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府世子算什么,他们在座诸人,谁不是贵族出身?再说了,惠王当年干的那些事,满朝上下谁不知道,不然他不会摆出一副诚心信佛,节俭低调的模样。

都是千年的狐狸,谁不知道谁,当年的惠王可不比现在那位闹腾的二皇子好到哪儿去。

蒋玉臣很快就感受到了同桌之人对他的冷淡,偏偏从礼节上挑不出半点错误,他目光扫过这些道貌岸然的正人君子们,脸上露出嘲讽的笑意。

容瑕摩挲着手边的酒杯,脸上的笑容更加温柔,温柔得掐出水来。

让旁人看了,只觉得成安伯果然好气度,遇到如此无礼的行为,却不与之计较。

大长公主的寿宴办得很热闹,有宫里送来的贺礼,有太子亲自过来贺寿,更是彰显了她在皇家的地位。加上太子对班家人亲近的态度,所以在寿宴结束以后,众人向班家人提出告辞时,脸上的笑容客气了几分,殷切了几分。

康宁穿着雪缎制成的襦裙,出现在大门口的时候,确实吸引了不少人的注目。她目光往院子里扫了一眼,看到了朝这边走来的成安伯,原本踏出的步子顿了顿,刚想开口说话,却见成安伯朝另外一个人走去。

班婳!

“郡主,”成安伯对班婳作揖道,“多谢郡主相邀,今日在下十分尽兴。”

“宾主尽欢就是好事,”班婳回了一个福礼,“伯爷不必客气。”

“这是一朵牡丹花?”容瑕突然问了一句。

“啊?”班婳愣了一下,指着自己的额头,“你说这个?”

容瑕也没有想到自己竟然会问出这种问题,他面上的笑容微顿,随即变得更加灿烂,“是很漂亮。”

“对,”班婳笑眯眯地点头,整张脸都变得明艳起来,“就是牡丹。”

人间富贵花……

这般绝色艳丽的女子,倒也只有这种花配得她。

容瑕拜别大长公主与班淮等人,转身走出了公主府大门。

“容伯爷。”

容瑕回头,看到一个身着雪色绣红梅襦裙的女子,裙子很美,但发钗与额黄压不住这件衣服,可惜了。

“康宁郡主,告辞。”他朝对方一揖,翻身上马,头也不回地离去。

康宁看着他离去的背影,怔怔地坐上了回去的马车。她靠着车壁,抚着身上柔软丝滑的襦裙,一点点地捏紧了手。

若她是公主便好了,那她就可以召成安伯为驸马,与他过着对镜画眉,临窗作画的美好日子。

然而回到王府,等待她的只有父亲的愤怒,以及母亲的哭泣声。

“你竟如此不小心,我不是早跟你说过,不可着华衣,不可奢侈,你竟是把本王的话忘在了脑后?!”惠王双目赤红看着康宁身上的雪缎襦裙,“去给我换掉!”

“为什么?!”康宁委屈地看着惠王,“班婳一个侯府嫡女,都敢过得那般奢侈,我是堂堂王府千金,难道还不如她么?!”

“我才是皇室郡主,她是个什么东西?!”

“啪!”

一个耳光打在了她的脸上。

“你这是嫌弃为父无能么?!”惠王收回颤抖的手,痛心疾首道,“如今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你便是不甘也好,心生妄想也好,都要给我乖乖忍着!”

作者有话要说:班婳:花式三百六十度躺枪_(:з」∠)_

第33章

“王爷!”王妃见惠王气得厉害,走过去扶住他的手臂,抹泪劝道:“宁儿她还小,不懂事,你别气坏了身体。十多岁的姑娘,谁不爱花儿粉儿,再说这衣服也只是因为意外换上的,想来是不会有什么事的。”

惠王颓然地坐到半旧不新的椅子上,叹息道:“难道我就愿意让你们过这种委屈日子么?”

当年父皇在世时,一直十分宠爱他,甚至觉得太子气量狭小,不堪为帝,于是想要废了他。若不是大长公主从中周旋,这天下早就是他的了。

“父亲,”蒋玉臣扶着蒋康宁坐下,语气凝重道,“难道我们要这么忍一辈子吗?我们的下一代,下下一代,都要这么忍下去?!”

“可若是我们不忍,你就没有机会有下一代了,”惠王喝了一口茶,压下心头的无奈与苦涩,“你的婚事,我跟你母亲已经商量好了。”

“父亲?!”蒋玉臣惊讶地看着惠王,“您不是说……”

“今时不比往日,”惠王看了眼康宁,“班家的姑娘太张扬,性子太烈,你驾驭不了他。我们家与班家过往又有嫌隙,以班家人的性格,宁愿班婳一辈子不嫁人,也不会让她嫁到我们家里来。”

蒋玉臣闻言点头道:“儿子也没有想过,要娶这么一个女人回来。儿子还是喜欢温婉一些的贤惠女人。”

“吾儿果真聪慧,”惠王感到十分欣慰,女儿近来虽有些不争气,好在儿子是个明白人,“你能这样想,为父便放心了。”

说到这,他又感慨了一番:“班婳确实是个美人,不过这种当做妾侍宠一宠还好。男人娶回家做正妻的,还是要能持家贤惠,端庄大度的。”

旁边的王妃面色微闪,想到后院那些小妾,到底没有开口。

班家四口回到家,四人齐齐坐在太师椅上,瘫着不想动。

班婳就着贴身丫鬟的手喝了半杯花露茶,才觉得自己活过来一半:“好累。”

“姐,你知道今天会很累,为什么还要穿脚上那双缝了宝石的鞋子,就不觉得沉吗?”班恒也不用丫鬟伺候,自己捧起一碗茶便大口喝了下去。

“在这种重要的场合,我宁可累一点,也不能接受我不美,”班婳指了指肩膀,“好如意,快给我捏一捏肩膀。”

如意笑着走到她身后,替她轻轻捏了起来。

班恒艳羡地看了班婳,这个世道对男人不公平,他若是让婢女给他这么捏就是贪花好色,到了她姐这里,就一点毛病都没有了。

“都去泡个澡,早些休息吧。”阴氏看两个孩子面带疲色,很是心疼,也就免了一家人要在一起用餐的规矩,各回各院了。

班婳趴在浴桶里,整个人被热水熏得晕晕陶陶,长长的青丝飘荡在水中,就像是浓墨在水中缓缓化开,美颜万分。

“郡主,要奴婢进来伺候吗?”

“不用。”班婳摸了摸自己的手臂,上面的淤青已经彻底看不出来了,反而因为在热水里泡着,带着一层浅浅的粉色。

站在屏风外的如意见班婳不叫人伺候,又怕她一个人在里面害怕,便开始想着一些逗趣儿的事情讲给班婳听:“郡主,奴婢今天在大长公主府,发现了一件趣事。”

“什么事?”班婳趴在浴桶边,懒洋洋地闭目养神。

“康宁郡主身边的婢女与石姑娘身边的婢女不太合,奴婢今天听到这两人斗嘴呢,”如意想了想,“好像是为了成安伯的事情。”

“世人皆有爱美之心,成安伯长得如此出众,又风度翩翩,怎能不惹人喜欢,”提到容瑕,班婳对此人印象挺好,当然重点还是因为这个人长得好,“他若不是伯爵,恐怕这会儿早被人养到府中去了。”

如意听到这话,想起安乐公主别庄里那些才华各异长相出众的面首,忍不住脸颊微红。

“拿衣服来,我起了。”

婢女们鱼贯而入,伺候着班婳擦身更衣,如意上前把郡主一头青丝理到身后,手指不小心碰触到对方脖颈上的肌肤,她有些恍惚地想,天下男儿再俊美,也不及郡主这一身如雪的肌肤让人移不开眼。

她若是贵族男子,定要求取郡主,日日宠着她,只求她日日展颜。偏偏京城那些伪君子,明明每次见到郡主便移不开眼睛,偏偏扭头又说什么石姑娘才是真正的美人。

那为什么郡主与石姑娘同时出现的时候,他们的眼珠子都黏在郡主身上,眼瞎么?

还不等婢女把头发擦干,班婳便已经趴在床上睡沉了过去。知道第二天一大早,宫里来人说陛下要宣她跟班恒两人,班婳才起床临镜梳妆。

班婳也不知道陛下宣她干什么,不过当她与班恒走进大月宫正殿,看到哭得伤心欲绝肝肠寸断的长青王后,就大致猜到了一点。

“臣女见过陛下。”

云庆帝看着离自己三四步远的小丫头,她的眼睛还时不时往长青王身上晃悠,便道:“婳婳,你看什么呢?”

“陛下,长青王殿下怎么了?”班婳看了看长青王,又看了看云庆帝,“您骂他了?”

“朕哪儿舍得骂他,还不是一些心思阴险之辈,来坏我兄弟二人的感情,”云庆帝状似无意道,“当日你也在场,说说那八哥是怎么回事?”

“八哥?”班婳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臣女也不太清楚,那天长青王殿下兴冲冲地带着臣女跟弟弟看八哥,哪知道这只八哥长得丑,臣女就说了句没有陛下您这儿的鹦鹉好看,那八哥就莫名其妙叫起长青王万岁了。”

云庆帝低头喝茶:“嗯,后来呢?”

“后来我就回家啦,”班婳往皇帝面前走了一步,“陛下,您可得好好查一查,办这种事的人心眼太坏了。我前段时间见您这里的鹦鹉有些眼馋,还想买一只来养着玩呢,哪知道出了这种事,那我还是不养了。”

“为什么不养了?”云庆帝见她愤愤不平地模样,心情便好了几分,“难道又是月钱不够了。”

“陛下,您怎么还提这事呢?”班婳嘴一撅,“这都几年前的事儿了,长青王跟王公公还在呢,您给臣女留点面子呗。”

“好好好,不说不说。”云庆帝看向王德,王德脸上挂着一抹无奈的笑,往后退了两步。

“那你说说,为什么不敢养鹦鹉了?”

“这也要怪您,”班婳抬头看云庆帝,“您总是给臣赏东西,升爵位,嫉妒臣女的人可多了,万一哪天有人暗算臣女,让臣女买回一只回说福乐郡主万岁的鹦鹉,那臣女得多冤枉。明明天下的万岁,就只有您一个,臣女这辈子,就让陛下您爱护着就好。”

“这什么说法,等你以后嫁了人,爱护你的就是你夫君,朕可不做插手小夫妻家事的惹人嫌长辈。”

“陛下,您可是我的娘家人,要帮我撑腰的。”

“陛下,成安伯到了。”一个蓝衣太监走了进来。

“宣。”云庆帝挥手让太监退下,对班婳无奈笑道,“你呀,你呀,整日就想着让朕帮你欺负人了。”

“您是臣女最大的靠山么,不找您找谁啊。”班婳小声嘀咕,声音不大,但是却刚好够云庆帝听见,顿时惹得云庆帝大声笑了起来。

站在角落里的王德看了眼走进来的成安伯,往左后方移了一小步,头微微埋了下去。

长青王查到卖鸟人的时候,卖鸟人已经死了,死亡原因是喝多了酒,掉进河沟里淹死的。与他亲近的人都说,那只八哥是他养的,平时十分稀罕,都不让旁人碰一下摸一下。

可是一个普通的卖鸟人,又怎么会教八哥说“长青王万岁”这种有可能给他找来杀手之祸的话?

他在家里苦苦思索了两天,思前想后才发现,竟然是班婳所说的“告状”最保险。当今十分多疑,像他这种身份的人,家里必定安插了眼线,这件事若是瞒过去了还好,若是瞒不过去,那他以后的日子就不好过。

所以今天一大早,他就抱着鸟笼子以及查到的那些东西,跑到宫里来诉委屈了。

一番见礼之后,云庆帝又问了一遍成安伯当年的事情经过,见于班婳所说的无误以后,便对长青王道,“朕看这些人是因为朕信重你,才会想出如此阴毒的法子离间我们堂兄弟之间的感情。你且放心,朕会派人彻查此事,给你讨回一个公道。”

云庆帝虽然多疑,但是他有一个特点,那便是他认定了一件事以后,就不会再往其他方面想,所以当他宠爱一个人的时候,就给尽好处,比如说班婳。但他若是不喜一个人,那对方做什么,他都会觉得不那么顺眼,并且还会觉得对方别有用心,比如说惠王府一家。

长青王在他心里,属于勉强可信且比较老实的堂弟,所以这件事洗清嫌疑后,他并没有对长青王有什么负面看法,相反还赐了一堆东西让他带回去,以示自己对他的信任。

实际上,他又相信谁呢,皇室的亲王郡王,全都被关在京城这个巴掌大的地方,空有食邑却没有封地治理权,都是些富贵闲人罢了。

“对了,”云庆帝抬头看向站在班恒身边的容瑕,“容卿今年二十有三了吧,你年前就出了孝期,婚事也该考虑了,可有心仪的女子?”

第34章

容瑕愣了一下,他没有想到皇帝会突然问自己这个问题,他忍不住看向了皇帝,眼角余光扫过了班婳。

她脸上带着事不关己的微笑,一双眼睛还好奇的看着他,似乎在等待他的回答。

“陛下,微臣……尚无心婚事,”容瑕作揖道,“这种事,不可强求。”

“朕可听闻,京城中又不少心系你的女子,难道没有谁让你动心?”云庆帝十分不明白,以容瑕的容貌身份地位,想要娶妻应该很容易。他像容瑕这么大的时候,长公主都已经出生了。

容瑕长揖到底,没有说话。

见他似乎也没有想要娶妻的样子,云庆帝不想做讨人嫌的事情,但又不忍心看重的臣子就做个没人关心冷暖的单身汉,“等你看上哪家姑娘了就来告诉朕,朕给你做媒。”

“微臣谢陛下。”

有了前朝的前车之鉴,大业朝的皇帝吸取了一个教训,那就是没事别瞎赐婚。

前朝失去天下的导火索,就是因为闲得没事的皇帝赐了一个婚,哪知道新妇进门以后,丈夫宠妾灭妻,竟然把正妻磋磨致死。正妻娘家人势大,见皇帝竟然没有处置男方的人,一气之下竟然联合封地王爷造反,闹得天下大乱,最后让他们蒋家捡了这个便宜。

前史之鉴后事之师,云庆帝很理智地按捺住了自己的想法。事实上,他是想让容瑕娶石家姑娘,与太子成为连襟。容瑕有才有能,是他为太子挑好的良臣,若是两人是连襟,日后容瑕对太子必定会更加忠心。

太子妃的那个妹妹他见过,是个才貌全双的女子,配容瑕正好,两人日后在一起,必定会琴瑟和鸣,志趣相投。

只可惜他想得很好,容瑕似乎真的不热衷男女之情,加上老二似乎对石二姑娘有些不太正常的心思,他反倒开不了开口。石家出了一个太子妃,绝对不能再出一个王妃,所以这石飞仙绝对不能嫁给老二,这也是他为老二定下谢家姑娘的原因。

罢了罢了,幸而容瑕是个正人君子,便是不用联姻关系绑住他,待太子登基,他也会尽心辅佐太子的。

走出大月宫,容瑕回头看向跟在自己身后的班家姐弟:“郡主,世子,相聚便是有缘,一起到百味馆用饭可否?”

班恒看班婳,班婳点头以后,班恒便道:“那就多谢伯爷了。”

出了宫门,等引路太监离开以后,班婳才小声道:“陛下今天叫我们来,就是为了长青王殿下家里那件事?”

“郡主,今日的事情出了宫门以后,就不要再跟任何人提起,”容瑕语重心长道,“这不是什么好事。”

班恒与班婳齐齐点头,班恒回头看了眼高高的宫墙,摇头叹息道:“真不明白,这高墙深宫之后,有什么意思。”

班婳倒是觉得这不是什么难以理解的事情:“这里有财富,美人,还有别人做梦都想象不到的权势,怎么会没意思?”若是真没意思,为什么那么多人想要坐上那个位置,真的只是心系天下百姓?

在她看来,人类都是贪婪的,有人贪花好色,有人爱财,还有人沉迷权势,有人贪图青史留名,说得再好听,实际上也是为了自己。

容瑕注意到班婳神情中的不以为然,心头一动:“郡主怎么会这么想?”

“就算是万岁,那也只是一个人,”班婳不解地看着容瑕,“人活着就会有私心,没有私心的是观庙里的神仙。”

“郡主是个难得的通透之人,”容瑕笑道,“此言甚是有理。”难怪皇帝会如此宠爱她,她的身份,她的年龄,还有她的行为,刚好就讨好到了皇帝。

班婳:她说了什么震耳发聩的话吗,为什么容瑕露出这样的表情?

“我觉得好像少了点什么,”班恒看着容瑕与班婳,“有点怪怪的。”

“少了什么?”班婳四处看了一眼,“长青王去哪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