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一】生日快乐

2009年7月9日,今天是邢育29岁的生日。

然而,邢育依旧静静地躺在病床上。她瘦得好像一张纸片,手背已被针眼扎得千疮百孔。

不过幸运的是,心跳显示仪上的动态光波持续地,平稳地跳跃着。

邢凯一如既往忙碌在病房里,先打来一盆水给她擦拭身体,他不喜欢让外人触碰小育的身体,因为小育的胳膊腿都太细了,万一捏疼她怎么办?所以他宁可亲力亲为,做他力所能及的事。

帮邢育擦完身体之后,邢凯轻手轻脚地为她穿好衣服,随后坐在床边帮她按摩腿部肌肉。

“小育,今天是你的生日,说好带你出去旅游的,你却赖床不起,真是一头小懒猪。”邢凯侧头亲了她的手背一下,发现她的手指甲有些长了,于是,暂时放下按摩的工作,从床头柜里取出指甲刀,抬起她的一只小手,小心翼翼地帮她修剪手指甲。

“曾经啊,你总是家里最早起床的一个,当然家里也只有咱俩,呵呵你每天起床之后,先做好早点,然后再叫我起床,如果我赖着不起,你还记得你怎么做么?”邢凯抿唇一笑,说:“你就一点一点掀起被子,把棉被叠好放进衣柜,再把枕头从我头下撤走,直到床上只剩下我和床单的时候,我吼你一声,就算醒了。”

邢凯粲然一笑,摸了摸她的小脸,喃喃自语:“医生让我多跟你说说话,说你有可能听得见,可是我感觉你听不到,如果你能听见,你怎么舍得让我这么难过是不是?我最近工作挺多的,大会小会连轴转,你要是真心疼我啊,眨眨睫毛也行”

同时,他拉起邢育的手指抵在唇边摩挲“对了,邓扬明那小子快结婚了,你还记得吗?他昨天带着未婚妻来看过你,那姑娘挺漂亮的,还给你买了花要说你这丫头忒没礼貌,也不坐起来跟人家打声招呼啊?哦还有,我悄悄告诉你,嘘邓扬明那小子站在厕所里掉眼泪来着,叫我给撞见了。我笑话他半天,话说我还真没见过那小子哭鼻子抹泪,我本还以为丫有什么先天缺陷呢,嘿嘿”

说着,他吸了下鼻子,又严肃地质问道:“那什么,付嘉豪那二货怎么知道你今天生日的?我问他,他居然说是你告诉他的,我说不可能,他叫我来问你,你给我解释解释这是怎么回事?说不清楚我可真跟你没完啊!”

邢育则面无表情地静躺在枕边,整整一年了,她始终是这幅表情,无论邢凯是焦急的咆哮还是自言自语,她就这样,无动于衷。

邢凯长吁一口气,又说:“小育,你千万别怪爸不来看你,爸是不敢来,来一次难受一次,老人家一把年纪了,经不起这份儿刺激。那什么,你就算不看在我的面子上,也管管爸的心脏行不行?你起来看看爸都老成什么样了,你这丫头真不让人省心!”

他抿了抿唇,抚摸着她清瘦的手骨,眼眶又酸了。

“哦,我得给你更正一个观点,你曾在日记里写道:不能因为你爱我,便减缓你的死亡时间;不能因为你爱我,身上的石块不翼而飞;更不会因为你爱我,我便出现在你面前。你说,爱情无法控制任何一件事的发生,爱情更没有奇迹。我没记错吧?”邢凯歪头一笑,一转身坐到床边,力道适中地帮她按揉手臂肌肉。

邢凯想起当时的那一幕,不禁再次心如刀绞“你错了小育,因为我爱你,我愿意为你冒险,于是,在那片几乎不可能存在幸存者的地方找到了你;因为我爱你,我拥有了无穷的力量,推开压在你身上的石板;因为我爱你,我出现在你面前;更因为我爱你,我绝不可能让你一个人就这么走了事实证明,爱情,有奇迹。真的有奇迹,我坚信,爱情可以再次创造奇迹,你会醒来,一定可以,只因为,你比任何人更心疼我”

这时,邢凯的手机响起,他一看是重要来电,轻轻松开邢育的手指,走到回廊中接电话。

——而就在邢凯转身离开的同时,邢育的睫毛微微地,眨动了。

另一边,邢凯接到上级指示,要求他马上返回外交部处理外交事务。他看了下时间,来回最多两个小时,等他回来再替小育庆祝生日好了。

于是,他站在病房外向护士打了声招呼,匆匆赶往外交部。

就在邢凯离开不久之后

邢育缓缓睁开了双眼,明媚的阳光射入玻璃窗,她眯起眼,本想抬起手遮挡光线,却被一阵刺痛拉扯了手背。

她抬高手指,看向手背上的注射孔,慢慢拔出,随后按部就班地拆除插在身体上的管子。她只是无意识地处理着,早已忘记自己曾是一名专业的外科大夫。

邢育吃力地支起身,环视雪白的病房,舔了舔干涩的嘴唇,试了三次发声,终于将那个灌满喉咙里的,脑子里的名字喊了出来。

“邢凯,邢凯”

念到这个名字的时候,她不知道怎么了,眼泪不停地流淌着,仿佛全世界只有“邢凯”这一个人,是她赖以生存的能源。就像渴了找水喝,饿了找饭吃,本能的呼唤着。

然而,邢育呼唤无果。面对陌生的环境感到害怕,她环住身体瑟瑟发抖,逃吧,去找邢凯。脑电波传递给她一则讯息——只有邢凯在她身边才是安全的。

噗通一声,邢育摔倒在地,她捶了捶酸疼无力的双腿,她想走,双腿却不肯听话,于是,她无助的大哭起来。

病房内的响动引起医护人员的注意,纷纷推门而入。

顿时,护士与邢育面面相觑,愣住三秒,不由喜出望外地叫起——天呐,邢育竟然醒过来了!

——在这栋大型的综合医院里,只要是工作超过一年的医护人员,都知道特护病房里躺着一位叫做“邢育”的女病人。

邢育抢险救人的英勇事迹必然是原因之一。不过她也只是其中微乎其微的一位,毕竟在地震来袭的时候,舍己为人的热血故事不胜枚举,有些人则永远埋葬在那片动荡的土地上。

所以说,军委副主席邢复国亲自前往医院探望邢育,引起不少人对邢育的关注。

而此事之后,使得旁观者大感赞叹的则是——身为国家重量级领导人之子,并且是外交部要员的邢凯,对邢育的照料可谓三年如一日。

照顾丧失意识活动的病者,不单单是指擦拭身体、按摩、翻身等简单的工作,还要面对患者大小便失禁的问题。虽然有仪器协助病患将排泄物导出体外,但是人体并不是设定好的一部机器,失控在所难免。

每每遇到这种情况,邢凯绝不会皱眉发愁,而是将邢育抱到浴缸附近,彻底帮她洗净一身污浊。就像照顾刚出生的小婴儿那丫起身,他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紧紧抓起付嘉豪的肩膀,“你说,什么再说一次”

付嘉豪吸了吸鼻子,随即爽朗大笑,猛拍邢凯的肩膀,“医院联系不上你,所以把电话打到我那,医生告诉我邢育,尼轻描淡写的说一句:我不管她谁管她?她是我媳妇。

邢育苏醒的同一时间,外交部会议室里;

紧急会议正进行到一半的时候,付嘉豪竟然不管不顾冲进会议室,他大口喘着气,眼中闪烁着喜悦的泪花。

“邢凯!小育醒了!感谢上帝!她醒了——”

邢凯怔了怔地望着他,缓缓站起身,他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紧紧抓起付嘉豪的肩膀,“你说,什么再说一次”

付嘉豪吸了吸鼻子,随即爽朗大笑,猛拍邢凯的肩膀,“医院联系不上你,所以把电话打到我那,医生告诉我邢育,你家的邢育!她真的醒过来了!不过,她现在拒绝任何人的接近,只会不停喊你的名字”

倏地,邢凯眼中再也看不到任何人,他冲出会议室,飞奔着,一路狂奔,眼泪迸出眼眶,脑中只有一个名字——小育,小育,等我小育,邢凯马上飞到你身边。

外交部部长看到这一幕,不但没有责备邢凯,甚至立刻通知沿路交通干警——火速封锁路面,为邢凯!开辟一条畅通无阻的通往医院的幸福之路。

十分钟之后。

邢凯挤过人群,兴冲冲病房大门,“小育!”

邢育则蜷缩在墙角,熟悉的声音萦绕在她耳边,她悠悠地抬起一双泪眸,望向西装革履的邢凯,虽然很陌生,但是心底有一道声音在告诉她,邢凯来了,这就是邢凯。

几秒之后,她缓缓展开双臂,眼泪扑簌簌地滑落,“邢凯邢凯我害怕”

邢凯终于亲眼验证了一切,他的邢育,在呼唤他,需要他,强烈的需要他。

于是,他抹掉眼角的泪,反手合起房门,奔向他已爱进骨髓的女人。

他紧紧拥住邢育的身体,将她抱在怀里,好多话想对她说,却又一个字都说不出。

邢育依偎在邢凯怀中,不安的情绪总算得到了缓解,她哭了笑,笑了哭。

“邢凯,你怎么变得这么老了?怎么回事”邢育摸了摸他腮上的胡渣,邢凯昨天还穿着校服去上课。

邢凯拉起她的小手放在唇边亲了亲,“想你想的”

听罢,邢育的脸颊上染上一轮红晕,她用额头蹭了蹭邢凯的胸口,双手一环,在他的背后打上一个结,幽幽地说:“我也想你,虽然咱们才一天没见,我却非常非常想念你”

邢凯微微一怔,邢育的坦白及柔顺令他有些反应不及。但是,那些事都不重要了,他只知道,他的邢育,为了不让他伤心难过,终于苏醒了。

邢凯托起邢育的身体,将她抱坐在窗沿上,把他所有的情绪淹没在梦寐以求的拥抱里;

爱情可以感天动地,爱情可以幻化奇迹,一定有。只要不放弃,奇迹不再是奇迹。

“小育,生日快乐。”

邢育怔了怔,不知道今天是谁的生日,但是有人过生日是一件愉快的事,她歪头一笑,笑靥如花,赖在邢凯的肩头晒太阳真幸福吖。

当“幸福”两个字录入她的脑海,她的眼前竟然不断涌现出一副温暖的画面:

在一个大雨纷飞的夜晚,一个十六、七岁男孩在雨中骑着自行车,而她坐在自行车的横梁上,尽量为男孩撑着雨伞。这个坏男孩,时常喜欢捉弄她;也会为她挺身而出;更会因为她的伤心而感到难过。

不知是从哪一刻起,她便默默地告诉自己,这一辈子,她只会对他好,绝不离开他。

只要活着一天,便会爱他一天。

而那个男孩,名叫——邢凯。

于是,她的内心深处藏下一个小小的心愿,希望每一年的生日都有邢凯陪她一起度过,不需要任何礼物,只要邢凯笑着对她道一声

——生日快乐

想到这,她的记忆再次中断,只是本能地高举双手,雀跃欢呼道——

“邢凯!生日快乐!”

“小育,生日快乐。”

邢凯揉了揉她的发帘,吻着她的额头。

幸福,就是沐浴在阳光下相偎相依;

幸福,就是你笑的时候我也笑;

幸福,是这么简单,又是这么难。

小育,我爱你。

无论你是否记得我,我就是那个,一直深爱深爱着你的邢凯。

不后悔,从不后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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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二】2011年:邢凯,我想成为你的妻子(上)

2011年,春意盎然的北京。

邢凯的工作日渐繁忙。粗略一算,他担任礼宾司副司长一职也有一年多了。邢凯出色的表现令各级领导赞不绝口,令下属信服敬佩。

然而美中不足的是,邢凯不肯接受任何形式的出国考察工作。关于这一点,知情者自然知道他是为了邢育,邢凯可以彻夜不眠处理公务,却不能一天见不到邢育。

所以,久而久之吧,必然也会传出少许闲言碎语,不明真相的新晋公务员,表面上不说什麽,暗地里则给出谬论--正因为邢凯是军委副主席的独生子,所以外交部长手里的这碗水岂能端得平?

纵然邢凯自身表现再优异,也改变不了或多或少的负面言论。

邢凯不是没听到杂七杂八的流言蜚语,心里也会有些不舒服。但是他怎麽能把邢育一个人丢在家中呢?虽然经过又一年的“成长”,邢育可以照顾自己的饮食起居。不过,那个一天见不到邢育面就浑身不自在的哥们儿,分明是他啊。

想到邢育,邢凯不自觉地笑出声。

最近邢育不知道是看了太多电视连续剧还是听到了邻里之间的交谈,开始学着穿衣打扮,小辫梳歪一点都不行。

就说昨晚,邢凯下班回家,邢育吵着要吃棉花糖。邢凯本打算帮她去买,她却没想往常一样乖巧的点头等待,而是自顾自换好衣服,拉住邢凯的手,要求跟他一起去。

路途倒是不远,就在马路对面的夜市街。平时不带她去,是因为她自从苏醒之后一直很怕生人,挤在人群中难免情绪失控,不过既然她主动申请邢凯思忖片刻,答应了。

夜市街人声鼎沸,邢凯紧紧摀住邢育的小手,唯恐把她丢失在人海茫茫中。而邢育反而表现得比他镇定,手举棉花糖边吃边走,落入眼底的事物似乎都使她感到新奇。

当她路过一个贩卖发卡头花的小摊位前时,她的步伐减慢,扯了扯邢凯手指,用一种渴望的眼神望向邢凯。

邢凯但笑不语,揉了揉她的发帘,横向跨出一步,用身体挡住周遭的拥挤,让她慢慢挑选。

就这样,原本对花俏东西毫无兴趣的邢育,却蹲在摊位前,选了一大堆晶晶发亮的小饰品。

付完帐之后,邢凯打算帮她拎着,她却不肯,非要自己抱着塑料袋,一副爱不释手的神情。

邢凯见她高兴,眼中不禁泛起笑意。喜欢项链耳环还不容易?只要她高兴,他会帮她收集很多更漂亮的、更精致的饰品。

副司长办公室里,一阵敲门声打断邢凯的思路。

“邢副司长,您的快递。”秘书笑盈盈呈上。

“谢谢。”邢凯接过包裹。

待秘书离开办公室,邢凯这才放下手头的工作。他首先拆开外包装,小心翼翼地打开首饰盒,从盒中取出一条光彩夺目的水晶项链。这是一款名为“希腊女神”的施华洛世奇水晶链坠。金色魅影水晶圆环配以伸展的透明密镶水晶石元素,绝对可以彰显佩戴者的优雅气质。

邢凯将项链悬挂在指尖小育戴上一定很好看。

他美滋滋地将项链放回首饰盒中,顺手放入风衣口袋中,只等处理完公务,赶紧回家给小育一个惊喜。

然而,在邢凯即将下班之前,外交部副部长找他进行了一次深度谈话。

起初聊了些琐碎的事项,而后,副部长再一次旁敲侧击提及邢凯不肯出国公干的问题。

邢凯也清楚工作是工作,领导没有义务照顾他的私人生活。但是他对待工作已经是尽职尽责了,他不要求提干降工资,只想换回这麽一丁点权益,这都不行?

“邢凯,先不说你在语言方面的天赋,就说你身上所肩负的责任,你身为礼宾司副司长,没人比你更适合接待XX国总统的访华行动,陪同对方全程也不过一个星期,国家当前,大局为重,不管你有任何困难,都必须接受这一次的重要任务。”副部长见邢凯迟迟不表态,索性下达硬性命令。

所谓全程陪同,就是寸步不离。一方面为了随时随地给予正确讲解;另一方面则是为了监控对方的行动。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这是每一位政府官员必须具备的警惕性。

邢凯沉了沉气,勉为其难地应了声。

他可以一通电话打到父亲那里,因为副部长就是父亲的老部下,不看僧面看佛面;他也可以拒绝接待访华总统,但是会在原本就说不清道不明的理由前再抹黑一笔。唉,做人真难。

驾车返家途中,邢凯的心情不免沉重,一个星期见不到邢育,一个星期就是七天邢育才是他迎接多方挑战的“兴奋剂”,如果见不到邢育,他哪还精气神全身心投入工作啊。

他路过一家露天酒吧,也没多想,停下车,点了一打啤酒,借酒消愁呗。

清凉的春风吹乱了邢凯的情绪,他又该怎麽向邢育解释他要离开家一个星期的残酷事实?

因为,邢育对他的依赖同样是无药可救的。每天到了黄昏,邢育便从屋里搬出一把小板凳,双手托腮,坐在院中,一边照顾花草植物,一边等待邢凯回家。

渐渐地,她可以通过汽车发动机熄火的声音辨别来人是否是邢凯。所以,每当邢凯推开院门的时候,邢育已然面带微笑地站在他门前,紧接着,扑到他怀里送上一个大拥抱。每每在此刻,邢凯的心中总会溢出幸福的暖流。

她不需要替他洗衣做饭,更不用为他的工作而担心焦虑,只是一个简单的拥抱,足以扫清他浑身上下的劳顿。

“啊--”

邢凯看了眼天色,已是漫天星斗,他晃了晃晕乎乎的脑瓜,匆忙起身结账走人,不过步伐已有些不稳。

坐回车里,当他第三次摸索不到车锁眼的准确位置之后,他又下了车,伸手拦了一辆出租。

不过这一不小心,他竟然将进家门前先换校服的老规矩给忽略了。

邢育只记得十七岁时候的邢凯,苏醒的时候如此,如今依旧如此,所以邢凯照常在回家之前换好那个年代的衣服,再把公文夹塞入书包,日复一日,好像也成了习惯。并且,邢凯也没有刻意唤醒她的记忆,她能想起来多少就是多少,邢凯从不强求。

一刻钟后,邢凯疾步走向院门,不过那是他以为的疾步,其实已然是晃晃悠悠了。

待他走到院门前的时候,眼前的一面令邢凯惊慌失措了。院门居然大敞四开,邢凯三两步冲进家门,环视四周,惊见花盆东倒西歪,兔子窝里的饲料槽也是空的,虽然不是一片狼藉,但也并非以往的状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