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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这样的话,她却不敢同主子说,她只能柔了声调同人说道:“主子真好看。”

庄尺素耳听着这话,也只是扯唇淡淡笑了笑,她把手上的胭脂盒置于桌上,而后是看着铜镜中的自己说道:“好看有什么用?”她这话说完便又朝轩窗外头看去一眼,跟着是又幽幽问了一句:“陛下有多久未曾过来了?”

留仙闻言却是偷偷看了一眼她的神色,而后才如实回道,等说完,她眼看着庄尺素的容色忙又跟着一句:“陛下只是近日公务繁忙,他素来疼您,等再过些日子便会来看您了。”她说是这样说,心下却也不敢确定,这回陛下可有月余不曾来了,这是以往从未有过的事,就连主子近些日子送去的东西也都是依样退回来了。

庄尺素自然也听出了宫人话中的声调,她微微冷下眼,心中也不免有些责怪起自己实在是太心急了,明知道那个男人是个多疑的性子,杨继又是朝中大臣…只是她眼见柳梦闲一直属意霍飞光,她自然也不愿落于人后。

原本以为那个男人纵然再不高兴也会看在这么多年的份上恕了她,哪里想到都已经过去这么久了,那个男人却再未跨过蒹葭宫一次。

真是富贵闲日过得久了,她竟会以为那个男人真得会把她放在心上,那个男人根本就是没有心的人。

不,也不能这么说…

那个男人心中的确有人,只是那个人却不是她。

庄尺素想到这,袖下的手也忍不住攥紧了几分,就连面上的神色也有些微沉…留仙不知她怎么了刚想开口问她,外头便传来一声轻禀,道是“皇后娘娘遣人来请娘娘过去吃茶。”

外间这话一落——

殿中的主仆两人却都愣了一回,自从主子禁闭后,那位皇后娘娘还免了主子的晨昏定省,说来好听其实不过是怕主子出去遇见陛下…今次倒是怎么回事?可不管如何,那位既然差了人过来,主子必然是要去的。

留仙想到这便又轻轻唤了人一声:“主子…”

庄尺素心下也的确有些疑惑,只是她如今心情正不好,因此耳听着这一声也只是冷声说道:“让她等着。”她这话说完却又想起自己如今的境况,眼中神色越发阴郁,待又细细描绘了一遍妆容,到底还是由人扶着起了身往外走去。

等走到外头——

庄尺素眼看着来传话的竟然是柳梦闲身侧的大宫女,步子便又是一顿,看来柳梦闲是怕她寻了借口不去,这才连身边的大宫女都出动了…她想到这便又扯唇冷笑了声:“皇后娘娘还真是客气,这吃个茶都出动如云姑娘了。”

她这话说完也懒得搭理如云是副什么神色,径直坐上了自己的步辇,而后是懒洋洋得说道一声:“走吧。”

未央宫。

庄尺素往日受宠惯了,纵然如今禁闭,可该有的气势还是在的…她一路由宫人扶着往里头走去,待瞧见柳梦闲也只是打了个寻常礼,而后也不等人说话便由人扶着坐到了一侧。

上头的主子不曾说话,底下的宫人自然也不敢多言,只能如常上了茶水。

庄尺素丝毫不介意众人看过来的视线,她只是接过茶盏饮了一口茶,待饮下一口后才朝柳梦闲看去,口中是笑说一句:“姐姐来请我喝茶,可这茶的味道…”她笑着摇了摇头,待把茶盏落在茶案上,而后才又摇了摇头同人说道:“实在算不得好。”

她这番话语,却是使得殿中的宫人都变了脸色。

这位庄妃娘娘真是…

她也不看看现在自己是副什么境况,竟然还如此嚣张!

柳梦闲倒是没有什么变化,她和庄尺素交了这么多年的手,自然知晓她是个什么性子…只是相较那个女人,庄尺素于她而言却只是个无关紧要的东西罢了。

何况别人不知道,难道她会不知道庄尺素受宠的原因?她的脸上仍旧挂着温和的笑,待握着茶盏饮下一口,而后才朝众人温声说道:“你们都下去吧。”

她既然发了话,众人自然也不敢多言,纷纷往外退去,唯有原先侍候在庄尺素身侧的宫人留仙却还不曾动,到后头还是庄尺素发了话:“你也下去吧。”

庄尺素说话仍旧是懒洋洋得一副腔调,等到众人退下,她才掀了眼帘朝人看去。早就知晓柳梦闲今日不会是喝茶这么简单,不过她也懒得同人拐弯抹角,因此等到殿中没了人,她也只是淡淡说道:“皇后娘娘有什么话就说吧。”

柳梦闲不介意她的态度,闻言也只是温声说道:“前几日你说身子不好连千秋宴也未曾参加…”她这话一落眼见庄尺素面上浮起的嘲讽便又笑跟着一句:“倒是平白错过了一场好戏。”

好戏?

庄尺素耳听着这话却是一怔,她那日虽然未曾来参加千秋宴却也着人打听了一回,那日可没什么好戏…这个女人今日究竟是做什么花样?她想到这刚想开口便听到柳梦闲先笑着说了话:“庄妃妹妹可还记得荣国公那位长子?”

陆步巍的长子,她自然是知道的。

当日在早朝太子亲自举荐陆起淮任都督佥事,那个职位原本可是睁儿相中的…何况如今赵盱身边平白多了这么一个助力,她纵然身处内宫却也不得不多提防着些。不过这好端端得提起陆起淮做什么?

庄尺素心中虽然疑惑不解,面上却仍旧是先前那副模样,闻言也只是淡淡说道:“皇后娘娘如今说话是越发爱卖关子了。”

柳梦闲听她这般说也只是笑了笑,她的手上仍旧握着那杯茶盏,待又饮用了一口,她才笑着开了口:“庄妃妹妹却还是旧日的急性子…”她一面说着话,一面是把手中的茶盏置于一侧,而后是握着帕子拭了回唇角,跟着才又同人笑着说道:“本宫原先也不知晓,原来那位陆小大人长得竟是和废太子妃很是相似。”

她说这话的的时候,目光一错不错地看着庄尺素,眼瞧着她原先还没什么表情的神色顿时僵硬了几分便又笑跟着一句:“倒也怪不得陛下会如此器重他。”

等前话一落——

她是稍稍停顿了一瞬才又跟着一句:“当年废太子妃还在的时候,庄妃妹妹可最爱同人来往,若是那日你在,瞧见那副面容必定比我还要吃惊呢。”

后头柳梦闲说的话,庄尺素其实已经有些听不真切了,她的脑海中只萦绕着那句“那位陆小大人的容貌和废太子妃很是相似…”

废太子妃…

有多少年无人提起这个名字了,这个名字就像一缕薄烟顺着那人的离世使得众人也渐渐忘掉了这个女人。可庄尺素知道,这个女人纵然早已经离开,可依旧存活在他们的心中,让他们辗转反侧夜不能寐。

那个女人是她屈辱的象征。

她好不容易等到了那个女人死了,可如今竟然出现了一个和她长得很是相似的人,纵然是一个男人。

可庄尺素只要想到那张脸,只要想到那样一张脸时时刻刻在赵准面前出现,她便忍不住想起那些屈辱的岁月…她的身子有些发冷,袖下的手也紧紧攥着,只是她总归还记着是在未央宫,不愿柳梦闲瞧见她这幅容色。

所以庄尺素还是强撑着把心头的这些思绪压了下去,而后是同柳梦闲说道:“世上相像之人多了去了,皇后娘娘又何必如此奇怪?”她这话说完也不愿久待,只站起身同人一礼,口中也只是随意一句:“妾今日身子有些乏了就不陪娘娘久坐了。”

等这话说完,她也未曾理会柳梦闲只是往外走去。

而柳梦闲眼看着庄尺素离去的身影,眼中却是浮现了几分冷嘲…若论这世上,有谁比她更恨那个女人,那么必定是庄尺素了。

她倒是想看看庄尺素会真得放任这样一个人存活在这个世上。

外头的宫人眼瞧着庄尺素出来却是一怔,尤其是看着她较起先前略有些失神的面容更是一愣…才这么一会功夫,这位庄妃娘娘是怎么了?

庄尺素此时却无暇关注他们的神色,她只是由留仙扶着坐上了步辇。

等回到蒹葭宫——

留仙刚想扶着庄尺素下来,便见她已率先走下往里头走去,留仙是跟着庄尺素的旧人,鲜少瞧见她有这样的时候,因此在一怔之后便忙跟着人的步子往里头走去。

殿中伺候的人都被庄尺素赶了出来,留仙眼瞧着庄尺素的身影想了想还是先奉了一盏茶过去,而后是同人温声说道:“娘娘,您怎么了?”

庄尺素眼见是她倒也未曾说话,她接过了茶盏握于手中却也不曾饮。外间的天色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快下雨的缘故,有些渐渐昏沉起来,而她端坐在椅子上却是想起先前柳梦闲说得那些话…什么爱同人来往?

若不是因为赵准喜欢,她岂会同那个女人来往?

这宫中的人都以为她受宠,却不知道当初她刚进门的时候,赵准连看都不愿看她…若不是那一日她荡秋千的时候被赵准看见,只怕如今她也只是这后宫里的芸芸一株罢了。

庄尺素知道赵准喜欢那个女人,也知道他最喜欢那个女人荡秋千时的模样,所以她特意接近那个女人学她说话的语调,学她走路的样子,学她的神态穿扮…后来她终于如愿被赵准看上,也终于成了他最宠爱的女人。

可只有她知道——

在那日日夜夜被赵准压在身下的时候,她的心中是怎样的屈辱。她喜欢这个男人,却只能学尽别人的模样来讨得他的宠爱。

庄尺素以为这样屈辱的日子早已随着那缕亡魂消失不见,没想到如今又出现了这样一个人,偏偏还日日转悠在赵准的面前…倘若不知道也就罢了,可如今知道有这样一个人存在就好似随时随刻在提醒着她那段屈辱的岁月。

她想到这再也抑制不住把手中的茶盏狠狠砸在了地上。

茶盏应声而碎,而里头的茶水也四溅开来,留仙被她这幅模样吓得一跳,还不等她说话便听得外头传来一声:“母妃怎么了?”

却是晋王赵睁。

庄尺素也未曾想到赵睁这个时候会过来,她稍稍收敛了面上的神色,而后是看着人温声说道:“你怎么来了?”

赵睁闻言也未曾说话,他只是打发了宫人出去,待又看了一眼地上的碎瓷,而后他是皱着眉看着人说道:“可是未央宫那个女人又惹您不高兴了?”

这宫里,除了那个女人,他实在想不到还有谁会惹母妃如此生气。

庄尺素其实并不愿这些事去烦扰自己的儿子,她的儿子是要做大事的,没必要把时间浪费在这上面,只是想着先前柳梦闲说的话,她面上的神色微顿,而后是与人说了一句:“你随我进来…”

等这话说完,她便率先往里头走去。

赵睁不知她要做什么,不过还是顺着人的步子往里头走去。

等走到里间,庄尺素是从一只旧木箱子里取出一幅画,那画卷看起来已经有些年岁了,上头的人也有些残破不堪,可隐约还是能辨出几分容貌…她眼看着上头那个女人的容貌,眼中的神色越沉。

赵睁眼看着人取出一幅画,他原是想问些什么,可看着画卷上头那个女人的容貌却是一怔,待又过了一会功夫,他才皱眉开了口:“这个女人怎么长得和陆起淮有几分相似,她是谁?”

庄尺素耳听着这话,握着画卷的手却是又用了几分力,看来柳梦闲说得没错,果真如此…她合了合眼,等到心下的思绪稍稍平了几分才同人说道:“这是废太子妃。”

废太子妃?

赵睁听着这个名字却是几不可闻得皱了回眉,他对这位废太子妃的印象并不深,只记得是个温柔可亲的女子,不过她的身体不好一直拘于东宫鲜少出来,他们这些晚辈也很少能见到她。

母妃怎么会存着她的画?他想到这是朝人看去一眼,待瞧清她的面貌便开口问道:“母妃不喜欢她?”

“是——”

庄尺素未再遮掩,她一错不错地看着画卷上的人,锋利的指甲一寸寸划过那画上人的脸,口中是一字一句冷声说道:“我讨厌这张脸。”

她讨厌这张脸,讨厌所有和这张脸相像的人!

赵睁见她这般便又朝画上的女子看去一眼,此时那画上女子的脸已被指甲磨得有些模糊不清,可他的面上却没有什么多余的神色,眼瞧着那张越发颓败的画卷,他也只是淡淡说道:“既然母妃不喜欢,那么儿子就一道解决他吧。”

正好他也不喜欢陆起淮。

庄尺素闻言却是一怔,她停下手上的动作拧头朝赵睁看去,还不等她说话便听得人继续说道:“今日儿子来此就是想与母妃说一声,儿子已决定对赵盱下手了…”

赵睁说这话的时候,容色冷漠,等前话一落是又跟着一句:“赵盱要清政,要公廉,上回他去淮安查办了几个官员已经犯了众怒。此次他和陆起淮又奉父皇的命令去淮安继续整顿,正是儿子下手的好机会。”

他一面说着话,一面是朝外头的天色看去,眼瞧着外间的阴沉天气,他是过了一会才继续说道:“那些人已是必死之身不会在意生死之事,儿子便索性助他们一把。”

三日后的一个清晨。

沈唯睡得早,起得也早,今日她刚刚起来便听到外头有人过来传话,道是:“大公子来给您请安了。”

她耳听着这话,手上的动作便是一顿…屋中几个丫鬟皆低着头,秋欢倒是停下了手上的动作朝人看去一眼,近些日子也不知夫人是怎么了,不仅未再召水碧回来,就连大公子的面也未再见过。

每回大公子过来请安,夫人都是寻了由头打发了人回去。

可往日也就罢了——

今日却是大公子要出门公干的日子,这一来一回也不知要多少日子…秋欢想到这还是同人说道了一声:“奴听说大公子今日就要出门了,您真得不见一见?”

沈唯闻言却不曾说话,她拧头朝半开的轩窗外看去,此时因着还早的缘故,天色还有些昏沉。其实过去这么几日,她心中的那口气也早就消得差不多了,只是她还是未想好怎么面对陆起淮。

她的手触到脖子上的那方玉佩,却是过了有一会功夫,她才淡淡说道:“你去与他说一声,让他一路小心。”

这便还是不肯见了。

秋欢心下叹了口气,不过她到底也未多说什么,只是朝人点了点头,而后是收了手上的活同人屈膝一礼往外退去…等走到外头,她便瞧见站在院子里的陆起淮,他仍旧是一副旧日的装扮,面容也很是温润。

秋欢看着他这副模样便垂了头,待又走了几步,她便与人说道:“奴请大公子安,夫人刚刚起来不好见您,不过她说了让您一路小心,如今天气转寒,您在外头多顾着些身子。”

陆起淮耳听着这话也只是笑了笑,只怕这话是这个小丫头添油加醋又添了一通。

想着那人近些日子的举动,他心下觉得好笑,面上也当真浮现了几分笑意…他半抬了眼朝那一排轩窗看去一眼,明明瞧不见,可他却好似能透过轩窗看到那人一般,想着那人或许就站在轩窗前,他负在身后的手一顿。

有许多法子可以见到她,可还是不让她再生气了。

陆起淮想到这便收回了眼,而后是与人一句:“照顾好她。”等这话说完,他便也未再多言,只是转身往外走去。

作者有话要说: 小淮:今天的媳妇还是不肯见我呢。

宫里这两个女人怎么说呢,都坏也都可怜,最渣的还是男人,不过这两个也不是好人罢了,之前有位小可爱说过“以前的真相应该很恶心”,的确如此,后续会慢慢把前面那段真相复原的。

今天是更得很多的桃发~

☆、第 82 章

日子到了十月, 天气也越渐寒了。打淮安通往汴梁的一条官道上有一行车马正往前驶去, 这一行队伍前后都是束身黑衣的侍卫, 中间却有两个俊美的年轻人,而再往后却是一辆囚车…正是八月下旬来淮安督查的陆起淮一行人。

他们刚出来的时候还是艳阳晴天, 此时天上却是乌云密布,竟不知何时已下起了雨。

这雨起初也不过是细细丝雨,可越到后头却越发大了,纵然他们已经穿起了雨披斗笠, 可那雨砸在人的脸上连路也看不清,自然也就不好再往前去了。

打首的一个黑衣侍卫姓林, 名唤庆云, 他拉紧了缰绳, 而后是朝身后身穿青衣的青年打马而去,等到人前,他是先朝人拱手一礼,而后是与人恭声说道:“主子,雨下得那么大,不如我们先稍坐歇息…”等这话一落,他是又跟着一句:“前边有座茶寮, 正好可以让我们避会雨。”

这名身穿青衣的年轻人正是着便服的赵盱, 他耳听着这话却未曾开口, 反而是朝身侧那个玄衣青年看去,口中是温声一句:“玄越,你觉得如何?”

陆起淮先前也已停下了马, 此时闻言,他是掀了眼朝不远处的那座茶寮看去,此处是通往汴梁的唯一一条道,一路过来也只有这座茶寮,倘若此时不歇,只怕这一路过去是难寻到第二个地方了。

他想到这却是又沉吟了一会,而后才同人说道:“就依林侍卫的话,去前面歇一会。”

赵盱闻言便笑着点了点头。

主子既然应允了,其余众人自然也无话,一众人便赶马往那座茶寮去…这个季节又是这样一个时候,路上连个赶路的人也没有,那茶寮里头除了一个身穿褐色短布衫的老汉也就再无旁人。

老汉眼瞧着这一众人,面上倒是也没有什么怔忡的神色。这官道上时不时便有押解囚犯的队伍,看多了自然也就不觉得奇怪了,因此他也只是笑盈盈得朝人迎去,口中是恭声说道:“几位爷是只来壶热茶,还是配几个小菜?我们这有刚切好的牛肉,正新鲜着呢。”

赵盱此时正解下雨披,闻言是看了身后一众人,而后是笑着同人说道一句:“来几壶热茶,再配几个小菜。”

先前他们戴着雨披,老汉自然也瞧不见他们的相貌,此时见男人揭下雨披显露的这幅相貌倒是一惊,只是还不等他说话,便又瞧见他身侧的那个玄衣青年也揭下了雨披…在这个地方这么多年,他见过的人数不胜数,却是从未见过这样有贵气的人。

看来今次这个押解囚犯的队伍可不简单。

他想到这也不敢多看,只笑着“哎”了一声,而后便迎着几人往里头走去。

小菜都是原本就备下的,茶倒是需要重新沏起来,不过这荒芜之地自然也没那么多讲究…因此没一会功夫,这东西也就备齐了。

林庆云一直侯在赵盱的身后,眼见老汉端着东西上来,他便上前一步却是想先检查一回,只是还不等他动手,赵盱却先笑着拦了他:“好了,不必如此小心,你和他们一起去外头喝些茶,等雨停了我们再上路。”

林庆云耳听着这话却是又看了眼赵盱,眼见他面上的温和神色便也未再多言,只是朝两人拱手一礼便往外退去…老汉上了茶和小菜便继续去忙活了,而这并不算大的茶寮里头也只有赵盱和陆起淮仍旧对坐着。

外头的雨还是没个停歇,砸在地上还能冒出水花。

赵盱伸手倒了两盏茶,眼瞧着里头沉浮着的茶叶也未说什么,只是推了一盏到陆起淮的面前,而后他是先饮了一口…这荒芜之地的茶叶本就算不得好,入口也很是苦涩,可大抵是从未饮过的缘故,倒也有几分新奇。

他便又饮了一口,而后才放下手中的茶盏朝对面的年轻人看去,口中是道:“此次能如此轻松得查出淮安知府近些年的贪墨,玄越该居首功,等回去我就向父皇为你请功。”

陆起淮的手中亦握着一盏茶,闻言他也只是笑了笑,声音很是温和:“殿下谬赞,我也不过奉命行事罢了…”等这话说完,他便握着茶盖压着里头的茶水,茶水苦涩,而他却喝得不平不淡,却是又过了一会,他才继续饮着盏中茶。

他做这些事的时候,动作很是闲散,可偏偏这股子闲散之中却透着几分贵气。

赵盱心下其实是有几分疑惑的,玄越自幼养在坊间,可他身上的这份贵气却仿佛与生俱来一般,一举一动都无法令人忽视…他想到这便又想起当日母后与他所说的那番话,而后是朝对侧的陆起淮又看去一眼。

陆起淮自然也察觉到了赵盱看过来的目光,这一抹目光与先前有些不同。他不知道赵盱在想什么,心下思绪微转,面上却无什么表情。他如常放下手中的茶盏,而后是抬了眼朝人看去,面容温润,目光也很是温和:“怎么了?”

赵盱耳听着这话倒是回过神来,他收回了先前落在陆起淮身上的目光,而后是同人笑着说了一句:“没什么…”他这话说完便又垂眼喝起了盏中的茶,心中也有些怪责自己胡思乱想,玄越便是玄越,是他相中的人,他先前是在想什么?

何况自从有了玄越之后,他行起事来却是比以前更轻松。

以往他说得那些清政,无论是属臣也好还是门客也罢,都会不约而同得劝解他,让他再缓缓…而如今有了玄越,他却会帮着他一起完成。

他不仅是他的属臣,也是他的知己。

赵盱想到这,脸上便又扩散了几分笑意,他落下手中的茶盏,而后是抬眼往外头看去,雨较起先前又大了些许,在外这么多日,他没有片刻安歇过,而此时坐在这处赏着雨,他的心中倒是起了几分平静的情绪。

他便这样望着外头的雨,而后也不知想到什么朝陆起淮看去,口中是问道:“玄越有喜欢的人吗?”

陆起淮此时正在倒茶,闻言手上的动作却是一顿,不过也就这一瞬的功夫,他便又就着先前的动作续满了盏中茶…茶水已满,而他看着上头沉浮的茶叶,就在赵盱以为他不会回答的时候却轻轻笑着说了一声“有”。

他的声音很轻,带着鲜少显于人前的温柔,若无旁人得说出自己的心意。

赵盱原本也不过是突然起意,并未想到陆起淮会真得回答他,因此耳听着他这个回答的确有些微怔。他眼看着陆起淮微微低垂的面上泛着的温柔笑意,心下的惊讶倒是越发添了几分…他倒是未曾想到玄越真得会有喜欢的人。

虽然玄越平日看起来很好相处,可赵盱却能察觉出他的心防很重,也不知是什么样的女子竟然能让他卸下心防?

赵盱想到这却是又想起当日在马车里,陆起淮说的“重要”…他思及此便又笑了起来,却是收回了落在他身上的目光。而后他接过先前陆起淮续好的茶水,待又饮用了一口才笑着说道:“若是有机会,我定然是要见一见玄越的心上人。”

陆起淮闻言却只是笑了笑,不再说话。

此时外头的雨水已经渐渐消停了,因着还要赶路,他们便也不好再耽搁。因此赵盱两人也未曾久坐,只是放下一锭银子便往外头走去…外头的侍卫眼瞧着两人出来自然也忙起了身。

赵盱出去的时候是又看了一眼囚车里的犯人,那犯人今也不过四十有余,本应该是意气风发的年纪,可在牢中待了几日又一路舟车劳顿,早就没了早先的模样…他素来厌恶贪墨之人,何况这柳长席也实在是太过分了,他想起从家中搜出来的那些金银珠宝,只怕他这个太子还没有这个知府有钱。

区区一个知府就已如此,更遑论其他人了,只怕这条清政的道路并不好走。

可不管如何,既然决定要走,那他就没想过要往后退,赵盱想到这,眼中的神色也越发定了几分。

“看管好他…”

赵盱这话说完也不再理会柳长席,只是朝马匹走去。

陆起淮倒是在翻身上马前朝柳长席那处看去一眼,他总觉得柳长席近些日子的表现实在太过平静了,平静到让他觉得有一种山雨欲来的感觉…他很少有这样的感觉,可每一回的感觉都未曾错过。

他想到这,眼中神色沉沉,话却未曾说道一句,只是也跟着赵盱翻身上了马。

其余众人也已翻身上了马,只是他们在路上还没赶多久,两侧便有无数支箭羽朝他们射来。众人一时不察,前后竟有不少侍卫被箭羽刺中倒了下去,好在跟着赵盱出来的也都是有本事的,在一瞬的错愕之后便把赵盱和陆起淮团团围住,用手中的剑去抵挡那些数不尽的箭羽。

可即便是如此,还是有不少人受了伤。

陆起淮抽出一侧的长剑朝两侧看去,怪不得他总觉得这一路走来太过平静了些,原来是在这等着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