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京城适龄女子倒是不少,只要你愿意……”

倪裳话音未落,庄墨韩又继续装可怜,“裳儿,爹爹我这一生只爱你娘一人,除却她之外,爹谁也不要。反正你娘眼下也离开了伯府,不如……你去劝劝你娘……”

倪裳:“……”

娘一直嫉恨萧长淮当初故意弄丢了她,前阵子朝中局势定下之后,娘就自请和离了,眼下她自己在外面置办了宅子,还开了女子学堂,日子甚是舒心。

倪裳知道庄墨韩的执念,可她也得尊敬娘的意思。

“爹,娘现在单着呢,您若真放不下,何不去争取?”倪裳问道。

庄墨韩恍然大悟,他和宋颜之间已经没有任何阻碍了,他为何不去试试?

庄墨韩当即离开了皇宫,就连老太君也顾不上,撇下了老人家,自己跑去了“女子书院”。

时下民风不算开化,好在新帝登基后,女子的束缚少了些许。但庄墨韩闯入学院时,还是引起一阵轰动。

自从宋颜开办了女子学院,萧长淮几乎是赖在了这里,此前同意和离只是缓兵之计,他虽已至中年,但体格高大健硕,容貌俊朗。

庄墨韩年轻时候也是个美男子,如今捯饬的干净清爽,完全不输给矛头小伙。

萧昱也时常来露个脸。

故此,不少女子皆是慕名而来。

“庄墨韩!你怎么也来了!别告诉我,你跟萧伯爷一样,也是来考察民情的!”

宋颜前半辈子从未按着自己的心意过活,她的后半生,她只想为了自己而活,好在如今有了一个当皇后的女儿,此前便是萧长淮不肯和离,还得看帝后的颜面。

庄墨韩左手一捧书,右手一把剑,厚着脸皮笑称,“我是来当夫子的。”

宋颜:“……”

自这日起,女子书院就不曾消停过,倒是登门报名的贵女愈发多了起来,萧昱也时常来串门,他正当男儿风华时,看上了哪家的姑娘,也能近水楼台先得月。

小日子简直滋润的不行,几日前便有姑娘家朝着他暗送秋波了。

***

又逢月圆夜。

这一回,姬慎景迈入密室时,倪裳站在外面目送他。

倪裳并非不心疼他,她只是对疯狂状态的姬慎景甚是害怕,这个时候将他关起来,不管是对他,亦或是对旁人皆有好处。

等到次日时,倪裳又从皇后的寝宫过来。

东边天际才划开一抹鱼肚白,姬慎景从密室出来,他额头溢出豆大的汗珠,顺着毫无瑕疵的脸滑下,没入衣襟深处。

那衣襟沾了血,被汗水晕染开了,晨风拂过,空气里有淡淡的血腥味。

倪裳红艳的唇动了动,眼神中的悲悯一闪而逝,旋即绽放一抹温和的笑,上前挽住了姬慎景。

男人像是要藏住带着血的衣袖,却是被倪裳一把抓住,她抱着他的臂膀,身子贴着他,腹中又开始调皮的孩子,隔着皮肤踢了踢它的父皇。

姬慎景一怔,仿佛是施了被魔法,不再做任何抵抗。

“走吧,早膳已备好,臣妾先伺候皇上沐浴更衣。”倪裳笑着说。

她有孕后,比此前更是清媚,脸上仿佛笼着一层淡淡的微光。

姬慎景凸起的喉结滚动,跟着倪裳一路走去寝宫。

***

帝王如常上朝,沐浴更衣过后瞧不出任何端倪,仍旧是那个手段雷霆的新帝。

倪裳叫来了小和尚,“结果如何了?戒诚,你师叔信任你,本宫也信任你,你不可能辜负我们的期望。”

小和尚唇角一抖。

大凉族后裔都是疯子,那些人就连命都不要,又怎会害怕受刑?

讲道理,小和尚并不觉得自己有多无能,只是这次的任务太严峻。

“本宫亲自去会会那位大凉族后人。”这是倪裳自己的决定,她当然不会告诉姬慎景,倘若让他知晓了,根本不会同意。

到了地牢,倪裳着一身皇后华服出现时,牢中女子盯着她的腹部看了几眼,但很快就丧失了兴趣,仿佛毫不关注。

“放肆!皇后娘娘在此,你还不快跪地行礼!”狱卒呵斥道。

牢中女子不为所动,倪裳让狱卒止了话,她往前迈了几步,做出毫不防备的样子。

之后又迈入了地牢。

身边随从提醒,“娘娘,此女狡诈多诡,您万不可靠近。”

倪裳说,“无事,我若是有一个三长两短,大凉族就绝后了。”

那女子果真有所动容。

倪裳继续往前迈步,在靠近女子的两步之远的地方驻足。

姬慎景为了她废弃六宫,她腹中的孩子可不就是大凉族后人么?

女子抬眼,幽深的眉眼与姬慎景有几分相似,她神情萧索,眼神之中充斥着绝望。

可恨又可悲。

倪裳忽然悠悠一笑,“你是皇上的小姨?如今皇上继承大统了,难道不就等同于夺回了祖.先.的江山?本宫不懂你为何执意杀人?如今天下大势已定,皇上勤政爱民,是百姓拥戴的好皇帝,他身上流着大凉族的血,以后也将传承下去,你又何必死守着蛊毒的秘密,见死不救?”

女子看了几眼倪裳,最终停在了她隆起的小腹上,半晌才喃喃道了句,“孩子快临盆了吧?”

倪裳点头,“你要摸摸它么?它可调皮了。”

说着,倪裳又靠近了些,主动抓着女子的手放在了她的小腹上。

一个对族人如此忠心的人,她不可能伤害大凉族的后裔,倪裳心中敢保证,这才如此大胆。

何况,姬慎景每月那般受罪,她必须冒险一试。

腹中小家伙可能醒了,又在娘亲腹中手舞足蹈,那女子的手一滞,掌心感觉到了轻微的触感,像是小手亦或是小脚……安静了稍许,她忽然泪落如雨,失声痛哭。

“我大凉有后了!有后了!”

***

将至晌午,帝王得知倪裳来了地牢,几乎一路疾步走来。

倪裳刚从地牢出来,虽然这阵子养的极好,但此刻的脸色并不是很好看。

“裳儿!你怎能来这种地方?!”姬慎景上下打量了她,又问,“孩子怎么样了?它有没有受到惊吓?”

倪裳:“……”

不知道是不是疯魔的姬慎景太难对付,倪裳总觉得如今正常的姬慎景似乎有点傻……

倪裳是被姬慎景抱上轿撵的,她时常怀疑,姬慎景对孩子的重视远超过了对她。

到了寝宫,宫人已摆好午膳,姬慎景正要严肃训斥,倪裳忽然抱住了男人精瘦的腰肢,脸埋在他怀里,不说话。

“裳儿?”

姬慎景当然猜出了倪裳去地牢的目的,见她这般失落,也大概得知了结果,他宽慰道:“没有解药也无妨,这么多年朕都走过来了,眼下有你和孩子,朕甚是欢喜。”

倪裳心疼他,只是埋首低泣,就是不肯说话。

***

几场阵雨过后,京城的盛暑天拉开了帷幕。

倪裳发作这一天,恰逢万里晴空,一片火辣辣的艳阳天。

太皇太后、太上皇、庄墨韩以及宋颜等人皆守在殿外候着,价值连城的汤药一份份端进去,两个时辰后,一阵嘹亮的婴孩啼哭声响彻天际。

庄墨韩这才终于松了口气,双手一拍,兴奋的很想不顾身份跳几圈,“一定是个外孙!一定是外孙!”

庄墨韩激动的蹭到宋颜跟前,“阿颜,咱们有外孙了!”

萧长淮不乐意,似笑非笑,“是啊,咱们三个都有外孙了。”

庄墨韩动了动嘴,今天是个大好日子,他懒得与萧长淮斤斤计较,帝王一直守在皇后身边,帝王不宣见,众人只能在外面干等着。

太上皇双手合十,朝着东边天际拜了几拜,“祖宗保佑啊,总算是有后了!”

萧昱瞧着一群人泪眼婆娑,他提着手中的名贵见面礼,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按着他的经验,越是被偏宠的孩子,日后就越是骄纵。

阿姐这一胎不管是男孩儿,还是女孩儿,都将是集万千宠爱于一身。

***

产房内,倪裳被姬慎景抱到了干净的床榻上,他亲了亲她溢出薄汗的额头,声音愧疚,“都是朕的错。”

倪裳没有那样娇气,她还没瞧见孩子呢,推了推姬慎景,“皇上若是不犯错,咱们哪来的孩子?”

姬慎景,“……”

这话有道理,裳儿是在暗示他可以多多“犯错”么?

康嬷嬷抱着一只粉色襁褓过来,倪裳瞧见了襁褓的颜色,顿时知道这是一个女孩儿。

姬慎景也同样意识到了,男人清俊的眉宇倏然之间愉悦一笑,“公主好,朕就喜欢公主。”

倪裳才不信他不想要儿子。

讲道理,她即便从不曾想过这辈子一定要生儿子,但眼下后宫仅有她一人,她夫君打拼下的江山,当然只能是她的儿子来继承。

儿子,还是要生啊!

“裳儿,孩子与你长的一模一样。”姬慎景一脸慈父般的光芒。

倪裳瞅了瞅小东西,巴掌点大。皱巴巴、红彤彤的,哪里长的像她了?她怎的一点瞧不出来?

这厢,嬷嬷抱着襁褓走出寝殿时,守在外面的众人,方才还一口一声“一定是皇子”,这下一应非常默契的立刻改了说法。

“女孩儿好!女孩儿贴心!”

“今年大梁风调雨顺,大公主是福星啊!”

“瞧瞧这眼睛,这鼻子,长的多俊呐!”

“……”

萧昱也凑够去看了一眼,他还真以为大外甥女是多么的天生丽质,谁知却是个蔫吧的小玩意儿。

方才太上皇还说这孩子眼睛炯炯有神?

她压根就没睁开眼好吧?!

萧昱心里嘀咕,但还是想亲手抱上一抱,可按着辈份,怎么也轮不上他。

萧昱:“……”真让人焦躁!

***

大公主出生后,庄墨韩几人入宫的频率就更高了。

倪裳几乎没什么机会抱自己的孩子,到了满月这一日,萧昱给大公主备了一份骇人的大礼包,倪裳并未亲眼所见,只知萧昱所赠满月礼中罗列了江湖上各种武功秘籍。

倪裳并未当回事,她的女孩儿一天比一天好看,才将将一个月,已经从皱巴巴的小团子长成了粉雕玉琢的奶娃娃。

女孩子必然不会舞刀弄枪,如今的倪裳根本没有多想,也绝对想象不到十多年之后的麻烦事。

大公主的满月宴设在了御花园,因着正当盛暑,姬慎景就没让倪裳出面,他也陪着倪裳在殿内歇着。

酒馈处的一切皆是由太上皇住持。

太上皇抱着掌上明珠,一个劲的猛夸,群臣吹了一晚上的彩虹屁,差点有了大梁是女尊男卑的错觉。

大公主将来长大成人,哪位官员家中的子嗣能配的上她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