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间,悠扬的琴声缓缓飘了出来。

开始手生,但过了一会儿就上手了,旋律逐渐走上正轨,悠扬婉转。

周最等人抽烟抽得凶,一根接着一根,吞云吐雾,包厢里烟雾缭绕,萦绕无数烟草味儿。

十五分钟不到,就有服务员进包厢上菜了。各色精美可口的菜肴将桌子摆得满满当当的,山珍海味,五光十色,一应俱全。

商离衡问:“二哥,分公司的事儿弄得怎么样了?”

“差不多了,过个半个月估计就可以开业了,刚好配合这次的新品发布会。”盛延熙小心地剔掉鱼刺,尝一口,嘴里全然没品出美味儿。

商离衡面露欣慰,“那敢情好,这次分公司落户横桑,中峻算是正式打通了南方市场,老爷子再也没理由反对你了。”

他淡声道:“老爷子也反对不了。”

提到老爷子,晏竟宁忙问:“延熙,你打算什么时候回家看看?”

“这几天有点忙,等空下来再说吧。”他脸上挂着自嘲的笑,“兴许老爷子都不让我进家门。”

晏竟宁:“……”

周最渍渍两声,“二哥,要我说老爷子还真是狠,这么多年都不让你回家。”

……

这几人边听曲子边吃饭,顺带聊天,好不惬意。

沈安素专注弹琴,没心思听他们聊天的内容。

很快这首曲子就到了高.潮部分。她之前一直祈祷不要出错。或许是因为紧张,亦或许是本身就逃脱不了错音的命运,她还是弹错了其中三个音节。

周最虽然喜欢听古筝,可他那纯粹是附庸风雅,其实内里对古筝一点都不懂。晏竟宁和商离衡大老爷们一个,自然也是听不懂的。唯一懂的就只有盛延熙。

他读大学那会儿选修过一门古筝鉴赏课程,授课的老师是西南地区有名的古筝艺术家,深谙古筝演绎之道。他当时跟着老师认认真真学过几首曲子,《平沙落雁》啥好就是其中一首。

错音一出来,盛延熙当即就听出来了。他的目光投向那扇屏风,水墨山水,很是雅致。上头映出女子曼妙的好身材,若隐若现。

他下意识地皱了皱眉。

一曲过后,沈安素听到男人清冷的声线,没什么温度,“不用再弹了,出去吧。”

她顿时呼出一口浊气,如蒙大赦。

周最翘着二郎腿,不解地问:“怎么了二哥,弹得不好吗?”

盛延熙瞥他一眼,筷子往桌上一放,靠着椅子没好气地说:“错了三个音,你说弹得好不好?”

周最:“……”

沈安素:“……”

***

沈安素从包厢回到办公室,丁岱岱忙前来问她进展,“怎么样沈经理,过关了吗?”

“过关了。”虽然那人听出她错了三个音,但到底也没有为难她。这样看来应该算是过关了。

丁岱岱抚了抚胸口,“过关了就好,刚才我就一直提心吊胆来着,真怕你被抓包。这下我算是彻底放心了。”

像是经历过一场恶战,她口渴得厉害,一口气喝了大半杯柠檬茶下肚。

还是之前泡的,这会子茶水都已经凉透了,一口闷下去,五脏六腑浸透着一股沁凉。

“包厢外有人守着吗?”她问。

“小吴和萱萱在守着。”

“行了,你去忙吧。我换身衣服去。”她将丁岱岱打发走了,自己到换衣间将身上那件旗袍换下来。

换好工作服,她又到会所四处巡视一圈,生怕自己有哪个环节没做好。

***

几个大佬吃完饭已经是两个小时以后了。

凌晨两点半,沈安素简直精疲力尽,但依旧撑着疲惫的身体丝毫不敢懈怠。

周最怠慢不得,那个男人她更是不敢松懈。脑子里有根弦绷着,而且绷得紧,生怕它下一秒就绷断了。

“沈经理,给我二哥安排一个房间,他今晚歇在这边。”结束后周最捏了捏太阳穴,公式化地吩咐沈安素。

“好的。”她撑着厚重的眼皮,面带微笑,乖顺地点头。

周最喝了酒,酒气四溢,似是不放心,“我二哥什么身份,千万不能怠慢了。”

“周先生放心,我定会安排妥当。”职业素养良好,不卑不亢。

“二哥,我们哥几个儿就先回去了。九重天不比那些五星级酒店差,你今晚就歇在这里,省得另外再定酒店。”

只见盛延熙努努嘴,音色清淡,“去吧。”

目送其他三人离开,沈安素从前台处取了房卡,微笑着对男人说:“先生,我带您去客房休息。”

男人点点头,嘴里发出简单的音节,“好。”

末了又补充一句:“我姓盛。”

“请随我来,盛先生。”沈安素礼貌地说。

周最从始至终都没有介绍过他,想来是觉得她应该会知晓他的身份。毕竟游走在这个圈子,识人辨人是最基本的一项技能。

沈安素去年十二月才入职九重天,对于会所那些VIP客户她已经了若指掌。但显然这位盛先生并不在这些VIP客户行列。

事实上九重天的VIP客户规则是做给外人看的。周少爷有他自己的一个小圈子,商离衡和晏竟宁等人也并不在其中。

她私下和周最只接触过那么几次,对于周少爷这个圈子其实并不怎么熟悉。她见过最多的就是盛时的商总和晏家的大少爷,至于眼前这位盛先生她确实是第一次在九重天看到他。

沈安素惊讶于男人的心思如尘。不过就是一个称呼而已,他就能猜测到她并不知晓他的身份。

——

九重天虽是会所,但在顶楼安排了一整层客房,都是按着高档酒店的标准来的,专供那些大佬们休息,设施一点也不亚于外头那些五星级酒店。有钱人吃吃喝喝玩玩,累了就到顶楼休息,一条龙服务,无比妥帖。

两人一同乘坐电梯去顶楼,盛延熙先抬腿走进去,沈安素紧随其后。

她抬手摁了19键。

电梯徐徐上升,机器运转的声响划过凉薄的空气,在寂静冷清的夜里越发显得突兀。

两人相顾无言,电梯里安静得过分。

盛延熙不动声色地暗中打量着沈安素。

工作需要,她穿着一套藏青色的职业装,小西服搭配半身裙,薄薄的丝袜严丝合缝地包裹住两条长腿,脚踩五厘米的高跟鞋,身段窈窕高挑。她这身打扮彰显出职业女性特有的干练和利落,同时也不失女人味儿。

那日在郊区墓园,她毛衣配牛仔裤,倒是十足的学生装扮。

她站得离他有些距离,标准的职业站姿,脊背挺直,脖颈修长,一双手垂在两侧,右手手心捏着一张小小的房卡。

大概男人的气场实在是强大,和他站在一起让沈安素觉得紧张,心跳不自觉加速,无形之中就感受到了一股迫人的压力,眼神都有些无处安放。

真是太静了,越是置身寂静的环境,人的感官就会变得越发敏锐。他身上清冽的剃须水味道和淡淡的烟草味儿时不时的纳入她鼻腔,纠缠着她的呼吸。很淡很淡,若有似无,却难以忽视。

剃须水的味道她不熟悉,这个味道非常清冽,不像一般的香水那么刺鼻。可烟味儿她却是闻出来了。

那是某个牌子的苏烟,这烟不烈,味道也清淡,很多女士格外钟爱它。

1,2,3,4……

她直直盯着跳转的数字出神。

数字跳到11时,男人率先打破一室静默,“沈经理的脚好了吗?”

第3章 第3世界

第3世界

男人的视线转到年轻女人纤细的脚踝上,丝袜紧紧包裹住,瞧不出异样。

“啊……”沈安素倏然回神,视线忙从跳转的红色数字上移开,对上男人的目光,声线恢复之前的轻柔沉稳,“已经好了。”

“那就好。”

然后继续静默。

终于跳到了19。

“叮……”

一声清脆的声响拂过耳畔。下一秒电梯门大开。

沈安素踩着高跟鞋率先走出电梯,“盛先生,客房就在前面,请随我来。”

“嗯。”

走到1912客房前,沈安素用房卡替盛延熙刷开房门,再把房卡交给他,脸上是标准的笑容,“盛先生,入住愉快!”

“谢谢。”他从她手里接过房卡,眼神扫到她的那双手,指尖泛红,有些破皮了。

两人的手有过短暂的接触,男人指尖微凉,像是过了电,沈安素忙不迭缩了回去。

因为她的这个动作,盛延熙的视线再一次转到她脸上,面沉如水,气质冷冽。

只见他伸手从西装口袋中摸出一张名片,音色越发听着冷清,“上次你走得匆忙,我也来不及送你去医院,不知道你到底伤得严不严重。既然如今碰到了,这上头有我的联系方式,你的医药费我会全权负责。”

沈安素:“……”

乖乖,全然是大佬一贯的口气!

薄薄的一张名片,镶着金边,上头的黑体字偌大而醒目——

「中峻珠宝股份有限公司CEO盛延熙。」

原来眼前这位就是珠宝界实打实的大佬,江湖人称“盛二爷”。

中峻总部位于云陌,是整个北方地区最大的珠宝公司,主营珠宝和各类高档奢侈品,名下旗舰店无数,和南方地区的嘉华一南一北,独独占据着国内市场。

和横桑土生土长的嘉华不同,中峻是后起之秀,短短五年时间就打通了北方市场,如今已经开始将目光投向南部地区,崛起速度惊人。

而身为中峻总裁的盛延熙更是整个时尚圈神话一般的存在。坊间传闻此人神秘莫测,处事低调,素来以狠戾凉薄,不近女色著称,雷厉风行,极其具有商业头脑。

盛,商,周,温,横桑最古老的四大家族。分别以紫薇花,合欢花,广玉兰,夜来香四种花卉为家族标志,四分天下,彼此牵制。

盛家是四大家族之首,掌握着西南边境近四层以上的经济命脉。名下产业涉及金融、房地产、餐饮、教育、医疗等各个行业。

在横桑,盛家要说只手遮天也不为过。

而盛延熙便出身盛家,是盛家的二公子。只是这人并不像一般的公子哥那样游戏人间,啃着家族的老本,肆意挥霍。他白手起家,不依靠盛家一丝一毫,短短五年时间就将中峻做大做强,成为业界翘楚。

这一点倒是和盛时的总裁商离衡很像。

大概这就是有钱人家小孩的任性之处,明明可以拼爹,却偏偏要靠自己的本事立足。

在声色场所工作,沈安素之前也多少听说过这位“盛二爷”的名号。她一直以为会是一个油腻的中年大叔,从未想过他竟然会如此年轻。不然之前他告诉她他姓盛时,她也不会没有丝毫警觉,没能一下子就猜到他的身份。

这人和周最一起出现,她暗中猜测他的身份。能和周少爷称兄道弟的,自然不会是普通人。知道他或许是某个大佬。却万万没想到他是这么重量级的大佬。

有了盛延熙这张名片,沈安素算是一只脚踏进了时尚圈。依到一般人估计早就乐颠颠地接过名片,感恩戴德了。

可惜她并不缺钱,性子沉寂寡淡,骨子里又有些厌世,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钟,得过且过,不求飞黄腾达,自然也就不需要追名逐利、攀龙附凤。那些对她来说都是虚的。这张名片不拿也罢。何况她深知这位盛二爷的名片可不好接。

沈安素淡声道:“盛先生言重了,我的脚并无大碍,只是擦破了点皮,我回家自己抹了点药酒,现在已经好全了,压根儿就没去医院,何来医药费一说。”

事实上沈安素是撒了谎的。那天傍晚在墓园盛延熙的车子撞到她,她不仅去医院拍了CT片子,还观察了一晚,第二天才出院。

婉拒的话说得滴水不漏,让人挑不出任何瑕疵。盛延熙垂在半空中的手不禁紧了紧。

她不接他的名片委实出乎他意料。这若是换作其他女人估计早就眉开眼笑地抢走名片了。毕竟在如今这个圈子,要想得到他盛延熙一张私人名片可不是一件易事。

正是沈安素不接名片,盛延熙这才怔了怔,觉得自己有些自作多情。不过就是一个会所的小经理而已,自己完全犯不着上赶着对她负责。

这个女人真矫情!

盛延熙收回名片,转身回房。

右手碰到冰冷的门柄,似想起什么来,又转了个身,声色沉沉,“沈经理,今晚包厢里弹琴的人是你吧?”

“额?”沈安素诧异地抬头,表情震惊。

“这首曲子高.潮部分错了三个音,沈经理学艺不精呀!”

沈安素:“……”

她正风中凌乱,不等她回答,这人便推门走进了房间。

下一秒,“砰”的一声脆响,房门被主人利索地合上了。

沈安素:“……”

大写的懵逼!

***

招呼完这些大佬,沈安素回休息室勉强眯了几个小时。

虽说是眯了几个小时,可她睡得不深,还梦魇不断,醒来后也是头昏脑胀的,难受死了。

大概是碰到了盛延熙,今天又摸了古筝,让她想起了在那日在墓园歇斯底里的自己,想起了去世的母亲,勾起了过去一堆记忆,思绪纷繁复杂,头疼得厉害。

其实自打母亲去世以来,她每晚就有些轻微失眠了。一周前从墓园回来,失眠加剧,愈发频繁。会所最近一段时间生意很好,一天不知道要接待多少有钱人。有钱人不好伺候,工作压力简直是与日俱增。如果再这样频繁失眠下去,她觉得自己真的要挂了。

同事许诗一大早就到办公室了。她是来接替沈安素值班的。

她和许诗都是九重天的经理,一个正,一个副,负责会所的一应事项。和她这种直接应聘高管职位的不同,许诗是大学毕业从小助理做起一步一步升到副经理职位的。

前几天适逢许诗的哥哥结婚,会所生意正好,上头领导不允许请假。她无奈之下只好和沈安素调班。沈安素这才替她值了三个夜班。

今天许诗回来了,她总算可以休息两天了。

“素素,给你带了喜糖,这几天辛苦你了。”许诗扬起手臂在她办公桌上放了两盒包装精美的喜糖。

“谢谢。”沈安素拿起其中一盒看了看,反手抱住许诗妹子,狠狠地抹了把辛酸泪,“诗诗你总算是回来了,你再不回来我真觉得自己要因公殉职了。”

许诗:“……”

“我都听岱岱说了,昨晚周少带了一堆人过来,可把你累惨了。素素你这么给力,改天我请你吃饭,好好犒劳犒劳你。”

沈安素揉了揉自己肿胀的太阳穴,笑着说:“到时候我一定狠狠宰你一顿,毫不客气!”

“钱包都准备好了,就等着你放马过来。”许诗笑得俏皮,压低嗓音问:“我听说盛二爷昨晚歇在咱们这了?”

“没错。”她点点头,“所以你今天可得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好生伺候着。”

许诗顿时来了兴趣,八卦兮兮地问:“长得怎么样?我听说这位爷在咱们横桑可神秘了,没几个人有机会见到他的庐山真面目呢。”

“还不就是两条腿的男人,再好看能好看到哪里去。”沈安素低头呷了一口柠檬茶徐徐说道,不甚在意的样子。

许诗:“……”

她嘴上虽然这么说,可心里却很清楚自己对于盛延熙的长相是相当满意的。这人不仅皮囊生得好,骨相更是不可多得。在如今这个花花世界,好的皮囊千千万,可既有一副好皮囊,又同时兼有好骨相的男人却少之又少。多数人就只是徒有其表。

许诗瘪瘪嘴,很不认同沈安素的观点,“素素,都是两条腿的男人没错,可颜值却能决定一切。有的男人就算脱.光了站在你面前你也不会有任何感觉,只会觉得恶心。可有的男人就能让你心甘情愿把自己脱.光了。”

沈安素:“……”

这波总结可以说很到位了哦!

“行了,那位盛二爷长得如何你等会儿就能知道了,我就先回去补觉了。连熬三宿,黑眼圈厚的粉都盖不住了。”沈安素起身去换衣间换衣服。

第4章 第4世界

第4世界

盛延熙还在会所住着,临走之前沈安素又叮嘱许诗多注意,别出差错。

许诗看她这样忧心匆匆,不免觉得有些好笑,“素素,你好歹也算是见过大场面了的人了。之前周少过来,都没见你这么如临大敌,一个盛二爷就让你愁成这样了?”

虽然她和盛延熙只那么短暂接触过两次,但直觉告诉她这个男人很危险,最好敬而远之,相安无事。

可这毕竟只是她的直觉而已,又不能直截了当地告诉许诗。只能委婉地对许诗说:“这个大佬周少都要敬三分,非同小可,你可千万马虎不得。”

——

连续值了三个夜班,沈安素完全超负荷了,精疲力尽。她只想赶紧回家,泡个热水澡,然后美美地睡上一觉。最好睡得昏天黑地,一觉醒来就是第二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