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将光彩夺目》by贡茶

第1章 第 1 章

“咚”一声,宁青文一头撞在墙上,不由嘶嘶呼痛,再伸手在额角一摸,有粘腥感,一下咒骂道:“老天爷,你就不能对我公平一点么?我都这么惨了,你还耍我,让我见红?”

宁青文大学毕业后,父母相继过世,扔下一间服装工厂给她。

服装企业这几年生意特别不好,工厂早已处于半瘫痪状态。

工厂是父母一辈子的心血,宁青文实在不忍心关闭,便硬着头皮继续经营,裁掉一些员工,贷款进口了新织机,又请了流量明星和网红做广告,苦干几年,终于有了起色。

但是一场火灾小事故,工厂被罚款停产歇业,债主纷纷上门,工人纷纷辞职。

宁青文无奈,便准备卖掉爸妈留下的别墅还债。

她这一晚开着车到别墅前,想进门瞧最后一眼,回忆当时和爸妈在别墅内的快乐情景,一进门才想起别墅几个月没有交水电费,已被停水停电。

她正要打开手机照明,又发现手机没电了,一个着急便撞了头。

宁青文边骂边转身,结果祸不单行,她又一脚绊在桌子脚上,“轰”一声,摔了一个狗吃屎。

眼冒金星之际,她喃喃道:“服气了服气了,老天爷,您牛逼坏了,我不敢骂您了!”

她话音一落,眼前一亮,一个男子的声音道:“青文,你怎么能一言不合,就以死相协呢?”

宁青文看着说话的男子,惊诧极了,话说,这男的哪儿来的?身上穿的西装料子还挺高档,颜值也过关,不像这小区的保安啊!

到底什么情况?我撞了头,于是出现幻觉了么?也太逼真了!

男子一只手扶在宁青文脖颈上,声音焦灼,略带厌恶,继续训斥道:“你这样做,置我于何地?”

“你寄信给我,说只要我来见你,亲口说出退婚理由,你就死心,结果我来了,也说了实话,你却想不开要寻死,这是要让我背下逼死你的罪名吗?”

“你不肯走出老宅半步,不肯成长,没有见识,没有性格,注定与我没有共同语言,我提出退婚,有错吗?”

“你这般不珍惜生命,动不动寻死,没有人会喜欢的!”

宁青文:我去,这是在演什么苦情戏呀?

她动了动身子,眼前一黑,昏了过去。

等她再醒来,便感觉自己躺在床上,床边有凄厉哭声,夹杂着说话声,如魔音穿耳。

“小姐,您快醒醒!”

“小姐,您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们会被打死的!”

宁青文被吵得不行,猛然睁开眼睛,触眼处,是两张哭得皱成团的脸。

脸盘子稍大些的那个,梳了古代妇人圆髻,描了细眉,瞧着约三十多岁。

下巴尖尖的那个,头发分成两边梳了两个尖角,一副古代丫鬟的模样,瞧着约十四五岁。

见她睁眼,圆脸妇女哭声戛然而止,惊喜交集喊道:“小姐醒了,秋竹,你快去禀报太太!”

被喊做秋竹的丫头“呼啦”一声蹿去门口,很快又倒退回来,抹着泪道:“章妈妈,太太来了!”

接着一阵脚步声,进来几个妇女。

打头的妇女弯眉,细长眼,身段略丰,三两步已到了床前,一看宁青文额角还在渗血,便沉痛道:“你怎么这般想不开呢?张晋然退婚,是他的错,又不是你的错,你寻死,他又不会回心转意。”

她说着,已是吩咐身后跟进来的苏嬷嬷道:“快去请大夫!”

吩咐完,又苛责章妈妈和秋竹道:“不是叫你们好好看着她么?她若有什么,你们死一百次也赔不起。”

章妈妈和秋竹齐齐跪地道:“太太饶命!”

很快的,大夫来了,给宁青文诊了脉,开了三贴中药并一瓶去疤膏,领了诊金告辞了。

一碗苦药灌下去时,宁青文方从懵懂的状态清醒过来,老天爷,我咒骂您几句,您就送我穿越是吧?算您狠!

宁青文养了几日伤,终于弄清了一些情况。

这是一个类似民国的时代,有前朝遗老遗少,也有各种新派人物。

她穿越的身份,是旧式闺秀女子,名字也叫宁青文,今年十八岁。

原主宁青文的祖父本在朝中为官,薄有资产。

父亲宁博远少年时颇有才名,娶了北平名门闺秀崔秀秀为妻。

崔秀秀进门后生下大儿子宁青恒,之后宁博远纳了崔秀秀陪嫁丫头方兰香为二姨太,生了庶出儿子宁青杰。

隔两年,崔秀秀又生下女儿宁青文。

崔秀秀还有月子里,正值世道变迁,帝党倒台,宁博远随同僚至上海另觅生路,在上海谋了职位。

宁博远在上海立稳脚跟后,便派人至老宅接走大儿子和二儿子,送他们上了新式学校。

因当时宁博远母亲尚在,他便让崔秀秀和方兰香留在北平乡下老宅服侍老太太,女儿宁青文年岁尚小,也一并留在老宅。

没多久,宁博远在上海又纳了三姨太杨白云,育了一个女儿宁青语。

宁母去世后,宁博远没提过要接崔秀秀和宁青文至上海团聚,崔秀秀也绝口不提这件事。

之后宁青恒和宁青杰在上海相继娶妻,在年节时领了妻子回乡拜见崔秀秀,也并没有提及要接崔秀秀至上海。

这些年,原主宁青文陪着母亲住在老宅,学的是女红,看的是女则,守的是旧式规矩,并不知道外间日新月异。

直至赵家送来一封退婚书,她的世界才崩塌了。

她和赵晋然打小订婚,青梅竹马。

赵晋然当年随家人至上海,先还和原主书信不断,之后出国留学,便断了音讯。

一个月前,原主接到退婚书时,死活不肯相信赵晋然会负她,托人寄话,要见赵晋然一面问清楚。

于是赵晋然从上海至北平乡下老宅,见了原主一面,用言语打击她,至使她撞墙而死……

……

待宁青文养好伤,便收到上海寄来的两封信。

其中一封信,是闺蜜张思琦寄来的。

张思琦也是跟着母亲在老宅服侍祖母,至十五岁,才被父亲接到上海。

这几年,她一直与宁青文有书信往来。

她在信中告诉宁青文,说赵晋然正和一个进步女大学生在谈恋爱。此回是为了跟女大学生确定关系,才急急要摆脱宁青文的。

另一封信,是宁博远写的。

宁博远信中寥寥几句,只说已派人至乡下老宅,让宁青文随来人至上海团聚,会给她另寻一门合适的婚事。

宁青文把两封信都呈给崔秀秀看。

崔秀秀看完,问道:“哪你是怎么想的呢?”

宁青文抬眼道:“我想去上海!”

必须去呀!

北平老宅这儿没有抽水马桶,没有沐浴喷头,没有新式东西,各种不方便,各种闷。

还有,赵晋然那么看低原主,得去扬名立万,为原主讨回场子,出一口气呀!

崔秀秀沉默了片刻道:“上海那边的宅子,是三姨太当家做主,你自己去,只怕会被欺负死。还有,你爹之前那么欣赏赵晋然,结果呢?这回再给你寻一门婚事,也不知道会寻一个什么人?”

宁青文伸手按在崔秀秀手背上道:“娘,您陪我去!有您在,爹会上心些,三姨太也不敢欺负我。”

崔秀秀行止一向端庄,心内虽疼爱宁青文,语言和举止却并不亲昵,当下有点不习惯宁青文亲密的举动,缩回手道:“上海是那个妖精的地盘,我未必顶用。”

宁博远纳了三姨太后,这些年过去了,三姨太一直没有来老宅拜见崔秀秀。

崔秀秀倒是在大儿媳那儿听了几句话,判断三姨太是一个擅长交际,极会迷惑男人的顶级妖精。

宁青文低了头,带点哭音道:“娘不去的话,我只怕……”

崔秀秀想了半晌道:“罢了,一道去罢!你爹虽不待见我,我总归是正室,那妖精想刮风,也要看看。”

崔秀秀要带宁青文去上海的消息在老宅传开之后,诸人各各活动,想要跟着去上海。

二姨太方兰香忙忙去跪在崔秀秀跟前,哭道:“太太看在我这些年尽心侍奉的份上,带我去上海罢!我去了,定还尽忠于太太,不给太太丢脸。”

崔秀秀看了看方兰香,沉吟了起来。

到了上海,她一个正室夫人,是不肖于和三姨太去吵去闹的,有些时候,倒确实需要方兰香出面。

再一个,方兰香虽已三十出头,但脸蛋和身段还有看头,自己不便和老爷沟通的地方,倒也可以叫方兰香去沟通。

到了出行至上海这一天,宁青文点了点人数,除了宁博远派来接应的一个家仆一个老妈子外,崔秀秀带了苏嬷嬷,方兰香带了丫头雁儿,自己带了章妈妈和秋竹,还有一堆行李,看着浩浩荡荡。

章妈妈和苏嬷嬷第一次坐铁壳子火车,初上火车时还有点怯,半天后气场就回来了,开始评击车厢内所有时髦女子。

她们评击半天后转为忧心,悄悄瞥向旁边的宁青文。

“听说上海那边遍地是这种妖精,小姐胆小斯文,到了上海怎么斗得过这种妖精呢?”

秋竹一直竖耳朵听她们说话,这时候凑过头低声问道:“哪怎么办呢?”

章妈妈和苏嬷嬷齐齐一默,转瞬又斗志昂扬,“怕什么?一切还有太太呢!”

火车到了上海,一行人拖着行李出去,等了等,并不见宁公馆的司机。

正着急,却见一辆车子开过来,车门开了,下来一位时髦女子,倚在车门上吸烟。

章妈妈和苏嬷嬷看了过去,马上大声评击起来。

“我的天啊,你们看,车边那位女子,大庭广众之下,她露出的腿踝子都叫人瞧见了,真是没脸没皮,没羞没躁!”

“不得了,她在学那些汉子抽烟,还吐烟圈儿,作孽啊,这完全是妖精作派!”

“夭寿哦,那个妖精跟旁边的汉子说话了,她说话就说话,偏还要笑,一笑胸前两坨肉就要颤一下,一笑又颤一下,半点不知道含蓄,太气人了!”

“这种妖艳贱货要是搁咱们府中,早就被拖出去发卖了,还容得她出来骚?”

……

跟在众人身后的家仆和老妈子一见车旁的女子,却是小跑过去,喊道:“三姨太来了!”

众人:“……”

宁青文:嗨,刺激了!

第2章 第 2 章

宁青文瞧了过去,见三姨太杨白云一头乌密的长发盘成髻,穿着显身段的旗袍,披了大围巾,化了精致的妆,看起来特别时髦亮眼。

三姨太听了家仆和老妈子的禀报,心下一惊,看向崔秀秀一行人。

日值春末,气候渐回暖,崔秀秀一行人却穿得里三层外三层,袖长过手掌的袄子,盖过脚面的马面裙,一瞧就知道是老宅来的土包子。

三姨太今年三十二岁,十六岁跟了宁博远,十七岁生下女儿宁青语,一直没有到过老宅,在上海早就以女主人自居,这些年过去了,并不觉得崔秀秀这个正室会来上海跟她抢地位。

这当下脸上一僵,好半晌才调整了心情,重现出笑意,扭了水蛇腰,款款抬步朝崔秀秀那边走过去。

“白云给太太请安,并不知道太太也要来,请太太见谅!”三姨太很敷衍福一个礼,抬头就骂家仆孙福和老妈子顾妈,“老爷让你们去接大小姐过来,你们既把太太也接来了,为何不提前来信告知?现家里也没备太太的房间,这一堆人去住哪儿?”

宁青文:呵呵,一见面就敢朝正房发难,看来是极受宠了!

崔秀秀待三姨太话音一落,便淡淡道:“是我让他们不必另写信的,我们来自己家中,本也不须写信报备。若没地方住,也不须为难,把你住的地方腾出来给我住便可。”

三姨太一噎,心下却冷笑,耍什么正室的威风呢?以为上海是你们老宅那儿呢?大家瞧着罢!

她挤一个笑容道:“太太是不知道,上海这地方不比老宅,不单寸土寸金,物价还死贵,就是老爷也不敢留太多使唤人,太太一下子带这么多人过来,就怕挤不下,也怕养不起。”

崔秀秀“哦”了一声道:“老爷有俸禄,青恒和青杰也谋了职位有收入,养不养得起,是他们说了算。你只是一个姨太太,主人家的事,也不用太忧心。”

三姨太脸上的笑容差点挂不住了,语调冷了冷,“太太有所不知,老爷让我管家,我量入为出,这些事儿是要帮着老爷操心的。”

“我们来了,你可以少操心一些!”崔秀秀说着,抬步向前,指指车子道:“这是来接我们的罢?”

她一动,身后苏嬷嬷和章妈妈全部跟着动了。

司机正是苏嬷嬷诸人嘴里的“汉子”,当下忙忙过来帮忙提行李,只是一看这么多人,车子明显不够坐,不免有些为难,不由去看三姨太。

三姨太却假装没看见司机的眼色,转而去和宁青文套近乎。

“听闻大小姐病了一场?瞧这脸色憔悴的哟!也不要怕,上海这地方颇养人,来了让青语带你多出去散散心,心情好了,什么都好。”

宁青文笑笑不答。

三姨太心下稍安慰,大小姐看起来是像传闻中那样乖顺的,这就好办了!

今儿本来是宁青恒要和司机一道来接宁青文的,是三姨太自告奋勇说她来接就好。

三姨太心下想着,大小姐一直住在老宅,是一个没见过世面的,到了上海这繁华地,定然怯场。

她去接大小姐,先示个好,把人笼络住了,之后大小姐的一切,老爷也就交给她安排了。

安排一个没见过世面的小姑娘,那不是小菜一碟?

只是万万料不到,崔秀秀也跟着来了。

现下一照面,一交锋,却是发现崔秀秀不好应付。

不过么,上海可不是老宅,崔秀秀想耍正室的威风,也耍不了几天,很快她会哭的。

这会儿,崔秀秀已在众人的搀扶下,先上了车子。

接着众人过来要搀扶宁青文。

宁青文笑着道:“你们扶二姨娘和苏嬷嬷上去,坐在我娘身边,我坐前面就好。”

章妈妈和秋竹诸人一看车子,不由问道:“哪我们呢?”

宁青文转向司机道:“车子坐不下这么多人,还要劳烦你叫几辆黄包车,报个地址,让车夫把她们送到宁公馆。”

“是,大小姐!”司机诚惶诚恐答一句,身子却转向三姨太,更加诚惶诚恐道:“人多坐不下,要如何安排,请三太太示下!”

宁青文:“……”

三姨太嘴角噙了笑,很满意司机的态度,“照大小姐说的,去叫几辆黄包车过来!”

司机很快叫了黄包车过来,安排诸人坐上去。

三姨太又转向车子,也不说话,只看着苏嬷嬷。

苏嬷嬷一怵,忙忙下车,跟章妈妈坐了一辆黄包车。

三姨太这才笑向宁青文道:“大小姐陪太太坐一起罢!”

她说着话,自己已是坐上了副驾。

车子到了宁公馆,一行人下车,便见宁青恒和一个年轻男子迎了出来。

宁青恒一见崔秀秀,极是惊喜,“阿娘,您怎么来了?既要来,为何不先捎个信?”

崔秀秀不答,只问道:“其它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