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对视一会。

打破沉静的是舒白:“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以后这种事情,不会了。”

“什么事请?”

“昨天因为心情不好,多喝点酒。”

在酒吧混了挺长时间,怎么会不知道喝酒伤身,熬夜伤肝。

偶尔解解闷还行,长时间饮酒,对皮肤有很大的影响,正处于爱美期的女人,为自己着想,更应该避开酗酒。

“我没怪你的意思。”他说。

舒白迟疑,“你能理解最好不过。”

她没必要跟他解释她去喝酒不是为了撩小哥哥。

在熟悉的氛围,熟悉的酒味下,更容易解开心结罢了。

郁景归平静地继续对视,谁也没能从对方眼神底下捕捉到太大的异样。

“昨天我和晓晓一起去的警局。”舒白缓缓陈述,“我想象不到,一个普通成年男人,跟个逃-犯一样避开所有人的视野,过了那么多天。”

她的意思,和警察的意思一样。

想象不到这样的情况,相当于另一种更糟糕的情况。

关一北真的出事了。

“在没有任何坏消息之前,所有消息都是好消息。”郁景归说。

“我在想两种可能。”舒白深呼吸,“一种是他失踪,我们就当什么都没发生一样,继续过下去。另一种是他发生意外事故,离开人世,我们,怎么办?”

如果死了的话。

让活着的人何去何从。

不论他-杀还是自-杀,和他们都有一定的关系。

困扰她的,是第二种可能。

他们谁能一边摸着良心一边心安理得地幸福地生活下去。

包括林晓晓。

而最不该心安理得的常宁,却过得最坦然,坏得明明白白,哪怕她现在成了过街老鼠,在听说关一北没回来的时候,依然有一股黑暗的心理支撑着她。

她想和关一北一起下地狱。

而其他人在地狱边缘徘徊,死不得,活不好。

舒白的声音越来越低,轻飘飘的,没什么力气,仿佛病了一般。

郁景归揽过她的肩,将她拉到怀里,语速很快:“你没错,白白,是我的错,你不需要为此承担后果,更不要有心理压力。”

当年的压力他已经让她承担过一次了。

怎么还能有第二次了。

舒白抬眸,看他的眼神没什么温度,“可我,没有和他说再见。”

到现在她还记得,关一北走之前的表情和语气。

连再见都不说。

白疼你这些年了。

是不是因为她没说再见,所以再也不见了。

“知道我为什么会这么难受吗。”舒白一字一顿,“因为我喜欢你。”

他一怔。

“在明知道你犯错,责任在你的情况下,还喜欢你,甚至还卑鄙地想过,关一北最好出现,要么就一直失踪,千万不要传来坏消息,不然,我就很难和你再过下去了。”

她在笑,眼底却红了一片,“这段时间,我在试避开你的生活,可是不怎么奏效,这说明我离不开你,也意味着,我务必会昧着良心当什么事都没发生过。”

这一刻,郁景归突然庆幸一件事。

还好她知道的并不多。

她不知道关一北为了她和常宁在一起。

不知道关一北为了她放弃自己的专业。

不知道他打着友谊的旗子,做了哪些事。

-

天气越来越凉了。

多少次去警局,出来后便失望多少次。

在听警察说关一北可能所在的地方片警开始缩减人力时,舒白整个人恍恍惚惚的。

大概,只能随缘了。

外面何时飘起小雪,很薄很脆,落在头发上,没几秒便化开。

舒白独自一个人去了关家。

关一北的父母感情不好,关母一个人住一栋小楼房,每天会有保洁阿姨打扫卫生。

舒白的到来,显然是个意外,关母盯着她看了许久才认出来,恭敬地称呼一声大小姐,招呼她进屋喝茶。

院子里栽种各式各样的花草树木,因为季节性原因,此时已然凋零,风一吹,枝干上的枯叶摇摇摆摆地落下。

关母拿出家里上好的茶叶泡好茶后,又突然想到什么:“瞧我这记性,你们年轻人不爱喝茶,爱喝果汁对吧。”

她打算捣鼓果汁时,舒白忙制止了她。

“大小姐太客气了。”关母被舒白扶着坐下,“没能好好招待你,还给我买这么多礼品。”

礼品是来之前随手买的,在关母眼里可能很贵重,看了又看,不太好意思收下。

本来想问问关一北的下落,看到关母这样,舒白不忍心问太多,只提了他几句。

“你说,这孩子太不省心了,这么大一个人,还让当妈的操心。”关母说道,“年前答应我带个对象回来,前段时间走之前又给我磕头道歉,说这辈子都带不来了。”

咣当一声,舒白手里的杯子落地。

茶水滚烫,溅落至她脚腕上,神经被刺激到后,条件反射地躲开,却一时间感知不到疼痛感。

“哎呀。”关母低呼一声,忙问舒白有没有事,让她快点过来,免得踩到地上的残渣。

“不好意思,手滑了。”舒白从迟钝中反应过来,微微一笑,帮关母收拾碎片。

一个不留神,指腹和碎片来个亲密接触,沉默之中,豆大的血珠从指腹间溢出,轻轻一碰,不规则的蔓延开,浸得手指都是血迹。

关母在旁边急得不行,忙给她拿药。

伤是小伤,贴个创口贴便好。

“你这孩子,咋也让人这么操心。”关母一边责备一边笑着感慨,“喝个茶都急不可耐。”

舒白攥着手指,笑不出来。

关母以为她是娇小姐怕疼才这样,不好多说什么,岔开话题,提她小时候的事。

舒白再次确定自己记忆出现欠缺的问题,她自己无法记住以前的事,但如果经过别人提醒的话,她是记得的。

可能是她最近压力过大,记忆力下滑的缘故。

最后,关母带她去了关一北的房间,说是要感谢她送的礼物。

“小北每年生日的时候,你都有送礼物给他,你还记得吗?”关母随便找了几样东西,“有滑板,游戏机,篮球……”

这些,舒白都记得,也是她随手买的。

男孩子喜欢的东西就那几样,她怎么送都不会出差错。

本想从他房间搜刮一些日记本,寻找他最近的下落,然而关一北这小子从不写日记,也没有任何的本子记录生活。

桌子上干干净净。

书上也什么都没有。

可舒白还是发现了两样东西。

一个是老旧得不行的奥特曼玩具,还有一个是早就过时的芭比娃娃。

两个模型放在一起,不论从什么角度来看,都滑稽可笑,很不搭配。

察觉到舒白扫量的视线,关母搭腔:“这两个玩具不知道收藏多少年,上面落了好些层灰。”

“是啊,很多年。”

“当年我还笑他,一个男孩子干嘛把娃娃放家里,他反驳我说,芭比公主怕黑,需要奥特曼保护。”关母笑,“虽然我没看过动画片,但我知道,公主和奥特曼根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外面的雪,下得大起来。

舒白走时,关母出门,为她撑伞,送到门口后,面露难色,“大小姐,谢谢你。”

“谢我什么。”

“如果不是舒家的帮忙,孩他爹欠下的债,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还清。”关母诚恳道,“这辈子能认识舒老先生和大小姐,是我们的荣幸。”

舒白笑着推脱。

上车后,她唇角僵硬,望着沧桑的老树,竟一时间忘了路怎么走,不得已打开导航,才慢慢地开回家。

外面冷气大,舒白喝完一杯咖啡,身体才逐渐热起来,三楼露台的玻璃门没关,小雪花飘进来,落在地板上,逐渐化成点点滴滴的水渍。

手机时不时传来震动声。

林晓晓给舒白发来几张图片。

一张是常宁被几个中年妇人在街上殴打,衣衫不整引起围观的照片。

一张是网友的评论。

【这个人真的是常宁吗?我仅仅以为她只是演戏过烂,没想到品行还这么差。】

【听说有个正房还怀着孕,知道后没几天就流产了,常宁这算间接杀-人吗。】

【她不是好东西,男人就是好东西了?为什么出-轨只骂女人?】

【不是她勾-引才造成男人-妻离子散的?上面是田园女拳出击了吗。】

【再次强调,出-轨是双方的错,骂常宁,也应该骂那些管不住鸡的男的。集美们散了吧,别给吊癌眼神。】

大概是常宁长时间的没戏拍,没有公司引导,因此即使曝光出这么大的事,热度并不火热,在营销号带领下,大家反而对男女权的事情更感兴趣。

林晓晓给出评价:【原来糊就是这样子的,连骂她的人都少。】

舒白:【是不是庆幸骂你的人比较多?】

林晓晓:【只要心态放宽,骂几句没事。】

毕竟,别人说她演技不行是事实,林晓晓任嘲。

一边聊天,舒白一边收拾衣柜。

衣帽间的东西太多,她自己不爱收拾,又不能给保姆收拾,免得哪天找衣服的时候找得团团转。

难得地,她给衣服归类。

春夏秋冬的类别早已规划好,她要做的是部分场合要穿的。

因为常去公司的缘故,她偏正式的套服还不少。

她的睡衣也很多,各种各样的款式都有,结婚后,不经意间摒弃卡通可爱型,以性感为主了。

晚上,郁景归回来。

他这段时间应酬多,回来晚,舒白知道,两人说话相处的时间不多,有需求的时候会以肢体代替语言。

手里拿着柴柴的玩具球,舒白半倚着玄关墙壁,笑问:“外面冷吗?”

“冷,你出门记得多穿点。”

郁景归发现小媳妇今天难得笑了,心情跟着愉悦,路过时捏了捏她的脸蛋,“洗个手,一起吃饭。”

脚下的柴柴,迈开四肢,跟着男女主人后面蹦跶着。

天气冷了,柴柴出门都会穿上戴帽子的卫衣,虽然合适,但对狗狗来说多少不自在,还是在家舒服,随意打滚。

橘色灯照下,气氛更加温暖。

晚餐偏中式,暖胃菜样居多,舒白慢条斯理地喝着粥,“老公。”

久违的亲切的声音,让郁景归抬眸时,多了几分疑惑,“嗯?”

“你多吃点。”

“?”

“多穿点,别冻着。”

“……好,你也是。”

“我以后会乖乖的。”她说,“不对,是变得不让别人那么操心。”

“怎么突然这么想?”郁景归顺着话,“你一点都没让人操心。”

嗯,他不是人。

宁愿不是人,也不想让她觉得自己麻烦多。

大概真的像舒白所说的那样,她不想让人操心,因此不论是家里还是公司,最近都处理得很好,这一点,郁景归是知道的。

可能人在受过挫折之后都会成长起来。

饭后,郁景归去书房忙一些事务。

舒白便在楼下陪同保姆聊天。

“柴柴不该穿白卫衣,容易脏,那件红色的不错,摸起来很保暖。”

“每周不要给它吃太多零食,容易挑食。”

“郁景归的话……好像没什么事要说的。”

她很少有这样唠叨的时候。

大部分,她要么安安静静玩狗,要么看电视。

保姆把她的话记下来,至于最后一句,她们没人知道是什么意思,更不会有人去揣测。

舒白去楼上洗了个澡,出来时,身上穿着男人的衬衫,慢悠悠推开书房的门。

听到动静,郁景归回头看去,见人是她,下意识地掐灭手中的香烟。

“没事,你抽吧。”舒白说,走过去主动把他的烟重新点上。

“你不是不喜欢吗。”

“又不是天天抽。”

只准她喝酒,不准他抽烟,这事传出去,还以为她管得严格。

郁景归还是没继续抽,把她拉过来,“怎么穿我的衣服?”

“下午收拾完衣柜,忘记睡衣放哪里了,懒得找,就随手拿了你的。”她顺其自然地往他腿上一坐,“你不介意吧?”

……凭着感觉,郁景归问:“没穿那个?”

“反正要脱。”

“……”

郁景归浅笑,“就知道在家没法办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