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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心中明白她是在意陆起淮的,若不然也不会如此担心他…沈唯想到这,眼看着外头的天色却是过了许久才叹了口气。

作者有话要说:莫名觉得秋欢和水碧有cp感,我大概有毒?

☆、第 86 章

此时正值黄昏, 红墙绿瓦下的皇宫在那落日的照射下一如往日那般宁静而又安详,可谁又知晓在这样一层安静的表面下又隐藏着什么样的阴谋诡计?位于西面的蒹葭宫此时静悄悄得, 里头的内殿并没有什么宫人, 就连庄尺素最信任的近侍留仙也在先前被赶了出去。

如今这偌大的内殿唯有两人对坐着。

庄尺素一身素衣坐在椅子上, 她的手中握着茶盏却未曾饮用。外间的落日透过木头窗棂打进屋中,时不时还能听到那停在枝头的鸟儿轻轻叫着,而她半抬着脸朝对侧坐着的年轻男人看去, 眼看着这个容貌像极了她的年轻男人却是不自觉得拧起了眉。

她想起先前男人所说的那番话, 终归还是开了口:“睁儿,你不是说此事万无一失, 为什么他们还会活着?”

她说这话的时候,神色其实并不算好。

应该说自从赵睁带来这个消息后, 她的容色就未曾好过…前几日睁儿还信誓旦旦与她说必定会让赵盱和陆起淮有去无回, 哪里想到这才几日的功夫竟又传来这样一个消息?赵盱和陆起淮没死, 那么他们所做得这些努力不是都白费了?

她想到这,神色越渐沉了几分,连带着声调也有些微低:“你现在能不能找到他们在什么地方?”

赵睁的面色较起庄尺素其实也没好多少, 他紧紧握着手中的茶盏,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太过用力的缘故, 手上的青筋都有些显露了出来…他微垂着眼,看着盏中沉浮的茶水,一双剑眉也拢得厉害。

他没想到赵盱竟然会躲过这一劫。

凭借赵盱和陆起淮带去的那些人,若要让他们去对抗那些黑衣人,无论怎么看都是他的胜算更大。

原本以为万无一失的计划, 到底是哪里出了差错?赵睁想不通,他只知道他辛辛苦苦筹划的一切如今都打了水漂,赵盱没死,而那个位置也仍旧不属于他…他只要想到这,脸上的阴郁便再也遮掩不住。

这些日子——

他甚至都已经想好怎么祭奠赵盱的离世,想好怎么迎接属于自己的一切,可如今这样的结果就如当头一棒打在他的头上让他不得不醒来。

赵睁的心下恍如存着滔天怒火一般,就连那双微垂的眼中也带着掩不住的怒火,可他到底还记着现下是在什么地方。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待平复了心中的情绪才抬头与人说道:“来传话的是赵盱身边的近侍,父皇单独接见得他。”

“我只知道赵盱没死,至于别的…”他说到这的时候,神色越沉,就连声线也有些泛冷:“儿子也不知道。”

倘若不是他以前就在父皇面前安插了内侍,只怕就连赵盱如今还活着的消息也不知道。

今次他原本是如常去给父皇请安,哪里想到内侍竟然会传来这样一个消息,而后他在面见父皇的时候也未曾见他有什么表态,可见父皇是打算秘密把人接回来。有了父皇的插手,他哪里还有什么机会?

庄尺素看着赵睁这幅面容,心下一沉,脸色也变得惨白了几分。

这么说,是没有办法了。

她的红唇一张一合似是想说些什么,可临来却是什么也吐不出,到后头还是赵睁搁下了手中的茶盏劝慰起人:“母妃不必担心,虽然不知道现下是什么状况,不过此事儿子遣人做得很干净,没有人会查到儿子的头上,您就放心。”

庄尺素见他这话说得信誓旦旦,先前拧着的心总算是松了几分。

虽然赵盱和陆起淮没死让她很不高兴,可只要睁儿没事,那么他们就还有机会…她想到这便也搁落了手中的茶盏,而后是同人说道:“既如此,此事你就不必再理会了,也不要让你父皇知晓你已经知道了此事。”

她说到这的时候还是忍不住皱了回眉,口中也是沉声一句:“你父皇素来多疑,绝对不能让他发现什么蛛丝马迹。”

赵睁耳听着这话自是应了一声。

余后他也未再多言,只是与人拱手一礼后便往外退去。

赵睁回到王府的时候,天上那抹落日已被黑暗所吞噬。他刚刚翻身下马,门前原先候着的小厮便过来牵了马匹,待朝赵睁恭恭敬敬问过礼便又跟着一句:“王爷,陆家那位二公子来了,这会正在书房候着您。”

因着陆起宣时常来王府的缘故,王府中人对他自然也不陌生,尤其是近些日子,他们这些做下人的都能瞧出那位陆二公子很得王爷的心意,甚至还有取代王爷那几位谋士位置的可能,因此他们伺候起来自是也多用了几分心力。

谁知小厮这话一落,赵睁原本尚还算平静的面容却黑沉得厉害。

外间的大红灯笼早已点起,此时在那摇曳的灯火之下,赵睁一言不发地阔步往里头走去,他走得很快,身上披着的墨色披风被风拍打得在这夜里发出不小的声响。

赵睁这一路走去自然遇见了不少丫鬟、小厮,只是还不等他们请安便见他黑沉着脸往里走着,虽然赵睁的性子一直都算不得好,可他们这些人还从未见过他有这样的时候,因此一时之间皆是两两对望,不知到底出了什么事竟会惹得王爷生如此大的气?

书房离外头其实有段距离,只是赵睁走得快,自然也没花多少时间便到了…等穿过院子,他眼看着那点着烛火的书房中透出的一道人影,脚步一顿,眼中神色也越发沉了几分。

原先侯在外头的近侍见他过来忙朝他迎了过来,待给赵睁行完礼后便恭声说道:“王爷,陆二公子侯您许久了。”

“退下。”

赵睁面上的神色在这夜色中有些难辨,可声音沉得厉害。

那近侍自然察觉出了他的异样,近些日子王爷的心情一直都很好,今日却是怎么了?他心下思绪未断,不过面对这样的赵睁也未敢多言,因此他也只是恭声应了一声后便往外退去…赵睁耳听着那离去的脚步声便重新迈步往里头走去。

陆起宣自然也察觉到了从外头传来的一阵脚步声。

这个时候过来的,除了赵睁也不会再有旁人了,他想到这便忙站了起来。陆起宣在王府侯了有几个时辰了,自从知晓陆起淮和赵盱还活着的事,他便立马赶到了王府。

他不知道晋王知不知道这件事,心中也踌躇着不知该怎么与人说起这桩事,甚至就在先前那一刹那,他还想着不如就当做不知道先回去。

可他能躲得了一日,还能一直躲下去吗?陆起宣想到这心下一沉,耳听着书房被人从外头推开便收敛了面上的神色朝人迎了过去,只是还不等他行礼,他的脸上便被人狠狠扇了一巴掌。

这一巴掌用了十足的力道——

陆起宣自幼也是习文练武,身子比起其余文弱书生也强劲不少,可此时面对赵睁的这一巴掌他却丝毫没有反击之力直直摔在了地上。他的手撑在地上,先前被人打过的左脸此时红肿得厉害,嘴角那处甚至流出了血迹。

他甚至还察觉到嘴里都是血水就连牙齿也有些松动,可他却不敢有丝毫动作,他只能眼睁睁得看看着朝他走来的赵睁。

屋中烛火通明,陆起宣眼看着朝他走来的赵睁却觉得眼冒金星,甚至就连耳边也萦绕着轰乱的声音。

他不知道赵睁在说什么。

可他知道,这个男人已经知道了。

陆起宣思及此也不敢说道别的,他忍受着耳边的轰鸣声朝男人膝行而去,待跪到人跟前的时候忙与人说道:“王爷,我…”

他的声音不知是不是因为先前受了一巴掌的缘故,听起来有些说不出的怪异,只是还不等他说完,赵睁却已经半蹲下来,他的手紧紧掐着陆起宣的脖子,眼中是未曾遮掩的怒火,声音也沉得厉害:“废物,连这点小事也做不好,你不是说万无一失吗?”

“这就是你跟本王保证得万无一失!”

赵睁的力道用得很重,陆起宣只觉得脖子被人掐得有些喘不过气,他想挣扎却又畏惧人的权力。

好在赵睁虽然怒极,可到底还记着陆起宣的身份,堂堂荣国公府的二公子可不是无名小卒,因此眼看着人已经翻起了眼白,他到底还是收回了手。

陆起宣察觉到脖子上先前紧攥着的那股子力道消失,忙弯下腰喘起气来,他先前是真的觉得快濒临死亡了,倘若赵睁再用一点点力或者持续的时间再长些…或许现在的他就只是一具尸体了。

他想到这,心下怕得厉害。

可陆起宣却不敢多言,他能察觉到赵睁落在他身上的那道目光仍旧是冷漠的,那样的目光就恍如是在看蝼蚁一般…他等稍稍平复了自己的情绪后便重新跪在了赵睁的跟前,而后是哑着嗓子说道:“王爷,此次的确是属下的过失,属下也未曾想到赵盱和陆起淮的命会这么好。”

这是他从未想到过的结果。

他以为凭借那些人的手段必定会让赵盱和陆起淮有去无回,哪里想到…他们不仅没死,甚至还就此失去了他们的消息。

陆起宣思及此,心下也是恼怒得厉害,那个陆起淮不知是不是天生与他相克?自从他来了家中后,他的日子便没好过,往日是这样,如今也是这样。他费尽心思想置他于死地,偏偏还是让他侥幸逃过一劫。

前些日子,他还在于朋友大肆庆祝,享受着众人的恭维。

可如今…

陆起宣撑在地上的手收紧,却是又过了一会,他才敛了神色半抬着脸朝赵睁看去,口中是道:“王爷,那现下我们该怎么办?”

赵睁闻言也未曾说话,他只是居高临下得看着陆起宣,却是过了许久,他才冷声说道:“你问本王,本王怎么知道?现在父皇已经知晓此事还遣人私下去接了,我们除了等还能做什么?”他说到这,心下那股子怒火不仅未减反而又添了几分。

外间寒风拍打着窗面,而他紧闭着双目待平了心下的情绪才继续说道:“近些日子你不要再来了,好生警醒着些,千万不能让别人知晓我们与此事有关。”

“至于柳长席…”

他这话还未说全——

陆起宣便忙道:“您别担心,柳长席的命脉如今还被我们握着,他绝对不敢说是我们指使的。”

赵睁听他这般说道,神色总归是好了许多,他也未再多言,只是看着陆起宣如今这幅模样便又皱了皱眉沉声说道:“让长岂领着你去大夫那里拾掇下,本王不希望听到什么风言风语,你可明白?”

陆起宣听出他话中的深意,心下一凛。他也不敢多言只是忙点了点头,口中是紧跟着一句:“王爷放心,属下是在外头喝醉了才会被人所伤,必然不会牵扯到王爷的身上。”

赵睁闻言倒是淡淡“嗯”了一声。

倘若是以往,这样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废物,他必然是不会放过的。可这个陆起宣总归还是有几分聪明,何况这个人和他一样有着极大的野心,若是日后好生使用的话必定会成为他手中的一颗好棋子。

他想到这便又淡淡说道:“今次之事,本王也就不再追究了,可若是以后,你再敢行差踏错…你该知道本王的手段。”他的声音在这夜色更显阴沉。

陆起宣耳听着这道声音,微微垂下的面容泛着苍白,甚至就连身子也有些开始发冷,他不敢多言只能恭敬应了一声…而后便在赵睁的注视下,迈步往外走去,直到门重新被合上,他才终于松了一口气。

天上星河满天,而他半仰着头看着那道明月受着凉风的侵袭,心下一时竟也生出了几分茫然。当初他义无反顾跟着赵睁,到底是不是做错了?

可这世上没有后悔药也没有回头路,他既然踏上了这条路便只能继续走下去…只是这次,便宜陆起淮了。

而此时淮安边界的一间民宅里。

屋外守着十余个黑衣侍卫,而里头一间烛火通明的屋子里正有人说着话。

“属下已遣人拷问过柳长席了,可无论属下怎么拷问,他都说此事是他一人所为…”说话的是一个黑衣侍卫,正是当日跟在赵盱身边的林庆云,他这话说完便又看了一眼身侧的青衣青年,口中是紧跟着一句:“柳长席此人根本不畏死,属下实在是没有办法了。”

那青衣青年耳听着这话,却是过了有一会功夫才说道:“罢了,如今最重要的便是玄越的身体,至于柳长席…”他说到这是稍稍停了一瞬,而后才又继续说道:“你遣人日夜盯着,切莫让他死了。”

林庆云闻言自是忙应了一声,他是顺着赵盱的目光往里头看了一眼,可布帘遮挡着他也瞧不见里头的情形便又垂了眼与人说道:“陆大人吉人有天象必定不会有事,反倒是您的腿…”他一面说着话一面是朝人的膝盖看去。

那日太子被马扔在地上的时候,膝盖正好碰在石头上。

原本他们以为不过是小伤,可这么多日过去了,太子不仅未好,反而整条腿都失去了知觉。

他想到这便又皱了眉,紧跟着是压低了声同人说道:“不若属下先带您回京,陆大人这儿有这么多人看着必定不会有事,您的腿可耽搁不得。”这荒郊野地的大夫哪里比得上宫里的太医?太子是储君是未来的天子,他可不能出半点事。

赵盱闻言却未曾说话,他低垂着眼朝自己的膝盖看去,那里已经有好几日没有知觉了,起初的时候他只是觉得疼得难受,可这些日子却是连疼都感知不到了。他原先撑在膝盖上的手逐渐收紧,素来温润的面容此时也略显暗沉。

却是过了许久——

他才开口说道:“我没事,何况此去路途遥远,你我二人又怎知路上会不会还有其他的埋伏?”

林庆云耳听着这话,一时也不知该说些什么,若是以往他和太子两人悄然回京必定不会惹人注目,只是如今太子的腿…他想到这也只能单膝跪在人的跟前,口中是不掩自责的一句:“属下无能。”

若是他早些发现,太子也不会受这样的伤。

赵盱闻言,脸上倒是重新挂上了温和的笑容。他的手撑在林庆云的肩膀上,口中是温声一句:“这与你无关,若不是你们拼死相救,只怕如今孤早就成了一缕亡魂了…”他这话刚落便听到里头传来一阵脚步声,却是原先替陆起淮看诊的大夫出来了,赵盱见他过来便收回了手,而后是温声问道:“大夫,我那位朋友可有事?”

“这位公子也是个有福气的,倘若是旁人中了这两剑只怕早已死了,他倒是个有福分的竟还生生撑过了这几日…”那褐衣大夫这话说完便又跟着一句:“老夫能做得都已经做了,如今就看那位公子自己了,倘若他明日能醒来,那往后好生修养也不会有事,若是不能的话…”

他这话未曾往下说,可意思却已分明。

赵盱原先眼中的神采逐渐消落,不过他到底也未再多说什么,只是朝人点了点头道了一声“多谢”。

等到那位大夫走后——

赵盱便由林庆云推着往里头去,屋中烛火寥寥几支,大抵是燃烧得久了,其实已经有些昏沉起来。而他便透过这昏沉的烛火朝不远处的那张床看去,床上躺着的那个男子容色惨白,就连唇色也成灰白之相。

他就这样看着陆起淮,撑在膝盖上的手略微收紧,不知过了多久他才拖着疲惫的嗓音出声:“走。”

林庆云闻言便应了一声“是”,他重新推着赵盱往外走去,而就在那道布帘重新落下后,床上原先昏迷着的男人却睁开了眼睛。

作者有话要说:下章回归~

☆、第 87 章

幽暗的烛火之下, 陆起淮半睁着眼看着头顶的床帐,乡野之地, 这床帐也不知用了多少年早已呈颓败之相。他醒来其实已经有一会功夫了, 只是相较于眼中的清明, 脑海中的混沌却还存在。

他什么话也不曾说,只是等脑中那些杂乱的思绪稍稍散开才把手撑在自己的胸口上。

陆起淮能察觉到那里传来的阵痛感觉,其实当日那两剑他也不是没有办法躲开, 只是眼看着赵盱, 他却还是生生受下了这两剑…那日赵盱在茶寮的时候,眼中的那抹思量虽然转瞬即逝, 可他还是瞧见了。

虽然不知道赵盱到底是怎么了?

可现在赵盱对他而言尚还有用,他还不能让赵盱对他起疑。

屋中的烛火轻轻一晃, 而他的床前也多了一道身影, 来人是一身青衣装扮的施庆俞。此时他站在陆起淮的床前, 往日沉默寡言的脸上现下却带着一抹未曾遮掩的担忧,还有几分责怪。

陆起淮早在他进来的时候便察觉到了,只是在瞧见那一缕青衣的时候却还是皱了皱眉。他敛下了眼中的思量, 而后是看着人问道:“你怎么来了?”他的声音一如往日平淡,只是因为病后初醒的情况便又添了几分嘶哑。

施庆俞自是也察觉出了, 他未曾说话却是先取过一侧的茶盏倒下一盏温水,而后是半扶着陆起淮坐起,等人用下半盏温水,他才压低了声恭声与人说道:“顾大夫说您夜里会醒,属下放心不下, 所以便想来看看您。”

等这话一落,他是又跟着一句:“您现下还觉得好吗?”

陆起淮先前用了半盏温水,喉间也润得差不多了,此时耳听着这话也只是淡淡说道:“不必担心,没什么大碍。”他话是这般说,只是胸口那股子锥痛的感觉却还存在,只是他惯来是会隐藏的。

纵然再难受,面上也瞧不出什么。

施庆俞跟了他这么多年又岂会不知道他的性子?他有心想劝说一回,可临来却还是闭了嘴。

待把手上的茶盏重新放回到原位,而后他是透过那幽暗的烛火下继续朝床上的年轻男人看去,男人的脸色依旧是惨白的,唯有一双眼睛仍旧保持往日那般清明。他想着早先日子暗一传来的话,等过了好一会功夫却还是抑制不住开口说道:“您可以不救他的。”

施庆俞说这话的时候,双眉微拧,话语之间也带着几分不认同:“这样好的机会,您明明可以任由赵盱死掉。”

就如他话中的不认同,施庆俞也实在不明白主子此次所为。这样好的机会,纵然赵盱当场死掉也可以把一概责任尽数推到柳长席的身上,而他们无需动手就可以解决这样大的一个绊脚石,这于他们而言岂不是一件再好不过的事?

可主子竟然为了救赵盱而伤了自己,他实在想不通主子在想什么。

陆起淮耳听着施庆俞这番话也未曾说道什么,他面上的神色没有丝毫变化,就连那双眼睛也没有什么波澜…不知过了多久,他才淡淡说道:“现在还不是时候,若是赵盱就此死掉,日后朝中便无人可以压制赵睁。”

“何况我发现近来赵盱对我有所保留,不知是不是有人与他说道了什么?”

他说到这的时候,眼中也添着一抹沉吟,紧跟着是又一句:“倘若赵盱就此死掉,只怕我也逃不过一罚。”赵准本就疑心于他,何况当日柳梦闲又看见了他的脸,凭借那两人的性子,倘若赵盱受伤,只怕就算此事与他无关也会想法子摘指他的错误。

所以,赵盱不能死。

陆起淮说这话的时候,声音很是平淡,好似当真如此。可只有他自己才知道,当日在救下赵盱的时候,他心中所想的是赵盱幼时唤他“长兄”的画面,他只要想着当年赵盱跟一条小尾巴一样喜欢跟在他的身后,想着他喜欢仰着头唤他“长兄”,便有些不忍心了。

这其实并不是一件好事。

尤其是像他这样的人,根本就不该心软。

陆起淮想到这,眼中的神色突然翻滚起来,像是两道黑色的漩涡一般带着少见的复杂的情绪,好在此时屋中烛火昏沉,也无人能瞧见他眼中的模样。因此他也就什么话也不曾说只是合了一会眼睛,等到平复了心中的情绪,他才重新睁开眼与施庆俞说道:“汴梁事务繁多,如今我既然醒了,你也无需在此久待。”

他这话一落眼见人张口便又跟着一句:“何况,我也有事要交待给你…”

他说到这的时候却是稍稍停了一瞬似是在想些什么,却是又过了一会功夫,他才看着人继续说道:“除了旧日与柳长席接触的那些人之外,你再去查下近来赵睁可曾和柳长席有所接触?”

施庆俞闻言却是一怔,等回过神来,他才压低了声问道:“您的意思是,此次遇害是赵睁所为?”

陆起淮耳听着这话却未曾说道什么,其实他也不知道此事与赵睁究竟有没有关系,可想着当日那些黑衣人的行为还有柳长席的表现,他心中总觉得有些不对劲。既如此,多个方向去查查总归是好的。

施庆俞见他这般便也未再多言。

他刚想拱手退下,似是想到什么便又说道一句:“还有一件事,赵盱的腿…好像不行了。”

他说这话的时候,目光一直落在年轻男人的身上,眼瞧着他陡然间睁大的眼睛,心下便是一沉…看来并非如主子先前所言的那般,救下赵盱,只怕是主子还念着旧情。施庆俞想到这心下却是又叹了口气,身为属下,他并不希望主子会如此。

成大事者,就该断情断爱。

可身为一个自幼看着他长大的长辈,他终归还是舍不得主子真得成为那样一个人。

因此他也只是重新垂下了头,紧跟着是与人说道起来此事的缘故:“当日赵盱摔下马的时候,膝盖正好砸在石头上,他所受的冲击力太大,属下私下问过顾大夫,他说赵盱的腿只怕日后难再行走。”

“若当真如此的话,只怕庆云国又该起一番动乱了。”毕竟古往今来,还从未有身形不健全的人坐上那个位置的。

陆起淮什么话也不曾说,他脸上的情绪也只有在先前有一瞬的波动,此时的他又恢复成往日的淡漠模样,闻言他也只是淡淡说道:“我知道了,退下。”他这话说完,耳听着施庆俞应“是”。

没一会功夫,这屋中也就没了施庆俞的身影。

而陆起淮仍旧睁着眼透过昏沉的烛火看着头顶的床帐却不知道在想什么。

半个月后的一日。

沈唯侧躺在软榻上翻着账册,往日这样的账册,她无需瞧上多久,可今日过去快有大半个时辰了,她也未瞧上几页,可见她的心思全然不在这上头。

她索性合了手上的账册,半仰着头朝轩窗外头的天色看去。

如今已近十一月,往日绿意盎然的一片园林如今也渐渐呈颓败之势…有风拂过,那树上的叶子便又落下不少,她就这样看着外头的光景,心下也不知在想什么。

距离陆起淮离家快有两个月了,而距离当日他的伤势传至家中也过去大半个月了…这半个月,她也曾在私下问过水碧,可淮安路远,一来一回又能打探到多少消息?因此她能知道的也只有陆起淮的伤势严重,醒过一会,还在养伤中。

沈唯想到这便又忍不住皱了眉,她的指尖稍稍蜷起搭落在账册上头,心下也有些责怪起那人,往日这样厉害的一个人做什么都是算无遗策,好似件件桩桩都能掌握于心,可如今却把自己搞成这幅模样。

还有他身边的那些人,不是都很厉害吗?怎么就眼睁睁得看着他受伤?

其实她也知道自己是忧心过重,过于谴责了…纵然陆起淮身边能人无数,可当时那样的状况,他们又怎好出现?倘若真得出现,不说赵准,只怕就连赵盱也会有所起疑。

她想到这却是又叹了口气。

外间秋欢打了帘子进来,她的手里端着一碗冬日润喉的雪梨汤。这些日子夫人挂心大公子的事,夜里睡不好,就连舌头也都起了泡,她们劝过也未见人听,只能在饮食上头多注意着些。

这会秋欢眼看着夫人紧拧的眉便知她又是在记挂大公子了,她想到这心下是又叹了口气,而后她是半低着头朝人走去,待把手上的汤水置于桌案上,她才敛了心中的思绪同人柔声说道:“夫人,先喝碗汤水。”

沈唯闻言倒也未曾说道什么,她把手上的书一合,而后是接过秋欢递来的汤水…秋梨汤浓,入口倒是真得滋润了不少,她便这样一口一口慢慢用着,只是还没用几口,外头便有人急匆匆打了帘子进来。

来人走得快,那帘子也用了不少力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