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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唯骤然瞧见躺在一侧的陆起淮先是一惊,而后便又皱了眉。

今日是水碧守夜,倒是也不必担心旁人会发现,只是这个男人现下是越发不知收敛了…她想到这便伸出手却是想推人醒来,只是她的手还未曾碰到陆起淮的身子便发觉他眼下厚重的乌青。

屋中烛火虽然不算通亮,可两人离得这样近,沈唯自是能看得清他面上的神色。

男人的双眉紧皱着,神色也很是疲倦,尤其是那双眼下的乌青更是遮掩不住…这些日子,陆起淮日日在为贪墨之事忙碌着,虽说已有柳长席的罪供,可真要把这名单上的人一网打尽又岂是这么容易?

如今尚还在年里,可这个男人为了此事却是连个安稳觉都不曾歇过。

沈唯想到这,心肠便软了几分,她收回了半空中的手,眼看着他身上单薄的衣衫便想把身上的锦被往人那处移过去,即使屋中烧着地龙,可这样合衣躺着难免还是有些凉。

可她手中的锦被还未曾移到陆起淮的身上,男人却已经睁开了眼。

陆起淮刚睁开眼的时候,眼中的神色是一片凌厉,连带着身上的气势也是一副剑拔弩张的样子,只是在看到沈唯的时候,他眼中的目光却是一下子柔和了许多:“你醒了?”他说话时的声音略有些喑哑,几分是因为初醒的缘故,还有几分却是连日来的疲惫所造成。

等这话说完,陆起淮眼看着沈唯握着锦被的动作,倒是有些错愕,不过也只是这一瞬的功夫,他便已笑着回过神来,他半抬了眼朝沈唯看去,眼中的神色是遮不住的温柔,连带着声音也多了几许缱绻:“你是怕我着凉?”

沈唯耳听着这话,神色却有几分不自在。

她自认先前的动作已经放得很轻了,倒是未曾想到还是把陆起淮给吵醒了,她心中这样想着,一面是把手中的被子朝人的身上扔去,一面是没什么好气得与人说道:“你若受寒生病,费心的还是我。”

等这话说完——

她却是又跟着一句:“你如今既然醒了就回你自己的地方去。”

陆起淮眼看着她脸上的愠怒,却是轻笑出声。他的笑声又沉又低,尤其是在这样一个深夜,更是平添了几分勾人的味道,他也未曾说话只是把手中的锦被重新盖在了沈唯的身上,等替人严严实实盖了个全,他才伸手把人带进了怀中。

“陆起淮,你…”

沈唯不自在得想从人的怀中挣扎出来,只是她还没怎么挣扎便听到身侧的男人轻声说道:“乖,让我抱一会,就一会…”他的声音仍旧透着几分掩不住的疲倦,等前话一落,他是又轻声跟着一句:“过会我还得出门。”

这个时候还要出门?

沈唯耳听着这话,原先挣扎的动作倒是停了下来,她拧着眉半抬着眼朝人看去,眼瞧着近在咫尺的这张脸上显露着往日从未有过的脆弱,心下却是又叹了口气。她也未再挣扎只是任由人抱着,口中却是问了一句:“这事很麻烦吗?”

陆起淮闻言,倒是也未曾避讳,他只是伸手揽着沈唯的腰,下巴抵在人的头顶,带着从未有过的放松和喟叹轻声与人说道:“的确有些麻烦,到底都是些朝中重臣,何况他们一个一个牵连甚广,虽说有柳长席的罪供还有他提供的名册,可真要把他们一网打尽却还是要花费些时间。”

等这话说完,他眼看着怀中人眼中的担忧便又软声安慰道:“你别担心,这些不过都是小事,只是要多费些时间。”

沈唯听他安慰之意,心中却未曾有半点放松。

陆起淮说得简单,可倘若当真是小事,他又怎会如此劳累?她想到这,心下却是又叹了口气,不过她也未曾说道别的,只是伸手轻轻抚着他仍旧紧皱着的眉心,不知过了多久,她想起午间霍飞光说得那番话便又开口问道:“你可知道边陲近来频发的战事?”

陆起淮耳听着这一句,倒是有些怔忡,边陲的战事,他自是知晓的,只是这些事唯恐乱了民心还未曾传到汴梁,甚至就连朝中大部分官员也不知晓,沈唯是怎么知道的?他想到这便又想起了霍飞光,想来这些事是霍飞光告知她的。

他思及此便微垂着眼与人说道:“我已经知晓了…”

他这话说完却是又稍稍停了一瞬,而后是看着沈唯沉声说道:“也许如今的太平日子很快又要被这战火给消磨了。”

沈唯知晓再过几个月,几个番邦小国就会联合在一道举兵对抗庆云,这一场战役折损了不少庆云的大将,也让庆云损失了不少…可纵然她早就知晓,这些事也不是她能够拦下的,甚至,明知道这个男人也会参与这场战役,她却不能开口拦人。

她知晓这一场战役于陆起淮而言是或不可缺的,只有拥有了足够强大的实力,他才有资格去对抗赵准…这个道理,她知道,陆起淮自然也知晓。

因此此时看着沈唯眼中那抹复杂的思绪,陆起淮是又叹了口气,他伸手把人揽于怀中,等把手撑在她的头顶,察觉到怀中人的温度,他才喑哑着嗓子用着郑重而又保证的语气同人说道:“我答应过你,不会有事的,也向你保证过,不会让你有事。”

“我很少许诺,你是第一个,我既应允了你便一定会做到。”

沈唯的脸枕在陆起淮的胸口,她能听到从那胸腔处传来的声音,浑厚而又有力,带着十足的力道,却是抚平了她心中的那抹担忧。

她什么也不曾说,只是半仰着头朝陆起淮看去,外间烛火轻轻晃荡,而她眼看着眼前人璀璨而又温柔的目光,却是轻轻映上了一吻。

作者有话要说:小淮:抱一会,就一会..

沈姐(掐着时间):好了,一会到了。

小淮:一会复一会,一会何其多。

沈姐:..s:老公越来越不乖,该怎么办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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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01 章

翌日清晨, 沈唯醒来的时候,已快至辰时了, 因着这几日陆步侯领着韦桑柔去韦家拜年了,家中也没几个人,谢老夫人索性也就免了请安的规矩。她这厢刚起来还未曾唤人,外头便有人打了帘子进来了,正是水碧。

水碧本就六识过人,察觉到沈唯醒了自是忙进来了。

这会她眼看着半坐起身的沈唯, 还不曾等人说话便已经先跪了下来。

昨儿个是她守得夜, 因着夫人睡得早,她也就早早在外头歇下了。原先倒是一直未曾生什么事, 哪里想到后头她便听到一阵脚步声, 而后她便瞧见了主子从里头出来…水碧想到这便又惨白了脸, 身子战战兢兢的,连带着声音也打着几分颤,却是恐人责怪的模样:“夫人,昨儿夜里奴的确未曾瞧见主子进去。”

水碧是知道沈唯性子的, 知道她最不喜欢这样的事。

何况如今她是真心把沈唯当主子看戴, 又怎敢背弃她?原本她是想着昨儿主子走后就进去和夫人去赔罪,可主子临走前特意叮嘱了“不要扰她睡觉”, 何况那会夜已经深了,她也实在不敢过多打搅。

她惯来是个冷静的,可此时却心生害怕,却是真得害怕夫人误以为是她把主子放进去了。

她想到这, 容色却是又惨白了几分。

沈唯耳听着这话倒是一怔,她原本以为昨儿个陆起淮是水碧放人进来的,不过眼瞧着她这幅不安的神色又见她眼下这一片青黑的模样,心下倒是也定了几分。虽说她如今的确不再排斥陆起淮,却也不代表纵容着底下人吃里扒外。

看来当日她说得那番话,水碧是真得放在心中了。

沈唯想到这,神色和缓了许多,连带着语气也柔和了许多:“好了,起来…”她们相处也有一段日子了,水碧如今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她自是可以分辨出…她信水碧所言,昨儿夜里陆起淮在里头,她的确是不知情的。

那人武功高强想悄无声息进来,自是易如反掌。

她想到这,眼瞧着水碧仍旧长跪不起便伸手扶了人一把。等到水碧站起身,沈唯才又开口问了一句:“他昨儿什么时候走得?”

昨儿夜里,她和陆起淮倒是说了许多事,有她在现代生活过的事,也有陆起淮幼时的事。到后头,或许是夜色太深的缘故,她便有些撑不住困意睡下了,至于陆起淮什么时候走得,她倒是的确不知道。

水碧见沈唯当真不曾生气,脸上的神色也好了许多。

她一面是取过外衣替人披上,一面是又给人倒了一盏蜂蜜温水,而后才同人轻声说道:“主子是亥时走得,他走前还嘱咐了奴一句,这几日他要忙贪墨的事,可能没时间回来,让您好生歇息。”

沈唯耳听着这话,倒是也未曾说道什么。

她只是接过杯盏用了一盏温水,等到喉间润了才又同人说道:“好了,让她们进来伺候。”

等到沈唯用完早膳,又见了几个管事吩咐了几桩事便又空闲下来了。她斜靠在引枕上头,手中握着一杯茶盏,原是想让水碧去把昨儿还未曾看完的书册寻出来,只是她还未曾说话,秋欢便打了帘子走了进来。

秋欢的脸上挂着萦绕不住的笑,眼瞧着沈唯循目看来,却是先神神秘秘得与她说道一句:“主子,您瞧谁来了?”

沈唯耳听着这一句,又见秋欢这一副喜不自禁的模样,倒是一愣。

还不等沈唯说话,她便瞧见有个女人的身影跟着秋欢一道从外头走了进来,女人身穿水红色的袄裙,满头青丝扮作一个妇人发髻,身上虽然没有多少装饰,瞧着却还是清爽干净,此时她站在那处,脸上虽然挂着笑,可双目却泛着泪花。

沈唯骤然瞧见这一个身影也是一怔,她停下要饮茶的动作,而后是看着妇人呐呐说道:“墨棋?”

墨棋听着这一声轻唤却是再也忍不住掉落了眼泪,只是唯恐人瞧见,她却是把脸上的眼泪抹了个干净才朝沈唯走去,而后她是想如常给沈唯打礼。

只是还不等她有所动作——

沈唯便把手中的茶盏搁置在一侧,而后是先扶了人一把止了她的动作,口中是跟着一句,却是有些嗔怪:“你如今怀着身子,做什么行此大礼?”等这话一落,她是让人又取了几个引枕过来,待亲自扶着人在榻上坐下,跟着才又问道:“这大冷天的,你又怀着身孕,怎么过来了?”

墨棋由人扶着坐下,心中到底还是有些不自在。

她是自幼伺候沈唯的,纵然如今已是自由身,可心中到底还是拿沈唯当做主子看待的,哪有做丫头的和主子平起平坐的道理?不过眼瞧着沈唯如常的模样,她倒是也收拾了几分心情,而后是如常回了话:“原是想早几日来看您的,只是前几日身子不舒坦又怕您事务繁忙,这才耽搁到了至今。”

她这话说完便又把原先握在手中的一只包袱打了开,而后是从里头取了一个绣着蝶穿牡丹的手笼递给人了,紧跟着是又与人笑说一句:“这是去年冬日明路打来的白狐,我瞧着皮毛不错便给您做了个手笼,如今日子还寒着,您正好用得上。”

沈唯眼瞧着手中的这只白狐手笼,心下却是一暖。

这样好的皮毛,只怕墨棋是把白狐上最好的一处做了这个手笼,她想到这,心下便又叹了口气,口中是同人无奈说道:“上回便与你说过了,我这处什么好东西没有,你以后呀多为自己费些心思,别整日惦记着我,再说你如今怀着身孕,何苦再做这些费眼的活计…”

自从墨棋出嫁后,虽说她们未曾见过几面,可时不时却能收到她送来的东西,小件的如绣鞋、绣帕这一类,若是大件的也有衣裳、斗篷这一块,件件桩桩都是耗尽了心思的。

墨棋耳听着这话也只是轻轻笑了笑:“您别担心,我也没怎么费工夫…”

等前话一落,她眼看着沈唯面上的责怪便又跟着一句:“何况我如今在家里,左右也没什么事,绣些东西,打发打发时间也是好的。”自从她怀孕后,明路却是这个也不准她做,那个也不准她碰,生怕她累着。

她也只能做些绣活,或是给肚子里的孩子念念书。

沈唯知晓墨棋的性子,纵然这会满口答应,回头她该怎么做还是会怎么做。她想到这也就不再说道这个话题,只是把桌上的手笼递给秋欢却是让人先收了起来,没得在外头弄脏了,而后她是看着墨棋继续说道:“你如今身子可还好?”

她说这话的时候,目光却是放在墨棋的高高隆起的小腹上。

若是她不曾记错的话,如今墨棋也快有七个月的身孕了,想想这日子过得也实在是快,这才一眨眼的功夫,她身边的这些人一个个都有了这么大的变化。

墨棋眼看着沈唯看过来的目光,却是又轻轻笑了笑。她把手撑在下高高隆起的小腹上,而后是半低着头柔声说道:“早几个月的时候,这孩子却是把我折腾惨了…”她这是头一胎,头三个月时候的孕吐却是真得把她折腾惨了,吃什么吐什么,让她整个人都瘦得不成人样。

等过了前三个月,后头倒好了许多,她想到这便又同沈唯柔声说道:“好在如今月份大了,这孩子也乖巧了不少,倒是也没怎么折腾我了。”

沈唯一直安安静静得听着墨棋说道这些,想着往日在她身边行事沉稳而又老道的丫头,如今因为怀着身孕让整个人都散发出说不出的温柔光芒。

她想到这,一时也有些恍然,好似只要有了身孕,女人就会变得不一样。无论她以往是什么样的性子,等有了孩子、有了这个血脉的牵绊后便好似心底突然生出了一块柔和的地方一般。

墨棋眼瞧着沈唯默然不语的样子,只当她还是在为没有孩子的事耿耿于怀,索性便错开了这个话题柔声问起人:“侯夫人是不是就这几日要生产了?”

她说的侯夫人便是褚浮云。

沈唯耳听着这话倒是也回过神来,她朝人点了点头,而后是笑着与墨棋说道:“也就这几日的光景了。”

她这话刚落,外间便有丫头急急忙忙打了帘子跑了进来,如今还在元月,外头刮得又是寒风,丫头这般进来自是漏进了不少寒风。

这番动作,不仅沈唯皱了眉,就连秋欢等人的面色也不算好,只是还不等她们说话,那个小丫头却已经先行跪了下去,她抬着一张苍白无色的面容,口中是颤颤巍巍得一句:“夫,夫人,沈家有人过来传话,说是侯,侯夫人出事了。”

她这话一落,却是让屋子里的一众人都白了脸,尤其是沈唯,她原先还挂着笑的脸色此时却骤然变得惨白。

沈唯的手撑在茶几上头,她的脊背挺得很直,目光也是一错不错得看着底下跪着的小丫头,等稍稍平复了心下那片紊乱的思绪,她才开口与人说道:“你先别急,好好说,到底出了什么事?”

小丫头听着这不慌不乱的声音,心神倒是也跟着定了一回,她平了平心绪,而后是同人继续说道:“来传话的人急急忙忙得也没说个清楚,只说侯夫人吃了什么之后便出了血,怕是,怕是孩子要生了。”等前话一落,她是又跟着一句,只是这后头的话却是又添了几分焦急:“这会侯爷不在家中,府里也没个能主事的主子,现在已经快乱成一锅粥了。”

沈唯耳听着这话却是未再说话,她只是看着水碧吩咐道:“你去准备马车。”

水碧闻言自是忙应了下来,她脚程子快,没一会功夫便打了帘子出去了…而后沈唯是又看了一眼秋欢,跟着是又一句:“你过会和母亲去说道一声,就说沈家出了事,我要归家一趟。”

秋欢此时的脸色还有些苍白,不过听着沈唯吩咐也是忙应了下来。

沈唯见此也就不再多说旁的,原本按着早先定下的,距离褚浮云生产还有几日,而沈西风这几日在忙碌一桩要紧的差事又不在城中,她想到这便又皱了眉。她不知道今日褚浮云的事是不是意外,可她知道现在沈家乱得厉害,若是再没人主持大局还不知会生出什么事来。

她想到这也就不再滞留,只是任由秋欢替她披上了斗篷,而后是同墨棋柔声说道一句:“我今日还有事,你过会让人送你出去,外头天寒地冻,你注意着身子。”

她这话说完见人点头也就不再多言,只是迈步往外头走去。

墨棋眼看着沈唯离去的身影,却是也未再说道什么,她知晓自己这个身子,若是跟着过去也只是给人徒惹麻烦,不过想着先前夫人那副冷静自持的模样,却是一点都不像以前。她想到这便又皱了皱眉,只是眼瞧着小丫头过来扶她,墨棋倒是也收敛了心思未再多想。

作者有话要说:嫂嫂出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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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02 章

沈唯赶到影壁的时候, 马车早已经准备好了。

水碧就侯在马车旁,眼瞧着沈唯过来便忙迎了过去, 她原是想扶着沈唯上马车,只是还不等她有所动作,沈唯却先止了步子开了口:“你现在去一趟杜大夫那处,把他请到沈家。”沈唯说这话的时候,神色显得有几分郑重,连带着声音也稍显得有些端肃。

水碧耳听着这话却是一怔。

她的手仍扶着沈唯的胳膊, 目光却是微微往上移朝人的面容看去, 眼瞧着她拧眉不语的样子,口中是试探性得问了一句:“您是觉得侯夫人这事不寻常?”

沈唯闻言却未曾说话, 她也不知道褚浮云到底是怎么了, 书中并没有提起这桩事, 所以她此时也的确不确定褚浮云会有着什么样的事,可多个保障总归是好的…杜岐山的医术高超,有他在,总归会好上不少。

她想到这便也不再迟疑, 只与人说道:“你现在就骑马去寻杜大夫, 快去快回,我先去沈家。”

沈唯这话说完也就不再停留, 只是踩在脚凳上了马车,等到车帘落下,李大便扬了鞭子赶了马车朝沈家的方向去。而水碧眼瞧着离去的马车身影也未再迟疑,她遣人寻来了一匹马, 而后是翻身上马却是朝杜岐山所居的地方去了。

李大赶得一手好车,加之今日外头天色昏沉,街道上也没多少人。

因此等到沈唯的马车赶到沈家的时候,距离先前有人过来传话倒是也没过去多少时间,马车刚刚停下,还不等李大说话,沈唯便率先打了帘子走了下去。门前的小厮眼瞧着沈唯下来,自是忙迎了过来给人请了礼,口中也是紧跟着一句:“姑奶奶,您可算是来了。”

先前府里头没个主子,连带着他们这些下人也是慌慌张张的,如今眼瞧着沈唯回来,他们这颗心也总算是安定了不少。

沈唯耳听着这番话也未曾言语,她只是冷着一张脸往里头走去,却是径直朝褚浮云所居的东院走去。

她这一路走去也没瞧见多少人,想来是这处的人都到东院去了,她想到这便又加快了步子往东院走去,距离东院越近,那处的哄闹声,沈唯自然已能听得一清二楚,耳听着那些轰轰乱乱的声音,她原先便寒着的脸却是又沉了几分。

等到沈唯步入东院——

原先说话的那些人眼瞧着她的身影,自是纷纷住了嘴,跟着是半低着头给她请了安,口中是恭声唤着:“姑奶奶。”

盼巧先前正焦急得站在廊下,等听到身后传来的那些请安声,她便转身朝身后看去,眼瞧着沈唯越走越近的身影,她忙小跑着朝人迎去。等到沈唯跟前,还不等她行礼,沈唯便已托扶了她一把,口中是跟着沉声一句:“嫂嫂怎么样?”

“夫人,夫人她…”

盼巧往日也是褚浮云身边的大丫鬟,行事老道为人又沉稳,沈唯与她相交这么久,还从未见过她这样慌乱无措的时候。好在也没让沈唯等上多久,她便平了心绪开了口:“夫人进去有一个时辰了,先前叫得厉害,这会又没了声。”

她这话说完,一时也顾不得身份,竟伸手抓住了沈唯的手,紧跟着是仓惶一句:“您,您说夫人她,她会不会有事?”

沈唯垂眼看着被盼巧抓着的手也未曾说话,她只是抬了眼朝那紧闭的屋门看去,那处除了隐隐传来几道稳婆们有些焦急而又有些慌乱的声音便再没有旁的声音了。

褚浮云已经晕过去了。

纵然未曾生过孩子,可沈唯也知道这样的时候,你晕过去会有什么影响。她想到这,心神一时也有些慌乱。

只是如今这样的光景,府中没有半个能主事的人。

若是她再乱,只怕底下的人就更得慌乱了…沈唯想到这便又深深吸了一口气,等平复了心中的情绪后,她才看着盼巧说道:“别担心,嫂嫂吉人有天象,定然不会有事的。”

或许是因为沈唯话语之间的平静,又或许是因为她面上的镇定——

盼巧看着看着,先前错乱的心神此时也好了许多,只是即便如此,可她的神色却还是有些不对。她松开了先前紧握着沈唯的手,而后是看着那扇紧闭的屋门喃喃自语得说道:“夫人吉人有天象,不会有事的,她一定不会有事的…”

沈唯眼看着盼巧这幅模样,却是又皱了皱眉,她伸手握着盼巧的手问道:“春庭呢?他可曾回来了?”

盼巧耳听着这个名字,倒是回过神来,她苍白着脸朝沈唯看去,而后是在她的注视下说道:“世子还在学塾,未曾回来。”

沈唯听人这般答道,心神倒是安稳了许多,家中发生这样的事,还是不要让春庭知道的好。她想到这便与人说道:“这儿有我看着,你遣人去一趟学塾,就说今日家里有些事让那儿的夫子照顾着些春庭,别让他这么早回来。”

她一面说着话,一面是观察着盼巧的神色,眼瞧着她虽然容色惨白却已没有原先那副慌张错乱的模样,便又跟着问了一句:“还有一事,先前嫂嫂用了什么,还有什么人伺候嫂嫂,可都调查清楚了?”

盼巧耳听着这话,神色却有些惭愧:“先前夫人出了事,奴也不敢多耗费时间,不过夫人吃用的东西,奴已遣人额外放置了,还有原先在屋中伺候夫人的人,厨房里经手的奴仆,奴也着人先看押起来了。”

沈唯闻言便点了点头,只要东西还在就不必担心。

倘若真得是有人故意加害,这个人必定得早些铲除,若不然以后还不知生出什么样的事。她还想说话,里头便又响起了褚浮云的喊叫声,大概是因为先前喊得时间太长,这会她的声音听起来已经有些疲惫不堪了…

沈唯耳听着这道惨叫声,刚刚舒展的眉毛便又皱了起来,只是眼瞧着身侧的盼巧还有院子里这一众人,她是凝神与盼巧吩咐道:“等遣人去学塾后,你便在外头看着,若是无关紧要的人便都打发到原先的地方去。”

她这话说完,眼看着盼巧惨白的脸色便又捏了捏人的手背,跟着是又一句:“你放心,嫂嫂不会有事的,我也不会让嫂嫂有事的。”

盼巧眼瞧着沈唯脸上的神色,不知是因为她的这番话还是脸上的神色竟让她不自觉地就相信,好似有她在的话,夫人就真得不会有事。她想到这也不再耽搁,只是朝人打了个礼后便往去安排这些事。

而沈唯眼瞧着重新恢复如常的盼巧也就不再多言,只是提步往那紧闭的房门走去。

盼巧已吩咐了人去了学塾,又让不相干的人都回到了原本该去的地方,而后她是转身朝身后看去,原先沈唯站得那处已没了人。她稍稍抬了眼,而后是看着沈唯挺直着脊背朝产房走去,不知道为什么,她心中总觉得这位沈家的姑奶奶好似变了许多。

沈唯甫一走进产房,那股子血腥气便袭面而来。

她惯来闻不得这样的味道,一时便忍不住止了步子,只是耳听着那帷幔后头褚浮云的惨叫声,沈唯便又紧皱着眉快步朝人走去。

此时几个稳婆正围绕着褚浮云让她再用些力道,可褚浮云此时哪里还有什么力道可以用?她咬着牙关、紧攥着拳头也无济于事。

几个稳婆见她这般,脸上的神色也有些不好,女子生产,耽误的时间越长也就越危险…何况这位侯夫人今次原本就是出了差错,只怕再这般耽搁下去,不妙啊。

她们虽然不曾说话,可褚浮云又岂会不知道她们的神色代表着什么?她素来端庄的面容此时是一片惨白,她松开了原先紧攥的手,而后是握住了离她最近的那位稳婆的手,口中是紧跟着一句:“救,救我的孩子,不管怎么样,都要救我的孩子。”

稳婆耳听着这话,脸上也有几分为难,她们这些人早些时候就被请到了沈家,连着这么久好吃好喝供着,就是为了让这位侯夫人和她的孩子顺顺利利的,可如今这副模样,且不说这个孩子了,就连这位侯夫人,若是再这般折腾下去,只怕性命也难保啊。

她想到这刚想开口说话,只是还不等她出声,帷幔外头便有一道声音传来:“嫂嫂放心,你不会有事的。”

众人循声看去便见一个身披着月白色绣红梅斗篷的年轻妇人打外头进来,她的神色平静,语气也没有一丝慌乱,眼瞧着众人看来也未曾停留,她只是继续提步朝褚浮云走去,等走到褚浮云跟前,沈唯才半弯了腰身握住了她的手,口中是重复着先前所说的那一句:“嫂嫂放心,无论是你还是孩子,都不会有事的。”

只是这一句,较起先前,语气却柔和了许多。

褚浮云倒是未曾想到沈唯会进来,如今眼看着近在咫尺这张熟悉的面容,她忍不住就红了眼眶。她紧紧握着沈唯的手,口中是哑着嗓子与人说道:“岁岁,答应我,要救我的孩子,一定要救我的孩子…”她的声音嘶哑而又悲戚,尤其是配着那张面容,更是让人心酸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