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皇,孩儿今日还带来一物。”刘据不想再看到他父亲犯傻,“那东西可做出许多美味。”

皇帝家什么都不缺,刘彻对美味兴趣不大,都没抬头看一下,随口问,“何物?”就冲三个孙儿笑了笑。

太子正想说铁锅,一见刘彻眼里只有他的三个儿子,顿时不知该生气好还是该生气,“父皇,那东西要放庖厨里,孩儿令闻笔送去庖厨?”

刘彻点头,“可以。”就问三个孙儿,“今日在祖父这里用饭可好?”

刚刚起身的刘据踉跄了一下,险些摔坐回去,不禁看一眼刘彻,见他没发现自己失态,松一口气的同时无奈地摇了摇头,令他带来的两个厨子随闻笔去庖厨。

回来后,刘据发现他父亲眼里还是没有他,忍不住叹气,“父皇,累不累?叫奶姆抱一会儿,父皇歇歇?”

刘彻说不累,然而,手动了一下,顿时感到胳膊酸,怕待会儿胳膊麻了,摔着几个孩子,便把孙儿给奶姆,却忍不住说,“年龄大了,身体不如以前了。以前你小的时候,我抱半天也不觉得累。”

太子很想说,我小的时候,您老人家从没抱过半天,“那时父皇抱孩儿一个,现在抱他们仨,即便父皇的身体比以前还要好也会累。”

“这倒也是。”刘彻点头,“对了,你刚才和我说什么美味?哪来的美味?”

太子顿时觉得他刚才说了一通废话,便把昨日糊弄卫青的那番话说给刘彻听,又说,“孩儿虽然知道铁器做的菜对身体无害,也不敢大意,自个用了几日铁锅做的菜,感觉身体比以前好了些,才敢把那东西带过来。”

“身体比以前好了?”刘彻忙问,“你早几日病了?”

太子:“没有。铁锅做的肉和烤肉、炖肉很不一样,味美而不腻,吃多了也不会上火。”

刘彻喜欢吃肉,炖的肉多不如烤的美味,而烤的肉一吃多,第二天身体就不大舒服,一听不上火,可算是上心了,“那东西呢?拿来我看看。”

太子又想翻白眼,说,“在庖厨里。孩儿现在就命人去拿?”

刘彻猛然想到,太子刚才好像向他请示过,顿时有点不自在,“在庖厨里就算了。对了,晌午可以用那个东西做菜吗?”

“可以。”刘据道。

刘彻想说什么,突然想到:“你刚才说一口铁锅,你那里没了?”

“没了。”刘据道,“孩儿先前不知道铁锅做的饭菜好不好吃,就想先做一口锅试一下,如果好用,再令匠人多打几口铁锅,给母后一口,孩儿留一口,再给舅父和姑母一个。”

刘彻顿时感动不已,看着太子忍不住感慨道,“据儿长大了。”

太子想说,一口铁锅而已。话到嘴边,抿抿嘴,笑道,“父皇是说孩儿以前不孝了?”

“我——”刘彻正想解释,一见他一脸促狭,抬手朝他肩膀上拍一巴掌,“对,以前十分不孝。”

刘据:“那日后孩儿得了好东西就先孝顺父皇,父皇可不准嫌孩儿烦,也不许嫌孩儿的东西不好。”

“好,不嫌弃。”这几年太子大了,特别是最近一年多,刘彻几乎没有像现在这样坐下来和刘据话家常,也就不想说些违心的话,“晌午别回去了,陪吾一起用饭。”

太子:“诺。”话音一落,听到“啊啊”生,抬头一看,二郎正冲他伸手。

“二郎这是让你抱?”刘彻也听到了。

太子点头,接过二郎,让二郎靠他怀里。

刘彻见状,眼中一亮,靠在怀里用手扶一下就行了,不用抱也不累,于是就令奶姆把大郎和三郎放他腿上。

一个多时辰后,三个小孩实在撑不住睡了,小黄门也进来禀告,饭菜好了。

天上飞的,水里游的,两条腿的,四条腿的,只要是好吃的,刘彻全吃过,就对太子所说的美味没抱多大期望。不过一想到太子得一口锅还巴巴送过来,没吃到东西,刘彻心里也觉得挺美的。

史瑶在自己地盘上敢做猪肉招待卫青,可不敢拿猪肉招呼刘彻,于是红烧猪肉焖面变成了红烧牛肉焖面。

排骨汤也变成了葱爆牛肉,葱爆羊肉变成了红焖羊肉。其他的几样菜和昨日一模一样,把刘彻面前的方几摆的满满的。

刘彻本以为是一道美味,一看除了青菜和白菜,其他的他都不认识,意外的同时又好奇,“这些菜都是你宫里的厨子做的?”

“是也不是。”刘据道,“厨子不敢做,是太子妃说随便做,做坏了也不怪罪他们。厨子才敢动手做。做好之后太子妃先尝味道,不好吃的就令厨子加以改进,才有了现在这些菜。”

刘彻道:“这么说来这些菜太子妃都尝过,还吃了不止一次?”

“是的。”刘据点点头,有些心虚,就说,“父皇,菜凉了就不好吃了,先吃吧。”可别再问了,再说我就编不下去了。

刘彻没想到儿子孝顺,儿媳妇也孝顺,心下满意,拿起箸就夹一块红焖羊肉,羊肉很嫩,味道还很是丰富,没有一丝腥膻味,不禁睁大眼,“不错!”

“父皇再尝尝别的。”刘据笑着说。

刘彻点点头,手中箸伸向葱爆牛肉,味道和红焖截然不同,又不禁睁大眼。随即拨开菜,见里面的配料都是他平时吃的,并没有什么特别,心里很是感动,儿子和儿媳妇是尝试了多少次,才能把菜做这么好吃?刘彻不敢想象,也不舍得辜负儿子的心意,每道菜都吃好多,直到再也吃不下去。

刘据早些时候陪刘彻用过饭,知道他不如自己食量大,一见他今日比自己吃的还多,很是担心刘彻,宫人把剩菜撤下去,太子刘据就要陪刘彻出去走走,消消食。

刘彻看到太子刘据眼中的担心,心里更感动,便扶着太子的手站起来,爷俩在宣室殿门口转了好一会儿才回去。

傍晚,太子带着三个孩子回到长秋殿,见到史瑶,哪怕不想夸她也忍不住把史瑶好一顿夸赞。

史瑶静静地听他说完,就问:“殿下,晚上吃什么?”

“还没做饭?!”刘据问。

史瑶:“铁锅没了,用什么做?”

第24章邪祟作祟

太子噎住了,好一会儿憋出一句,“锅没了就不吃了?不是还有陶鼎、陶罐、铜盆?”

“殿下这几日都是吃炒菜,没了锅无法炒菜,妾身就想等殿下回来问问殿下是吃蒸菜还是吃炖菜?”史瑶是真不知道太子想吃什么。

太子一想到晌午在未央宫吃的菜,道:“孤都不想吃。”

“那就不吃了?”史瑶接的迅速。

太子又噎了一下,指着她佯装生气,道,“你是不是故意气孤?”

“难道不是殿下故意气妾身?”史瑶反问。

太子的手动了动,真想给他一巴掌,卫青的话回响在耳边——你的太子妃是个难得的贤妻。太子深呼吸,说,“你想吃什么?”

“妾身吃什么,殿下就吃什么?”史瑶问。

太子犹豫一下,想到史瑶跟她自己没仇,不会亏待自己,微微颔首,“是的。”

“庖厨里有两只野鸡,早上送过来的。”史瑶道,“妾身以为殿下到未央宫待一会儿就会回来,殿下走后妾身就令厨子把鸡宰了,留咱们晌午食。

“殿下晌午没回来,妾身也没吃,野鸡还搁陶瓮里放着。如今天色已晚,妾身令厨子和面,擀点面条,做个鸡汤面成吗?”

晌午饭后太子刘据先陪刘彻消食,后来又和刘彻照看三个孩子,半天没闲着,以致于从未央宫回来的路上他的肚子就咕咕叫了,不甘心道,“只有一个鸡汤面条?”

“铁锅没了,殿下想吃炖菜?”史瑶道,“要不做个大锅乱炖?”

太子想一下,问,“要多久?”

“至少得两刻。”史瑶道,“时候太短,菜不入味不好吃。”

太子叹了一口气,“面条吧。”

史瑶撇撇嘴,看他一眼就出去吩咐杜琴,在太子的面里放两个鸡腿,再放一个水煮荷包蛋,她的面里放几片鸡肉丝就成了。

没到两刻,杜琴就端来两大碗面。面里有青菜有鸡蛋还有两个野鸡蛋,满满一碗,太子还没吃,闻到香味就忍不住咽一口口水,也不嫌晚饭寒酸了,拿起勺舀两口汤暖暖身子,就开始大口出面。

吃到一半,太子意识到不对,方几上只有一个鸡骨头,还是他放的,抬头看去,史瑶碗里只有面和青菜,一清二白,别说鸡腿,连鸡蛋都没有,“你碗里的鸡腿和鸡蛋呢?”

“妾身碗里没有。”史瑶道。

啪!

箸往方几上一拍,太子勃然大怒,“该死的厨子!杜琴——”

“殿下?”杜琴小跑进来。

史瑶冲杜琴挥挥手,道,“出去。”随即就说,“不怪他们。妾身肚子上全是肉,晚上用过饭也不走动,直接就睡了,怕越来越胖就不敢吃鸡腿和鸡蛋。””

太子打量她一番,问道,“你真怕自己越来越胖?”史瑶点头。太子抬手把碗里的鸡腿夹给她,“孤陪你在院里走两圈。”

“啊?”史瑶看着碗里的鸡腿愣了愣,抬头看向太子,就见他已经低下头,继续吃面,“殿下,妾身不——”

太子抬起头,道,“嫌鸡腿是从孤碗里夹过去的是不是?”

“妾,妾身不是这个意思。”史瑶连忙解释。

太子强硬道:“不是就吃!”

史瑶打个哆嗦,不禁皱着眉头看着碗里的鸡腿,怕太子又吼他,不敢再说怕胖,却忍不住小声嘀咕,“妾身都快吃饱了。”

“剩下的面和汤别喝了,把鸡腿吃了。”太子道。

史瑶心中一动,莫名觉得太子的话耳熟,仔细想了又想,猛然想到她前世的弟弟说,碗里的饭吃不完了,前世的父母总会说,把肉挑了吃了,饭菜倒掉。如果是她说碗里的饭吃不完了,不想吃了,她母亲会说,吃不了盛那么多干什么。

“你发什么呆?”太子看似在吃面,其实一直留意着史瑶,怕她把鸡腿藏面里偷偷倒掉,见她一动不动,“一个鸡腿又不能把你吃成胖子,赶紧吃。”

史瑶抬眼看到太子皱着眉头,一脸不快的样子,莫名感到心中很暖,抿嘴笑笑,“谢谢殿下。妾身现在就吃。”说着夹起鸡腿咬一大口。

太子微微点头,很是满意。喝完汤,就问,“庖厨里还有吗?”

“还有。”太子还在长身体,又经常跟着卫青习武,史瑶也怕他吃不饱,先前出去吩咐时就令厨子多做点面,“叫杜琴再盛一碗?”

太子:“半碗。”

饭后,太子和史瑶到儿子房里坐一会儿,又在院里转两圈,太子就走了。

史瑶令守门的宦官看着太子往哪边去,宦官回来禀报太子直接去长信宫,史瑶才去洗漱。

躺在床上,史瑶就屏退左右。直到门关上,史瑶才坐起来,拿起她自己抄写的《谷粱》翻看,看得打瞌睡,史瑶就朝自己身上拧一下,反复几次,直到子时,史瑶才躺下睡觉。

翌日早上,太子来长秋殿用饭,鸡肉粥吃完了,又去偏殿看看几个孩子,出来后史瑶还没醒,“阮书,昨日太子妃何时歇下的?”

“禀告殿下,殿下走后太子妃就睡了。”阮书道。

太子掐指一算,道,“睡这么久还没醒?”这个女人刚勤快三天,怎么又犯起懒来了,“孤进去看看。”到里间见史瑶躺在床上睡得很香,太子蹲下去就怕她的胳膊,“史瑶,史瑶,起来。”

史瑶睁开眼又闭上,伸手揉揉眼,看清楚来人,满眼困惑,“殿下?天亮了?”

“辰时三刻了。”太子面无表情道。

史瑶瞬间清醒,“这么晚了?”

“你昨天什么都没做,又睡那么早,怎么还睡这么久?”太子皱眉,“日头都出来了。幸亏三个孩子还小,再长大点,这会儿都来给你请安了。”

史瑶一边揉揉额角一边摆摆手,很是烦躁的说,“妾身也不想。也不知怎么回事,昨晚一睡着就做噩梦,直到四更天才睡踏实。”

“做噩梦?”太子很关心,道,“孤走后,你没乱逛吧?”

乱逛?史瑶不解,乱逛跟她做噩梦有何关系?突然想到汉朝人信鬼神,问:“殿下怕妾身冲撞了什么?殿下难不成忘了妾身自己就是一个来自异界的鬼。”

“孤没和你说笑。”史瑶说鬼不出地府,神仙不下界,太子信。而她投胎没喝孟婆汤这点让太子觉得地府管得不严,偶尔跑出来一两只鬼为非作歹也正常。

史瑶:“晚上凉,妾身怕着凉生病,也不敢一直在外面呆着啊。”

“用不用宣太医?”太子问。

史瑶摇了摇头,“不用。太医来了再给妾身开点汤药,就妾身的胃口,两碗药下去就饱了。吃不下去饭菜,晚上又睡不着,身体只会越来越虚。”

“真不用?”史瑶晚上睡得有多香,太子比谁都清楚,把她抬出去扔井里,她都不见得会醒,这样的人居然做噩梦,还睡不着,简直不可思议,“别硬撑着。”

史瑶:“殿下,妾身家乡有句话,药补不如食补。这么说吧,殿下如果觉得鼻子不大舒服,像是要生病,就先喝两碗姜汤,别急着喝药。药汤虽治病,但伤脾胃,小病能不喝药尽量不要喝。”

“你家乡的医者真这么说?”药补不如食补,太子还是第一次听说。

史瑶微微点头,说,“妾身家乡的医者很厉害,开膛破肚对他们来说就像吃饭一样简单。”

太子面带微笑看着她,继续吹,使劲吹!

史瑶不说了,“殿下,妾身还想再睡会儿。”

“别睡了。”太子道,“白天睡了,晚上不做噩梦也睡不着。”

史瑶想一下,说,“那妾身起来。”话音一落,太子就站起来。史瑶掀开被褥跟着起身,太子就往外走,史瑶见状,不由自主地说,“殿下,妾身没胡说,妾身家乡的医者真有那么厉害。”

太子脚步一顿,眉头紧锁,低声呵斥,“你想所有人都听见是不是?”

史瑶心中一慌,下意识往四周看,一见屋里只有他俩,松了一口气,忙小声说,“妾身忘了。”

“什么都能忘,就是吃饭不能忘,对吧?”太子瞪她一眼,就往外走,“孤去未央宫,如果晌午不回来,孤会令莘墨回来告知你一声。”

史瑶嘴上说,“妾身知道了。”心想,不回来更好。

用过早饭,史瑶命奶姆把三个孩子抱过来,随后就躺在三个孩子身边睡觉,一觉睡到晌午。醒来就听蓝棋说,太子晌午不回来了。

太子不回来,史瑶一个人吃饭,也吃不多,干脆教厨子炖菜,随后又在炖菜上放几张薄薄的死面饼,晌午就吃死面饼和炖菜,喝野鸡汤。

晚上太子回来,俩人吃点清淡的。太子走后,史瑶继续坐在榻上看《谷粱》,看到半夜才睡觉。

翌日早上,太子用了早饭,史瑶又在睡懒觉,太子问她是不是又做噩梦了。史瑶点头称是,太子说,“今晚再做噩梦,明日必须宣太医来给你诊脉。”

“妾身听殿下的。”史瑶等太子走后,继续补眠。晌午太子没回来,史瑶就教厨子做羊肉饺子。晚上太子回来,俩人吃的是羊肉饺子。

太子原本以为是面疙瘩,一口下去,白菜的脆,羊肉的鲜,面片的香,让太子口不能言,连吃三个才问,“这是什么东西?”

“饺子。”史瑶道,“妾身家乡的一种食物。”

太子自然知道是她家乡的,道,“以前为何听都没听你说过?”

“以前妾身不被允许出去啊。”史瑶提醒他。

太子想到了,道,“孤忘了,错怪你了。这东西倒是比你做的那些菜好吃。待会儿叫闻笔把做法写下来,写两,不对,写三份。父皇一份,母后一份,再给舅父一份。”

“已经写好了。”史瑶心想,你还真孝顺,时刻不忘你的父母、舅父,“殿下,看在饺子的份上,明日可不可以不宣太医?”

太子手一顿,盯着她,嘲讽道,“孤方才还纳闷你会做饺子这种东西,早两日为何不做,还问孤想吃什么。合着是为了留到今日?!”

“依殿下这么说,妾身早两日就知道自己这两天夜里会做噩梦?”史瑶反问,“妾身何时变得如此厉害?”

太子噎的险些呛着,指着她道,“牙尖嘴利!”

“不是傻吗?”史瑶问。

太子楞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傻子也可以有一张利嘴。”

史瑶顿时无言以对,夹一个饺子塞嘴里,盯着太子使劲嚼口中的饺子,嚼的牙齿咯吱响,仿佛和嘴里的饺子有夺子之恨似的。

太子好生无语,又担心她真病了,“孤答应你不让太医抓药,可以让太医看看么?”

“不喝药?”史瑶怕没听清,重复道。

太子点头。

“那,那可以看一下。”史瑶说着突然想到,“殿下今晚还回长信宫吗?”

太子眼皮一跳,问,“要孤在这里陪你?”

“不不不,不用了。”史瑶忙说,“妾身是担心晚上做噩梦时会踢到殿下。”

太子也没打算留宿长秋殿,可是史瑶的态度让太子觉得她恨不得自己滚的远远的,心中有些不快,“孤也担心你夜里发疯踢到孤。”说完继续吃饺子。

史瑶松了一口气。

翌日早上,太子正在用饭时太医到了。

失眠多梦这个症状,太医还真查不出原因,观史瑶脸色,诊其脉,太医断定史瑶晚上没睡好,随即就要给史瑶开几副药。

史瑶伸手扯一下太子身上的直裾,瞪着太子,你敢让我喝药,我从此以后都不给你做好吃的。

太子回瞪她一眼,就令太医先回去,开药的事过几日再说。失眠多梦毕竟不是病,太医也没多想,以为太子有他自己的考量。

太子确实有自己的考量,晚上歇在长秋殿。

晚上歇息时,史瑶看着第二次躺在她榻上的人,顿时有种自作孽不可活的感觉。一边劝太子回去,一边搁心里嘀咕,卫长啊,卫长,我为了帮你牺牲老大了,你以后可得好好谢谢我。

太子打定主意,今晚陪史瑶,根本不接她的话,“时候不早了,歇吧。”

“殿下真不怕妾身做噩梦的时候踢到你?”史瑶不死心问。

太子:“你踢孤一下,孤踢你两下。”

史瑶噎住,“……殿下真够小气的,跟妾身一个小女子斤斤计较。”

“孤为何不能计较?”太子反问,“只因你是女人?”

史瑶不假思索道,“妾身还是殿下的妻。”

“妻?”太子枕着手,饶有兴致地打量着她,“为夫想给三个孩子添个妹妹,王妃意下如何?”

史瑶张嘴想问,添什么妹妹?话到喉咙眼里,猛地憋回去,干干巴巴道,“天色不早了,殿下赶紧睡吧。”不待太子开口就拉开被褥把自己裹成蚕蛹。

太子白了她一眼,扭头躺好。这一次,太子很快就睡着了。

史瑶白天睡多了,怎么也睡不着,怕把太子惊醒也不敢翻身,直挺挺躺着,直到子时方睡着。

翌日,太子睁开眼,正想抬手揉揉眼角,感觉胳膊碰到一个东西,扭头一看,裹着被子的史瑶侧身对着她,一条腿还搭在自己腿上,太子抬腿就想踢开她,一看到她眼底的阴影,叹了一口气,推醒她,“昨晚做噩梦了吗?”

史瑶想说,做了。继而一想,再做梦就得喝药了,偏偏中药苦的要命,“刚睡着的时候做个噩梦,后来就没了。”

“只做一个?”太子忙问。

史瑶假装认真回想,“只做一个噩梦。”说完注意到她和太子离的很近,被褥都和太子的被褥搭在一起了,“殿下趁妾身夜里睡着——”

“闭嘴!”太子不想也知道她要说什么,“你少想些乱七八糟的,就不会做噩梦了。”

史瑶闭上嘴巴,随即又不敢相信的问,“妾身自己睡过来的?”

“你说呢?”太子反问。

史瑶说不出来了,脸上闪过一丝尴尬,依然按照打算好的说,“难怪妾身做噩梦的时候总觉得自己不是一个人,后来就不怕了。”

“这么说来,你没再做噩梦是因为孤睡在这里?”太子没容她开口,又说,“你想孤陪你就直说,至于说自己总做噩梦?你也不小了,是三个孩子的母亲,能不能稳重点?!”

史瑶抬腿朝他身上一脚,踢出去猛地想到面前的人是太子,是大汉储君,脸色骤变,忙不迭道,“妾身的脚抽筋了。”

太长扬起巴掌。史瑶下意识闭上眼。太子冷哼一声,朝她身上拍一巴掌,“今晚你自己睡!”

史瑶暗松一口气,心说,你以为我想把功劳推到你身上?离你阿姊成婚之日还有半个月,我还得再装半个月,不把功劳推你身上,我至少得喝十天中药。

十天中药下来,史瑶觉得自己的胃得变成药罐。想到这一点又忍不住搁心里嘀咕,卫长啊,卫长,你以后可得好好对我。

“还想继续睡?”阮书带着几个小宫女端着水盆进来,太子洗漱后出来一看史瑶还搁榻上坐着,“孤听说你这两人白天都在睡觉,今天不准睡了。”

史瑶起身,叹了一口气,“堂堂大汉太子妃连觉都不能睡,妾身这个太子妃当的也未免太过窝囊了。”

“那你就继续窝囊。”太子不假辞色说道。

史瑶撇撇嘴,言不由衷道,“今天不睡了。”心想,你待会儿就出去了,我睡到晌午再起来,你也不知道。然而,还没容俩人吃好早饭,椒房殿来人了。

昨儿晌午,皇后收到太子命人送去的饺子的做法,吃着饺子,皇后想到好几天没见到三个孙儿了。于是命人过来提醒史瑶,今日带三个孩子去椒房殿。

史瑶昨晚睡得晚,今天起得早,脑袋疼的只想躺在榻上,哪都不想去。于是,史瑶就趁着奶姆不注意,偷偷跟几个孩子说,到了椒房殿装睡。

三个小孩知道史瑶跟皇后不熟,误认为她不想应付皇后,看在她费尽千辛万苦把他们生出来的份上,三个小孩很听话,在椒房殿的半个多时辰,仨小孩从头睡到尾。

皇后是知道这么大的小孩喜欢睡觉,也没怀疑,只是有点可惜今日时机不对。和史瑶唠一会儿,就放史瑶母子四人回去了。

晌午太子没回来,史瑶估摸着他又得天黑才回来,用了晌午饭就带三个孩子睡觉,一直睡到太阳落山,杜琴进来请示晚上吃什么。

铁锅没了,史瑶想吃的东西瓮、鼎之类的炊具做的不好吃,琢磨还一会儿,就教厨子做东北大乱炖。

晚上太子回来看到他和史瑶面前各放一碗米饭,两碗米饭中间有两盆菜,一盆汤,汤是鸡蛋汤,菜是青菜和一盆乱七八糟宛如猪食的东西,不禁皱眉,“你就给孤吃这些?”

“殿下先尝尝味道如何。”史瑶拿起箸,双手奉上,“再说了,咱们两个人,这些就够了。做多了也吃不完。”不待他开口,又说,“妾身听母后说,皇祖母在时还自己纺布,咱们如今天天食大鱼大肉,穿丝绸绢帛,都是祖辈们节省下来的,咱们应当珍之惜之。”

太子并不是嫌菜少,而是嫌菜不好,“我就说一句,你这么一堆话等着我,史瑶,我发现你胆子越来越大了啊。”

“因为妾身知道殿下大度,哪怕妾身出口成脏,殿下也只是瞪一眼妾身。”史瑶笑嘻嘻道,“殿下,吃菜,吃菜。”

太子指着碗里的菜,皱眉道,“这道菜是你家乡的,还是你自己想的?”

“妾身家乡的。”史瑶道。

太子:“你家乡的人是不是都跟你一样整天就想着吃什么?”

“当然不是。”史瑶道,“妾身家乡有学堂教人做菜,还会把食单写成书,妾身想自己做吃的,去书店买一本做菜的书就行了。今天这道菜是按照书上的做法做的。”

太子夹菜的手一顿,“书?”

“妾身跟殿下说的纸啊。”史瑶说着,突然想到,“殿下,咱们这边有空的宫殿吗?妾身想在院里做纸。”

太子:“殿后就有一片空地。过几日就做?”

“对,正好三个孩子小,妾身也没事。”史瑶一边夹菜拌米饭一边说,“年后他们会爬会走了,肯定不会像现在这么老实,吃了睡睡了吃。

“纸那个东西长则一两年,短也得好几个月。做纸还需要很多东西,这些东西殿下这边没有,都得找匠人做。哪怕从明天开始,也得到三个孩子会走路了才能做好。”

太子对史瑶说的纸很感兴趣,但他还记得史瑶身体不舒服,“等你不做噩梦了再说吧。”

史瑶猛地抬起头,一看太子已经低下头吃菜,并未等着她致谢,拿着箸的手紧了紧,给太子夹一块鸡腿肉,道,“妾身听殿下的。”

太子看到碗里的肉,扯了扯嘴角,嗯一声就夹起鸡腿肉。肉块入口,轻轻一咬,骨肉分离,骨肉又香又嫩,比晌午在未央宫吃到的炖羊排还要香,不禁说,“明日事少,孤晌午会回来用饭。”

“那晌午吃蒸菜?”史瑶问。

太子:“你觉得什么好吃就叫厨子做什么。”喝口汤,就问,“要不要孤今晚歇在这边?”

“上次殿下也看到了,妾身做噩梦的时候很不老实。”史瑶想到太子很关心她,又想到她瞒太子的事,很不好意思,“妾身真怕把殿下踢下去。”

太子:“休沐日前一晚孤再歇在长秋殿吧。”

“谢谢殿下。”史瑶诚心道谢。

史瑶前世上初中时,每逢下雨下雪看到别的学生都有家长来接,只有她和家里没车的学生乘公交车回家,史瑶还觉得让父母接的人娇贵。长大后史瑶才明白并不是她同学、校友娇气,是人家父母疼孩子。

后来开始找对象,在社会上打拼多年的史瑶知道想找个爱她的且她爱的人,比她一年挣百万还难,所以史瑶就想找个爱她的人。

计划的很好,母胎单身二十八年的史瑶其实根本不知道什么样才叫爱。看到太子的举动,史瑶瞬间明白,爱其实就是对她好。哪怕太子这辈子都不知道什么是爱,只要知道为她着想,其实就是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