今这幅模样,她的声音也跟着低了几分:“夫人,您说大少爷他…会不会真的有事?”

夫人如今好不容易才有了依靠,倘若大少爷真得出了事,那…夫人日后可如何是好?

沈唯闻言也未曾开口,她只是依着一侧的烛火一瞬不瞬地看着陆起淮,待把人细细瞧了一遭,她才开了口:“不会的,他不会有事的。”她这话说得极为肯定,倒是让一侧的张太医也忍不住侧眼看了过来。

不过张太医看着沈唯这幅模样也只是哀叹一声,这位荣国公夫人不久前才没了夫君,如今眼看着这位长子又是这幅模样…只怕心里不知该如何难受。他想到这便也放柔了嗓音轻声劝道:“夫人不必担心,大公子吉人有天象必定不会有事的。”

沈唯耳听着这话倒是循声看去,眼瞧着张太医,她面上的神色也为有什么变化,只是朝人点了点头,而后是与人说道:“张太医也看了许久了,这会玄越无事,你先去用点饭,没得夜里该饿了。”

张太医闻言,面上却有几分踌躇。

沈唯见他这般便又跟着一句:“不必担心,我会在这处看守着。”

“既如此,那老臣便多谢夫人的好意了…”张太医这话说完便朝沈唯拱手一礼,而后才往外退去。

等到张太医走后,沈唯便坐在了软榻面前的圆墩上,她挽了两节袖子从那水盆里头绞干了帕子,而后是替人擦拭着额头上的虚汗…墨棋见她这般便轻声说道:“夫人,还是让奴来。”

沈唯闻言也只是摇了摇头,她仍旧低着头替人擦拭着,似是想到什么便同人说道:“你去让人备些清粥,过会他若是醒来也能用得上。”

墨棋闻言倒是也未说道什么,她轻轻应了一声,而后是又跟着一句:“奴让人给您也备些清粥,您这一日也没用多少东西,别夜里闹起了肚子。”她这话说完见人点头便又打了一礼,而后是朝外头退去。

屋子里头没了旁人——

沈唯也未曾说话,她只是握着陆起淮的手待替人细细擦拭了一回,而后才又掀了眼帘朝人看去…烛火之下,陆起淮容色苍白,就连唇色也是一片灰白。她便这样看着人,却是过了许久才低哑着嗓音说道:“都说祸害遗千年,你又怎么可能会出事呢?”

她说道这话的时候,虽然面上的神色未有什么变化,可声线却有些止不住收紧…书中,陆起淮足足在床上躺了几个月才足以康复,可今次看陆起淮这伤势,她心中也不敢确定他是不是真得会没事。

毕竟自从她出现在这个时代后,许多事也已跟着改变,她的确不敢确定陆起淮这一生是不是也会像书中描绘得那样。

沈唯想到这,眼中的神色也开始变得复杂起来,就连嗓音也更加低哑起来:“陆起淮,你不能有事。”

不管陆起淮的背后到底有着什么样的秘密,可现在他是长房的依靠。

所以…陆起淮一定不能有事。

作者有话要说:陆起淮:我是祸害?

沈唯:难道不是吗?

陆起淮:很好,那就祸你千年。

所以腹黑心黑的陆小淮同学第一次听到这样的评价,心里会是什么感受呢?

☆、第 36 章

营帐里的烛火已重新换了一拨, 打先前去外头用膳的张太医也已经回来了。

这会他眼瞧着仍旧坐在圆墩上头握着帕子仔仔细细替陆起淮擦拭额头的沈唯, 心下也有些感触…这位荣国公夫人也不过二十余岁, 如今没了丈夫,膝下也没个一儿半女, 倘若这位长子也跟着没了,那么只怕她日后在国公府的日子也不好过。

那些世族大家里的腌脏事层出不穷, 只观先前那位陆二夫人的言行便可知晓只怕这位陆大公子没了,受益的便是他们。

到得那时——

这位荣国公夫人哪里还会有如今的太平日子?

张太医想到这, 心下也止不住叹了口气,这些士族内宅里的事,他是管不得也没法子管, 如今他能做得也只有竭尽全力护住这位陆大公子的一条性命…自然, 这也不仅仅是因为他们,如今他这脑袋也跟这陆大公子的性命一道系着呢。

“夫人…”张太医恭声唤了沈唯一声, 耳听着她轻轻应了, 便又跟着一句:“如今夜深了,不若您先回去歇息, 这儿老臣看着便好。”

他这话一落,侍立在一侧的墨棋也跟着一道劝说起来:“是啊, 夫人,您昨儿夜里就没睡好,如今又熬了这么久,不若听张太医的话回去歇息…”她这话说完便又紧跟着一句:“您若不放心,奴在这儿陪着, 倘若有什么事便去回禀您?”

沈唯耳听着他们的一字一句也未曾说话,她只是仍旧依着烛火朝陆起淮看去。

距离陆起淮晕过去也有几个时辰了,这几个时辰,她一直坐在这处陪着人说话,可不管她说些什么,这人却没有半点苏醒的迹象…好在可喜的是,他的额头也不似先前那般滚烫了,就连原先他苍白的面色如今也跟着有些回暖起来,唇色也开始变得红润起来。

她让墨棋重新换了一次水,而后便又替人擦拭了一回才开口说道:“这会回去,我也睡不踏实,倒不如在这…”

等这话一落,她是又让墨棋取来一侧的棉花,待用水浸湿后便开始涂起陆起淮那干燥的双唇,跟着是又一句:“他如今的热度已经有些渐渐消下了,只怕再过一段时辰就会好了。”

倘若是在现代,挂个盐水或者吃点退烧药,也就好得差不多了。

可在这古代,医疗水平本就算不得好,先前她倒是让墨棋用白酒替陆起淮擦拭了一回前胸和后背,如今虽然热度渐消,可要当真说好,却还是个未知数。她也只能盼着陆起淮快些退热,只要退了热,也就不必如此担忧了。

两人耳听着这话便也不好再阻止,只好陪着人一道照看起陆起淮。

外头风声呼啸得厉害,时不时还有野禽的叫声从远方传来,大抵是夜里衾寒又位于山中,甚至还有风透过营帐打进里头把这些明亮的烛火打得晦暗不明…墨棋恐人受凉忙起身去重新把那布帘放平整。

时间一点点过去,直到亥时,陆起淮这热总算是退下去了。

此时外头的夜色早已深了,除了把守的将士大抵都已进入梦乡,沈唯放下手上紧握的帕子待又用手背探了一回陆起淮的额头,而后便拧头朝张太医哑着嗓子说道:“张太医,你过来看看。”

她这话一落,便抬了手,墨棋会意忙扶了人起身。

只是沈唯先前坐得太久又一直未曾动身过,身子都有些僵硬住了,她拧着眉把手撑在墨棋的胳膊上,未免旁人察觉便只好强撑着身子站了起来。而后,她是站立在一侧,看着张太医替人诊治。

张太医原先却也没有把握这位陆大公子真得能够退热,因此耳听着沈唯这一句,他却有些怔楞,等细细替陆起淮切了脉又重新替人诊治了一回,他才真得松了气…他转过身子朝沈唯恭恭敬敬打了一礼,口中是道:“陆大公子已经退热了,应该不用多久就能醒来了。”

他这话说完是又跟着一句:“陆大公子这样的伤势能够在这么短的时间退热实在算得上奇迹,今次当真是多亏夫人的悉心照料了。”

沈唯闻他所言也总算是把先前悬着的心落了下来。

大抵是先前一直紧绷着的心一下子得到了松懈,她此时也有些支撑不住身子,张太医见她这般忙开了口:“夫人,您…没事?”

墨棋虽然不曾说话,可面上却也含着一片担忧。

沈唯自然也瞧见了他们面上的担忧,闻言却只是摆了摆手:“没事…”她这话虽然说得平淡,可声音却已经有些泛起了嘶哑。

等前话一落——

她是又说道:“既然他已经退热了,那余后的事就劳烦张太医了,倘若有什么事,你尽管遣人来传话。”沈唯这话说完是又看了一眼陆起淮,这人仍旧躺在那处无声无息,不过面色却开始变得有些红润…她眼见着这幅模样便也未再说话,只是拍了拍墨棋的手背。

墨棋会意便扶着沈唯往外头走去。

张太医见人离去自是忙拱手作揖,恭送人离开。

而就在此时,原先一直紧闭着双眼的陆起淮却突然睁开了眼,他半拧着头朝沈唯离去的身影看去,眼瞧着她走路的步伐有着不同寻常的僵硬,他那双剑眉便不自觉得拢了一回…其实他醒来已经有一会功夫了,只是想看看沈唯到底会做些什么。

他想起先前昏昏沉沉之际,这个女人与他说得那些话,还有她那双手轻柔得拂过他的额头。

这个女人…

陆起淮眼中的神色因为复杂而显得有些晦暗不明,只是他到底是受了重伤,也不过是这会功夫,眼皮子便又沉重得闭了起来。

沈唯在要转出屏风前不自觉得停下了步子,她转身朝身后看去,榻上的那人仍旧没个动静,可她心下也不知是何缘故总觉得好似先前有人在看她一般…墨棋见她停下步子便疑声问道:“夫人,怎么了?”

“没事…”

沈唯收回了眼,而后便又转过身子提了步子往外走去。

外间已是明月高悬之际,除了每个营帐前有将士把守着,这处已再无旁人,就连山林间的野禽也好似都沉睡了过去…这世间的一切好似都突然变得安静起来。沈唯就这样停下了步子,仰头朝那弯明月看去,她合了眼深深吸了一口气,总算是把心中的那口浊气吐了个干净。

墨棋见她停下步子,这回却未曾问她。

她只是陪着人一道停下步子,而后是拧头朝身侧的年轻妇人看去,想着去岁这个时候,夫人的脸上还弥漫着笑,那是一种岁月无忧又被夫君宠爱才会呈现出来的幸福笑容…而如今呢?

这才几个月的光景,夫人却先后经历了这样的事。

她看着妇人面上的神色,眼下是遮掩不住的疲态,唇线也一直紧抿着…可她的眉眼却是疏阔的。

墨棋的心中不知是什么样的感觉,她只是觉得身侧的这位年轻妇人在这短短几个月的时间里好似成长了许多。她头一回觉得就算夫人如今没了国公爷的扶持和帮助,未来的这一条路,她也能够走得很好。

沈唯察觉到墨棋看过来的眼神,她未曾睁眼也未曾说道什么。

她只是这样仰着头感受着这山间的晚风,等晚风拂过她的面容也吹散了她心中的浊气…沈唯才终于睁开了眼,她的目光是坚定的,面色却很从容,而后她转身朝身后的营帐再次看去一眼,跟着才说道:“走。”

等到翌日清晨,陆起淮终于醒了过来。赵准让身侧的近侍来看了一回,而赵纨等人更是亲自过来了一遭…这其中有高兴的,自然也有如王氏母子这样不喜的。

此时一处营帐里头,王氏坐在圈椅上,她的手里紧攥着一方帕子,涂抹精致的面容泛出几分狠厉之色…原先伺候的丫鬟早已都被打发了出去,而她也就没个避讳沉了嗓音说道:“那小畜生怎么这么好命?”

昨天那样要紧的情况,他都能够化险为夷醒了过来。

坐下下首的陆起宣两兄弟面色也有些不好,耳听着王氏这一句,陆起言却先开了口:“如今他还无权无势,倒不如咱们直接遣人解决了他,倘若日后他真得上位,我们即便想解决他许是也没法子了。”

他这话一落——

王氏便拧着眉沉思起来。

倒是陆起宣沉声否决了这个回答,他曾见过陆起淮的真面容,自然知道这个男人并不容小觑。何况如今陆起淮成了陛下的救命恩人,朝中上下、士族大家都看着,这样的情况下他们动手,若是无人查出也就罢了,倘若有人找出半点蛛丝马迹,他们一家子可都毁了。

他不能再接受像当日霍家这样的意外出现。

陆起淮必然要解决,却不能用这样危险的法子…这事,得慢慢商量才是。

陆起宣想到这便抬了头朝王氏说道:“上回父亲就已经千叮咛万嘱咐让我们小心行事,这事,我们还是从长再议。”

他搬出了陆步鞅,王氏和陆起言倒也没了话,几人这处说着话,外头便传来暗香的声音,道是“老夫人遣了以南姑娘过来传话,该回去了。”

原本按着规矩,昨儿个一众人就该回去了,只是因为出了陆起淮的事,这才耽搁了一日…如今陆起淮既然醒了,自然也就没有再待下去的必要。

不管王氏母子心中究竟是怎样的不服气,却也不敢表露在脸上。他们几人却是先去了一回陆起淮的营帐,陆起淮伤的是手臂,这会便半靠在软榻上,营帐里头除了陆家众人,赵纨母女也在,早先的时候还来了不少人,就连太子和晋王也在其中。

王氏先朝谢老夫人和赵纨等人打了一道礼,而后是拧头看去,眼瞧着半坐着的陆起淮,她的心下还是有些不舒服,可面上却还是挂起了笑,连带着声音也添着几分惊喜:“玄越,你可总算是醒来了,昨儿个你出了那样的事,把我们大家都给吓到了。”

陆起宣也朝陆起淮拱手一礼:“堂兄现下可还有事?”

陆起淮耳听着他们这一字一句,面上仍旧挂着素日温和的笑,连带着声音也很是温和:“劳你们担心了,我现在已好了许多。”他的声音还有些嘶哑,一面说着话还一面轻声咳嗽起来。

谢老夫人见他这般忙开了口:“好了,你刚醒别再费这个力气了。”

等这话一落,她是又跟着一句:“我们也不过是担心了些,昨儿个你母亲却是看守了一整夜。”她说道这样的话自然是有私心的,这位日后必定是有大作为的,倘若岁岁能受得他的庇佑,即便这国公府的主子换了人,她总归还是能过得顺遂的。

陆起淮闻言自是抬了眼朝沈唯看去,眼瞧着不远处站着的那个素衣妇人,大抵是连着两夜未曾睡好,妇人的面容却是比起以前要清减了些。可她这样立在那处,即便容色比不得霍飞光,身上却有着让人不容忽视的气韵。

他就这样看着她,而后是温声与人说道:“多谢…母亲了。”

沈唯总觉得今日陆起淮看过来的视线与往日有着极大的不同,这抹不同太过强势也太让人难以忽视,她并不喜欢…不过她也只是暗自皱了回眉,声音却还是如常:“你没事就好了。”

几人说了一遭话,外头便已有人过来传话,道是东西都收整好了,马车也都安排好了。众人见此便也未再说道什么,纷纷往外头走去…

陆起淮却得有人搀扶着才方便行走。

陆家一众人刚出现在众人的面前,便有不少目光朝他们看来,而与往日不同的是,今日他们的目光却全部放在了那个玄衣少年的身上…那些目光中有着赞赏也有着探究,可不管如何,陆起淮的名字终于又一次出现在这个汴梁城。

而这一回——

他却不是那个无权无势受人讥嘲的外室子。

这个少年曾在猛虎的口下救下他们庆云国的天子,此后,但凡经历过那日的事都将记得这个少年的英勇之举。

这偌大的围场无人说话,唯有山间的风打得旗帜飘扬。

沈唯也跟着一道朝陆起淮看去,那个玄衣少年静静得立在那处,他的面容依旧是素日的那副模样,好似并没有因为昨日的事或者众人的目光而生出别的情绪…这个少年啊,终于和书中一样,跨出了他的第一步。

此时有日头升起,金光打在他的身上,竟让人不自觉得生出不敢直视的想法。

沈唯也被这金光扰得有些想垂下眼,只是还不等她有所动作,那个少年却越过众人朝她看来…风和日丽,山间有鸟儿轻轻蹄叫,这一片无人说话的场地之中,那个少年便这样看着她,目光一错不错地,好似他的眼中只有她,这周遭众人皆化作虚无。

沈唯看着这一道目光,也不知怎得竟觉得心下一跳。

她忙拧过头不再朝人看去,而后是说道一句:“好了,我们走…”

夜里。

庆云国皇城之中最大的宫宇之中,赵准负手而立在窗前,轩窗大开,而他仰头看着外头那道明月,却是过了许久才淡淡说道:“你怎么看?”

“陆家这位长子的确长得与那位有些相像,不过年岁相差太甚,昨儿夜里臣也曾去过营帐,那位身上并无什么印记…”说话的是一名身穿绯衣的官员,他半垂着头,站着的身姿却极有风度,正是当朝首辅杨继。

等前话一落——

他眼看着那人背立的身姿是又跟着一句:“有些印记只要存在过就会有所痕迹,可那位身上却没有半点痕迹…何况臣私下也已遣人去查探过了,这位自幼就住在五水巷,那里的人都认识他,想来也不会有假。”

这些事,赵准也早就遣人查探过了。

因此耳听着这些话,他也未曾说话…他只是仰头看着天上那弯明月,而后是随着晚风淡淡开了口:“步巍自幼跟着朕,这么多年从未做过半件让朕不喜的事…可他这个儿子,他藏了这么多年,难道真得只是为了让他那位夫人?”

杨继闻言,面上的神色如常,可袖下的指尖却止不住蜷了几分。

他仍旧半低着头,口中是道:“臣不知荣国公的心思,不过臣想,以他对您的忠诚应该做不出大逆不道的事…毕竟当年那位的处置还是他亲自去执行的。”

赵准耳听着杨继的话,面上的神色仍旧没什么变化,不知过了多久,他才转身朝杨继看去,而后他便这样看着杨继淡淡说道:“是啊,步巍自幼跟着朕,从来不曾欺瞒过朕…那么,杨卿,你呢?”

“你可曾欺瞒过朕?”

☆、第 37 章

殿中的轩窗仍旧大开着, 外头的晚风不知是何缘故突然变大了许多, 打得那高枝上的树叶发出细碎的声响, 甚至还有不少晚风就这样透过那大开的轩窗打进屋中,扰得那铜鹤上衔着的灯芯也跟着有些晦暗不明起来。

杨继梗着脖子朝眼前这位君王看去…

烛火昏暗, 而赵准就这样负手立在那处,他的双目微垂, 明明面上淡漠的没有丝毫情绪却让人一看之下便忍不住心惊肉跳。

杨继一直都知道赵准并不是一位好相与的君王,以往的一些经历让他很难会愿意去相信旁人, 在这个世上,赵准既不相信自己的儿子也不信自己的妻子,这个男人, 他从头到尾只信任自己。

或许——

当初的陆步巍是他最不会去猜忌的人, 只是这抹信任到底饱含着多少,谁也不知道。

三月的夜还有些冷, 可杨继站在这处却觉得里衣都快被汗水浸湿了, 此时的他再无平日在朝中或是面对着世人时候的淡定自若,他垂下了双目避开了男人的打量而后是径直跪在了赵准的跟前, 好在他的脊背还保持着一些文人的风骨而挺直着。

地上未曾铺毛毡,杨继这样跪着只觉得那股子寒气好似从地底朝膝盖袭去…

可他却不敢有丝毫的动作。

他就这样直直得跪着, 脸上的神色还带着些旧日的自若,语气却比往日要带着几分紧迫:“陛下,臣随您多年,这十余年来从不敢有丝毫欺瞒于您。”

“十余年…”

赵准轻轻在唇齿之间磨着这一句,他也未曾喊人起身只是朝人那处又走近几步, 而后便低垂着一双无波无澜的眼睛朝杨继看去:“你不说,朕都快忘了,杨卿跟着朕也有十多年的光景了…”他这话一落,手便撑在人的肩头一按,紧跟着是又一句:“可惜朕也没有忘记,当年我那位兄长还在的时候,你可是他最信任的人。”

这话一落——

杨继的面容再没有先前的自若。

他想朝人行大礼,可是肩头的那只手看似无意实则却紧紧桎梏着他的动作…他惨白着面容朝赵准看去,容色惨白,口中是仓惶一句:“陛下,那已是许多年前的事了,自从臣选择跟随您后,与废太子便再没有丝毫关系了。”

他说到这,声音也有些涩苦:“何况当年废太子之事,臣也曾牵涉其中,是臣亲自上呈先帝废太子勾结外戚之事…”

“陛下…”

杨继收敛了心中的思绪,他梗着脖子朝人看去,声音喑哑,面上却还是饱含着尊敬和臣服:“臣虽然不比荣国公与您有着从小到大的情谊,可自从臣选择跟随您之后,您便是我心中唯一一位君王。”

“臣又岂敢对您有丝毫欺瞒?”

赵准一直侧耳倾听着,等到杨继说完,他那双丹凤目便又跟着微敛了几分。却是过了许久,他才突然放声笑道:“识时务者为俊杰,你一直都做得很好…”等前话一落,他是又拍了拍杨继的肩膀,而后才又叹息道:“如今步巍去了,朕的身边也只有你了,杨卿千万不要让朕失望才是。”

他这话说完便收回了放在杨继肩头上的手。

而后,赵准伸手托扶了人一把,等把人扶起身,口中却又是状似无意得说道一句:“朕听说晋王前段日子倒是和你那女儿走得很近?”

杨继耳听着这话却是又想朝人跪了下去,只是还不等他有所动作,赵准便已拦住了人…

赵准手扶着人,面上带着几许平常的笑容,声音如常、眉目含笑:“好了,你怎么也开始学那群酸儒动不动就跪?”他这话说完便松开了人的手重新坐回到椅子上,待把桌上的茶盏握于手中才又与人说道:“你家姑娘,朕也是见过的,蕙质兰心聪慧敏人,的确很好。”

“朕与你说起此事,也只是想问问你的意思…”

他说到这是稍稍停顿了一瞬,待把那微冷的茶水饮下一口才又掀了眼帘朝人看去,笑道:“杨卿可属意把自己的女儿许给晋王?”

眼前的男人虽然语气轻松、面带微笑,可杨继却不敢有丝毫懈怠…等人说完,他便忙朝人拱手一礼,口中是道:“杨家上下效忠的只有陛下,至于微臣的小女…”他说到这,声音也微低了些许,连带着语气也添了几分愁然:“她自幼就没了母亲,臣心中也委实想多留她几年在身侧。”

“至于婚事,晋王虽然龙章凤姿、英武非常,可与小女却实有不配…”

“哦?”

赵准耳听着这话却似笑非笑抬了眉,他把手上的茶盏置于茶案上,而后才又笑说道:“杨卿的意思,倒是朕的儿子配不上你的女儿了?”他说这话的时候,语气虽然与先前无异,可声线却还是沉了许多。

杨继闻言忙跪了下去,只是这回他的面色却没有先前那样的仓惶:“臣并非此意。”

他就这样跪在地上,面色自若,语气也很平静:“晋王自幼跟着陛下,无论文武都实属非常,虽然如今储君早已定下,可朝中上下却还是有不少人站在晋王的身后。倘若此时再传出杨家要和晋王联姻的消息,且不说朝堂众人会如何猜想,就连皇后娘娘的娘家只怕也不会再放任不管。”

“何况——”

杨继说到这却是一顿,他微微掀了眼帘朝座上的男人看去,眼看着男人淡漠的面容,他是又继续说道:“如今的局面,太子与晋王的身后各有拥护之人,朝局尚且平整,倘若再加一个筹码难免失了纵横之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