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孤一懈叹道:“原来庄氏夫妇也是吏王昔日部署。”

我笑:“自然,否则当初爹又怎会那么放心的将我托付。”

路过了贾家当铺,贾祸正踏出门口,手里拎着两壶白干,见我二人经过,当下一怔,对我点了点头,遂看向独孤一懈。

我道:“今儿个不喝了,若有新的死当品,叫伙计送来过目。”

说罢,我再三将独孤一懈介绍了一番,见贾祸白了脸,这才不敢停留半步的将那笑得额外风骚得意的冤家拉走。

独孤一懈没有问我为何这么伤贾祸,也不需要问,我更不需要回答。因为任何一个人都明白,若是一个男人守在一个女人身边一整年都不能走进她的屋子,只是在楼下对着她饮酒,那么,那个男人即使坐成了化石,也得不到她的心。

更何况,和独孤一懈分别四年之后的首次见面,他便入了我的屋,一呆就是一整夜,相比之下,孰轻孰重,不言而喻。相信,这消息在今早之前就该传遍了风度口,又何必我解释,不如坦然承认,也好趁此死了贾祸的心。

当铺前不远的妓院门前,妆衾睡眼惺忪的出来伸了懒腰,见我二人遂惊讶的张大了嘴,身后紧随跟出的贾二衣衫不整,披肩散发,一个勾手将她搂了回去,顺便瞪了我一眼。

我知道,贾二始终看不惯我对贾祸的态度,所以这四年来也没给我好脸色看,幸好他将赌坊经营的尚可,否则也没有资本可对我如此,也幸好那些都是表面,他亦足够聪明圆滑,在关键事和我传下去的话上从没有半点含糊。

至于妆衾,心计有之,计谋有之,狠毒亦有之,可说到底图的也不过是女人最在意的那点事——情。只要有了情,她可以什么都不争,这一点,她比我有福气,看得开,想得明白,亦做得到,那是我花了四年时间都不能越过的关卡。一年前,贾二随贾家来到这里时,我便允诺妆衾只要她愿意,她可以和贾二一辈子住在风度口,妓院、赌场的经营权归他们,妆衾一听遂大喜,和我的仇怨也都烟消云散了。

巡视了一圈,我手里的烟斗也染的差不多了,走道镇尾的凉亭内,我斜靠着柱子坐下,衣衣、服服立刻端上早餐,遂退下。

我喝了口茶,又吃了口猪肝,放下筷子,对着独孤一懈道:“其实我该谢谢你。”

他挑眉,一脸有趣的看着我。

我露齿一笑:“那二宝,你没有换成假的,否则在我从太后手里得到时,也不会看到内里的秘密,更不会找到这里。”

四年前,当我拿到二宝后便先捣碎了珠钗上最大的一颗珍珠,内里藏着一张纸条,巨细无遗的写了吏王、盛王的故事和宝藏去处。其实,这世上本没有什么宝藏,昔日吏王的财产都分给了三十八路部署,为他们开枝散叶了,所谓宝藏只是众人以讹传讹用来模糊重点的谣言罢了。而那珠链上的三十八颗珠子里,则准确的注明三十八路部署的背景,日后找起来也并不费力。

爹当日特意留下的《百贱生私家八卦》里,更多有提及这三十八路的后来故事,待我翻看对照时,便准确无误的找到了风度口,当时,小镇里只有三十路部署的后人,其余八路除了贾仁在内的五路已身亡外,其余三路皆表示不愿再涉入昔年恩怨,并向爹允诺远走关外,有生之年不会再回归中原。

是以,三十路部署便在我到达风度口后悉数换了新当家。

而我,蛰伏四年之久,明面用心经营风度口内见不得人的买卖,暗里用风度口为操盘进而掌握外界所有消息,亦时不时散播不少烟雾弹出去,看似都是为了钱,实则只有一个目的——引独孤一懈找来。

独孤一懈用了四年时间周旋于易褚和宦家之间。他们都知道风度口是谁的,即使不知道,经这些年来我们故意泄露消息,也该猜个八九不离十了。

而易褚,之所以在我住在王府的时日里并未多加干涉,皆因他已经想明白了在追查吏王后人这件事上,独孤一懈所玩的把戏,自然也包括救我出宫送到贾家的那段。

易褚始皇帝,当皇帝的容不下臣子欺骗,宁负天下人,莫让天下人负之。

所以,易褚很生气,后果便是他给独孤一懈出了三道难题,才答应他辞官离京,并保证永不追究独孤王府的过失——解除兵部尚书的背后势力,和宦家划清界限,永不得出卖皇家的秘密。

解除了兵部的势力,易褚这个少年皇帝就可以收归军权,稳如泰山。

独孤王府和宦家这两根顶梁柱一旦交恶,朝野之上互相制衡,才有高坐皇位之人太平,否则若两家联合谋反,岂不易如反掌。

至于皇家的秘密……也甚是有趣。

此后,独孤一懈联合宦家,用了两年的时间架空了兵部尚书的左膀右臂,又用一年的时间除掉了兵部尚书四散在各地的部署。

兵部尚书心知大势已去,甘愿辞官归隐,可易褚又怎么轻易放了他,终是赐了个满门流放的下场。

此时,宦家旧事重提两家婚事。独孤一懈遂又故意放出消息称不愿迎娶宦生,闹的京城人尽皆知,宦老相爷怒极而笑,当着宦灭、宦生的面,用剑指着登门谢罪的独孤一懈,当场划花了他的脸,自此交恶。

独孤一懈跪在自家父母门前三日,只得到独孤王的一句话:“好自为之。”

而后,他在民间四处游荡了半年年,最后才来到风度口不远处的小村里,又独居了半年,这才来到风度口门前。

我们都知道,他已经做足了所有和往事告别的功课。

可是独孤一懈却不知道,这一切变故的背后操盘手,都是我,是我故意要他与京城的那些人决裂,是我故意要他摘得一干二净,也是我故意逼得他再无靠山,只能来这里,届时,我便再无忌惮,可以替爹、爷爷讨回公道了。

前程往事幡然即过,我俩分别坐在凉亭两端,不语对望。

他突然道:“你花了四年时间逼我来,逼我摆脱以前的身份,现在你都做到了,可感觉开心?”

我当即愣住……原来他都知道。

心下一阵不安,随被我用闭眼的一瞬间悉数按耐了下去,再抬眼时,我已可以自若的笑开,说道:“并不开心,可是不开心也要过日子,大家不都这样么?”

不妄求,则心安,不妄做,则身安。看来,我生来就不是个让人觉得安全的女人,四年前,我被生活和京城那些人幽了一默,四年后,该我搞笑了,仅止于此。

“晓泪,答应我,不论你打算怎么做,别不给自己留后路。”他道。

我冷笑着回:“你是劝我给自己留后路,还是怕我把他们的后路断了?那些人做了好事,恨不得诏告天下,可做了亏心事,却希望没人知道,一旦撞破,斩草除根。凭什么?”

他不语,我又道:“既然你已经出来了,有些事便不该你操心。”

他闭上眼叹了口气,无奈道:“我会阻止你,阻止你伤害自己。”

我别开脸,攥紧了拳头,半响后回道:“生活,生下来,活下去,做事,做得到,事方成。我被人骗过,被人伤害过,也骗过人,就是还没伤害过人,所以,你阻止不了的。”

我知道,重回京城的路不会平坦,京城里的人不会任我摆布,独孤一懈也没准会阻止我,他这个人装蒜惯了,说话装蒜,行事装蒜,示爱装蒜,劝诫也装蒜,我希望他这次的话也只是装装蒜,毕竟,我这人爱记仇,谁曾险些毁了我一生,我便让他后悔一辈子,以前我没钱,我没辙,现在我有钱,遂有的是解决问题的办法。

这盘赌注,该换庄家了。

第三章 ...

之后的数日,独孤一懈一直紧跟不放,跟着我吃,跟着我睡,跟着我打呼噜,跟着我来往各当家之间,跟着我周旋于江湖人士、收账耍狠,这种亲密的却又互不侵犯的关系就是在我嫁给他的那些时日里也未曾有过的。是以,我总在想,距离产生美,这句话还是有一定道理的。

比方说,我们彼此总结了对方的三个缺点。

他,永不把话说死实则给自己留个后路;永不放掉已到手的人或物;永不会轻易作出承诺。

我,一贯回避他对我提出的感情咨询;一概不承认我俩的已婚事实;时常装作听不到他说的话。

独孤一懈说:“我得对你好点。”

我端起茶杯,不疾不徐道:“那是为什么呢?”

他回:“现在的我无权、无势、无财、无家,要是再不巴结你,你能让我这么跟着?”

如此说来,也算有理。和他相比,如今的我有权、有势、有财、有家、有貌,还有的是人,派对奉承的排号等叫,何愁寂寞。就好比说一年前镇子里来了个曾是江南女大侠一类的人物,自称姓余,余大侠一进来就拍下一叠银票说要买房,管财提醒他风度口内的房概不出售,余大侠却道:“大爷有的是银子。”

这句话招惹了风度口内所有人,能有本事来这儿消费的人谁不是银子多的撑得慌的?于是,余大侠被臭揍了一顿,扔到了风度口外。

翌日,余大侠又带了双倍的钱摸了进来,这回找上了干爹,还是那句“我要买房”,干爹告诉他在风度口别说是房,就是买只鸡也没戏。

余大侠不信,撂下银票,说买鸡,遂又被我那十二个干哥哥拎着甩了出去。

第三次,余大侠学聪明了,拿着银票兑换了风度口内唯一流通的木质货币,托了关系找到了我,又趁我出来喝酒的时候将木质货币抬到桌边,告诉我说他要买人,于是我俩进行了如下对话。

我:“男人?女人?”

余大侠:“女人。”

我:“女人去妓院找妆老板要。”

余大侠:“不,我要这里最贵最值钱的女人。”

然后他指着我的鼻子。

我瞄了眼那一麻袋的木头,道:“呵,这里的还不够买给我倒茶的福分。”

余大侠抓抓头道:“我打听过了,你不喝茶,你只喝酒。”

我终于看了他一眼,道:“你有很多钱?”

余大侠:“在外面,够花的。”

我:“你也没有很多恩怨,为何来这里?”

余大侠:“外面没意思,这里有。一品大官礼部尚书方家和江湖三大世家之一的杜家结怨,方家死了个公子,杜家死了个二当家,这本是天皇老子都调停不了的恩怨,风度口客栈的伙计去了一趟,带了两本账簿,两家恩怨便就此化解了,这意思,相当的有。”

我笑,看来他没少花银子打听,且能打听到,更有意思,遂好心解释道:“没什么,那两个账簿详尽的写了这两家最见不得人的丑事,比起这杀人越货的恩怨,更羞于见人千倍万倍……相比之下,孰重孰轻,一目了然。”

余大侠一脸兴奋,坐到我对面,道:“自此以后,方家、杜家皆忌惮了风度口,但凡风度口有任何吩咐,他们都得听。”

我仍是笑:“茶馆的包打听忙不过来,你若是愿意便留在那儿帮忙,衣食住行由风度口负责,只要留在此处一日,就有工钱可拿。”

余大侠留下了,成了镇子上的第二个包打听,打听活人的隐私,挖掘死人的秘密,承包制,按劳分配。

余大侠还有个功效,散播消息。经他的口,全天下的人都知道了风度口的物价、房价、工价全是天价,而后就掀起了一股“定居在风度口”的浪潮,持续了一年之久,至今未歇。

可惜的是,风度口始终没有成功卖掉一块儿地皮,也没有一个外人有能力定居进来,除了独孤一懈。

我将余大侠锲而不舍的故事讲给独孤一懈听,他笑道:“幸好她是个女人,否则我是要吃醋的。”

我微讶,反问他怎么知道。

他又道:“你身边的事,我都知道,关键是看你让不让我知道。”

我没理他这个问题,转而道:“那你觉得再过两年,我能忘了那些不愉快的事么?”

他不语,我继续道:“怕只怕到时候事情忘记了,人也忘了,时间最可怕的地方就在于它能不费吹灰之力的就整死所有人,没人比得过它的耐性。”

我俩的谈话没有结尾,管财找了来,说风度口又来了位客人。

能让管财亲自来禀报的,这么多年,这是第二个。

她是宦生。

宦生一脸风尘仆仆,见了独孤一懈就哭,不依不饶的要扑进他怀里,被我用烟斗隔了开,遂又一脚踩住她的裙摆,冷声警告道:“男人,这里有的是,这个,只是禽兽,不适合你。”

宦生和我打了照面,一愣,拉着我的手急问庄笑何在。

我不语,实在是不知道还有什么可说的,这么久了她都没瞧出我和庄笑是一个人,也算是奇葩了。

我反问:“你喜欢庄笑?”

当着酒肆里来往客人的面,宦生通红了脸,扭扭捏捏的揪着手帕。

我又问:“那你是来找他的,还是来找庄笑的?”

宦生说,她要问庄笑一句话,也要问独孤一懈一句话,只要一句话,她就可以放心过自己的日子了。

我知道她要问什么,独孤一懈也知道,当下就回了她:“对不起。”

宦生松了口气,又转向我,还未开口便被我打断,道:“庄笑死了,你也该死心了。”

宦生当下晕了过去,被管财安排了人送去厢房。

独孤一懈问我:“为什么我现在是禽兽?”

我冷笑:“在女人心里,相公是男人,前夫却是禽兽不如。你算是我半个相公,尚称不上是前夫,所以你属于那两者之间。”

翌日,宦生在厢房内哭了一整日,我却怎么也想不透昔日的“庄笑”究竟有什么魅力,能让一个身边环绕帅哥才俊无数的相爷千金如此朝思暮想。

独孤一懈替我解答道:“因为只有庄笑对她不假辞色,印象自然不同,越是得不到的越想得慌。”

我笑道:“那她和庄笑,只能等下辈子了。”

独孤一懈忽而正视我,蹙着眉,低声道:“说上辈子是用来骗自己的,说下辈子是用来骗别人的,你和我,只有这辈子……放手吧。”

我闭上眼,顿觉心情沉重:“给我个理由。”

他抓着我的手轻抚,道:“抓着我的手,放开其它的。”

我没回答他。

没有回答,就是最好的回答。

十日后,宦灭亲自带了轿子来到风度口前,接走了郁郁寡欢的宦生。这个人,与四年前也不一样了,变得更冷,更酷,眉宇间的痕迹愈发浓重,好似平时就习惯了皱眉,可算算年纪,他也不过才二十七、八,已有少年老成的架势。

他没理独孤一懈,也没把我放在眼里,牵着宦生的手,强势的将人带走,临走前,留下一封信,说是宦夫人交代要亲手交给风度口当家的。

我疑惑的接过,心里升起不好的预感。

那夜,我将独孤一懈关在了门外,独自对着那封信发呆。

信,是给我爹的,也许宦夫人以为风度口还是我爹的吧。但信的内容,去和我息息相关,令我思绪瞬间混乱,突然没了主心骨。

我连夜去了客栈,登上二楼,走进好几日不曾踏进的屋子,将那封信递给爹,希望经由他的口证实一切。

来此之前,我还希望信里的内容是假的。就算是真的,只要爹说不是,那便不是。

可是,爹只是长叹了一口气,便对信里的内容给予了肯定,令我眼前一阵昏暗,扶着桌面坐下,喃喃自问:“为什么……”

记得四年前,我花了三个月的时间,才能适应这段新的父女身份,逐渐摆脱以往师徒的痕迹,哪知如今,我坚信了四年的世界顷刻颠倒,所有认识皆化为泡影……

爹一定不知道,在我这充满骗人和被骗的生活里,真实对我有多么重要。

原来,爹,不是爹。

可他还是师父,是亲人。

……

那天,我独坐了一整夜,想通了些事,便决定提早进行计划,遂在独孤一懈的饭里加重了药量,果然不出五日,他便通身乏力,下不得床。

我将余下的药交给管财,让他每日给独孤一懈服用,保证他三个月内没有体力入京阻止我。

临走前,我走到独孤一懈床前,望着他怒瞪的双眼,说了一番话:“你为了我答应了易褚三个条件,你不惜和宦家决裂,和你父母划清界限,你的用心良苦,我都懂,说不感动也是骗人的,毕竟是人,总还会被感情牵绊。可是,易褚如此做,为的还是希望用你牵制我,你轻而易举的答应,不惜牺牲亲情和友情,为的也是希望在有生之年能阻止我,可惜,你们都算错了。你们不是我,你们永远不能明白为了成全易家的天下,我们家付出了多少代价,也永远不会懂这种甘之如饴的代价却换不来安定生活的那种苦涩的心情。记得刚来到风度口时,我夜夜恶梦,日日寝食难安,生怕朝廷的人追到这里,那种担忧记忆犹存,试想,爹、爷爷,以及那些为我家效命的部署,又是如何怀着这种心情过了这么许多年?这种感觉,大家都受够了,也不该再承受下去。而我,是唯一一个可以帮他们的人,我又怎么能为了一己之力将所有都放下?四年了,每下一次令,我的心就疼上一分,你一定不懂我做决定时的那种心情,是兴奋,是期待,是苦闷,是无助,也是明知不可为却仍要为之的义无反顾。直到你来到风度口前的那日,管财亲自来回禀的消息,那时我便知,时辰到了……原来,人这一辈子最大的无奈仅有两件,一是已经得到的却不能要,二是不想得到的却必须去尽全力得到。”

最终,我在他唇角轻轻落下一吻,更不忘发狠的咬破他的唇角,就此一身男装一路头也不回的除了风度口。

风度口外,三个人在等我——余大侠,贾祸,贾二。

四个人,四匹快马,目标京城。

第四章 ...

入了京,贾祸他们三个分了三间客栈投宿,而我,则未耽搁半分的潜进了相府后院。

傍晚方过,后院里只有宦生和身边两个丫鬟,她坐在凉亭里唉声叹气,不会儿竟流下了泪,一坐就坐了一盏茶的时辰,直到第三个丫鬟前来汇报,说是宦灭回了府,公事繁忙,晚点来看她。

宦生无所谓的摆摆手,道:“告诉大哥,不用了,我累了,睡了。”

第三个丫鬟面有难色的离去,宦生也在两个丫鬟的陪同下回了屋。

我静静地躲在树上,闲来无事还捉了捉虫,又放了点毒粉将周遭放肆的飞虫毒死,等那两个丫鬟推门走了出来,又等宦生的屋子里灭了灯,这才轻巧的越下树,蹑手蹑脚的推了门,潜伏进去。

宦生没有睡着,她独自躺在黑暗里对着床顶流泪,许是想着什么心事出了神,竟连我故意制造出的脚步声也没留意。

空气里,流窜着麝香的气味,融合了淡淡的龙涎香,伴随着她的阵阵轻叹,无比哀伤。

我走到床边,轻声道:“是不是找不到活着的趣味了?”

宦生大惊,惊跳着坐起身,揪住胸前的棉被,努力瞪大眼望着黑暗中的我。

我轻笑着坐到床边,明显的感到她的畏惧,心情竟然也轻松了起来,说道:“一个人要找到活着的趣味很容易,要失去也很容易,依我看,你是个宠儿,因为在你身边有不少值得留恋的人和事物,只是你没有发现,或者你选择了故意忽略。”

宦生听出了我的声音,疑惑道:“你是庄晓泪,你怎么在这里,你不是该在风度口么?”

我沉吟了一瞬,进而笑道:“我是庄晓泪,也是庄笑。我为你而来,所以我离开了风度口。”

好半响,宦生都没有说话,惊喘已经填满了她整个世界。

我相信,她内心的震惊绝对不小,她接收到的信息也一时难以消化,伴随着窗外忽而想起的风的悲鸣声,透着唏嘘。

一个少女的世界轰然倒塌。

我想,对于宦生来说,即使是庄笑死了,也比庄笑是个女人要来的仁慈。

可有些事实的真相必须拆穿,为了全局,为了她好,也为了我自己。

待宦生琢磨透我话里的意味后,她开始责问道:“为什么你要骗我,还要骗我这么久!为什么你明明看出我对庄笑的情感,却不戳穿!那样,我会好过许多!你利用我,利用一懈哥哥,你还想利用谁!”

耳边响起往昔的耳语:“晓泪,你这个骗子。”

嘴里已漾开了苦涩的弧度,我只听自己用最冰冷的声音说道:“骗你,那是你的命。戳穿?我为什么要戳穿?你好过与否,又与我何干?利用……这世上谁又不是活在别人的利用里,亦或是不断地利用别人?你的这些问题,还真是有你相府小姐的风格。”

宦生指着我“你”了半天,终于只下了两个字的评语:“卑鄙!”

我“咯咯”的笑了好久,一把扯开她胸前的棉被,扬在地上,指尖的针亦毫无犹豫的刺向她的穴位,只见她蓦然震颤后软倒躺下,只是睁大了一双不可置信的眸子,直直的望着我,那里面充满了指控、谴责、怨怼。

不疾不徐的掏出腰间的药粉,一点一点的洒在她的人中上,任由她在呼吸间吸了进去,分量不多,每次一点,吸净之后再添一些,如此往来,直到那一包都被她吸了个干净,她也开始燥热不已,隐约意识到我喂了她些什么。

我懒洋洋的侧躺在她身边,翘起一条腿晃悠,一手托腮,一手慢条斯理的解开她的裙带。

宦生频频急喘着,越来越难忍耐,遂口不择言道:“你要对我做什么?”

我笑不可仰的说道:“你该庆幸我什么都不能对你做。一会儿,自然会有人来救你,这个人你并不陌生,他是从小看你长大的好哥哥,自然不会伤害你。”

宦生大惊,哭道:“那你还不如杀了我!”

打散她的发髻,将所有衣结解开,我起了身,伸了个懒腰,未回头,好心解释道:“别想着死,人生在世有什么坎儿过不去呢?更何况你们又不是亲兄妹,既然王府不要你,京城的达官公子又没人敢要你,何不做个少年宰相的夫人?你哥哥,不是很疼你么,从了他,你会幸福的,也会找到活下去的趣味。”

宦生再次震惊,显然是不知道她同宦灭并非亲兄妹的事实。

其实,我特别能理解她,这种叫天天不灵的心情也曾经体会过,当时觉得无助,不知如何是好,可等事情过去了再回顾,却又好似从未发生过一般,觉得没什么大不了。好了伤疤忘了疼,每个人都要经历的,并不稀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