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此后的每月初一,这些花总会如期而至。

有时是一朵,有时是一株,还有时候是一大把,花朵上沾了晶莹的晨露,随着时节变化各有不同,送花者细心的将它们整理好,端端正正摆在门前。

宛遥不知是谁放来的,问府中的侍卫与门房,却也无人曾留意到对方的行踪。

但摘花的人风雨无阻,从未间断,就这么持续了许久,许久,久到年月模糊,记忆朦胧。

不知是哪一年,忽然从某个月的初一开始,角门的花就再也没出现过。

便如故人远去,渐行渐远渐无书。

(正文完)

112.番外一则

长安城处在大魏的中心, 毕竟未曾经历过战事, 坊间的大街小巷还如旧日一般热闹, 宛遥从车里望出去,能看到她多年没见的人来人往与繁花盛景。

崇化坊的一草一木都没变,项宅还是老样子,但似乎翻修过一次,瞧着十分鲜亮崭新。

她还在车内忆往昔峥嵘岁月,冷不防马匹刹住了脚, 四个轮子尚未停稳,项桓忽然打横把她一抱, 追风逐电似的走进府里。

一路上都有忙着洒扫的下人, 乍然看见将军回府,皆恭恭敬敬地在两边问安。

少年却连应付都懒得应付, 大步流星上了长廊。

宛遥还在发蒙呢,他已经窜进了西院, 笔直地朝西南方向而去, 眼前的景致越来越熟悉,她才开始发现有点不太对。

“等……”

很快行至卧房前, 项桓一脚踹开了门。

“等、等等……”

他动作娴熟地用脚尖勾着门框给关了回去, 三两下将怀里的姑娘扔在床上,一把扯了旁边的帐幔, 跪在她身上解衣带。

因为是冬天, 被褥垫得厚实, 宛遥还在其间弹了两回, 给摔了个七荤八素。等好不容易缓过神,少年已经简单粗暴地扯开了外衫丢在床脚。

这什么展开?!

“等等……”她搂着双臂往后退,在项桓凑上前来时,终于忍不住地喝止出声,“等一下!”

项桓被她吼得一顿,总算停在了三寸之外,闻言还颇为无辜且不解:“干什么?”

“我还想问你干什么呢!”宛遥缩在墙边,摸了半天没找到让他脱下的衣裳,只能抱着胳膊恼羞成怒地控诉,“你、你无赖啊!?”

他莫名其妙地眨了两下眼睛,不要脸地问道:“我怎么就无赖了?”

“是你自己亲口答应的,只要我打下长安,你就让我碰。现在长安给你了,我拿自己应得的报酬,有什么不对?”言语间居然有理有据。

“没有……”宛遥被他的身影全然罩住,满脑子蚊虫嗡嗡叫,“我什么时候答应过了。”

“不承认啊?”少年带了三分笑意的唇角忽的靠近,贴在她耳畔的位置,言语间喷出的热气顷刻把整张脸烧得滚烫,“你那天投怀送的时候呢?”

提到这个,宛遥面颊瞬间便炸了。

“我衣服还是你脱的,怎么。”他将嗓音压得有点低,“许你趁人之危,就不许我另有所图吗?”

她脸上通红,不自觉语塞,“我那时是因为……是因为……”

“是怕我哪天死了,给我留个念想。我知道。”项桓轻飘飘打断,故意带捉弄的笑,“但如今我既然还好好的活着,这件事便不能当没发生,可是你先招我的……”

他一条手臂撑在她脸侧,少年的里衣敞开着,袖子才被他卷在了小臂之上,常年征战的伤口浅浅的覆盖着皮肤。他还年轻,肌肉并不夸张,有种刚刚好的感觉,贴在耳畔时隐约散发出蓬勃的热气。

仅仅只一个举动,便将女孩子锁在了这一方角落里。

他靠得越近,宛遥心跳得越快,在那双星眸锐利的注视之下,人也不禁缩得越来越短,越来越矮。

项桓却显得十分漫不经心,只垂着眼睑,似笑非笑地打量她的神情,像是要把她所有的反应都收于眼底。

微微发烫的嘴唇擦过耳垂,正偏头要吻上脖颈,倏忽间,旁边袭来一缕掌风,然而这回还未碰到他发丝,半途便让少年一把擒住。

“又想打我?”项桓轻轻松松捏着她手腕,顺势往边上一拽,恰好拉开宛遥护胸的动作,“同一招还能让你成功三次?”

他不怀好意地一笑,张口去亲她的鬓角,再肆无忌惮地往下滑,气息灼热的啜吸在那弯精致的锁骨间。

他的吻不算急切,但是太烫了。

宛遥说不明白为什么,周身发热,肌肤上一阵痒一阵疼,鸡皮疙瘩不停的往外跳。

项桓是来真的吗?

觉察到他并非有捉弄和玩笑的意思,宛遥脑子里瞬间白得像座空城,这事情来得太快了,快得简直像从高处跳崖,她根本没有做好迎接这一切的准备。

“不、不行……”

粗粝的指腹不知不觉间摩挲到了后背,正在解腰后的系带。宛遥终于挣扎起来,拼命用手推他,“不行,项桓!”

“不行,我……我还没准备好……”

项桓被她用力捏着食指仓皇从背后推开,一时也只好将手臂撑在床边,低头不解地看她,“你还要准备什么?”

宛遥贴在冷硬的墙上,近乎要将自己蜷成了一只鹌鹑,语无伦次,“我也不知道,我就是……没准备好现在就……就……”

说着说着声音便低了下去。

项桓费解地颦起眉,其实有很多时候他都不太明白宛遥欲言又止所要表达的含义,比如为什么上一次她主动就可以,这次换成自己,忽然又临场退缩。

难道当时做的准备,时隔太久,便不能奏效么?

可她毕竟拒绝了,模样也不像欲擒故纵,哪怕再不情愿,他也不好用强,名声坏到这个份上,总不能连自己喜欢的女孩子都欺负。

项桓望了她许久,最后抿着唇松开手,无奈且纵容地笑道:“我明白,是要等三媒六聘,拜完天地,喝过合卺酒才算准备好对吧?”

宛遥呆了呆,隐约感觉他哪里误会了,“我……”

“你们女人啊,果然还是喜欢按部就班……”他却起身来牵了牵嘴角,“放心,我等就是了。这种事情上,不会让你受委屈吃亏的。”

宛遥看项桓闭目深深吸了口气,随后竟还真的收了手,坐到床沿捡衣服穿。

这大起大落的发展令她半刻间没回神,此时反倒生出一点过意不去来。她揪着单薄的衣襟,缩在后面看他利索地穿里衣,白色的衫子覆盖住背脊上深一道浅一道的伤痕。

长出来的新肉永远和其他地方的皮肤不一样,那可能是一辈子都去不掉的痕迹。

但项桓觉得没什么,男人有疤在他看来再正常不过,纵然满身落得一堆病根,他强撑着的时候,依旧一言不发。

人总是这样,心容易软,宛遥见他这样老实听话,可侧脸的眉眼分明还是有些失落的。

这几年项桓在战场上的确足够拼命了,她忍不住感到一丝内疚,坐在原地里彷徨地捏紧衣角,过了一会儿,又鬼使神差地伸出手……

项桓刚披上外袍,袖子猝不及防被人拉住。

他怔了一怔,侧头时,视线里是两根纤细的手指,白皙修长,犹豫而怯然。

仅仅只有这么一个举动,但其中的意思却再清晰不过。

然而很快,那只手便像是耗尽了勇气,后知后觉的一顿,紧接着缓缓松开。

就在那五指将要收回时,少年却“啪”的一声扣紧她手腕,力道比方才要大,也比方才来得更加猛烈,整个人倾身而上,狠狠地吻了下去。

已经给过她机会了。

既然拉了那一下,便再没有容她后悔的可能。

他随意扯开了衣领,周身的热度比之前更为滚烫,像连是经脉里的血液也在跟着自己沸腾流淌。

箭在弦上。

这一回如果再出岔子,他势必此生都改不了,注定要脾气暴躁地过完后半辈子。

项桓将她手臂摁在枕边两侧,近乎半咬半吻的吸吮着女孩儿娇嫩的肌肤,那是一种细腻的触感,光洁温润,微光间仿佛粉雕一般。

她四肢无法动弹,只能任自己为所欲为,但又顺从地没有半分抗拒,偶尔小小的挣扎反而催化了热情。

耳边尽是嘈杂混乱,唯有手上触碰的和眼前看到的无比真实。

是他无数次想象过的,想做却没有做过,想做却不敢做的……

残存的理智逐渐流失,本能的欲望却已将他彻底淹没。

少年人的情愫甫一爆发,便似排山倒海,烈火燎原,难以控制。

倘若早知道这一拽,能拽出接下来的后果,宛遥大概再有一百个胆子也不敢这么干了。

她从不知晓项桓疯起来能这么可怕,就好像自己只是轻轻扯了扯他的衣角,便迎来了一场毫无预兆的狂风暴雨。

天光还亮着,明晃晃的日头打在窗边,让她暴露在外的双肩更加觉得冷了,不能熄灯,也没有夜黑遮掩,白天使得人的感官愈发敏/感,被微风吹拂的帐幔仿佛惊涛骇浪。

耳畔尽是项桓急促的喘息声。

他的手重,起初摸不着门道略有几分着急,渐渐的寻得方向,才开始全身心投入。

说不清是不是因为两个人都是第一次,像初尝禁果,项桓在做这种事情时根本半点温柔都谈不上。

最先还稍微有些克制,等后来却忽然失控,好似放出笼的饿狼,手臂撑着床头,用力将她压在方寸之间,不死不休的抵死纠缠。

余光乍见的胳膊上,少年的青筋如蛇信般凸起,细细密密的覆盖着水珠,再滑下来抵到被褥间。

但仍旧感觉不够,他还嫌不够。

宛遥抱着项桓微带湿意的脖颈,那片背脊有汗湿的水亮,她甚至有种朦胧的错觉,仿佛他的每一次横冲直撞都似面临着千军万马,是雷霆万钧,浴血拼杀的气势。

宛遥终于招架不住,将头埋进他颈窝,在满眼破碎的泪花里起伏颠倒,徒劳地用牙咬着他灼热的肌肉。

唇齿间微微发苦。

不知过了多久,照进帐幔的光开始变得昏黄了,项桓的喘息才渐渐平复下来。

他懒洋洋地抬起眼皮,撩开帐子的一角,天色约莫近傍晚了,但外面仍旧一片静寂,好像先前耳畔听到的,都是脑中混沌的异响。

这座院子从前就没人敢擅闯,如今更甚,躺得久了五官迟钝,似乎天地间就剩这么一处安宁的所在。

他将手放下,随意搭在被衾上,继而转目去看睡在一旁的宛遥。

她昏昏沉沉的还没醒,呼吸平稳,鼻息很轻,一张脸红通通的埋在枕头里,额间的刘海被汗水打湿,零散地贴在鬓边。

项桓反而没什么睡意,他本来体力就好,饶是刚刚酣畅淋漓的打了场仗,也觉得不过是出一身汗,饱食餍足,兴奋得毫不困倦。

放纵半晌,至今尚未从畅快里缓过神,于是辗转不定,便探出手去摸女孩儿的脸,但也只敢用手背轻碰一碰,怕扰她好梦——面颊温热柔软,想来周身还烫着。

项桓正悄悄收回手,冷不防看见她露出被衾的肩胛和锁骨。

宛遥皮肤一直很白,因此那上面的淤青便显得格外分明。

他愣了一下,略往里掀了掀,痕迹清晰可见,几乎遍布全身,数胸前与腰际最为密集,而其余莫名其妙的地方也不少,连他都不明白是怎么留下的。

先前没注意,这会儿才发现自己下手重了,他没碰过女孩子,压根不知道她肌肤原来这么容易受伤。再往前比了比,那些淤青居然正好与他手指重合……

项桓自我心虚地抽回手,欲盖弥彰地拉上被褥给宛遥盖了个严严实实,也就是这个时候,她睫毛微颤,竟不经意转醒过来。

后者目光迷糊了片刻,随即瞧清楚是他,眼底的嫌弃之色不加掩饰,凉凉地瞥一眼,翻了个身,将背后成淤红痕露给他看。

像个堂审现场。

一见这举动项桓胸口“咯噔”一下,心知多半是生气了。

他只好往前凑,伸手去从后面将宛遥抱了个满怀,低头时,下巴正搁在她颈窝。

薄汗才刚,项桓胸膛略有几分凉意,若不是实在没力气,宛遥估计当场能把他胳膊咬下一块肉来。

少年大概自己也觉得没脸,支吾地问她:“你是不是……挺疼的?”

怀里的姑娘语气不咸不淡:“我知道你肯定不疼。”

他为难地舔了舔发干的嘴唇,“我不是有意的,我以为……以为你应该也会很舒服,很喜欢……”

后面半句竟显得底气不足。

她咬咬牙,“你以为?我觉得牛肉好吃,所以牛也会喜欢吃自己的肉吗?《论语》有没有学过,知道‘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么?”

项桓连忙借坡下驴,“下次不敢了,我保证。”

宛遥撑着身子要转头:“你……”

“诶——”他不着痕迹的打断,飞快摁住她的肩膀把人塞回被窝,“既然难受就别动了,我去给你打热水。”说着迅速拽起外袍披上,趿鞋下了床。

宛遥想唤他,刚张口便意识到来不及了,对方转瞬已没了人影——有时候不得不佩服项桓那旺盛的精力。

但隔了没一会儿,又听见外面喊。

“饿不饿,想吃点什么?”

她脑子里一蒙,已经忘了自己还在跟他生气,不自觉回答:“牛、牛肉面……”

说完才莫名觉得有哪里不对。

片刻之后,清晰地听到他鼻息里的笑声,“好。”

113.番外二则

大应开国之初的那些年,边境的战事一直未曾消停过。

南燕先前被打怕了, 倒还算安分, 而北蛮却开始蠢蠢欲动, 兴许想趁中原时局混乱之际,好浑水摸鱼。

项桓从四月清明祭拜完了他娘便马不停蹄地去了北边,眼见着都快入秋了,还没有要回来的意思。

果然是造反容易建国难,几十年混战,中原大地剩下一堆烂摊子得慢慢收拾。

事情发生在九月底。

子夜里, 整个王府静悄悄的, 冷月清风,一片安寂,偏东的卧房还养了只黑猫, 正在窗边缩成一团好眠。

忽然, 那猫耳朵便立了起来, 笔直地转了一圈。

远处的马蹄声在王府角门口刹住, 紧接着一道黑影动作迅速地闪进了后院,他一路解了披风和头冠, 步伐稳健, 足下生风,临着要进门了, 居然还没忘跑一趟厨房打水, 利索地把自己全身上下囫囵擦了个遍。

卧房内“吱呀”一声响, 冷风倒灌, 黑猫已经从桌上跳了下来,一对眼珠在暗夜中绿得发亮。

宛遥迷迷糊糊间,感觉到四周一沉,尚未睁眼,有人自背后结结实实地将她往怀里抱了抱,倘若睡得再深一点,准得以为是鬼压床了。

好在她有经验,这种情况一年差不多要经历个两三回,最初那几天吓得夜半惊叫,引得全府侍卫拎着刀枪冲进来围观,后来次数一多,时间长了也就习惯了。

背脊上流窜着一股冰冷的寒意,宛遥不禁打了个哆嗦,他在外面跑了数天,难免带有凉气,然而借着她身体取暖,不多时便辗转回温,变得格外蓬勃暖和。

那种紧贴皮肤的触感宛遥尤其熟悉,想翻个身,项桓却搂得死紧,还一嘴嘀咕:“别动……我跑一天了,先睡会儿……”

她使出吃奶的劲儿,咸鱼挣扎似的奋力扭头,定睛看去——后者果不其然脱了个精光,这老毛病大概一辈子都改不了了。

宛遥压低声音:“你又脱衣服?洗澡了么?”

他脑袋磨蹭了下,含糊地哼唧道:“……洗了,干净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