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汤药不断。”卫青看着太子,继续说,“你如今已是三个孩子的父亲,该稳重些,不能再整天想着玩了。”

太子很想大声说,我冤枉,“据儿谨记。”

“我觉得……”史瑶看向卫青,弱弱道,“舅父,我认为皇上把齐王留下来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卫青眉心一跳,放下箸,道,“何以见得?”

史瑶下意识看向太子。

太子:“舅父不是外人,想说什么就说什么。”

“殿下以前跟我讲过朝中大事,我也问过宫女和宦官宫里的事,对朝廷内务的事也算了解。”史瑶道,“如今刘姓诸王的权势大大削弱,可他们依然有自己的封地,想弄点事出来依然很容易。如果他们都留在长安,府里有点风吹草动,即便殿下不知道,也瞒不过父皇。”

卫青盯着史瑶,皱眉道,“这些是你自己想的?”史瑶点头,卫青又说,“那你是否想过,如果他们某些地方比据儿出众,又和皇上朝夕相对,皇上极有可能——”

史瑶打断他的话,“舅父说的那种事不会出现。殿下是父皇的嫡长子,这一点他们越不过去。父皇很尊重母后,而齐王的母亲王夫人已走多年,燕王和广陵王的母亲李姬不受宠,哪怕殿下做错事,不到万不得已,父皇都不会立他们。还有一点,他们都没有一个大将军舅父。”

卫青笑了,“我这个大将军是皇上封的。”

“舅父忠于父皇,我知道。”史瑶笑道,“如果齐王和殿下发生争执,舅父向着谁?”

卫青不假思索道,“自然是据儿。”

“这一点就够了,舅父。”史瑶看向太子,“我这么说也是有私心。”

太子挑挑眉,盯着史瑶,道,“有何私心?”

“殿下也看出来了,大郎和三郎聪慧。”史瑶道,“他们兄弟不分伯仲,太孙只有一个。大郎和三郎都是嫡子,大郎占长,也只比三郎早出来半个时辰。如果父皇立大郎为太孙,把三郎封到燕国那边,三郎不服,两兄弟极有可能兵戎相见。

“大郎不如三郎,父皇认为三郎更适合当人主,封三郎为太孙,大郎面上臣服,心里不服,兄弟俩以后依然会兵戎相见。留他们在长安,妾身和殿下时常劝劝三郎或大郎,而他们又没机会养亲兵,待咱们百年之后,其中一人想反也不敢反。”

史瑶居然能说出这么一番话?太子很是意外,这个女人还是他认识的史瑶吗?魂魄不会又被别的鬼给换了吧?

“舅父怎么看?”太子深深的看了她一眼就转向卫青。

卫青仔细想想:“留在长安有留在长安的好处,就国有就国的好处,不过留在长安比就国好。在你和皇上眼皮底下,他们脸色不对都无法瞒过你和皇上。”

“这么说来舅父也觉得阿瑶说得对?”太子更加意外,他以为卫青会持反对意见。

卫青看一眼史瑶,转向太子,“早年高祖皇帝也不想封诸侯王,诸侯王手中有兵,高祖封异姓为候,同姓为王,是不得已而为之。”

“这点我知道。”经卫青提醒,太子想起来,也想到景帝时期的“七王之乱”和早几年发生的淮南王谋反。如果把这些王拘在长安,想谋反确实没有在封地容易,“那是等他们来了,我跟父皇说把他们留在长安,还是过几日我带着三个孩子去宣室殿的时候就说?”

卫青想一想,说,“皇上平日没少赞太子妃是有福之人,过几日你先说太子妃舍不得三个皇孙。以后再说齐王的事。”

“据儿知道了。”卫青担心齐王、燕王留在长安城和刘彻朝夕相处,感情深了,刘彻可能改立太子,太子认为卫青想多了。不过卫青和史瑶有一点说得对,把敌对者放在眼皮底下,想做忤逆之事恐怕也只能在梦里想想,“我会好好想想该怎么和父皇说。”

卫青:“记住别提国事,只讲家事。”

“谢谢舅父提点。”卫青提到三个孩子,太子刘据就已经知道该从哪方面入手。

卫青微微一笑,刘据顿时觉得不好,就听到,“谢我是不是应当有点诚意?我也不要别的,那个铁锅给我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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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太子妃聪慧

太子呼吸一窒,张了张嘴,苦着脸道,“舅父,我这里只有一口铁锅。”

“一口铁锅?”卫青凉凉道,“那还真可惜。”可惜他的表情一点也不可惜,“你不给我,你也不能再用了,过几日送去未央宫。”

太子想也没想,道,“为何?给父皇的铁锅还没做好呢。”

“我说的是你们现在用的这个。”卫青睨了他一眼,“假如大郎得一口铁锅,做菜十分美味,自己用了几个月才想到孝敬你这个父亲,你会怎么想?”

史瑶脱口道:“揍他!”

“噗!”卫青笑喷。

你给我闭嘴!太子瞪一眼史瑶,随即转向卫青,“舅父,父皇知道了也不会怪我。”

“皇上不会怪你,也不会很高兴。”卫青认真道,“你把长秋殿里唯一的铁锅送给皇上,再奉上食单,皇上每次吃到铁锅做出的美味都会想起你的孝心。”

史瑶:“舅父所言极是。殿下送铁锅的时候记得跟父皇说,殿下用了几日,确定铁锅做出的饭菜对人体无害,才敢把锅孝敬给父皇。”

卫青抬头看一眼史瑶,很是意外。随即转向太子,见他一脸无奈,卫青不禁摇头笑了笑,皇上对太子有多好,卫青看在眼里,让太子跟皇上耍心机,确实难为他了。不过卫青什么也没说,太子妃会把他想说的话说出来。

饭后,太子送卫青回去。一到殿外,卫青就对太子说,“你的这个太子妃不错。”

“因为她今日说的那番话吗?舅父。”太子问。

卫青微微颔首,望着湛蓝的天空,长叹一口气,“是呀。”顿了顿,说,“鲁地和长安风俗不同,史家女以前也没来过长安,对宫里的事一无所知,我先前还担心史家女无法胜任太子妃,没想到她是个极为聪慧的女子。”

“她一点也不聪明。”太子嘀咕道。

卫青扭头看向太子,“不聪明?”以为自己听错了。

“咳,我教她习《谷粱》,她是今日学,明日忘。”太子想起最初教史瑶的那段日子,不由自主地露出嫌弃的表情,“再也没见过比她更笨的人了。”

卫青笑了,说,“据儿,聪明分很多样。比如司马相如,擅作赋,让他带兵打仗,他都不如我身边的侍从。还有那个主父偃,此人极为有才,可他不会做人也不会为官,最终丢了性命。”停顿一下,又说,“据儿,太子妃哪怕连自己的名都不会写,她能在你犯错时提醒你,在你遇到困难时替你分忧,还知道该如何让皇上更喜欢你这个太子,就是一个难得的贤妻。”

“她,她是挺会讨巧卖乖。”太子小声嘀咕道,“每次做错事,我还没开口,她就一脸怕的要死的样子。我不好训她,提醒她以后别犯了,她下次还犯。我,我有时候气得都想打她。”

卫青摇头失笑,拍拍他胳膊,笑道,“那是太子妃知道你不会罚她。换作皇后或皇上,你看她还敢不敢一而再再而三犯错。”

“不敢。”太子想都没想。

卫青看着早两年见着他就往他背上跳,如今都快比他还高的太子,有些感慨,“你既然知道她只在你面前犯错,就别跟太子妃计较了。有个贤妻时时为自己着想,这是全天下男人梦寐以求的。”

“姑母不贤惠?”太子刘据冷不丁问。

卫青楞了一下,险些没反应过来,无奈道,“我如果说公主不贤惠,你是不是还想着偷偷告诉公主?”

“舅父说姑母贤惠,我也会告诉姑母。”太子眼珠一转,一脸狡黠,“我就说舅父说这话的时候很是勉强。”

卫青抬脚朝他腿上轻轻踢一下,道,“我看你也欠揍。”

太子刘据下意识躲一下,没躲过去也没觉得疼,“舅父放心,我明日就带三个孩子和铁锅去宣室。”

“明日休沐,皇上也有空,正好。”卫青说完,握住手中的竹简,坐上太子的车直奔大将军府。

卫青到府里就吩咐厨子照着食单先备菜,傍晚做排骨炖山薯、羊肉炖胡萝卜和焖面。

太子回到长秋殿屏退左右,一个劲打量史瑶,看得史瑶惴惴不安,想问,出什么事了?就听到,“原来你不傻啊。”

“你才傻,你们全家都傻!”史瑶正为他担心,一听这话瞬间大怒,狠狠瞪太子一眼就往外面走,不想跟他同处一室。

太子悠悠道:“孤全家不包括你啊?”

史瑶猛地停下来。

太子趁机抓住她的胳膊,“别走,咱俩聊一会儿。”

“聊几道菜的?”史瑶回头就问。

太子愣住,反应过来无语又想笑,“刚才没吃饱?”没容史瑶开口,又问,“哪道菜最费时?”

“红烧肉焖面。”史瑶道。

太子拉着她坐在席上,“那咱们就聊焖面。”随即就问,“你是如何知道留在长安比就国好?”

“殿下不是说咱们聊聊吗?”史瑶反问,“这是聊吗?这明明是殿下审问妾身。”

太子挑眉笑笑,道:“那又如何?”

史瑶登时想打人,瞪他一眼,你给我等着,“妾身家乡有很多国,妾身所在的国也有历史,看得多了就知道了。”停顿一下,又说,“妾身读书时,老师也说过皇帝集权比分封好。”

太子歪头打量她一番,忖侧她话里有多少真,“你是女子,你的老师也跟你说朝堂上的事?”

“妾身家乡人多,人人又都有机会读书习字,老师却不多,男人和女人就在同一屋檐下读书。”史瑶道,“虽然是这样,妾身家乡对女子还是有很大偏见。”

太子点头,道,“这是一定的。比如做马车,男子搬运木头的时候很轻松,女子很费劲,自然就有人觉得女子不如男。”

“是呀。”说到男女地位,史瑶不由自主地想到她那对重男轻女的父母,不禁叹气道,“很多事确实男子更擅长。”

太子见状,忍不住安慰道:“也有些女子更擅长,比如织布缝衣。”

史瑶心想,二十一世纪的男服装设计师一点也不比女服装设计师差劲,可说这话没意思,“殿下还想聊什么?”

太子想了又想,一时也想不出该问什么,便说,“既然你不傻,那以后别像今天这么多话,在外人面前切记谨言慎行。”

“母后是外人吗?”这一点史瑶得问清楚。

太子眼皮一跳,说,“母后?母后如果问你孤的事,说一半留一半。问你的事,你想说什么说什么。”

“妾身知道了。”史瑶心中一动,看向太子试探道,“妾身还以为殿下更信任皇后,没曾想更信大将军。”

太子转向她,笑眯眯问,“你想说什么?”

“妾身想说的刚才已经说了啊。”史瑶心里确实那么想的,因此一脸坦荡,任凭太子打量。

太子瞥她一眼,哼一声,道,“不是孤不信母后,母后整天在宫里,对外面的事不了解,你跟她说太多,她帮不上忙,还有可能给孤添乱。”

“殿下这么想母后?”史瑶盯着太子,试图看出他敷衍自己,只看到太子就是这么想的,“母后早年只是姑母府中的歌者,却能被封为皇后,必定有过人之处。”其实想说卫皇后有心计。

太子道:“不是孤小看自己的母亲,是父皇就喜欢容貌姣好的讴者和舞者。母后后来能被封为皇后,是因母后为父皇诞下皇长子,也就是孤。”

“母后能被父皇选中,只因父皇喜欢擅歌和擅舞之人?”史瑶说话的同时仔细回想,也没能想起关于皇帝刘彻只喜欢艺伎的记载。或者她看的书太少?干脆问,“殿下听谁说的?”

太子:“孤亲眼所见。以前孤跟你说的齐人李少翁,他就曾给王夫人招过魂。听说父皇确实见到了王夫人的魂。不过你说人间没有鬼魂,孤觉得是李少翁是找一个像王夫人的人假扮的。”

史瑶猛地看向太子,一脸不敢置信,你怎么这么聪明?!

太子笑了,继续说,“是不是从招魂这点就能看出父皇有多喜欢王夫人?王夫人身世寒微,以家人子入宫,形貌昳丽,擅舞,因此得宠。

“那也只有两个啊。”史瑶道。

太子:“那孤再说一个,父皇宫里近日又有多一个人,那人擅音律,先前在宫里养狗,因容貌俊美被父皇看中,又得知他擅音律,才把他调到身——”

“等一下,养狗?”史瑶忙问,“男人?”

太子:“宦者。”

“太监?!”史瑶脱口道。

太子点头,道:“也可以这么说。”

史瑶不敢置信张大嘴,喃喃道,“父皇,父皇也,也太不挑了吧?太监也要?”

“他擅音律,长相俊美啊。”对于皇帝刘彻的喜欢,太子从不干涉,因为他也知道强加干涉没有用,还会引起刘彻不喜,便选择尊重。

即便没有这个太监,也会有别人,所以太子不会因此替皇后抱不平。不过,如果那些人敢对皇后不敬,那就另当别论了,“你哪天算好散朝的时辰在未央宫外等着,会发现文臣武将长相俊美者占多数。”

史瑶张了张嘴,不敢置信,“父皇选官按相貌选?”

“有时候确实是这样。”太子想一下,“早几年父皇身边出现一群人,身穿绣衣,手持节杖和虎符,监察百官,对任何人都不讲情面,包括孤。父皇便任命那些人为绣衣使者,其中一个领头的人叫江充,能得父皇重用便是因为他身材魁梧,容貌英俊。”

史瑶瞪大眼:“江充?!”

第22章三小见刘彻

太子眉心一跳,问道,“你认识?”

史瑶心中一凛,瞬间意识到自己又露出马脚,不慌不忙道,“听说过。”

“母后说的。”史瑶自打来了这边只出去过一次,就是去椒房殿给皇后请安,太子问,“母后还说什么了?”

史瑶假装认真回想,“母后说江充是父皇的心腹之一,妾身以为他无法和丞相比,至少也是个像主父偃那样的人物。万万没想到他是靠一张脸上去的,妾身震惊,现在做官都不看才德,长得好看就行了?!”

太子顿时噎住,好一会儿才说,“……才德还是要看得。”顿了顿,就说,“江充此人还是有点才的。”

“有才也不足以担任绣衣使者,对吧?”史瑶问。

太子摇了摇头,“绣衣使者无需像舅父那般用兵如神,也无需要像司马相如那般擅作赋,也无需像孤的太傅那般有才。可以说三公九卿之下的任何一名文臣武将都能胜任,父皇看中的人偏偏是江充罢了。说他俊美,不如说他运气好。”

“还是因为好看啊。”史瑶道。

太子想了想,说,“还善于恭维父皇。”

“那不就是佞臣吗?”史瑶别有深意道。

太子张了张嘴,迟疑道,“佞臣?”

“对啊。”史瑶道,“靠脸被父皇重用,又靠嘴赢得父皇信赖,不就是小人所为?”

太子仔细一想,不得不点头,“你说得对。”

“殿下,以后遇到江充且防着点。”史瑶想说,以后遇到江充直接把他宰了,省得一听到“江充”二字,她就想到太子被逼自杀,话在喉咙眼里转一圈,“这种小人防不胜防,不知道哪句话得罪他,他就在后面捅你一刀。”

太子立刻笑了,“孤是太子。”

“正因为殿下是太子,妾身才担心。”史瑶道,“妾身听说,江充查违制者,连公主都敢查。他为何敢查公主?真的铁面无私?不是,他为了让父皇以为他铁面无私,继而更加信任他。

“他得罪了很多人,就不怕日后那些王侯将相合起来报复他?父皇宠他,王侯将相没机会,日后殿下登基,王侯将相自会找御史弹劾江充。江充想不到这点?只要他不傻就能想到。那江充有没有来找过殿下?或拉拢殿下身边的人?”

太子摇头,“别说拉拢,哪天孤不小心越逾,他指不定连孤都查。”

“那他就不怕殿下处置他?”太子不讲,史瑶真没打算现在就说,“如果哪天殿下越逾,他禀告父皇,父皇责罚了殿下,殿下会不会记恨江充?就算殿下觉得江充职责所在,不怪他。可江充那种小人会这么想?

“小人会认为所有人都跟他们一样,睚眦必报。换言之殿下登基后就会处置他。殿下觉得江充是等死,还是不断在父皇身边说殿下各种不好,让父皇厌恶殿下?”

史瑶一口气说一大通,太子差点被她说晕了,好在听清楚重点,“江充不敢吧?”

“他都敢查王侯将相,还不敢在父皇面前说殿下几句不好?”

太子登时无言以对,好一会才说,“现在说这些为时过早,江充没得罪孤或孤的人。”

“如果以后江充得罪了殿下身边的人,殿下记得要防着他。”史瑶虽然不知道“巫蛊之祸”发生在哪一年,但她听人说太子自杀那一年他的孙子都出生了。说明至少是十六年后,离现在还早,“殿下,下午还出去吗?”

话题跳的太快,太子又差点没反应过来,“不,不出去。有事?”

“那咱们去看看几个孩子,该睡醒了。”史瑶道。

夫妻二人到偏殿,三个孩子还没醒。太子和史瑶在榻边说一会儿话正想回去,就看到三郎揉眼睛。没等太子问三郎是不是醒了,就看到三郎睁开眼。

三个孩子的灵魂虽不是亲兄弟,但三个孩子很有默契,三郎一醒,二郎也醒了,没过多久大郎也醒了。

史瑶见三个孩子都醒了,屏退左右,坐在榻边,叫太子给几个孩子念《礼记》。

太子瞧着离天黑还早,也不能一直把孩子抱在怀里,就命闻笔就拿几卷《礼记》,也不管三个孩子能不能听懂,念一段就解释一遍,叫史瑶一块听听。

史瑶只学过《谷粱》,难得太子又教她别的,史瑶学的很认真,以致于都不知道天色何时暗下来的。直到杜琴进来问她晚上想吃什么,史瑶才意识到天快黑了。

汉朝人歇的早,太子也不例外,经常亥时还没到就歇下了。可以说饭后洗漱一番就上榻睡觉,史瑶就令厨子做些少油少盐的食物。怕太子误会,又跟太子解释,少食油盐对身体好。

太子从未听说过吃油盐多了会得病,对史瑶的话自然半信半疑,但史瑶吃的和他一样,肯定对身体无害,便由着史瑶去了。

长秋殿内太子和太子妃食清粥小菜,大将军府上,卫青和平阳长公主正在吃焖面、羊肉和猪排骨。

汉朝富人不屑吃猪肉,皇家更甚。卫青刚跟平阳长公主说,盛山薯的碗里的肉是猪肉,平阳大长公主就露出厌恶的表情。

卫青见她这样,笑着说,“太子宫里有一人擅烹猪肉,我走的时候太子把烹制方法告诉我,这些猪肉是按太子的法子烹制的,味道还行,公主尝一块。”

公主很喜欢卫青,心想猪肉难吃也吃不死人,给卫青个面子就夹一块,一尝不是很难吃,不禁点点头,“还行。”

“还行吧。”卫青道,“我吃的时候简直不敢相信这是猪肉。”

公主没吃过猪肉,自然不知道水煮猪肉或者烤猪肉是个什么味,也无法想象卫青口中的“不敢相信”,但平阳公主是个聪明女人,她就跳过这个话,“太子有心了。”

“太子妃也很好。”卫青把他进长秋殿,以及用饭时史瑶的表现跟公主说一遍,换来公主惊讶的睁大眼。

皇家没出过双生子,刘氏旁支倒是出现过双生子,但那些双生子多是一出生双双夭折,要么是一个长大,一个早夭,反正没有一对双生子能平平安安长到娶妻生子。

民间双生子存活下来的也极少,甚至可以说没有。太医查出史良娣怀双胞胎,皇后才会那么紧张——史良娣没生出来,她都不敢离去。

当日虽然平阳公主不在宫中,也忍不住跟着担心史瑶。后来听卫青说史良娣生了,平阳公主很是大松一口气。再一听卫青说,史良娣生三个,平阳公主的心瞬间提到嗓子眼。

这些日子不断听人说太子的三个嫡子越来越壮实,还听卫青说刘彻赞太子妃是个洪福齐天之人。平阳公主心想,人家生一个就去掉半条命,生两个养不活,她生三个啥事没有,孩子还越来越好,可不是洪福齐天么。也打算三个皇孙百日宴那日送一份厚礼。不过,这么一说就远了,离百日宴还有好些日子呢。

言归正传,平阳公主之前没想到,听卫青说太子妃谦恭有礼,才意识到如果是她一胎生仨孩子,必定忍不住骄傲。太子妃为皇家开枝散叶,又得皇帝喜爱,还能和以前一样,平阳公主不禁说,“不愧是生长于鲁地礼仪之乡的大家闺秀。”

“是啊。”卫青停顿一下,屏退左右,才说,“早年皇后生下卫长,我去看她,皇后高兴的像立了很大功。今日太子妃看到我和据儿抱着三个皇孙时的表情,就像我和据儿抱的不是皇孙,是三个百姓家的小孩。”

平阳公主若有所思道,“那她这一点着实难得。早年皇后生下据儿,我去看她,一见到我就命宫人把据儿抱出来让我瞧瞧,我要不知道那是皇长子,还以为是和氏璧呢。”

卫青点点头,道,“先前卫长生曹宗,产褥期后我去看她,也是喜不自胜。”

“当初皇上匆匆为据儿定下史氏,我还担心又出个陈废后。”平阳公主道,“后来一听先为良娣,我才放心。”

景帝为了再立太子废了很是无辜的薄后,刘彻又废了陈氏,以后太子再废了他的太子妃,那刘家爷孙就真成了百姓饭后的谈资。

平阳身为景帝之女,皇帝刘彻之姊,太子的姑母自然不想看到这一点,卫青理解,笑道,“公主以后不用担心了。”

“不担心,不担心了。”太子是她孙儿的舅父,为了自己的亲孙子,平阳长公主也希望太子一家好好的,“吃菜吧。”

卫青给平阳长公主夹一块羊肉,然后才说铁锅之事。卫青当成一件小事,平阳长公主心中很是触动。

平阳公主收过金银珠宝,收过丝绸绢帛,独独没收到过铁锅。正是一口做菜的锅,让平阳公主觉得太子刘据是个诚实厚道之人。

翌日,太子刘据带着三个孩子和一口锅去未央宫时,平阳长公主正命贴身婢女把她给三个皇孙准备的东西拿出来。查看一遍,就命婢女打开库房再添几样。

平阳长公主府把给三个皇孙准备的贺礼重新收好,太子也到了宣室。

今日休沐,宣室殿内除了正在批阅奏章的刘彻就是几个宦者和宫女。刘彻不开口,整个宣室殿静的掉根针都能听见。

乍一听到小黄门禀告,“太子殿下求见。”

刘彻惊了一下,以为听错了,忙问,“太子怎么来了?”

“奴婢看到三位皇孙也来了,想必是——”

刘彻霍然起身,打断小黄门的话,“快让太子进来。”没容小黄门应“诺”,刘彻就大步往外走,还没到门口就喊,“据儿,快进来!”

太子冲奶姆抬抬手,就大步往里走。

窝在奶姆怀里的三个小孩齐刷刷睁开眼,大郎和三郎勾着脖子往门的方向看,刘彻呢?咋还不出来?

二郎满眼好奇,要见到皇上祖父了?

第23章太子心累

刘彻到门口,先看到太子,紧接着就看到三个皇孙睁大眼,直勾勾看着他,仿佛在说,祖父长乐未央。

“快让我看看。”刘彻说着话伸出手。

太子笑问,“父皇先看哪一个?孩儿可是有仨嫡子呢。”

刘彻手一顿,瞪他一眼,显摆你嫡子多啊,“三郎,朕记得三郎最小,刚出生时还没只虎崽子大。”

“三郎,让祖父抱抱。”太子站在刘彻身侧拍拍手。

来之前已经被史瑶威胁加交代一番的三郎哪怕没听到太子特意喊他的名,也会乖乖伸出手要抱抱。

刘彻看着眼前的小手,惊了,“三郎能听懂你说的话?”

太子刘据把昨日和卫青说的话又说一遍,才说,“父皇待会儿想抱哪一个,就喊他们的名字,拍拍手就行了。”

刘彻接过白白嫩嫩圆乎乎的小孙子,见他还直勾勾看着自己,笑着说,“是不是不认识朕?朕是你祖父,你出生时朕还去看过你,这次可要记住了。”

“父皇,他听不懂。”太子想笑又不好笑他。

皇帝刘彻才不管这么多,说,“朕的孙子聪慧,记得住。”

三郎真想配合他点头,但他不敢,就继续打量刘彻,仿佛在问,祖父是什么?

刘据小的时候刘彻没少抱他,隐隐记得一个多月大的小孩除了哭就是吃和睡,什么都不懂。见小孙子的眼睛好像会说话,刘彻也没往别处想,就觉得我孙子真聪明。

这么想着,刘彻忍不住看另外两个孙儿。见大郎和二郎也直勾勾盯着他,就说,“把他俩也给我。”

刘据把二郎给他,用事实提醒他,你没法抱仨孩子。

刘彻一手一个,顿时意识到站着确实没法抱三个孙子,可是他又想抱三个孙儿,干脆坐在席上,伸出胳膊环住三个孩子。

三个小孩躺在刘彻胳膊上,面对着刘彻不哭不闹,睁大眼直勾勾看他,好像在问,祖父,干么看我们啊?

刘彻脱口道,“据儿,你过两日再来接他仨。”

“嘎?”刘据猛地转向刘彻,再说一遍我听听??

话一出口,刘彻就意识到失言,可他一看太子不愿意,板着脸问,“不行?”

“不,不是不可。”太子道,“他仨白天很乖,晚上哭闹,孩儿怕吵着父皇歇息。父皇若是想他仨,就令人通传一声,哪怕孩儿不在宫里,太子妃也会令奶姆把他们仨送过来。”

刘彻忙问,“你不在,他们也不哭?”

刘据不禁眨一下眼,合着你老人家刚才是想让我一并留下来?

“不哭,白天从未见他们哭过。”刘据实话实说,“醒来就自己玩,玩累了就闭上眼继续睡。”

刘彻皱眉,面色不渝,“他们醒了,奶姆不抱他们?”

“他们不让抱。”刘据道,“只让孩儿和他们的母亲抱。”随即想说,舅父抱他们也不哭。话到嘴边变成,“孩儿来的路上还担心父皇抱他们,他仨会哭呢。”

刘彻下意识看一眼还睁大眼打量他的三个皇孙,笑道,“你多虑了。吾是他们的祖父,吾抱着他们不会哭的。”

大郎的嘴动了动,信不信我现在就哭给你看?

“见到皇上都给我乖乖的,谁敢故意哭,我揍谁!”母亲的话突然浮现在脑海,大郎心中一凛,不能哭,不能哭。哪怕被刘彻抱的很不舒服也不能吭声,否则他那个傻的像缺心眼的母亲真会揍他。

刘彻张嘴想问,大郎是不是饿了。一见大郎的嘴巴又不动了,刘彻好奇,“据儿,刚才大郎的嘴巴动一下,是不是想和我说话?”

刘据想说,不是。可一想到来之前史瑶反复跟他说,见到父皇要顺着父皇的话说,“兴许是。”

“大郎啊,你现在还小,还不会说话。”刘彻很是认真道,“等你长大了再说。”

刘据见状,又想提醒刘彻,我儿子听不懂你说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