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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说这话的时候,声调很柔,眉眼之间也是一股子掩不住的笑意。

陆觅知眼看着她这幅模样,面上的怔忡也跟着消散,而后是化作几分掩不住的高兴,她笑着把封红放到了自己的荷包里头,而后是半抬着一张娇俏的脸同沈唯说道:“多谢母亲。”

她这话刚落,沈唯还未曾说话,外头便有人禀道:“大公子来了。”

没一会功夫,那块锦缎布帘便又被人掀了起来,却是陆起淮走了进来。他今日穿得也是新衣,看起来倒是比平日还要器宇轩昂,他一路往外头走来等受过屋中一众丫鬟和李氏等人的礼数便笑着朝沈唯打了一礼。

陆觅知见他过来却是笑着从榻上走了下来。

她走到陆起淮的跟前,而后像是献宝似得把原先沈唯给她的红包给人看,口中是紧跟着一句兴奋的话:“哥哥,你瞧,这是母亲给我的压岁钱。”

陆起淮耳听着这话也只是轻轻笑了笑,他伸手抚了抚陆觅知的头,眼瞧着那一只红包也不知是想到了什么便抬眼朝沈唯看去。两人的距离并不算远,旁人瞧不见他面上的神色,沈唯自然是看得一清二楚。

她原先正握着盏茶打算饮用,骤然瞧见陆起淮看过来的视线也是一顿,那双璀璨潋滟的眼中端得是一副委屈模样,倒像是在质问她“他怎么没有”。

沈唯的确不曾给陆起淮准备红包,这过年的压岁钱大多都是给小孩子讨个吉祥的意头用得,陆起淮都多大年纪了…只是眼看着他这幅模样,她心下也有几分无奈,只好搁下了手中的茶盏,而后是朝秋欢的手中取了一只红包递给了人,口中是跟着干巴巴的一句:“给你的。”

这红包原先是给三房的两个孩子准备的。

陆起淮见人递过来,眼中原先的委屈顿时消了个一干二净,他笑着朝人走去,等接过沈唯递来的红包时,他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竟在无人瞧见的时候用指尖轻轻划过人的手心,口中是跟着一声笑语:“多谢母亲。”

他这一声说得很轻,那话语之间更是透着一股子掩不住的缱绻味道。

沈唯哪里想到陆起淮会这般大胆,以往也就算了,今日屋子里还有这么多人,她狠狠瞪了人一眼,好在他也未曾太过放肆,没一会功夫便退回去了。

两人这番动作自是无人瞧见,只是坐在一侧的李氏却不自觉得皱了皱眉。

她心里总觉得夫人和大公子的相处看起来有几分不对劲,只是到底是哪儿不对,她又说不出个所以然。不过也未等她多想,外头便有人过来传话了,却是已经到了给谢老夫人请安的时辰,因此一众人也未再说话,只是往外头走去。

作者有话要说:小淮:不高兴,觅知都有红包,我没有。

沈姐(头疼,无奈):你还真把自己当儿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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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99 章

因着这两年荣国公府实在是出了太多的事, 未免旁人忌讳也就未曾开门迎客。不过即便如此, 门房收得礼却还是不少,古往今来,人情来往向来是最重要的…因此这几日, 沈唯除了去了一趟沈家陪着沈西风等人走了个年,其余时间大多是在折腾这些人情来往上的事。

这东西瞧着简单, 可真要办起来却很是繁琐。

不仅得看他们与陆家旧日里的关系, 还得看他们送来的东西, 若是往日关系好的,这送来的东西便照着差不多等价的送便好了。可若是以往关系不算好的,骤然送来了个好物,却得掂量掂量其中的份量了。

因此这几日来,沈唯大多都是在折腾这些东西。

好在如今正是年里,陆起淮又在忙之前贪墨的事,沈唯平日除去见几个管事或者去瞧一瞧谢老夫人倒是只需费心这一桩事。

等日子到了正月初七,这年也算是出了个头,她那物什也理得差不多了, 等把该送的礼理了出来, 沈唯便让秋欢拿着册子去给回事处,却是让他们按着上头的把礼回了。

等到秋欢捧着册子出门, 沈唯索性是让水碧寻了本书, 她这将将靠在引枕上头还未曾翻上几页,外头便有人拿着帖子进来道是门房刚送来的。

沈唯原本以为又是一些其他门第送来的拜帖,虽说荣国公府近来这生出的事都不算好, 可到底是汴梁的老士族了,自然有的是人想攀交一二,何况如今陆起淮奉赵准的令彻查贪墨之事,只消此事办妥,日后加官进爵自是不必说的。

她想到这心下也有些厌烦,刚想让人搁置在一侧,便听得那来回禀的丫鬟轻声说道:“夫人,这是昌平郡主遣人送来的。”

沈唯耳听着这个名字却是一怔,就连翻看书页的手也跟着一顿。

前段日子霍飞光给她来信说是西南王身体抱恙,要去边陲待一段时间,因此她们也的确有一段时日未曾见面了。打前几日除夕的时候,她倒是遣人给霍家送了些年礼过去,不过得来的消息也是霍飞光还未曾回来。

倒是未曾想到如今她竟是回来了。

沈唯想到这倒是也回过神来,她把手中的书册一合搁在一侧,而后是接过丫鬟递来的信瞧了一回,那信中所书的内容就和霍飞光的性子一般,寥寥几言,却是邀她去孙记喝酒。

来到这个世上,若真要论起好友,沈唯统共也就霍飞光这么一个朋友,因此她却是想也未想便合了手中的帖子让水碧去喊人准备了马车。水碧知她和霍飞光关系要好,自然也未曾多说什么,待给人打过礼便往外头去安排了。

等到水碧安排完回来的时候,沈唯这处收拾得也差不多了,眼瞧着人过来,她也只是与人说道一句:“走。”

水碧耳听着这话自然也未曾多言,她轻轻应了一声,而后是取过架子上的斗篷给人戴上,跟着才扶着沈唯往外头走去,如今还是元月,虽说早几日雪已经停了,可这天气却还是冷得很,因此沈唯除了裹了一身斗篷之外还带了个兔毛手笼用来避寒。

如今再怎么说还是在年里。

这长街上不仅没多少车马,就连人也是三三两两瞧不见多少。

因此沈唯这一路自然是通顺无比,等她到孙记的时候,距离和霍飞光约定的时辰也未差多少,她由水碧扶着走下马车,李大照旧牵着马车往一处候着,而她便由水碧扶着往里头走去。

碎花蓝布被打起,里头的光景也就跟着显露了出来。

屋子里头仍旧是往日那副样子,外间的大厅里摆着不少桌椅,而那对年轻夫妇正在做着手头上的活,耳听着有人进来,那位唤作孙娘的年轻妇人便笑着说了一句“抱歉客官,今日小店不营业”,她一面说着话一面是抬头朝门口看去,眼瞧着是沈唯却是一怔,而后她是笑着放下手中的活计笑迎了过来,等走到人前,便又笑跟着一句:“原来是贵人来了,郡主已经在里头侯着您了,您快请进。”

沈唯耳听着这话便又笑了笑,她刚想说话便瞧见眼前妇人微微隆起的肚子,上回来到这儿还是八月时的光景了,倒是未曾想到再来,这位孙娘竟已有身孕了。她想到这,脸上的笑意也柔和了许多,口中是笑着与两人说起恭喜的话:“恭喜你们了。”

孙娘听她这恭贺的话,脸上的笑意自是越发深了些许。

她的手撑在微微隆起的小腹上,口中是笑跟着说道一句:“多谢贵人了,这外头凉,您快请进去…”等前话一落,她是又跟着一句:“郡主还特意点了您爱的菜,马上就好了。”

沈唯闻言自是也不再说道什么,她笑着朝人点了点头,而后是举步往里头走去。

水碧照旧侯在外头,沈唯便自行打了布帘往里头去,这手中的布帘刚被打起,里头的那股子热气便迎面扑了过来,暖烘烘的热风打在身上格外让人舒服。沈唯眼瞧着已经坐在椅子上喝起酒来的霍飞光,一面是笑着落下手中的布帘,一面是解下了自己的斗篷和兔毛手笼,而后她便笑盈盈得朝人走去,口中是问道:“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她这话说完眼瞧着霍飞光眼下的乌青,心下一惊,跟着是皱着眉问道一句:“西南王,他没事?”

霍飞光眼瞧着沈唯面上未曾遮掩的担忧,心下却是一暖。

她温温笑着摇了摇头,等替沈唯斟了一盏她旧日里用得果子酒后才开口与人说道:“你别担心,外祖父没事,只是他年岁到底大了,近来边陲时有番邦来犯,外祖父又是个好强的,上了几次战场便耗了身子骨。”

前段日子又是冬寒,边陲那个地方,风打在身上就跟刀子一样,外祖父的腿又是有旧疾的,经了几次战役,自然身子也就撑不太住了。

沈唯耳听着这一句,原先面上的担忧却还是未曾消下。

她坐在霍飞光的对侧,接过她递来的酒盏也未曾饮用,只是拧着一双眉不知道在想什么,若是她记得没错的话,如今几个番邦应该还未曾联合才对。她想到这便压低了嗓子开口问道:“你上回说的事,难不成他们已经开始有所行动了?”

霍飞光知晓沈唯问得是什么,其实这大多属于机密,纵然是朝堂之上也未能有多少人知晓。

不过她倒是不愿意瞒沈唯…

因此听人问起,她便开口与人说道:“虽说如今还未曾传来他们联合的消息,不过早些时候我听外祖父提起过,几个小国之间已经有人在走动了,想来他们也是在考虑…”她说这话的时候,眉心紧锁,握着酒盏的手也多用了几分力道,连带着声音也有些微沉:“如今他们弄些小战也不过是想探一探我们庆云的虚实。”

所以外祖父才会这般着急。

他亲自上场控制局面为得就是让几个小国知道庆云的厉害。

只是如今的外祖父纵然还有当年的英勇,可他的身子却已经吃不住这一场又一场的战役…这样长久以往,只怕外祖父的身子终将被他们给耗尽,到得那时,那几个小国自然也就无所顾忌了。

她想到这,原先紧皱的眉却是又拢了几分。

她此次回来,一来是为了把此事禀于父亲,二来也是想再探一探母亲的口风。

只是母亲那处…

霍飞光想到这却是又无声得叹了口气。

沈唯见她面上的神色不如先前,大概也能猜出几分她在想什么,她伸手握住霍飞光的手,口中是跟着一声劝慰:“你别太过担心,西南王不会有事,庆云也不会有事的。”书中这一场战役的确厉害,可是最后也还是顺利解决了。

只是…

倘若此次战役真得爆发,陆起淮只怕是要离开一段日子了,她想到这,神色却是又微敛了几分。

霍飞光倒是不知沈唯心中所想,只当她也是在为此事担心,索性是轻轻握了一回她的手。等到沈唯循眼看来,她想起今日邀人出来的原因便又开口说道一句:“我前些日子遇见梁令岳了。”

沈唯耳听着这话却是一怔,这个名字,她已有很长一段时间未曾听见了。

她想到这便半抬了眼朝霍飞光看去,却是过了有一会才功夫开口问道:“他如何?”自从当日西山寺一别,她与梁令岳却是再未见过,原本以为他早就离开汴梁了,倒是未曾想到他还在。

“还是老样子…”

霍飞光的声音并不算响,目光却一直落在沈唯的脸上,等前话一落,她是又跟着一句:“只是我原本以为你当日会应允他的。”她想起往日沈唯和梁令岳的几次会面,那个时候沈唯的目光不像是对梁令岳毫无感觉的模样。

所以她实在未曾想到沈唯会拒绝他。

霍飞光想到这便又想起那日在夜里遇见梁令岳,那日她正好打马路过那,眼瞧着梁令岳独自一人坐在一间酒馆之中自斟自饮,脸上是她往日从未瞧见过的失意模样。许是见惯了梁令岳素来潇洒不羁的模样,她很是不习惯那个男人流露出那样的神色。

她记得那日,她就站在梁令岳的面前皱着眉看着他。

而梁令岳呢?那个男人似是对她的出现有些震惊,只是在那一瞬得惊怔之后便又展露了笑颜,他笑着给她斟了一盏酒,而后便在她的注视下笑着说道:“郡主若是得空,不如陪梁某饮一盏酒?”

那一夜,她陪他喝了整夜的酒,也听他说起了白日所发生的事。

原本以为水到渠成的一件事,竟会有这样的变故,这却是霍飞光未曾想到的。

沈唯耳听着这话却是轻轻笑了笑,她笑着放下了手中的酒盏,而后是看着霍飞光温声说道:“我原本也是这样以为的。”那个时候,她的确有这样想过,可这世间之事尤其是这男女之情原本就说不好。

梁令岳的确很好,只是恰好不适合她罢了。

沈唯想到这便微垂了眼,眼看着盏中沉浮的酒,轻声说道:“梁公子很好,他以后一定会寻到属于他的那个人,只是那个人,不会是我。”

霍飞光耳听着她这一字一句却一直不曾说话,直到沈唯说完最后一个字,她才握着沈唯的手拧着眉开了口:“那你呢?”她这话说完眼瞧着沈唯抬眼朝她看来,便又拧着眉说道一句:“难不成你真得打算就这样一辈子?”

虽然沈唯不曾与她多说,可她隐约也能猜出几分如今在她眼前的这个人并不是当年那个荣国公夫人,或许这样的想法太过离奇,可她心中就是这样想的…

若不然该怎么解释她这么大的变化?

霍飞光不知道眼前的这个人是怎么成为荣国公夫人的,还能让所有人都未曾发现异常,她也不想过多探究什么,她只是想知道沈唯心中究竟是怎么想的?明明她的心中这样渴望着自由,可如今却不得不被困在那四方天地之下。

难道,她真得打算一辈子就这样?

沈唯任由霍飞光抓着她的手,眼瞧着她那紧皱的双眉,心中却有些感动。

她知道霍飞光这是在担心她。

她从未和霍飞光提起过自己的来历,也知道她心中隐约是猜到了些什么,可即便如此,霍飞光却从来不曾对她质疑过,反而一直坚定不移地站在她的身边,替她担心替她筹谋。沈唯想到这却是反握住霍飞光的手,而后是看着她一字一句得说道:“你不必担心我。”

沈唯说这话的时候,眉眼温柔,连带着声音也很是柔和…

待又过了一会,她才又跟着一句,只是较起先前,此时她的声音却显得有几分踌躇:“有些话,我现下还不能与你说。”

她还不知道怎么去诉说自己的来历,也不知道怎么去说道自己和陆起淮的关系。若按照身份来说,陆起淮与霍飞光还是表兄妹,只是他那个身份,现下越少人知道越好,她不希望霍飞光会受到伤害。

霍飞光耳听着这话,面上的神色倒是也未有什么变化。她知晓沈唯心中有不少秘密,只是她不愿说,她也不愿过多询问,因此如今听得这一句,她也只是与人说道:“没事,等到你想说的那一天再与我说。”

朋友之间,坦诚固然重要。

可但凡是人,又有多少是没有秘密的?何况看沈唯这幅样子,只怕她心中的秘密并不简单,她不愿意让她为难。霍飞光想到这便又同人说道一句:“只是有一点,倘若你有任何为难之处,一定要与我说…”她说这话的时候,神情很端肃,语气也有些郑重:“不管如何,我都是站在你这边的。”

沈唯是她唯一认可的朋友。

无论她的身上有着什么样的秘密,也无论她究竟是什么人,她都是她霍飞光的朋友。

她会一直站在她的身边。

沈唯倒是未曾想到霍飞光会说出这样的话,她的心下情绪复杂,就连眼中也好似有泪花在闪烁着,她什么也不曾说,只是握着霍飞光的手又多用了几分力道。

帘外孙娘轻轻禀道,却是可以上菜了…

两人余后自是什么也不曾说,只是松开了手又收拾了一会心情才让人进来。

等到沈唯离去的时候,天色也有些趋向傍晚了,她与霍飞光辞别后,而后是由水碧扶着往外走去。都说酒逢知己千杯少,沈唯今日用得其实也不算少,不过她今日的精神却还算不错,倒也未像往日那般醉得迷迷糊糊。

她婉言拒绝了孙娘的醒酒汤,只是由水碧扶着走上马车。

等坐上马车的时候,靠在软垫上的时候,沈唯便瞧见水碧正皱着眉看着外头,神情端肃得也不知道在想什么,她一手撑在额头处轻轻揉着眉心,一面是哑着嗓子问了一句:“怎么了?”

水碧耳听着这话倒是回过神来,她恭声回了一句“没什么”,只是话虽然是这样说,可她还是往外头看了一眼。

她心中总觉得好似有人在暗处看着他们,只是瞧了许久也未曾发现,或许是她想多了。

她想到这便也未再多言,只是松开了手中的布帘。

而就在他们走后,有一道白色的身影却从暗处慢慢走了出来。

作者有话要说: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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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00 章

此时日渐黄昏, 这小巷之中除了这一道白色的身影也就再无旁人了。

男人外披鹤氅,头发高高束起, 手中单握一只玉笛, 而他的目光却一直追随着那辆渐渐远去的马车…他眼中并没有什么情绪, 面上的神色也未曾有什么变化, 只是眼瞧着那辆马车越行越远。

等到再也瞧不见,他才举步往孙记走去。

孙记里头,年轻夫妇因着已经忙活好了便坐在一道, 男人的手撑在妇人微微隆起的小腹上,此时正半弯着腰身靠近妇人的小腹侧耳倾听着里头的声音, 也不知是听到了什么, 他素来沉默寡言的脸上这会正洋溢着掩不住的笑容。

大抵是因为太过欢喜的缘故, 两人都未曾瞧见梁令岳进来,等听到脚步声的时候,梁令岳已经走到了里头。

孙娘先瞧见了梁令岳, 眼瞧着他笑意盈盈的模样, 她也忍不住红了脸。她伸手轻轻推了男人一下,而后是看着梁令岳笑说道:“梁公子来了…”等这话一落,她是又看了一眼那仍旧合着的锦缎布帘便又笑说一句:“郡主还在里头, 您进去。”

梁令岳耳听着这话, 却是又笑了笑。

他朝两人点了点头, 而后也未说旁的,只是提步往里头走去。

等到那块布帘被重新落下,孙娘才回过头朝男人轻声说道:“这位梁公子倒是个好品性的, 瞧着和郡主也格外般配。”她心中总觉得这汴梁城里的那些士族公子书生意气太重,大多又都是含着金汤勺出生,性子要么太过软弱要么太过骄矜却是没一个配得上郡主。

倒是这位梁公子,虽然不知晓他的来历,可看着清风朗月,武功也不错,若是郡主能和他在一起,却是再好不过的事了。

男人耳听着这话,虽然未曾说话,目光却还是朝那块已经落下的布帘看去一眼,却是过了有一会功夫,他才收回眼握着妇人的手开口说道:“郡主惯来是个有主意的,她的事,你我还是不要多言。”

妇人闻言自是也未再说道旁的。

而里间,霍飞光早先便已听到外间传来的声音,如今见梁令岳打帘进来也不过只是抬眼看了他一眼。而后,她也未曾说话,只是倒了一盏酒推到了对侧,跟着是看着他淡淡说道:“见到了?”

“见到了…”

梁令岳轻轻笑了笑,他看着霍飞光推来的酒盏也未曾说话,只是放下手中的布帘,而后举步朝人走去。等坐到长椅上,他是接过那一盏酒先饮下一口,而后才看着坐在对侧的霍飞光笑说道:“多谢你了。”

霍飞光耳听着这话却是不自觉得皱了回眉,她半低着头倒下一盏酒,口中也不过是淡淡说道一句:“我不是为你。”

她的确不是为了梁令岳。

今日见沈唯,她只是想问一问她的意思,看一看她究竟是怎么想的。

不过——

霍飞光握着重新斟满的酒盏,而后是重新掀了眼朝人看去,眼瞧着梁令岳的面容,她是又跟着一句:“你如今见到了,有何打算?”

梁令岳闻言,一时却未曾说话,他只是握着手中的酒盏朝木头窗棂外的天色看去,等到指腹把杯身轻轻转了一圈,他才收回了眼落在霍飞光的脸上…外间斜阳落日,有不少余光打在她的身上,倒是把她那双如画的眉眼又添了几分精致。

他轻轻笑了笑,等饮下手中这一盏酒,而后才看着霍飞光说道:“我见她安好,也就无所求了。”

他这话说完便也未再多言,只是又重新斟满了一盏酒,而后才举杯对人,跟着是又笑言一句:“今日不说旁事,趁着临走前,梁某也是该和郡主好好喝一回酒了。”

霍飞光原先正握着酒盏打算要饮,骤然听到梁令岳这一句,手中的动作便是一顿。她止住了饮酒的动作,而后是抬眼朝对侧的男子看去,眼瞧着梁令岳含笑温和的容色,却是过了有一会功夫,她才开口说道:“你要走?”她说这话的时候,握着酒盏的手忍不住收拢了几分,就连说话的声音也好似有些收紧。

梁令岳倒是未曾察觉到霍飞光的异常,他只是看着她轻声笑道:“梁某本就是率性之人,此次来汴梁的时间也够久了…”他一面说着话,一面是饮着盏中酒,唇齿之间酒香四溢,而他继续缓缓说道:“何况这大千世界,梁某尚还有许多地方未曾看过,如今也是时候该走了。”

霍飞光知晓梁令岳所说得都是实情,他这样的人,又怎么可能会在一个地方久待?何况这个地方…已没有他眷恋之事。

霍飞光想到这便又垂了眼,眼看着盏中沉浮的酒水,她心中也不知道是何缘故,只觉得情绪复杂,只是这一时,她也说不出是个什么缘故。

外间的天色越来越沉,而屋中的两人便这样无声得饮着盏中酒。等到夜色席卷了整个大地,霍飞光搁下了手中的酒盏,而后是看着对侧的男人无波无澜得说道:“我该走了。”

梁令岳耳听着这话也未曾说话,他只是笑看着人点了点头,眼瞧着霍飞光举步往外走去,他却突然喊了人一声:“郡主。”眼见霍飞光止了步子,他便这样看着她的身影笑跟着一句:“若是日后有缘再见郡主,那么梁某再和郡主不醉不归。”

霍飞光闻言,也未曾回头,她的手已经碰到了那块布帘,耳听着身后传来的那句话,却是过了有一会功夫才点了点头。

余后,她也未曾多说旁的只是打了布帘往外走去,只不过在打帘出去的那一刹那,她还是轻轻说了一句:“万水千山,望君珍重。”

等这话说完——

她便不再停留,只是继续往外走去。

此时天色已越渐黑沉,外间倒是已点起了烛火,眼前的那块布帘尚还未曾尽数落下,梁令岳就这般握着一盏浊酒坐在里间,眼看着霍飞光一如旧日挺直的脊背还有那不曾停留的步伐,却是过了有一会,他才轻笑出声。

眼前的布帘已尽数落下,而梁令岳也也就此收回了眼。

这一室之内已无多少光亮,他便这般喝了一盏又一盏,不知过了多久才起身离开。

夜里,陶然斋。

沈唯因着午间多用了些酒,回来的时候便睡了一觉。

此时外头天色已尽数黑沉,屋中烛火倒是点了几支,只不过也只是透了些光,并不算明亮,她的手撑在额头上,刚想出声喊人进来便察觉到喉间有些哑涩,大抵是先前用得酒多了,这会便有些口渴。

她索性便这般合着眼躺在床上,指腹搓揉着略微有些紧皱的眉心,却是过了有一会功夫,沈唯才缓缓睁开有些疲惫的双眼,她原是想喊水碧进来伺候,只是还未曾开口便发现了躺在一侧的陆起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