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才嫁过来第二天呢,就把雍王爷得罪死了,明明出嫁前父亲还千叮咛万嘱咐一定要把雍王爷伺候好,现在真是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想着自己当时的行为,她真是恨不得把自己埋枕头里捂死,胆敢从他手中抢东西,胆敢拦着不让他看,胆敢…她怎么那么大胆子啊!

就是不知道雍王爷心里怎么想的,生气是生气了吧,可也应该不算很生气,要不然他肯定像那天让她“滚”时那么凶了…

宝盈心中抱着侥幸,可又觉得自己不该这么侥幸,于是挣扎来挣扎去,直到天快亮了才合上眼。

而没睡一个时辰,又被迎春叫醒。不怪她,这是自己叮嘱的,她还得给王妃请安呢,可不能睡过了。

雍王爷那已经得罪了,她可不能再在王妃那落了错处了。

一夜没睡好,神色难免憔悴,宝盈并不在意,迎春却拉着她在梳妆台前坐下,又给她抹粉点脂,好是收拾了一番。

结果宝盈再看到镜子里的人时,好一阵诧异。

成亲时候的妆容是喜婆收拾的,手法无功无过,随的是大流。别人能应承着说声美,她却只觉得油腻夸张,不像自己。可现在迎春一出马,高下顿现,人还是那个人,美却不知美了多少倍。

可明明只是稍微匀了些粉,描了下眉,又点了一点唇脂啊?

“这是不是太漂亮啦?”她忍不住开口。

“主子出门,自然是要漂漂亮亮的。”镜子里,迎春却只是微微一笑,“而且奴婢也没做什么,主子天生丽质,根本无需太多雕琢。”

“是嘛。”宝盈忍不住捧脸,天生丽质,还从来没人这么夸过她呢。

迎春却又笑道:“主子尚且年幼呢,再过几年长开了,只怕更是美艳惊人。”

宝盈回头,迎春却是一脸确信无疑。

宝盈看向镜子里的自己,莫名的期待自己能快点长大起来。

一大早被人夸赞了一番,宝盈心情大好,似乎也忘了昨晚的那些不愉快,而等到迎夏把早膳摆上桌时,她胃口大开,更是狠狠的吃了一通。

酸枣糕,笋丁包,麻香拌面,脆皮蒸饺,果香牛乳羹,杏仁酪…迎夏选择时一定是故意的!

每一样都那么开胃!每一样都让人食指大动啊!

迎春看着她吃得一脸幸福的样子,忍不住对一旁的迎夏说道:“主子爱吃什么,你可全掌握了啊。”

“那是。”迎夏毫不客气,转而却又笑道,“不过你不也是把主子收拾的那么好看么。”

迎春一挑眉,“我伺候的主子,怎么能够让人看轻呢。”

王爷冷落侧王妃那是王爷的事,可是别的什么人却是万万不许的。

美美的吃好早膳,又由迎春挑着衣裳换上,收拾妥当,宝盈又踏上了前往东苑王妃正贤院的道路。

哪怕王妃依然晾着她们,哪怕等一上午也还是见不着,可该去的还得去啊。

就是今天她明显去的有些晚,都快是最后一个到了。而她一进门,所有人的视线都齐刷刷向她迎来。

宝盈自然知道她们眼神中的含义,可是她还觉得委屈呢,她们只道是雍王爷连续两晚都去了她那将她视作了眼中钉,可谁知道她如今早已是得罪了雍王爷呢。

就是这件事她讲都不好讲。

不过她们应该有所耳闻了吧,雍王爷昨晚可是来了一会会就走了呢。

宝盈这时后知后觉的想起迎春把她打扮完后说的那句话,所以她其实是想替自己遮掩一下?毕竟雍王爷来了就走是什么原因现在谁也不知道,她只要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就谁都看不出来。

想着,宝盈不禁赞叹起来,迎春想得可真周到啊。她不由地就挺直了腰板,能不让人笑话,那当然最好不要让人笑话了。

宝盈坐了好一会儿,茶上了两拨,王妃依然没出现。看了一圈,今天倒有两个人没来,一个是宋敏玉,一个好像还是昨天那人。宋敏玉被打成那样肯定不愿出来了,可另一个人连续两天都没来了,又是为什么?

生病了?还是什么原因?

又等了半个多时辰,王妃还是没有出现,那个丫鬟倒又出来了,还是那句话,王妃精力不济,请她们先回吧。

而那个人最终也没有过来。

离开正贤院,宝盈依然一头雾水,见到有熟人从身后赶上,她忙又喊住她问道:“容嘉,你知道今天还有谁没来吗?”

那个人正是昨天与她一道听到了里面的声音然后用眼神交流了一番的容嘉。

容嘉没想到她会跟自己说话,有些意外,转而眼睛一弯却又笑了,“是宋姐姐跟薛姐姐啊。”

薛姐姐?四姬之一排在陈敏玉之下的薛燕妮?

“她为什么不来啊?”理清了她的身份,宝盈又压低着声音问道。

容嘉眼中闪过诧异,“侧王妃不知道吗?薛姐姐昨天就被带走啦。”

“被带走了?!”宝盈惊诧。

容嘉回道:“她不愿意新来的丫鬟伺候自己,只想要自己的陪嫁丫鬟,王府里的人就把她送走了,说是送到庄上去了。我们的丫鬟都在那里。”

“…”宝盈呆住了。

她想起昨天早上是有个人在外面大吵大闹的,所以那个人就是薛燕妮吗?她早知道她讨不到什么好果子吃,可没想到会是这样啊。

自己家里也有庄子,是母亲的陪嫁,她去过一次,那里可惨啦,要什么没什么,周边都是干农活的人。

雍王爷真的是好凶残啊,一丁点错都不让人犯。宋敏玉顶撞了几句挨了顿打,薛燕妮不服管束,立马就被送到了庄上。

说什么被王府里的人,还不就是雍王爷下的令?陈嬷嬷再怎么凶,可也只是遵照雍王爷的旨意办事的啊!

那她呢?她又会是什么下场?雍王爷现在还没发落她,是不是还在想着到底施以怎样的责罚?

宝盈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她该怎么办啊!

仓皇回到永和苑,宝盈五内俱焚,她还侥幸着雍王爷睡了一觉就能消气呢,可现在看来根本没那可能啊!

那她现在该怎么办啊,她不要被打,也不要被送到庄上去啊!

那怎样做才能让雍王爷不生气呢,现在赔礼道歉来得及吗?她昨晚怎么就没拦住他啊!

父亲说一定要对雍王爷坦诚,他是因为她没坦诚才生气的吧,那她现在赶紧把小宝箱里的东西拿去给他看还有用吗?

不会被打出来吧!

“迎春,你知道雍王爷现在在哪吗?”虽然知道有危险,可不去就真的完了!

迎春听到这个问题有些愣神,“奴婢并不清楚,不过可能会在书房吧。”

“那你带我去吧!”宝盈赶紧道。

“…”从来没有人主动要去王爷的书房,王爷的书房也从不允许闲杂人等进入,可是侧王妃也不算闲杂人等吧?迎春想着,忙又应道,“好的。”

宝盈抱起小宝箱就急吼吼的要往外走,迎春却又拉住了她。

“主子,您请稍待片刻,奴婢再给您打扮一下。”迎春笑着说道。

不是打扮过了吗?怎么还要打扮?宝盈正纳闷着,迎春却又牵着她在梳妆台前坐下。

片刻后,镜子里的人没有大动,气质却有了巨大的变化。早上还是明艳多姿,妩媚动人的,可几笔勾勒之后,却是忧戚哀婉,我见犹怜。

宝盈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神!

“好了,可以走了。”大功告成,迎春笑得恬淡。

宝盈却是回头,“为什么要打扮成这样啊?”虽然现在也很好看,可是她还是喜欢早上那个。

迎春却是笑而不语。

宝盈见她这般,也不敢再问,只是抱起自己的宝箱又往外走去。

“奴婢给您拿吧。”迎春想要接过。

宝盈抱紧,“我自己来!”

性命攸关的事情,她还是自己抓牢吧!嘤嘤嘤嘤…

第10章 皇叔宰相肚

雍王爷的书房在正中偏前的位置,每次去东苑给王妃请安时都能看到,可宝盈从来没有想到有一天自己会去。

林荫拥簇间,知非堂肃穆典雅,就是门口的守卫都一副凶神恶煞的样子。宝盈望而却步,可最后还是硬着头皮上前。

“雍王爷在里面吗?”她抬头问着门口的守卫,杏眼睁得圆圆的,“我有事找他。我是永和苑的侧王妃。”

他应该不认识自己吧。

“…”正当值的影卫莫青看着她,却是默了一下,然后低下头道,“请您稍等一下,属下这就去禀报。”

他怎么会不认识她呢,明月山庄前他还见过她呢,就是她好像没认出自己…

也不知道她来找王爷什么事,还抱着个小箱子。不过敢跑到这里来找王爷的,她还是头一位。当然了,以前也没那么多人。

只是王爷以前只说不让旁人靠近,应该不包括他的女人吧?更何况王爷应该挺喜欢这位侧王妃的,连续两夜都去了她那,还为她改了固定的作息时间…

就是不知道昨天怎么那么早就出来了。

莫青进去只一会就出来了,神色却变得严肃,“王爷回话了,请您稍待片刻。”

尽力说得委婉,刚才的原话其实是——“等着。”

头都没抬一下。

见到这位李侧妃神色一下黯淡下来,他略一迟疑,还是忍不住的补了一句,“侧王妃请见谅,王爷正在忙。”

他对这位李侧妃印象还是挺好哒,白白软软的,多像一只小兔子啊,就是有点胆小,被吓得摔得个狗吃屎什么的,简直不忍回首。

宝盈失神退后,心里有些凉,雍王爷这是故意要晾着她吗?不过也好吧,总归不是直接让她“滚”…

她默默的站到一边,低眉顺眼,开始老老实实的等待。

就是…有点丢人啊!

左瞅一眼,右瞅一眼,还好,没人过来。

不对,有人来了。

看着远处有个人影走近,宝盈身体绷紧了。不过那人好像有些面熟?

十八九岁,一身黑衣,表情冷厉…

“啊!”当这人快要走到自己跟前时,她终于回忆起这人是谁了!“是你!”

这人不是别人,正是那天夜里突然出现又拿着剑横在她脖子上的黑衣人!

想起那晚他的杀气,宝盈汗毛竖起,猛地就后退半步。

“…”叶平停下,目不斜视,平静无波又规规矩矩的行了个礼,“侧王妃。”

他一路走来,余光早已瞥见这位侧王妃。他只恨不得自己飞天遁地不被她看到,可谁知她竟叫住了自己。当初还没成为侧王妃他就已经因她挨了一顿鞭子,现在被她记上,他简直不知道以后的日子会怎么样。

谁曾想到当初他举剑横脖的那个小丫头有朝一日会变成了侧王妃啊,可是如果再来一次,他还是会举剑横脖吧…

“!”宝盈却是被他这举动吓了一跳,面无表情,冷硬淡漠,她可真是一点点都不敢受啊。

叶平见她半天不说话,又低头走开,他还有事情要回禀呢。只是走到廊下时,不自禁的就抬眼看了自己的同伴一眼。莫青也在看着他,满眼满眼的同情。当然,还有一丝羡慕。

侧王妃都没认出自己呢。

宝盈看到叶平进去,更加笃定雍王爷是故意晾着自己了。她也不敢委屈,就是不知道她还要被晾多久。

叶平很快也出来了,却没有直接走,而是来到她的身边,声音还是那么平静,可熟悉的人一听却能听出其中别样的恭敬来,“侧王妃,王爷叫您进去。”

王爷的心思深不可测,可是他们总还不死心的想要去猜。哪怕猜透一点呢,他们每一天也就不用过得那么心惊胆战了。而他新近猜透的跟莫青一样,那就是王爷挺喜欢这位李侧妃的,只是先前还只能确认三分,现在却能确认五分了。

刚才王爷怎么样的?

——合上文书,“把她喊进来。”

王爷办公从来专一,中途不容闲事打扰,而刚才,他的案头明明还有一尺来高的文书要看。

而且,王爷的书房,原先可从来没有一个女人踏足过。

所以,他怎敢不恭敬一些!

然而宝盈却听不出他语气的变化,她只觉得他板着个脸冷冰冰硬邦邦的,简直就像在下诛杀令。奴才随主子,她想雍王爷对他下令时也一定很不客气。

可是雍王爷好歹肯见她了不是,伸头一刀缩头一刀,她总是要挨一下的!

想着,她又鼓鼓气抱着小宝箱走了进去。

迎春自然是不能一道进去的。

书房内,祁明秀最后看着手中的文书。宝盈第一进这里,只觉得四周寂静肃穆的可怕,连温度似乎都要比别的地方低上几分,再看到案前端坐着的那人,更是连气都不敢大喘一个。要不是捧着箱子,她简直连手往哪搁都不知道了。

祁明秀抬起头,便看到她蹑手蹑脚踩蚂蚁似的走进的样子。不过她的样子怎么有些变化?

宝盈从他眼里看到了深深的不耐,不敢再磨蹭,赶紧走到了桌案前,声音依然小得快要听不见,“雍王爷,我来给您认错啦,您看,我把东西都给您带来了。”奉上手中的小木盒,睁大眼睛,恨不能在脸上写出一个“真诚”。

祁明秀瞧了一眼,不作声。木盒,认识,放了一堆乱七八糟东西的那个。可是她拿这来做什么?

莫青进来禀报时似乎也没说——估计也是没来得及说,开口就被他打断了,他刚正公务烦身。

眼下,他看了一眼桌边的文书,依然烦身。

宝盈小心的辨认了半天,见他似乎没有阻止的意思,又大胆的上前了两步,“雍王爷,您别生气了,我那天不是故意的,我就是一时紧张才拦着您不让看的…”

祁明秀有些明白她的来意了。

宝盈见他依然只是神色淡淡,又小心的把小木箱放在了桌案上,试探着道:“雍王爷,其实这里也没什么的,我一样一样拿给你看啊…”

祁明秀刚要皱眉,宝盈却已经飞快的从中拿出了一根珠钗然后埋着头开始絮叨起来。

“这是我六岁生辰那年母亲送给我的,我最喜欢这个了,戴了好久…这对耳环是爹爹买的,我跟宝铃姐姐一人一对,我很喜欢的…这支蝴蝶簪子是唐悦离开京城时给我的,唐悦是我的好朋友,可是两年前她祖母生病,她跟着她母亲回江南了…这个也是我喜欢的,这个是…”

她一股脑的将里面的首饰来历说了个遍,一个都不敢遗漏。边说边还时不时的觑他一眼,生怕他不耐烦。不过还好,雍王爷始终没打断她。

说完了首饰又说银子。

“…这两个银锭子您应该知道的,是我这个月的月例,那天刚送来。缺的两个耳朵我绞下来给迎春姐姐和迎夏姐姐,我想跟她们处好关系…这个银票是我出嫁前爹爹给我的…不过您别觉得这钱来路不当啊,我爹爹是个好官!这钱他是把自己的书画卖了得来的…”这个得说仔细了!

“…这个小册子也是我爹爹给我的,我也不知道他为什么要给我这个。不过他有说过让我好好伺候您的!”她说着,又情不自禁替父亲说起了好话,雍王爷位高权重,万一哪天好心拉拔了父亲一下呢。

“呵。”祁明秀听到这里,却是突然笑了一下。好好伺候?她昨晚算是好好伺候了?

“我会好好学习的!”宝盈听着,却是一瞬给出了回应。

“…”祁明秀默然。

刚才他当真如是想。

不过倒没想到他一听听到了现在,她那些鸡毛蒜皮,听着只是浪费时间的事。

只是——祁明秀眯了下眼睛,想到了一桩事。

从来都是由妇人给出嫁女儿传授这些东西,什么时候轮到做父亲的了?这是赶着巴结他呢,还是另有隐情?

祁明秀陷入了思索,宝盈却兀自沮丧——别的心思还不一定,可每次他嫌弃自己,她都一准能猜出来…

不过别的都说完了,现在就剩下那辟邪符了…

宝盈觑了下雍王爷的神色,见又看不出什么了,犹豫了下,手还是伸向了那张黄色的符纸。

这辟邪符她一点都不想解释,可是不解释…她会死的很惨吧!

父亲说不能对雍王爷有任何隐瞒,那她还是坦白交代吧…

“这是我去明业寺求来的…”说一句,顿一顿,无比艰难,“他们都说雍王爷您八字硬,嫁给您会有不好的事情发生,我…我还小呢…还想多伺候伺候您呢…”宝盈越说越小声,恨不得挖个洞把自己藏起来。

说了她也会死很惨吧!

祁明秀闻言,神色果然变了,他倒没想到这辟邪符是这个意思。原本他还以为是她流年不利用来防身的呢。

现在防身倒是不假,却是防他的。

克妻的传言他早有耳闻,只是没想到竟能把人吓得特意求了辟邪符来防身。也不知道是传言太可怕,还是他这个侧王妃太蠢。

她还真是够坦白。

宝盈见他许久不说话,又心惊胆战的瞄了他一眼。这一眼,本来就一夜未睡眼中泛着红,再加上现在又哀怨又期待的眼神,以及经过迎春勾画的似蹙非蹙的眉,当真是天真无邪又幽怨丛生,楚楚可怜又勾魂夺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