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你爸!”唐妈妈沉着一张脸,把箱子重重往地上一扔。唐译吓得不敢吱声,见妈妈进去了,小声说:“爸,你不是跟老板结账去了吗?”唐爸爸没有理她,搬完东西递烟给开车的师傅,摸了摸口袋,表情有些尴尬,对唐译说:“让你妈把车钱给人家。”

唐译推开父母的卧室,唐妈妈一个人坐在床头抹泪。她小心翼翼地问:“妈,怎么了?”

“姓王的说没钱,用厂里的烟花爆竹抵。你爸这个傻子,脸皮薄,心又软,人家哭几句,他就真的拉了一车的烟花爆竹回来,我拦都拦不住。我看他明天怎么办!”唐妈妈从兜里掏出三十块钱,唐译拿去给了司机。

唐爸爸喝了一大杯水,问:“涛涛呢?”算命的说唐赐五行缺水,大家便给他取了个小名叫“涛涛”。

唐译指了指隔壁,“在沈叔叔家。阿姨叫我过去吃饭,我没去——有没有给我带吃的?”她见塑料袋里有几个冷包子,拿起来就吃。

“你妈跟沈阿姨打过招呼了,让你们晚上去她家吃饭。怎么,还在跟飞奇怄气呢?人家不就比你多考了几分嘛,下次再考回来就是了。街坊邻居,传出去丢不丢人。”唐爸爸又是气又是笑。

“哪里只有几分,这次他比我足足多考了十八分,我才不去他家吃饭呢。”唐译似乎要效仿伯夷叔齐的骨气,坚决不食“沈”粟。

唐妈妈走出来见她大冬天吃冷包子,瞪了她一眼,“还不去热一热。”唐译嘟嘟囔囔拿着包子去了厨房。

沈飞奇两只手倒提唐赐走来,边走边吓唬他,“要掉下去了,要掉下去了——”唐赐咯咯咯地笑。陈上跟在两人后面。

唐妈妈抱过唐赐,捏了捏他的脸,“涛涛,在伯伯家都吃了什么?”眼睛看着陌生的陈上,笑问:“飞奇,这是你同学?”

沈飞奇点头,“嗯,一个朋友,放假来家里玩几天。对了,唐译呢,她还没吃饭吧?”

唐妈妈叹气,“哎,这孩子,牛脾气,别理她,让她饿着。”

“阿姨好。”陈上打了声招呼,神情有些紧张。眼睛到处找唐译,却一直不见她出来。

“那我们走了。”沈飞奇捅了捅陈上,示意他走。

“不玩一会儿?”唐爸爸问。

沈飞奇笑说:“时间不早了,你们早点歇息。”陈上只得跟出来,走到院门口,回头看了一眼,见唐译冲出来拿了个什么东西又跑出了他的视线。他按捺不住,给唐译发了个短信问她睡了没,等了老半天才等到她的回答——“别理我,烦着呢。”

第24章

第二天云破日出,天气难得放晴。沈飞奇和陈上一大早爬起来,兴冲冲要去钓鱼。两人准备好东西刚要出门,却听见隔壁传来一阵吵闹声。跑过去看时,却见唐家院子里多了三五个彪形大汉,正跟唐妈妈在吵架呢,唐爸爸则蹲在墙角抽烟,一声不吭。

陈上问:“出什么事了?”

沈飞奇叹了口气:“哎,唐叔叔给人家做事,一分钱没拿到,又欠着别人的工钱,一到逢年过节就这样。”

唐赐在一边吓得哇哇大哭,唐译赶紧抱他躲到沈家。唐赐吸着鼻涕说:“姐姐,我饿。”沈飞奇听了跑进厨房,回来对唐译说:“锅里还有一些粥,你要不要吃?”

“不要。”唐译心情很差,牵着唐赐的手说:“走,我们去街上吃。”她见陈上跟着自己出来,便问:“你不是要去钓鱼吗?怎么还不去?”

陈上心想她家里乱成一团,心里一定很烦闷,因此说:“你要不要跟我们一块去钓鱼?”

唐译指了指走路还有些不稳的唐赐,没好气说:“带着他,怎么钓?你们去吧,钓到了送我一条。”

离沈家不远处,有一片很大的湖泊,岸边有不少人自带小凳子坐在那儿钓鱼。附近停了一些摩托车、汽车,显然是远道而来。两人放下自行车,找了个阳光正好的地方坐着,不到一个小时的工夫便钓了好几条,其中有一条一斤多重的大草鱼。陈上见了便说:“钓了这么多,够了。咱们回去吧。”他一心记挂着唐译,又不好拂了沈飞奇的盛意,这才勉强钓了这么久。

两人回来,唐家静悄悄的,唐译正往三轮车里搬箱子,唐赐跟在她脚边来来回回地跑。沈飞奇往屋里看了看,问:“叔叔阿姨呢?”

“不在。”唐译看着满地的烟花爆竹一脸无奈。唐赐吸着手指奶声奶气地说:“走了…”唐爸爸唐妈妈被债主逼的想办法去了。

陈上指着三轮车,好奇地问:“你这是干什么?”

“卖东西。”唐译把三轮车拖到大马路上,摆出箱子里的烟花爆竹就算是开张了,自己则搬了条长木凳守着。沈飞奇带着唐赐玩儿,陈上跑过来跟她一块儿坐,手里提着网兜,笑嘻嘻地说:“这是我们今天的成果,全给你。”

唐译打开网兜看了看,“不错嘛,家里正好没菜,就当加餐了。”顿了顿又说:“你大老远的来一趟,也没什么好招待的,借花献佛,晚上来我家吃饭吧,我来烧鱼。我爸妈他们去外婆家了,今天回不来。”陈上很高兴,往她那边移了移,右手搭在她腰上,头凑过去问:“你会做饭?”

唐译一脸紧张地推开他,“干什么呢你,离我远点——”

有人走过来问爆竹的价格,两人做贼似的,慌慌张张站起来。对方是认识的街坊,买了一大一小两封爆竹,看着陈上笑说:“这小伙子长得俊俏。”问唐译是谁。唐译胡乱说是亲戚,等人走远,手指点着他警告说:“老老实实坐着,规规矩矩说话。”

陈上小声说:“人家大老远的来,还不全是为了你——”

唐译又羞又恼,“大过年的你不在家好好呆着,到处乱跑干什么。”

陈上见周围没人,偷偷拉着她的手说:“你知道我为了来见你,费了多大的劲儿吗?好不容易见着了,至少要亲一下吧——”

唐译啐了他一口,甩手说:“青天白日的,你能不能正经点儿?”

中午陈上还是在沈家吃的饭,唐译热了些剩饭剩菜随便对付了一顿。快过年了,烟花爆竹的生意还不错。到了下午,她要去买菜,让陈上帮忙看一下摊。回来的时候陈上兴冲冲跟她说卖了好些烟花,脸上神情很是得意。唐译放下菜篮,打开装钱的盒子,里面有一张红彤彤的百元大钞。她越看越不对劲,拿给沈妈妈鉴定,大家都说是假的。

她气得捶了他一拳,问:“这一百块钱,谁给你的?”陈上愣愣地说:“这哪记得。”唐译摇头叹气骂他不靠谱,“哎,这一天的生意算是白做了。还愣着干什么,收摊啊。”

陈上拿着那张百元假钞左看右看、正看反看,一副如获珍宝的样子,“我还没见过假钞呢,留着给我做纪念吧。”他从钱包里抽了一张真钞跟唐译换。唐译哭笑不得,拿钱扇了下他的鼻子,骂了句“傻瓜”。

“先别忙着收摊,今天最大一单生意还没做呢。剩下的这些烟花我全要了。”

唐译吓一跳,“你买这么多当饭吃吗?你要玩,我送几个给你。”

陈上扑哧一声笑起来,“哪有你这样做生意的。人家要买,你还不卖。这里的烟花比上临便宜多了。”

唐译以为他要带回家玩,“怪不得买这多。喏,全给你吧——”她把烟花统统装在一个大纸箱里,问他要不要放车里。陈上想了想,“先放你家院子里吧。”

晚上唐译做了红烧鱼、土豆炖牛腩,又炒了两个青菜,一个人忙得团团转。沈飞奇坐在客厅里陪唐赐看动画片。陈上却坐不住,时不时到厨房里看一下,一会儿问她要不要帮忙,一会儿又要尝菜。唐译嫌他碍事,支开他说:“快好了。你去买点喝的,唐赐喝酸奶就行。”

陈上买了一箱啤酒、一箱酸奶、还有几瓶白酒。唐译见了咋舌,“你们爱怎么喝就怎么喝,反正我是不喝的。”她和唐赐喝酸奶,陈上跟沈飞奇一开始喝啤酒,喝着喝着不过瘾,拼起白酒来。沈飞奇哪是陈上的对手,三杯白酒下肚,他开始晕晕乎乎,说话都说不清楚。

唐译拿过沈飞奇的酒杯,“好啦,别喝了。你看你,脸都白了,先去睡一会儿。”她和陈上扶着沈飞奇来到唐赐的房间躺下。唐译给他盖上被子,带上门出来,埋怨陈上说:“你干嘛一个劲儿的劝他喝酒,回去又该挨沈阿姨骂了。”陈上叫屈,“这关我什么事,我哪知道他酒量如此不济。”

唐译白了他一眼,“我看你分明就是故意的。”

他嘻嘻一笑,搂着她往怀里一带,“好啦,酒足饭饱,我们去放烟花吧。”

半空中有一轮淡黄色的弯月,远处有几颗星星时闪时烁,正是放烟火的好时候。随着拖得长长的“啾”的一声,一团团焰火在空中砰的一下炸开来,满天都是红的、紫的、蓝的、绿的光,照的底下站着看的人的脸像是一朵盛开的花,忽明忽灭。

放烟花这么浪漫的一件事,陈上却像是跟人赌气似的,眼睛直勾勾盯着唐译。唐译不理他,弯腰去点火。最高兴的莫过于唐赐了,拍着手又叫又跳,一会儿要唐译抱,一会儿去捡放完的烟花筒,一会儿大声嚷嚷:“姐姐,还要,还要。”陈上拽住乱动个不停的唐赐,“你困不困,哥哥带你去睡觉,好不好?”

唐赐摇头,脆生生地说:“不,不,放完…火…睡…”

唐译没好气说:“得了吧你,他不把这箱子烟花放完是不会去睡的。”她腰都弯累了,打火机都用坏了一个,这小祖宗还是不肯罢休。

陈上不轻不重捏了一把唐赐的脸,小声嘀咕:“我又不是买给你玩的。”唐赐抓住他的手,不管三七二十一一口咬了下去,死都不松口。陈上疼的龇牙咧嘴,按着他的头使劲往外推。唐译忙蹲下来,哄他说:“别动,别动。唐赐,还不快松口,哥哥下回不买烟花给你玩了啊。”

唐赐咬过了瘾,示威似的偎在唐译怀里。陈上右手手腕一道鲜红的牙齿印,满手都是唐赐的口水和鼻涕。唐译看了看,见没什么事,吐了吐舌笑骂他“活该”。

“哼,敢骂我活该!”陈上一把按住她,把手上的口水和鼻涕通通往她脸上抹去。唐译左躲右闪,笑得喘不过起来,“好啦,好啦,别闹了。”陈上抱着笑靥如花的恋人浑身燥热,只想低下头去亲她、吻她、宠爱她,无奈唐赐跟屁虫一样跟在身边嚷个不停,他只得放开她。

“噼里啪啦”烟火爆炸的声音直响了半夜。唐译把箱子倒过来,表示一个都不剩,唐赐这才肯乖乖去睡觉。

第25章

夜深人静,房间里只听见墙上挂钟“嘀哒嘀哒”走动的声音。

唐译给弟弟洗了手和脸,把他抱到自己床上。陈上不乐意了,抗议道:“凭什么他跟你一起睡?我也要。”唐译一时又是气又是笑,白了他一眼,“一边儿去。”坐在床头拍着被子哄唐赐:“涛涛乖,早睡早起做个好宝宝。”

唐赐不知道是不是兴奋过头,躺在床上滚来滚去,用被子蒙住头咯咯地笑,就是不肯睡觉,要求姐姐唱歌。

“姐姐唱了歌,涛涛要乖乖睡觉哦。”唐译拍着他轻声哼唱催眠曲:“小燕子,穿花衣,年年春天来这里,我问燕子你为啥来,燕子说‘这里的春天真美丽’…”

唐赐很快睡着了。

陈上听见她唱歌,见墙上挂了一把破旧的吉他,拿下来和着歌声弹了几下。

唐译笑说:“这吉他还是我一个表哥送我的,好久不弹了,上面都蒙了一层灰。”陈上搬了把椅子坐在唐译对面,手指在琴弦上抚弄,看着她笑说:“音质还行,可以弹。我唱支歌给你听,怎么样?”

“好啊。”

他清了清嗓子,转轴拨弦唱起来——

九月里的惊鸿一瞥

为此我宁愿不顾一切

我睁开眼睛

你的样子与夏日清晨一同醒来

窗外玫瑰色的云

绚丽如你的笑颜

黄昏下起了雨

你那若有所思的脸

萦回在我的梦境

梦里一次次在人群中擦肩而过

我的心事如海

是谁在窃听

你的心若春华

永恒了刹那

九月里的惊鸿一瞥

为此我宁愿不顾一切

你的爱如星光

灿烂而自由

幻想色彩斑斓

只恐是烟火

九月里的惊鸿一瞥

为此我宁愿不顾一切

旋律简单动听,歌词唯美深情,唐译听过一遍,就可以跟着哼唱“九月里的惊鸿一瞥,为此我宁愿不顾一切”这句。她问:“这是谁的歌?怎么没听过?”

陈上得意地说:“我自己写的,好听吗?歌名叫‘惊鸿一瞥’。”

唐译露出一副“刮目相看”的表情,张大嘴巴看着他,赞叹说:“很好听耶。你以前说你会写歌,我还以为你在吹牛,没想到是真的。”

“专门为你写的哦。”说这句话的时候,厚脸皮的陈上居然有几分害羞。

唐译脸微微红了,低头不断拨弄手指,小声说:“哎,哄我的吧——”

陈上撇了撇嘴,移坐到床上,抓着唐译的手算起旧账来:“哼,那时候你还对我说一见钟情,结果呢,竟然是为了哄我替你当苦力!”

唐译忙辩解:“哎呀,你跟飞奇戴着一样的面具,我以为你是他嘛。”

“这就更可恨了。你怎么能对别人说‘一见钟情’这样的话?”

“玩笑话而已。”

某人气鼓鼓地说:“玩笑话也不行!”

唐译看着眼前这个无理取闹的人,十分无奈,“说也说了,你想怎样呢?”

陈上一开始气哼哼看着她,一脸不满。两人眸光相对,看的见自己的身影清晰地倒映在对方的瞳孔里,时间仿佛静止了,气氛发生了微妙的变化。他的头低下去、低下去,唐译呆呆地忘记了反抗,阴影落下来,鼻尖轻轻擦过,两人的呼吸渐渐相闻——

突然唐赐出声打断了他们,“姐姐——”他从被窝里迷迷糊糊爬出来,闭着眼睛扯裤子。唐译从意乱情迷中惊醒过来,手忙脚乱抱他去卫生间,回来的时候空气中充满魔力的因子消失了。一脸懵懂无知的唐赐很快进入梦乡,房间里十分安静。唐译对着欲意对自己图谋不轨却不得的人有些尴尬,“时间不早了,你也洗洗睡了吧。”

陈上从来没有过这样的感觉:那种心平气和、安安静静的快乐,不受任何外物的影响,不管是在一起还是分开,仿佛都可以天长地久。

晚上做了一些奇怪的梦,梦里正要亲唐译,再一次被打断——他的手机响了。迷迷糊糊睁开眼,见到屏幕上闪烁的“妈妈”两字,他吓醒了一大半,掀开被子坐起来,“妈,你跟爸回来了?”

陈母问他什么时候回家,嗔怪他不在家好好待着,一天到晚不见人影,又问他去哪儿玩,都干了些什么。陈上胡乱答了几句,抢着说:“妈,我在外地,回家再跟你说。”一把挂了电话。

吃了早饭,他跟唐译说他爸妈回来了,等下就要走。唐译正蹲在地上择菜,拍了拍手站起来,“过年了,你也该回家。我们家没什么,送你一些烟花爆竹拿回去玩。”唐赐见了,大哭大闹硬是不给,直到陈上递给他一张百元大钞,他才放开装烟花的袋子。大家见了笑得不行,逗他说“涛涛是个小财迷”。唐译哭笑不得。陈上附在她耳边说:“下次我带你去上临河边放烟花,那才叫好玩呢,就我们俩。”

他跟沈爸爸、沈妈妈告辞,又邀请沈飞奇去他家做客,当天下午便回了上临。陈父陈母出国考察,好几个月没回家。晚上陈母亲自下厨,一家三口围坐在一起吃饭。吃完饭,陈父问了儿子一些学校里的事情,拿着学校寄来的成绩单教训他要好好读书,说的无非是“少壮不努力、老大徒伤悲;书山有路勤为径、学海无涯苦作舟”之类的话,陈上从小到大听的耳朵都快起茧子了。

陈母端了一杯茶过来,对丈夫笑说:“好了,你也歇一歇,阿上他还小呢。”陈父骂了句“慈母多败儿”,摇了摇头走了。

在家过完年陈上跟着父母到海南度假,回来的时候学校已经开学了,人也晒黑了一圈。学校寄给学生的成绩单并没有写明名次,唐译待知道第一名是其貌不扬的贾章可而并非自己时,大受打击,气得好几天没有好好吃饭;祸不单行的是,班主任啤酒肚孙似乎听到了一些风声,语重心长对她说要以学习为重。

陈上知道这事后,拍着胸脯说:“放心,啤酒肚孙要是敢找你麻烦,你全部推给我。”

啤酒肚孙虽然不像以前那些老师那样对学生恋爱一律采取高压扼杀的手段,但是又做不到任由学生自由恋爱而不管不顾,否则家长告起状来,全是他的不是。有一天下了班,他腆着个肚子正要去吃饭,在路上被陈上拦住了。当听到学生反被动为主动问他“对于学生恋爱是支持还是反对”时,他被问了个措手不及,没有多想官方地回答:“不支持也不反对。”

陈上咧嘴一笑,“既然是不支持也不反对,那老师对于我追求唐译这事,自然也不会干喽?”

啤酒肚孙有一种被人下了套的感觉,好半晌苦笑说:“陈上,你胆子够大的啊。”

陈上呵呵一笑,把跟唐译的约定告诉他,“老师,你看照我现在这样,到期末考试的时候能不能及格啊?”

啤酒肚孙心想怪不得他突然转了性,变得爱学习起来,原来是爱情的力量。老师和家长要是鲁莽地处理这事,说不定会适得其反,不知道他这小霸王又会做出什么离谱的事来。当下哼了一声,冷着脸说:“等你考试及格了再说吧。”

第26章

十九中最近出了一件不大不小的事儿。食堂里的扁豆炒肉不知是不是没炒熟,不少人吃了上吐下泻,夏文倩也是其中的受害者之一。天下学校的食堂差不多都一个样儿,饭菜难吃不说,里面还经常掺杂了一些什么虫子、头发、塑料袋之类的不明物体。扁豆事件使得学生们把素日对食堂的不满彻底爆发出来,起初只有两个班的人联合起来,拒绝去学校食堂用餐,后来事件愈演愈烈,大家同仇敌忾全跑去外面的餐馆吃饭。演变到最后,几个学生搬了把椅子拦在食堂门口不让人进,以至于偌大的食堂某一天只有不到十个学生去吃饭。

其他人还犹可,却苦了经济不甚宽裕的优才生们,他们拿的是学校补助的饭卡,饿的“三月不知肉味”,围在一处商议怎么办。有人提议写“陈情书”,趁“食堂运动”之际要求学校加饭补,一致推举唐译负责此事。

唐译骑虎难下,买了一张大红纸,放学的时候喊住范从思,请他帮忙誊一下“陈情书”。他写的一手漂亮的毛笔字。他笑说没问题,“不过笔和墨在宿舍里。要不,你跟我去一趟宿舍?”她忙说好。

十九中有个不成文的规定,男生不能进女生宿舍,女生却可以以参观的名义进男生宿舍。唐译在宿管处登了记,好奇的到处张望。一楼的楼道里有男生光着上半身走来走去,她赶紧装没看到。从电梯出来的时候,范从思请她等一等,见外面没人,这才打开门请她进来。

唐译这是第一次来大家口中所谓的“公子楼”,一进门便感叹:“哇,你们居然有客厅,还有沙发,电视!”当晚她没去上晚自习,等范从思把一大篇“陈情书”写好,垃圾桶里堆满了没写好的废纸。她很过意不去,“我没想到写毛笔字原来这么费工夫,一个字写差了,整篇都得从头再来。”

范从思甩了甩酸疼的胳膊笑说没事,拿着笔要去洗。唐译忙说:“我来,我来。”抢着替他洗笔,收拾桌子。哪知道洗完笔出来,他看着她直笑,“你脸上有墨水。”

“哪里?大概是洗笔的时候溅上去的。”她伸手去擦,擦了两下没擦到。

“这里。”范从思指着她脸上的位置,抽了张纸巾轻轻地揩去墨迹。

唐译因为两人离得太近而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垂着眼不敢看他,轻声问:“好了没?”见范从思不回答,不由得去看他,抬头时见他正怔怔地看着自己,当即红了脸。她退后一步,正要说话时,陈上推开门进来了。他察觉房间里的气氛有些奇怪,问:“你们在干什么?”唐译忙说没干什么。

陈上看着他们,过了会儿问:“那个什么‘陈情书’写好了没?”唐译忙拿给他看。他没说什么,扯着唐译说:“写好了就走吧。”唐译谢过范从思,这才随陈上一块下楼。

一到没人处,陈上开始发脾气,“你有没有自觉啊?怎么能随随便便就进男生宿舍?”唐译瞪了他一眼,“你发什么神经?学校都让进,你管得着吗?”她心里本来就存着火。自从两人交往以来,他霸道地要求她无论何时、无论何地要向他报告自己的行踪。她又不是他的所有物,他干脆拿根绳子系在她身上得了。

两人不欢而散。

唐译去教室让所有优才生都签了名。第二天,她起了个大早,趁学校里没什么人的时候,偷偷摸摸把红纸黑字的“陈情书”贴在图书馆前的布告栏里。食堂风波未平,“陈情书”一事又起,加上是十九中独树一帜的优才生们的集体抗议,这事很快闹了开来。中午下了课,大家再去看时,布告栏里洋洋洒洒的一篇“陈情书”已经不见了,食堂门口扮作“拦路虎”的同学也被保安驱散了。

唐译有一种不好的预感。果然,下午学校发出通知声称将会积极整顿改革食堂,“扁豆炒肉”窗口已经被取缔了,坚决杜绝此类事件的再次发生,欢迎大家的监督和批评。食堂很快恢复正常营业,“红烧排骨”不再以土豆和豆腐泡来冒充了,“水煮肉片”里的肉片也多了起来。

唐译还在感叹“有斗争才有进步”时,有人通知她请她下课的时候去一趟校长办公室。日理万机的校长为什么找她?只要在优才班里随便打听一下,便知道自己是“陈情书”的罪魁祸首,想到这里,她吓得冷汗涔涔。校长,校长他不会因为这个把自己开除吧…自己聚众闹事,危害学校安全,罪名似乎挺大的…

范从思见她心神不定,惶惶忽忽的,问她是不是不舒服。唐译因为害怕,战战兢兢把这事跟他说了。他宽慰她:“我想不至于这么严重,顶多把你叫去教育一顿。”唐译眼前一黑,欲哭无泪说:“完了。”只要在她档案里轻轻写上一笔,她这辈子就算完了。

范从思一个劲儿地叫她不要怕,放学后陪她一块去了校长办公室。唐译惨白着一张脸犹如去赴断头台,拽着他的手不肯放,可怜兮兮看着他。范从思不忍见她如此,“以前你说过我们是患难之交。这事我也有份,学校要记过,有本事把我们俩一块开除了!”说着敲了敲办公室的门。

廖校长五十开外,中等身材,模样看起来和蔼可亲。他认识范从思,见到故交的儿子,有些惊讶,却也没说什么,主要是问唐译这些优才生们在学校食堂里是不是吃的不好、生活上有什么困难之类的事。唐译吊着的一颗心总算落了地,忙说没有没有,感激涕零地歌颂起学校的好处来。

一出校长办公室的门,她腿都软了,扶着墙壁走不了路,对范从思说:“心理落差太大,你先让我歇一歇,缓口气。”说着擦了一把额头上的冷汗。

“虚惊一场。刚才我还在想,廖伯伯要是记你的过,我就抱着他的大腿去求他。”

“此地不宜久留,咱们赶紧走吧,你扶我一把。”她后怕地说。

两人搀扶着出了办公楼。陈上、夏文倩、还有几个优才生听到风声匆匆赶了过来,双方在楼下碰到了。大家急得直问:“没事吧?”唐译拍了拍胸口,笑着做了个鬼脸。众人这才放下心来,逼二人讲述事情的经过。

唐译缓过神来,开始绘声绘色说自己怎么差点把胆吓破,廖校长如何的亲切和蔼,范从思又是如何的仗义,听的大家啧啧称叹。

陈上一路沉着脸,没有说一句话。范从思,你这样不管不顾,分明是撬兄弟的墙角!

从这天起,他不再跟范从思同进同出,也没有跟他说过话。范从思似乎并不以为意,也没有找陈上和解的意思,照样跟唐译说说笑笑。慢慢地,大家都察觉到他们两个之间出了问题,问范从思,他不回答,问陈上时,他满不在乎地说“绝交了”。渐渐地,两人关系势同水火,简直达到了凡是有你的地方就不能有我的地步。

唐译不止一次试着恢复他们的友谊,结果陈上对她的劝和大发雷霆,范从思也总是无动于衷。她两边不讨好,气得干脆撒手不管。

僵局就这么日复一日持续着,优才班被他们两人的低气压笼罩着,成天愁云惨雾,鸡飞狗跳。放了学陈上回到家,空荡荡的只有自己一个人,突然觉得很寂寞。唐译由于他的任性对他爱搭不理,李喆因为赵明颜的关系早就疏远了自己,何先勇之流他懒得理,跟范从思又断交了,他觉得自己好像成了孤家寡人一个。

有一天夏文倩碰见坐在玉明湖边发呆的范从思,笑着跟他打了一声招呼。范从思懒洋洋的似乎没什么精神。夏文倩跟他闲聊了几句,忽然说:“我第一次见你是在‘爱晚亭’下面,你正跟人在打架呢。”

“哦,是吗?我怎么不记得?”范从思很感兴趣地问。

“那还是去年的事,你可能忘了。你和陈上跟好多人打架呢,陈上本来跑走了,见你摔倒了,又跑回来扶你,拦在你面前要跟人单挑。”

范从思记起来了,忽然触动心事,低着头一句话都没说。

夏文倩没再多说什么,对他笑了一笑走了。

不知是不是天意,鬼使神差的,他在宿舍里碰见了回来拿东西的陈上。两人站在客厅里,面面相觑看着对方,周围一下子变得寂静无声。两人对视了大概有半分钟,冰冻的僵局慢慢地融化开来。

范从思轻轻地说了一句:“阿上,你回来了?”

好半晌,陈上微微点了点头,“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