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城位于出海口,位置好占地广,商船来往便利,相较其他地方便格外热闹繁华,也因此出了好些富商。

其中最有名的富商名郝金银,光从这名儿就能知晓当初他爹娘期盼。郝金银不负众望把家业做大,成了这南来北往赫赫有名的人物,十多年前组建的游商商行也颇具规模,天下第一富商许算不上,但论生意遍布之广,绝对排得上名号。

沈慎并不认识郝金银,不过郝金银与留侯熟络,为拓广人脉做生意,他暗地与留侯勾结,借留侯的权势为两人大肆敛财,可以说留侯盖半的家产都是从郝金银这处的孝敬得来。

郝金银凭留侯的势认识了不少达官显贵,又因留侯胃口太大,每年做生意所得有七八成都要被揽去,他早就心生不满,很有脱离留侯另谋出路的想法。

留侯这等心狠手辣的人,上了他的船岂有安然下去的道理。察觉到郝金银有异心时,他就暗地和游商商行的另外几人联络了,如今已达成共识,就待把郝金银做掉弄来他的家产和账本。

沈慎此行来游城,就是要帮留侯做好这件事。

郝金银不曾见过沈慎也知道他在京里的名声,与其说是朝廷鹰犬不如说是留侯的一把好刀,做的都是见不得光的事,光看那煞气腾腾的模样就知道手下定有不少人命。

虽说起来也就是留侯派人来的一次正常交接,但这次派的人身份特殊,郝金银也打起了十二分小心。

郝金银率了管家亲自来码头接人,还没见着本尊先带三分笑意,白胖的脸颊像热腾腾的白面馒头,笑起来一双眼眯成了缝,十足的奸商架势。

“沈都督,沈大人。”他疾走几步赶上去,笑道,“百闻不如一见,沈大人果然是一表人才气度不凡啊。”

只得了个点头郝金银也不恼,转头跟在了旁边为沈慎介绍。

沈慎为人冷淡的说法也大都知道些,传言他不爱财不爱色,最常做的就是查案杀人,说是活阎王也不为过。但郝金银并不信,世上哪有没弱点的人,他走南闯北那么多年,遇见过那么多硬骨头,最后不都屈服于给出的利益之下?

他是个老谋深算的商人,此时不急着讨好,只细细观察。

阿宓听嘱咐就跟沈慎身边,亦步亦趋,她戴着帷帽身形娇小,一看就知道是个姑娘家。郝金银有些好奇她身份,不过因沈慎未表露过什么,便也暂时放下了。

等到了这游城鼎鼎有名的郝府,众人当即就被晃花了眼。

只看气派和门楣大小,说这是城主府也有人信。跨过门槛,富丽堂皇四字都不足以形容,雕檐飞柱、长廊壁挂无不精致珍稀,连用来盖内墙的瓦都是上好的青白瓷,可见郝金银富贵到了何种地步。

他背靠留侯,即使做了这明显不符合商户规制的府邸也没人来查,每每看到客人惊叹的目光都叫他心中自得。

口中仍道:“寒舍粗鄙,委屈沈大人了。”

沈慎沉沉看了他一眼,郝金银一愣,回头与管家琢磨道:“这位沈都督着实不易讨好,寻常财帛怕是难以打动。”

管家道:“留侯权势富贵滔天,这位大人想必见惯了,老爷前些日子不是买了个戏班子,里面有对双生姊妹花…”

不为财动便用色,这是他们用惯的伎俩。可先前被沈慎的气势眼神,郝金银仍有踟蹰不敢轻举妄动,“不好,还是再看看罢,不然献好不成反结仇就不美。”

管家应了,转身去做郝金银吩咐的其他事。

阿宓被一同带到了给他们这行贵客准备的院子里,说是院子,其实比寻常人家的府邸还要大些,里面池子花圃一个不少,另备了十余个美婢,对众人齐齐福身揖首,“奴婢们见过各位大人。”

香风扑面,婢子们个个面貌姣美体态婀娜,按说哪个男子都要忍不住多瞧几眼,可领路的仆从仔细看了,这行人中竟没有一个移了视线的,气势依旧骇人。

这情境下他也不敢再把管家交待的话儿问出口,等秦书让他把这些婢子全都带走时更是不敢置喙,转身就领着人全都回了。

只剩自己人时秦书才玩笑般道:“瞧我都忘了,适才该给洛姑娘留个婢子服侍才对。”

阿宓听到自己名字,收回凝在花木的视线,好奇来望了望,谁的目光也没对上,人都进屋或被沈慎叫去议事了。

阿宓也得了选屋子的权利,这间院子太大了,如果他们想选,几乎可以每个人都隔开。但他们本就是别有目的来的郝府,当然不会分开,最后阿宓选在了他们中间那块儿,离沈慎秦书很近。

回绝了郝府的仆从,意味着所有人的寻常起居都要自己打理。照理来说并不难,他们要什么都会有人送来,只是不服侍罢了,对这群人来说根本就是小问题,可对阿宓不同。

阿宓在洛府再不受宠爱,也有翠姨不离不弃地服侍她,帮她料理一切,更别说那两年在别庄的日子,她差点连用饭食都无需自己动手。

天□□晚,待会儿主人家要宴请贵客,阿宓房里也被送来了香汤和衣裳。她在桶里昏昏得泡了好一会儿,在破庙过了一夜的寒气被祛除,出来时就有些没章法了。

她用干巾随便擦了擦湿漉漉的发,任它们散在身后,又去穿里衣,穿好里衣后就对着郝府送来的华裳皱起小脸。

太复杂了,她不会穿。

湿发被短暂拭干后开始滴答渗水,把座下铺了软垫的绣凳淋成深红,阿宓顾不了它,摸索着终于勉强把这几件按照顺序给套了上去。耳边听到隔壁开门的声音,以为是要走了,便急急走到门前去。

刚打开门的沈慎对上阿宓的目光,动作暂时顿在了那儿。

阿宓刚泡了澡,双颊浮着微微红晕,眸光像夜色下的湖水,唇瓣看上去如花瓣柔软湿润,缎发随意散在肩颈背部,濡湿了颈前的衣裳,露出雪白的脖颈和锁骨。望见只有他一人时不安地颤了眼睫抿唇,那汪湖水也起了涟漪。

即使她年纪尚小,也着实有了引诱人的资本。或者说,有时正是因为这青涩的风|情,才愈发使人沉醉。

沈慎没有避开,他目光沉静地把阿宓从头看到脚,除了那明显湿淋淋的头发,也没有忽略她略为凌乱的衣衫,“不会穿衣?”

阿宓迟疑地点了点头,随即又拼命摇头,她可以学。

但沈慎已经转过了身,随手招来属下,让他为阿宓带了一个婢子。

作者有话要说:

阿宓现在会偏安静胆小,以后胆子会慢慢变大哒,毕竟是要骑♂上某人头顶的

还有嗓子的事也不能急~总要遇到契机才能恢复

第9章 宴会

婢子心灵手巧,很快帮阿宓打理好了湿发并为她重新选了套衣裳,对她笑道:“贵人肤白,夜里穿这套衣裳更好看。”

被管家交待了要好好服侍这行贵客,婢子不知阿宓姓名,连“姑娘”都不敢称呼,也只敢小心捡些好听的话。过了会儿见阿宓着实好伺候,虽然不说话,可基本说什么都能应,就大着胆子问了句,“贵人是那位大人的妹妹?”

阿宓摇头,她又问,“那是甚么?”

这下没回答了,婢子细观她神色也看不出来,怕问多了客人会恼,就暂时收在心底琢磨。她见那些大人对这位姑娘能说照顾,但也不亲近,偏偏这住的位置却同地位最高的那位大人这么近,思来想去,她都不知要怎么和管家答。

由于年纪小,婢子就没给阿宓上妆,只给她摘来一朵粉芙蓉插在发上。夜色融融,灯火下粉芙蓉不曾夺去阿宓半点容光,反倒衬得她愈发鲜妍娇嫩,添了一丝艳色。

婢子心中感叹这位贵人容貌,边把人领去了宴会。

两世加起来的十几年里,阿宓也不曾参加过这种的宴会。洛府的家宴不会让她去,公子更不会带她去参宴,所以她显得格外安静。

以阿宓的年纪来论,这个时候的小姑娘就像含苞欲放的花儿,可在大部分的姑娘还是个花骨朵时,阿宓却已经缓缓绽开了小半,露出微粉的花蕊,娇妍而不自知,连香气也是似有若无,最勾|引人心。

有人喜欢繁花盛放后的艳丽风情,自然也有人钟爱青涩难言似绽非绽的花儿,郝金银的独子就有此癖好。

一道灼热堪称是垂涎的目光从阿宓走出林子时就跟着她,让阿宓不适地蹙眉,直到她落座后才微微收敛。

秦书示意婢子把阿宓的座位安排在了他们后面,有这群人齐刷刷一挡,除了那道最初就注意到她的视线外,没有几人会格外关注她。

沈慎与他们不同,他被安排在尊位。纵使有主客之别,郝金银也不敢坐在他的上面,是以弃了上首,所有人都在同一阶,除郝府的人外,游商商行的许多大商人也被请了过来。

郝金银的妻妾儿女都在似有若无地打量这行人,他们个个一张冷面,气势骇人,浑身气质与商户截然不同。在沈慎还没到时,郝金银就有过对他的担忧。

沈慎为留侯办的都是杀人的事,他不得不多想一些,为此还给府里添了好些护卫,甚至把一条密道的出入口告诉了嫡妻和唯一的儿子。

狡兔三窟,郝金银家大业大,当然要时刻提高警惕,备好生路。

当官之人摆宴,多少要注意规格用度,一不小心被人弹劾越制或贪污就不美。但郝金银因为种种缘由,并没有这种顾忌,这场宴会也就显得无比奢华。

阿宓对那些歌舞和珍奇的宝贝不感兴趣,唯独呈上来的件件吃食让她移不开眼。先是半桌寒具,阿宓每样都尝了一口,味道都很好,虽然就是炸面食放了不同的料,但她一点都不介意,待要大快朵颐时被婢子制住,“贵人饿了吗?寒具可不能当主食,很快就上菜羹了。”

桌上很快呈了乳糖、樱桃煎、旋索粉、桃圈、召白藕等小点心,又有海鲜时果、三脆羹、烤鸭、煎鱼、查条等开胃小食,令人目不暇接,阿宓面前的桌案都快摆满了,另一头从园子里端盘走出来的仆从还排着长队。

灯火遥遥,奇制桌椅和那些女眷的首饰映射出令人炫目的宝光,园子里的乐师在合声弹奏,舞伶在堂中转着妖娆身姿。每个人脸上都写着不以为然和漫不经心,他们对这种程度的享受已经习以为常了,并不觉得有什么。

这种阵仗在京城倒是不少见,更大的也有,只是在游城一个商人的府中也能见到,不由让秦书等人更深刻了解到“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这句诗的含义。

婢子捡上点心,帮阿宓抹好樱桃煎再递去,并道:“咱们游城地段好,这些海鲜时果最多,贵人不妨多尝尝。”

怀城偏南且偏内陆,这些确实少见,阿宓被伺候着这个尝一下那个喝一口,菜才上了大半的时候,她就饱了。她打了个小小的嗝,然后极快地掩唇,好像有些不好意思。

婢子忍不住笑了,她没想到客人这么实诚,每道菜都要吃一点,递去红枣查汤,“这汤消食的,贵人喝些吧。”

阿宓点头,接过刚把碗沿抵在唇边,“砰”得震天一声拍桌吓得她手抖,汤汁瞬间洒在了嘴角和前襟,好在不多,只是显得有些狼狈。

所有人顺着声响望去,那是坐得很近的郝金银和沈慎。两人不知说了什么,郝金银大怒拍桌而起,嘴里高声斥了些阿宓听不懂的方言,紧接着那五六个商行的人也跟着拍桌站起,气势汹汹看着沈慎。

众多不善的目光下,沈慎不慌不忙,手指抵在玉一样的白瓷杯上转了两圈,惯来不喜不怒的他唇角有了浅浅的弧度,像是别有含意的冷笑。

满堂寂静,舞伶乐伶被吓得停了动作,缩在一旁轻轻颤抖。

沈慎把酒杯放下,“咄”得一声轻响,他没有站起,只是漫不经心地把手搭在了腰间,那里是一柄锋利无比的长剑。

明明在俯视对方,这种居高临下的姿势却并没有给郝金银带来多少成就感和气势,扑面而来的杀气让他呼吸一窒,方才骂出许多污言秽语的嘴闭得很紧,十分忌惮地望着眼前男子。

随着沈慎放下酒杯的,还有这边三十多个依旧穿着青袍腰配长剑的青年,黑漆漆的眼齐齐望向场内之人,手一同放在了腰间。

郝金银手心渗出了汗意。

他不相信沈慎会直接杀了自己,但他知道除此之外他们绝不会客气。他本该忍住的,可郝金银忍不住,沈慎刚才带来的留侯的话实在太过分,居然想要他所有生意的九成利润,除此之外还开口就要商行的副行长一位,这简直是让郝金银直接帮他做白工的意思。就算是当初没有借留侯势的时候,郝金银所得钱财也绝对不止这剩下的一成。

留侯的胃口未免太大,也太贪了。

郝金银还站在那儿,可随他起来的另外几个商人在沈慎的目光下已经坚持不住,不知不觉中就软回了座位,口中道:“有话好好说,沈大人莫要动怒。”

民不与官斗,即便他们钱财再多也是民,还是地位最卑贱的商,骨子里流传下的胆怯让他们根本不敢和沈慎硬扛。

沈慎道:“这还不值得我动怒。”

虽然身处郝府,他也从不把这些人放在眼里,轻慢的态度让郝金银愠怒,却着实不敢再多说什么。

阿宓同所有人一样,被他们震慑得不敢发出声音。她本来下意识要向秦书背后靠去,可是抬起眼,看到的都是冰冷肃杀的脸庞。

愣怔间,她把目光投向前方,沈慎似乎漫不经心地扫了这儿一眼。

作者有话要说:

阿宓:QAQ大人为什么总是这么凶巴巴的

hhhh我是不是有什么特殊癖好,每次看女主可爱就想欺负她

第10章 伺候

宴会氛围凝滞,像被谁按了暂停,所有人细微的表情毫毛可见,连微风经过也停留在了此处,平静得令人窒息。

郝金银黑浓的眉从高高上挑逐渐下沉,抿直的唇角也有了细小的弧度,不多时,他已经能露出与初见时相差无几的笑,佯装诧异,“我不过开个玩笑,各位怎的如此肃然?”

无人与他捧场,他不以为意,端起玉色酒壶倾身为沈慎倒上一杯,“这酒是西域传来的上好葡萄酒,入口醇香,久而绵热,大人不妨一品。”

酒盏被他捏得极稳,带着恰到好处的笑容和弯了大半的腰,毕恭毕敬的模样做足了赔罪的架势。沈慎便也露出个微不可见的笑,从他手中接过了酒。

肯接,就是不予计较的意思,郝金银松了口气,商行其余人等也把心放回肚子,他们刚才真担心今晚走不出郝府。

上面一动,下面就十分乖觉地继续了动作,顿时晚宴重回热闹。

郝金银又伺候了一杯,笑道:“大人,大人莫要与小民计较,小民只是方才听了大人的话一时脑热罢了。”

沈慎从鼻间微嗯出一声,眯起眼似乎在欣赏歌舞,大马金刀的坐姿也变得随意了些。

小意讨好服侍了半刻,郝金银才出声试探,“不过大人刚才的话…九成都敬献侯爷,其实小民心中是愿意的。只是大人也瞧见了,我这商行和府中数百张嘴都要养,加上做生意也要与各方打点,半点小气不得,如果都献与侯爷的话,生意做起来…怕是艰难啊。小民日子难过了些无事,只怕今后不能再孝敬侯爷,实难心安。”

见人没发话,郝金银琢磨了会儿继续,“大人您瞧瞧,是不是可以帮小民在侯爷那儿周旋一二?大人的恩德,小民必定铭感于心,万事都会记挂着大人您。”

财帛动人,郝金银这等大富商许下的承诺便是圣人也要动心,所以他毫不意外地看到沈慎眉头动了动。

郝金银自觉有戏,忙趁热打铁,“侯爷把此事交给大人,可见对大人定是极信任的,这九成利润到底有多少,到时还不是大人您说了算…”

假使两人合作,到时献给留侯多少,沈慎自己留多少,还不是他一人说了算。利益如此巨大的事,郝金银就不信说服不了对方。

他讨巧地表露难处和委屈,“不瞒大人说,以往每年给侯爷的供奉都绝不止明账上的那些,即便如此侯爷依旧对小民不放心,长此以往,就怕是九成也满足不了侯爷啊。”

郝金银压低声音,“大人是个明白人,若能与大人多打交道,就定然不同了。”

这分明是要暗中投诚另谋靠山的意思。

郝金银胆子不是一般大,梁朝只要听说过留侯与沈慎二者之人,都知道他们关系何其亲密,他却敢在这光明正大地分裂二人。但这又并非挑拨离间,只是让沈慎一人得的利益更大些而已,只要有野心有欲|望的人,都会斟酌一二。

“郝老爷这话就不对了。”沈慎的话让郝金银心里咯噔一声,但抬眼瞧见的却是对方轻淡的眼神,并没有苛责的意思,“郝家生意和游商商行能做大,背后是谁的功劳,旁人不知郝老爷自己还不明白吗?别说侯爷只要九成,就是十成也不算过分,是不是?”

拿不准沈慎的想法,郝金银只能赔笑,并不轻易回答。

果不其然,沈慎话锋一转,“不过做到如今,郝老爷没功劳也有苦劳,侯爷此举确实不妥。”

不妥,当然不妥!这两个字一出,郝金银双眼猛得亮起,知道机会来了,不然对方绝不会在自己面前说出这等对侯爷不敬的话,忙道:“是是是,还是大人懂小民。”

说完又给倒满酒。

沈慎一饮而尽,“晚宴才刚过一半,我们就在这儿闲谈不好,还是先让诸位尽兴,其余事稍后再谈也不迟。”

郝金银会意,当即不再提半个字,专心与众人作乐。

阿宓不知这一场将起的纷争是如何平息的,坐在后首的她只能隐约望见沈慎面上神情。沈慎性情不苟言笑,光浑身冷气就能让许多人下意识服从,但他并不只会用气势压人,相反,他对于这种宴会十分熟络,与郝金银这等奸商打交道也十分得心应手,话语和表情都很少,可每一次都恰到好处,令人心服口服。

这似乎是身为上位者都具备的才能,阿宓不由想到以前偶然见到公子宴请宾客的模样,就如今夜的沈大人,从容缓慢,风轻云淡的模样仿佛万事皆在掌中。

阿宓隐约中有些惧怕这种人。

宴会结束后,她慢慢跟人回了住处,回房时却被人拦住了。

周大道:“今夜姑娘不能独处。”

早在宴会开始前沈慎就交待了他们今晚将会发生的事,他清楚郝金银生性奸诈,即使今夜如所想那般与郝金银结盟,也绝不可掉以轻心,指不定就要被反咬一口。

阿宓没有任何自保能力,所以在郝府她不能一人独睡。

沈慎从不自负,他总会比旁人多一分谨慎,不然也无法成为别人眼里的活阎王。

话少的周二解释,“洛姑娘睡在碧纱橱那儿,和大人分开的。”

阿宓大概想得到其中思量,她没有异议,很乖巧地进去了。

热汤很快备好,阿宓被交待沈慎会很晚回来,让她先就寝歇息,她便先简单洗漱沐浴了番,换了身轻便舒适的衣裳。

她有些困,不过大概是晚膳食得太多,腹中还有些涨,便沿着屋内走了十来圈。

这屋子是安排给沈慎的,布置得尤其精致,渗着水乡特有的缠绵温柔,炉中升起的淡烟在月光下成了银白,味道轻淡好闻,阿宓不觉看了许久,思念起了翠姨。

不知翠姨腰伤如何了,现又在何处?阿宓坐在床幔边出神。

“哐”得推门声惊得她回神,下意识站起身望了过去,那人也没在意她的动作。

随着沈慎的进入,屋内很快萦了酒气,不过他眼神还是清明的。

他没有马上洗漱,而是解下佩剑置于案上,坐在了梨花木的老式座椅,阖眼休息,

阿宓原地无措站着,想了会儿后慢慢朝沈慎走去。她个子娇小,脸也是小小的,微垂着头的姿势让人看不到神色。

沈慎没睁眼也没有反应,任她帮自己慢慢解下了外袍脱下皂靴,再打来一盆水帮他擦拭手掌。

她无疑是个十分识时务的小姑娘,很懂得如何让别人接纳自己,并且有着不可思议的亲和力,这点从秦书等人对她的态度就能看出。

另一方面而言,如果当真有什么身份且想做什么,今晚无疑是个很好的时机。沈慎这么随意想着,暂且任她慢慢服侍。

阿宓帮他把袖口翻了上去,露出精瘦的手臂,上面有几根凸起的青筋,这是习武之人的手,强健有力。阿宓不懂这些,擦过它时下意识放轻了动作或稍稍绕过,似乎怕碰疼了那块,也担心他因此动怒。

慢慢往上擦到脖子时,阿宓犹豫了下,还是踮起脚尖慢慢解开了简单的领扣。梨花椅很高,即使沈慎坐着,她也不及他的高度。

她倾身靠近时,浅浅的呼吸扑在沈慎外露的肌肤,似有若无的香味绕在周围,淡而悠远,甜而不腻。

阿宓真的太小了,和沈慎这样高大的成年男子比,她就是个彻彻底底的小不点,这样踮脚凑过去的姿势就好像整个人扑在了沈慎怀里,只要沈慎稍微一抬手,就能把她全部裹住。

沈慎的手没有动,他连姿势都没变过,没有刻意靠近也没拉远,保持着让阿宓一人动作的姿态,只是睁开了眼。细腻瓷白的肤色瞬间晃了下眼,那乌黑的缎发有些乱了,随着他的气息在微微晃动,像轻软的羽毛,不用想便知触感必定好极了。

在阿宓用眼神询问是否可以帮他洁面时,沈慎重新阖目,似乎是默许。

作者有话要说:

被这样一个小可爱伺候,可以说非常羡慕沈大人了

第11章 上妆

伺候一个成年男子梳洗有些为难阿宓,但对方不仅是她恩人,还是她现今的依仗。正如当初在破庙主动为众人打水时的想法,阿宓觉得自己应该做些力所能及的事。

昏昏烛火下,两人的脸庞都铺了一层柔光,便是沈慎冷峻的棱角也缓和了许多。

闭目不言不语时,才叫人敢有心思注意到他的五官。没有特别出众的部位,只组合起来有种锋锐之感,衬着高大的体格,第一眼不会使人想到这人会是佞幸手下的鹰犬,反而更像话本中凌厉正气的剑客。

人不可貌相大约就是这样。

阿宓收回视线,回头往里屋那儿去铺好床褥,她浑身出了大半的汗,算是白沐浴了,她准备等会儿再换身里衣。

沈慎睁眼平静望着她的背影,什么意外都没有,没有蓄意讨好也没有旁的小动作,似乎就是个柔弱无害的小姑娘。

然而要判断一个人从来不简单,时日太短,总要再调查一番。

……

啾啾雀鸣,阿宓小耳朵被晨风吹得抖了抖,碧纱橱内装饰得太漂亮舒适,她忍不住在凉滑的被褥上蹭了蹭,又来回滚了两圈。

这样的日子和在哪儿都不一样,无论是洛府还是那座别庄,她都没有这么放松过。虽然那位大人看起来凶巴巴,可在他面前还是比公子面前要好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