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爷,您这是怎么了?”陈雅君又走近,含羞带怯。

本就站在桌案边缘,再一转,就已到了跟前。

一伸手,就是能将她拥入怀中的距离。

“王爷…”声声唤着,娇媚入骨。

红唇诱人,眼波如水。

一只手已经伸了上来,柔弱无骨,“王爷,您是不舒服么?”

“王爷,李侧妃来了。”门外,突然响起莫青的声音。

哗啦,祁明秀一下站了起来,眼中瞬间恢复了清明。

陈雅君一只手落空,整颗心往下沉,脸色却是难看起来。

埋在袖子中的手攥紧,眼中是棋差一招的懊恼和计划落空的悲愤。

门外,宝盈看着候在一边的飞莺,心里却是咯噔一跳。飞莺都在这了,那陈侧妃呢?

莫青已经让行,宝盈只好端着果香杏仁酪走了进去。

可是刚跨入里间,脚步却又顿住。祁明秀的旁边正站着陈侧妃,她看了她一眼,就避开了她的目光,然后微不觉察的用手拢了拢衣服,又用手拢了拢头发。她的头发不知何时有些凌乱,脸色也是一片绯红。

这模样如何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宝盈端着盘子的手用力,然后转身就闷声道:“你们有事我就先出去吧。”说着就已走开。

祁明秀看到她眼底的失落,心虚之下一瞬明白了她在想什么,忙喝阻道:“你回来!”

宝盈耳朵里却根本没了他的声音,只是端着盘子快步跑了出去。

心里都要淌血了。

她辛辛苦苦做了杏仁酪给他,他倒好。

迎春见她这么快就出来,脸色又那么难看,忙跟上问道:“主子,这是怎么了?”

宝盈难过的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道:“我们回去吧。”

书房内,祁明秀朝陈雅君说了一句“以后你不用再过来了”了,就已追了出去。

拄着拐杖,倒是前所未有的焦急。

陈雅君听着,脸色一下白了。

祁明秀一路走到永和苑,却没见到宝盈,迎夏疑惑道:“主子带着迎春给您送杏仁酪去了。”

这就是还没回来了,祁明秀赶紧又折身回去找。

小径旁的石阶上,宝盈抱着肚子坐着,不敢再动。刚才走得急,肚子突然就疼了。

杏仁酪已经撒了,碗碎了一地。宝盈有些沮丧,心中滋味复杂难言。

她想着要让雍王爷去宠幸一下别人,可是事情真的发生了,她却发现自己还是难过的厉害。

有些酸,还有些疼。

若是其他时候其他地方也便罢了,听着别人说起,也总好过被她亲眼撞见。

陈雅君拢着衣服和头发的画面又浮现在眼前,宝盈眸光一瞬,神情又黯淡下来。

“主子…”迎春将碎片清理掉了又走上前来,眼中满是担忧。虽然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但多少也能猜出来了。

她一直盯着西苑其他的人,倒忘了留香苑还有一位了。

王爷第一次就去了她那,后来也去了一次,待她总归是不同的。

听说,在她们不在的时候,她也已经好几次去给王爷送吃的,而没有被赶出来。

“主子,您看开点,想想肚子里的孩子。”最后,她只能这么说道。她的心里,也是认定了王爷跟陈侧妃刚才在书房里做了什么。

“嗯。”宝盈闷闷的回了一声,又站起说道,“我们回去吧。”

刚走,却又顿住。

“王爷…”迎春望着眼前的人,怔怔道。

祁明秀看着站在远处的宝盈,呼出了一口气。他找了好久,手心里都攥出了汗。

“王爷。”宝盈低下头,也浅浅施了个礼。

祁明秀握着拐杖的手攥紧,半晌后,他走上前将她搂住,“宝盈,我有话对你说…”

“雍王爷您不用说什么了,”宝盈却打断了他的话,“不要紧的。”她双眸垂下,眼神哀哀。

祁明秀有些无力。好一会儿,还是开口道:“她只是来说治理江南水患的办法的,我跟她什么事情都没发生。”

宝盈默然不语,她并不相信。

祁明秀确实无法证明自己,于是两人又都沉默。

宝盈先开了口,“雍王爷您要是忙就回去吧,我没有事的。”

“我已经让她走了,以后都不用再过来了。”祁明秀又道。

宝盈抬头,“您不用这样的。”这样对陈侧妃一点都不公平。

过了一会儿又道:“我刚才确实有些不舒服,可是很快就会没事了。我现在也确实没法伺候您…”

“…”祁明秀不知道该怎么回应,只是说道,“我先送你回去吧。”

宝盈也不反对,只是跟着他走了。

永和苑里,一片静悄悄。谁都感觉到了气氛不对。

宝盈跟祁明秀坐在桌子两侧,丫鬟都已退下,他们两个谁都没有开口。

宝盈觉得这样不好,想要说些什么,可是却无论如何说不出话来。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祁明秀终于开口,“宝盈,你今天刚好三个月了吧?”

宝盈想了一会儿,“嗯。”

祁明秀望着她,“我们很久没有做,刚开始第一次总会很快的。”

“?”宝盈有些茫然,不知道他怎么说起这个了。

祁明秀垂下双眸,声音有些艰难,“我不知道怎么证明自己,只有这个…”

“…”宝盈明白了,目光有些摇动。

祁明秀复又抬起头,“我真的没有跟她发生什么,我甚至都没碰她一下…”他只是…想到什么,他的眉头突然一皱。

宝盈看着他,却是有些晃神,他的样子不像是说谎,而且如果真做了,他也没必要说谎,可是如果真如他说的那样,刚才陈侧妃拢衣服拢头发又是为什么呢?

想着陈雅君刚才的样子,她的心微微一沉。

只有一个可能了——她是故意的。

故意做给她看,让她误会,让她生气或者难过。

怀孕的人是不能伤心动怒的,所以她…

宝盈不敢把陈雅君想得那么坏,她或许并没有想得那么多…

可是她的心里还是有些介怀。

祁明秀看她的情绪不再像刚才那么低落,松了一口气,又道:“以后知非堂不会再允许她们踏入半步的,我也会让人在书房旁边再开辟个小房间,到时候你可以一直陪着我。”

“您不用这么做的!”宝盈立即回道,“其实您找别人也是应该的,现在虽然过了三个月,可是我还是不敢伺候您,刚才我走得快了都肚子疼,以后还有那么久呢。”

“不过也就十个月,转眼而已。我说了只要你一个,就只要你一个。”

“…”宝盈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祁明秀很快又让人请了王太医来,她肚子一痛,他就紧张。

王太医诊察一番后开了一副安胎药,只让好好休养。祁明秀听着,也就了然。

不过等到王太医一走,宝盈睡下,回到知非堂里,他的脸色却又肃穆下来。

之前不曾觉察,可是现在想来,他意乱神迷的太过可疑。

纵使最近一直欲求不满,时不时的就会想着她而分神,可是却也不该像那个样子。

所以是哪里出了问题呢?

最终,祁明秀将目光落在那两块香松墨锭上。

陈家三郎,突然到访,只为送他两块墨锭以示谢意。当时只道是寻常,可是现在是不是另有巧合?

“莫青,去查查这墨锭是不是有什么问题。”最后,他这么说道。

到了晚间时分,莫青便赶了回来。

“上官先生说了,这枚墨锭并无不妥,就是比寻常松香墨多了一味叫苍夹子的草药,却也无甚大碍,苍夹子香气古朴,闻之心旷神怡,只要不与伏夜香混在一起,有利无害。”

“那若是与伏夜香混了呢?”祁明秀问道。

莫青一早问好,“上官先生说了,苍夹子和伏夜香混在一起,便是十足的催情之物。”

祁明秀听着,脸色瞬间沉了下来。

“去查,这松香墨陈久青到底是从何得来!”

他要知道这是整个陈家谋划的!还是单单是陈侧妃谋划的!

第二天晚上,答案终于呈了上来。抽丝剥茧,原本以为只是简单的事情,却没想到这么复杂。

松香墨是陈雅君的,制墨大师曾经许过她两块,而在一个多月前,当她知道他要开始制作时,她曾经捎过口信给他,让他试着在松香墨中加一味苍夹子,或许效果更佳,她愿意就许给她的那两块作为尝试。

而在几天前,得知属于她的松香墨制好后,她又在中秋回家时让自家三弟去取,并让他以自己的名义送给雍王爷聊表心意。全程,陈三郎并不知情。

所以,松香墨之事是陈雅君一人谋划,而且已是谋划许久!

“把这两块松香墨给她送去!”最后,他这么冷冷说道。

留香苑里,陈雅君看着莫青送来的两块松香墨,脸色一下白了。

“王爷说了,这件事他已转告令尊大人,还请您好自为之。”莫青却又这么说道。

陈雅君听到这话,更是身形一晃,差点站不住。

莫青转告完,不愿多说,只是告辞而去。

为了一己私欲,不惜连累整个陈家,这位陈家嫡长小姐,只怕是以后很难再在陈家立足了。

陈雅君看着人走开,扶着桌子一把坐下,眼眶里也浸出泪来。

她没想到会是这样的。

王爷那夜住在外面一宿,她为了挽回他,便想尽了一切办法,而到最后,她想出了这个下下之策以作备用。

她原本可以等的,可是宫中两位娘娘明显的怠慢,陈嬷嬷被弃,永和苑李宝盈的怀孕,皇上的赏赐,还有家中亲眷异样的眼神,都让她等不下去了!

她无法像其他人那样使着小手段等着王爷能看她们一眼,这不是她能做出来的事。她只能搏一搏,搏一个老天开眼大获全胜!

所以就算是下下之策,她也依然用了。

她让三郎送去了香松墨,确认王爷已经用了之后,再找个机会前往书房。她原本是想再借着送东西之名,谁知道三郎给了她那么大一个机会。她在身上抹了足够多的伏夜香,然后就等着它与桌案上香松墨里的苍夹子的香味融合。

她要让王爷意乱神迷,克制不住与她成就好事,为此她甚至还精心打扮了一番。她也想过,如果是计划成功了,那就再好不过,就算是计划失败,那也没什么。

如果王爷不受影响,那只说明两者根本没起效果,王爷也不会觉察;可是如果王爷受了影响了,他们早已欢好,她会竭尽所能让他着迷,让他根本没有机会去思考到底为什么会这样。

她也笃定,王爷总不会毫无反应。李宝盈怀孕了,她不能伺候,正是大好时机。

可是她万万没有想到,王爷的确是被影响了,可是她还来不及做什么,李宝盈却来了,然后,彻底坏了她的好事!

老天不开眼呐!

而现在王爷只怕已是彻底厌弃了她,可是陈家呢,父亲呢,三郎呢,他们又该怎么想。

消息传出去,那些认识她的人又该怎么想!

本是高洁雅致的一个人,却使出了这样一个见不得人的手段。

她们又该怎么看她!

真的只差了一点点啊!

知非堂内。

无影却也回来。

“王爷,属下查到了关于李侧妃身世的一些情况。”

“属下去了当年那个庄子上仔细打听了一番,可是根本无人知道有弃婴。属下便不停问,最后终于在一个已经搬走的二流子那里打听到了一些消息。

当年有户宅院里,曾经住过一个貌美的女人,没有人知道她住了多久,因为她一直待在院子里从不出来。那人也是有一次翻墙进去想要偷一些东西才发现的。他觉得奇怪,便偷偷留意上了,然后便又发现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有一个男人过来看她,并且共处一室。

属下询问那男人是何相貌,又将李裕李大人的画像拿给他看,他辨认了一会儿,认出那人就是李大人!

而当时,那个女人肚子明显隆起,已是怀有身孕!”

第71章 皇叔查真相

祈明秀言出必践,当真让人在知非堂里隔出了一个单间,无人来时,宝盈可以自由走动,有人来时,她只要进到里面就可以。

不但如此,就是在永和苑里也一并下了行禁令,凡他在时所有人不得出现,如有违者,严刑伺候。此话一出,不但章姬等人被吓退,就是宋敏玉等人也不敢轻易过来。

宝盈万万没想到会是这个结果,心中无比郁卒。

只是这书房她是一点都不愿意过去,庄子上她又不是没受过被拉着与他作伴的苦。他诸事繁忙,她却无事可干,坐在那都要闷死个人。可是却架不住祁明秀坚持,于是只能期期艾艾的跟着前往。结果待了两天,实在忍不住了,无论如何都不愿意再去。王府不比庄子,不停有人过来,她虽然待在里间,可总怕自己露了什么马脚被人觉察。而且,无人来时还好,一有人来,气氛便瞬间变得肃穆,说的也都是国家大事,她听得那叫一个心惊胆战。

祁明秀劝说不得,只好作罢,只说她要是想来,随时都可以过来,时刻接受检查的样子。

宝盈看着他这番作态,又是感动又是过意不去。堂堂一个王爷,竟然为他做到了这个地步,她真不知道该怎么报答。心里只想着,她一定要好好待他,然后给他生好多好多的孩子!

如今她的小腹已经隆起,有时候还能感觉到胎儿再动。她又是好奇又是忐忑,无时无刻不再关注着它。

这一日,宝盈却又提出要回李家。父亲李裕明天生辰,她要回去贺寿。

祁明秀听着,却是微一沉眸,半晌后回道:“我跟你一起去吧。”

宝盈一听,吓得半天答不上话来。

次日上午,祁明秀当真陪着宝盈坐上了回去的马车。

马车内,宝盈还是有些忐忑,“您其实可以不用陪我回来的。”名义上,她还是个侧妃,哪有王爷陪侧妃回家给父亲过寿的,更何况还只是一个小寿辰。她想着雍王爷一定是不放心她。

祁明秀却只是笑笑,没有回答。

前天无影回禀的那些事,他还没来得及处理呢。

李裕今年四十有五,模样周正,性情稳重,年轻时只是普通,不冒尖不出头,置于人群而不被人察,到了中年,经过岁月沉淀,倒又修出了几分深沉内敛又斯文儒雅的气度。及至官至三品大理寺正卿,身着紫色官袍,行走堂上,更是为人注目。

原本只是默默无闻的一个人,几乎所有人都不曾在意大理寺中还有这样一号人存在,也都纷纷以为他只是凭着雍王的关系才能够被升任。可是当他们想要寻出一些错处时,却发现这位突然出现的大理寺正卿无比的谨慎,不管何总局面,他都能够坦然应对,不管遇到什么样的问题,他也都能妥善处理。谨慎之外,处处透着处事不惊的从容与随机应变的睿智。

于是所有人当真认同了从文华殿里传出的那句话——李正卿,当真是明珠蒙尘,如今正是尘埃撇去,大放异彩的时候。

如今李裕再想低调,每日的门槛依然还有被踏破的趋势。就是今日得知他寿辰,一大早便已有不少人来拜访。

李裕亲迎着这些络绎不绝熟或不熟的官员,面上不显,心里却有些叹然。如今的风光并不是他想要的,越浓烈,便越惶然。

纵使再能从容应对,却终究只想隐于人后,默默无闻,不为人知。

他不禁有些后悔,当初将宝盈送入雍王府,只怕就是错的。

门外却又传来家丁心急慌忙的回禀,“老爷,二小姐回来了!雍王爷也来了!”

这话一说,厅堂内所有的人都站了起来,李裕晃了一下神,也是赶紧迎出门去。

其余人也都跟上,心中惊诧不已,谁都没想到今日雍王竟也来了!

宝盈已被迎入后院,却是有些吃惊,祁明秀看着出来迎接的众人,也是眉头微皱。两人都没想到今日这里会有这么多人。

李裕到底摸透了祁明秀的性子,短暂的见礼之后,就将他送往后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