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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宝笙懊恼地冲到卧室里看手机。

“轻轻,我失恋了,快来安慰我。”果然微笑圈里有这么一句,天杀的,她是喝酒到一半时候给何轻轻单独发的,怎么就发到朋友圈里了,果然张童在下面不厚道地点了个赞,余宝笙顿时一头冷汗,赶快删掉了那条信息,然后抬头恶狠狠地看着张童。

“听到没?一个字都不许说,否则要你好看!”

“关我P事儿,我想追求你的话,肯定不会告诉别人这个机会,我不想追求你的话,跟我更没毛关系,我多那事儿呢!不过,余宝笙,你倒是好好想想,你那黑名单里到底有没有漏网之鱼?”张童指指余宝笙的手机,然后拍拍余宝笙的肩膀,凑过去吊儿郎当地问“当真没机会?”

“滚!”余宝笙躲开张童的胳膊,“干好本份事,一个字不许说!”

送走张童,余宝笙一边收拾乱糟糟的自己,一边忐忑不安地看手机,真是要命,微信这东西她并不怎么会玩儿,何轻轻告诉她省电话费,她就装了,看过何轻轻的微信,各种小情绪自拍美景新闻,余宝笙自认没有新闻主播的开放和对曝光私人生活的必要,按照何轻轻告诉她设置了黑名单,既使碍于情面加了同事的,但谁都不会看到她的动态,不过开始新鲜了几天之后,她还真没再玩过微信,只是日久生疏,居然弄了这么大个乌龙。一直到中午吃完饭,手机没有任何反应,余宝笙一直吊着的心才算暂时放下来。

上班一切照旧,没有人询问她任何关于恋情的事情,甚至还有人拿她和宋向宇开玩笑,余宝笙心虚地接受,庆幸宋向宇去上海是个好事情,转而又苦笑,如果没有去上海的事情的爆发,或许他们就在双方小心翼翼地平衡维持中奔向结婚了。

宋向宇再没找过余宝笙,他的感冒好没好,是不是又去了上海,余宝笙无从得知,只知道骄傲的宋向宇肯定是不会再对自己客气了,第一次她心不在焉,第二次她主动提分手,怕是再有热情的男人也不能吞下这样的羞辱,几日之后余宝笙的心彻底放开,这样很好,她继续过自己安静单调的单身生活,而且也没什么不好,起码短暂的一段时间内没人再会把她的单身作为公害,大家总动员忧虑介绍相亲。张童出现了一两天又消失,果然对她的事情守口如瓶且也没再问过,老实说他来去匆匆,他们之间的确也没什么对话。

安静的时光,不变的生活,唯一的例外是在食堂吃饭的时候见到乔远峰的次数多起来,起初只是打个招呼,后来则或有或无会凑到一桌一起吃饭。余宝笙形容不出来这种感觉,跟宋向宇的分手、张童外出交流的离开、何轻轻远在异地的沟通不畅,随着秋天的到来,余宝笙的心里的确在这一个夏天的跌宕起伏之后生出不可察觉的一丝丝惆怅和寂寞,而这隔三差五跟乔远峰的相遇会让她的悲秋的心思得到一些缓解,也让两个人的关系回到过去的某些熟稔。

就像现在,余宝笙一手柱着腮一手拿筷子拨拉着盘子里的几根青菜,今天大师傅心情大概也不好,本就质量不高的饭菜做得更加乏善可陈,余宝笙想着最近是不是回家蹭顿油水大的饭菜,结果抬头就看到乔远峰端着饭盒走过来坐在她对面。

余宝笙向他身后看看,然后歪着头问:“今天乔主任没带宫眷?”

余宝笙也不知道自己出于什么心态会开这样的玩笑,她不能承认对乔远峰还爱着,但也不能否认她的确有些心止如水的平静,这是她暗恋的人,也曾经在夏天的时候让她生出过要和他一起的想法,然而各种巧合之后,她放平静压住了那种感觉,如今真的又一个人了,她对自己的感情又较真起来。经历了宋向宇之后,余宝笙更加地肯定她是接受不了搭伴过日子的,她可以找一个自己不很爱的人然后慢慢习惯他爱上他,却不能找一个不爱自己的人,冒着永远不被爱上的风险,这样的风险太大,她接受不了这样的不平衡。就像现在,她宁可把乔远峰作为一个不错的朋友对待,也不会再把多年沉积的感情挖出来晾晒,她受不起过去那样的伤。但无论怎样,在她的内心里始终对乔远峰有不一样的感情,即使做朋友,她也无条件信任他。

因为是在公众场合,对于余宝笙的打趣,乔远峰打消了用筷子敲她头的念头,但还是警告地敲敲她的饭盒边沿,道:“说这话可是毁人声誉的,余医生口下留德。”

“切,我都被好多双眼睛荼毒了少遍了,她们可没少毁我声誉。”以医生这职业硬生生培养出来的好记性,余宝笙怎么会不记得上次把她手烫肿的小护士原来是乔远峰科里的,怕也是乔大主任的拥趸,小护士装不认识她,她也就装着忘记以前的事情,以目前的情况来看,怕是小护士又要说她和乔主任不清不楚了。对于这样的人余宝笙还真暗暗杠上了,如果乔远峰有女朋友,或者这护士是乔远峰的什么,她立刻离得远远的,但就眼下而言,乔远峰身边唯一的绯闻人物也就是佐芝夏一个,而乔远峰拒得明明白白的,所以,在这让人开始伤感的秋天,余宝笙偶尔会放纵自己那点儿恶作剧的心思逗逗个别人。效果挺不错的。

“听说医院要搞秋季运动会,你报什么项目?”乔远峰问余宝笙。

余宝笙皱着眉看乔远峰把饭菜混起来,她一直接受不了这样的吃法,从来都是饭是饭,菜是菜,很早以前在高原上乔远峰就是这样,过了多少年,出国留了洋,居然还是这习惯,在余宝笙看来这大概是乔远峰身上唯一一个不够优雅的行为,真的是个很大的败笔。

“没什么兴趣,你没参加过,不知道状况吧?就跟幼儿园一样,趣味运动会,踢毽子、跳绳还算不错的,带球跑、绑腿跑,端着乒乓球跑,我才不当笑话呢。何况也没什么好奖品。”

“你可真没团队精神。不过你这饭盒不就是运动会的奖品吗?我看挺多人用的。”

“张童那个活宝得来的,然后转送我了,哎,现在他不在,我连这样的便宜也占不到了。”余宝笙说着停下来,想想以前和张童的关系真是令人怀念,现在两个人还是会斗嘴,但是张童显然对她再不客气,她几乎一点儿便宜都占不到,感情真是个莫名其妙的东西,可以让好朋友变敌人,比如她和张童,曾经她是碎碎念的师姐,他是任她欺负的小师弟,也可以让陌生的人变成朋友,比如她和乔远峰的现在,曾经他彷如空气消失,她对他爱恨交织。

乔远峰看着余宝笙有些落寞的脸,云淡风轻地笑笑,然后一字一句说道:“反正我是要带头参加的,这样吧,我的奖品就给你,省得你这么小心眼儿地长吁短叹。”

“乔主任可别瞎许诺,您以为趣味运动会就没有高手了?我可亲眼看见一男医生五分钟踢了三百多个毽子,中间只坏了一次。”

乔远峰忍不住笑,说:“我又不比那个,太娘了。”

“那你比什么?扔铅球?”

“我篮球还打得不错,投篮总还可以吧。”

余宝笙想起来乔远峰投篮的样子,的确颇有一番风采,动作行云流水,关键是命中率高,这么想着,也对他得奖有些信心,对奖品也有些憧憬了,刚才的情绪飘远,立刻眉开眼笑,用饭勺敲敲乔远峰的饭盒,低声说道:“那说好了,奖品是我的,你争取拿第一名,我是我们科室的工会小组长,已经跟院里的工会大姐打听过了,第一名是一套漂亮的床上用品,我特别喜欢。”

“是不是你看上了,怂恿人家买的?”乔远峰直接戳穿余宝笙的谎言。

“怎么能说是我怂恿的呢?我也不能肯定得到第一名啊,只不过大姐让我陪她买东西的时候,很喜欢,就推荐了。反正这些奖励的钱也不是院里出,有人赞助,我们也可以明目张胆地买些好东西。”

“真是不能跟你客气,本来也就打算得瓶洗发水什么的安慰一下你,你这倒好,直接提高难度系数…”

“什么难度系数啊?余医生和乔主任聊得这么高兴?”一个声音j□j来。

余宝笙抬头看桌边果然已经站了三、四个人,除了一位男医生,其他都是娘子军,说话的是那位结下梁子的小护士,话是冲她问的,可话音却是给乔远峰听的。

“没什么,瞎聊而已。”乔远峰淡淡地道。

“那我们打扰你们聊天儿了吧?”小护士状似不好意思地说。

“刚才乔主任讲几个手术,难度系数高,受教不少,我正佩服呢。”余宝笙瞥一眼小护士,随口胡说道。

“你看,你看,我怎么说来着,苏医生,你真别担心,乔主任是大家公认的好大夫,还能让你吃了亏,别人都能受教,你正儿八经的徒弟,有事儿多请教师傅,准没错的,别天天苦行僧似的对着书本两耳不稳窗外事。”小护士突然把身后的女医生拉到前面。

余宝笙看苏叶粉粉的脸色,心里明白几分,敢情儿这位小护士是个红娘的角儿,这是为身后这位崔莺莺出头呢,心里冷哼,真有人爱管闲事趟浑水,边说边站起来,面上却一本正经地淡笑着,“曲医生、苏医生,你们这边坐,我正好吃完了,你们慢用,乔主任,刚才见解独到,我记下了,改天再请教,再见。”

余宝笙不觉得自己是个睚眦必报的人,但是面对小护士还真有些气不平,先不说上次烫人手不道歉还说难听的话的事情,就说这段时间在餐厅碰到嘴里时有时无冒着酸的话,就在前几天陶主任还把她叫到办公室拐弯抹角地问她和宋向宇处得如何,又问她是不是两人闹别扭了,得到否定的答复后,又松口气说现在把她当骨干培养,要多注意做派作风,注意风评,话里话外告诉她注意言行,余宝笙倒不一定觉得是小护士来告黑状,但是对于这种暗地里造谣的行径实在不耻,她不过是在餐厅里碰到乔远峰多说了几句,在一张桌子上吃了几回饭,就风评不好了?若以往她可能真想一想,最近情绪不佳,偏偏不想称别人的心。

回到科室,看手机响了几声,上面显示一条新到的短信,三个字。

“别在意。”

余宝笙拿着手机,压下心里那点儿小委屈,手指灵巧,快速地打出一行字。

“没什么,我的任务就是在乔主任的追随者到来之前,解闷去愁,有人接班,我就放心了,当然我们的价钱也是谈妥的,第一名的奖品。”

很快短信回过来。

“代价有些大。”

余宝笙绷着的嘴角弯起来,想了想发出一行字。

“这不是给你机会展示才艺吗?等医院选最佳男医生,帮你拉点儿选票。不过,年纪大力,实在不行,也要悠着点儿。”

等一会儿,不见信息发来,余宝笙合上手机,抱着靠枕歪在椅子上准备假寐,刚有些睡意,手机又响一声,拿起来看,上面写着八个字。

“其实还可以大一些。”

余宝笙反反复复看着那段话,想半天乔远峰什么意思,最后意识到大概是因为说他年纪大受伤了,嫌自己小瞧了他的实力吧。

体贴

周末的体育场人山人海,彩旗飘扬,余宝笙被临时抽上主席台整理成绩,假公济私,一张张翻看各项目成绩,翻到投篮的,急急忙忙拿出来却找不到乔远峰的眸子,余宝笙有些失望,倒不是因为拿不到第一名的奖品,只是觉得乔远峰的水平不至于倒退成这样吧,说不定是那天自己取笑他年纪大有压力了。等一会儿又有成绩表送过来,余宝笙随手整理,翻到下面一张时目光就被吸引过去,少不得瞪大眼睛再确认一下,心外乔远峰第一名,先是一愣,然后大乐,想着乔远峰跳绳的样子,越发觉得可笑,她真没比较出来跳绳会比踢毽子更爷们儿气。正笑着,旁边的同事凑过来问“余医生笑得好甜蜜,有什么好事?”说罢看余宝笙不置可否地笑,脸色微红,目光游移,立刻心领神会,打趣道,“是不是想到男朋友了?年轻人还不好意思脸皮薄呢,等到了我们这个年纪天天看着老公脱光了跟猪一样睡旁边打呼噜都不觉得难为情,你就会知道恋爱真是美好短暂啊。”说着又感慨着,过来人似地说道,“趁着他疼你,好好享受恋爱,等结婚了,什么都得淡下来。”

余宝笙不好解释也不好多说,指指成绩表示意同事赶紧播报。

“跳绳男子组,第一名,心外科乔远峰…”

当同事浑足的嗓音通过麦克风传出去不久,余宝笙就感觉衣兜里的手机在震动,拿出来看,里面躺着一条短信,“幸不辱使命”。看着那句话,余宝笙的嘴角不自觉再次弯起来。

初秋夏末的天气,太阳仍然热情地洒下热力,有些燥热,有些慵懒,余宝笙从椅子上站起来抻个懒腰,把遮阳伞推开一些,又懒懒坐下,头被晒得有些混沌,身体觉得轻飘飘的,人也跟着轻松起来,闭上眼睛,感觉很好,高高在上,脱离地心引力,仿佛人就要飞起来一样。旁边的同事说余医生不晒啊,余宝笙摇摇头,索性把伞全推给她,整个人沐浴在强烈得近乎发白的阳光下,如果能够,就趁着夏日最后的阳光把那些心底发霉的东西都晒干了、蒸发了。

如何从乔远峰那里拿到奖品还是费了余宝笙不少脑筋,以前对待张童,根本就没有商量可言,余宝笙可以凭着管教他的师姐的身份明抢,谁让张童老有那么多烂事儿要她收拾跟着吃瓜络。而乔远峰这样如此招风的大树,她就算是女朋友也还没能修炼到厚脸皮直接上门认领的。怀揣着这些小小的纠结和小小的算计,余宝笙磨了一天也没好意思跟乔远峰张口要,结果隔天上班时收到一个快递。 当撕开包裹一角的瞬间,余宝笙真心赞叹乔远峰是个妙人儿,轻易解决她不想请饭不想失身份的又占便宜又要体面的困境。

一起取快递的偏偏有个认识的同事,眼尖看见那一角的花色,热心问谁送的。余宝笙急中生智说看见这个好就从商场订了一个,刚送货。告别同事,余宝笙摸一下自己的心口觉得真是要命,幸亏自己反应快。

把东西迅速放到车上,这才给乔远峰发一条感谢的短信,未几,收到一条回复。

“昨天来山东讲课。”

莫名其妙,接着又收到一条。

“床品很有眼光,很多人要,幸好你提前预订。”

余宝笙握着手机,忍不住笑起来,想了想回一条。

“那你怎么办?”

乔远峰回道:“主任的奖品也有人惦记?反了他们了。”

余宝笙站在路上不顾形象地笑起来,这个乔远峰是有一点点她曾经熟悉的样子,她能想到他眉毛挑起来,眼睛斜睨着,满脸的满不在乎。

“收快递有人看到,好险,幸好我说是网上订的货。”

“你撒的谎太水,人家没准儿猜你们工作人员假公济私,迂回地贪污腐败。”

被乔远峰这么一说,余宝笙果然有些紧张,大概真会让别人那么想吧,谎真不好撒,刚才还赞乔远峰是个妙人儿,现在立刻觉得都是这快递惹的祸。

“没有你家地址只能寄单位,是我失策。开个玩笑,没事儿,即使有人这样想,终有一天会自证清白。准备上课了,回聊。”

余宝笙盯着乔远峰这条短信,真怀疑自己这里有个现场直播,现场直播也不对啊,简直是在读心嘛。

以前的乔远峰有些自负,很少会对别人解释自己的行为,却又因为义气,总能像磁铁一样吸引人,即使望着远山出神,与人群刻意保持距离的孤独。再见到乔远峰,曾经记忆里的影像模糊不少,他不再是高原上睥睨一切的帮主,更像病人眼中可以信赖的医生。有时候会有某个念头划过余宝笙的大脑,这个乔远峰是她曾认识的那个吗?更进一步,如果真要评说哪一个是她愿意看到的,还真不好说,她喜欢当年的他意气风发,也喜欢现在的他温暖体贴。想到体贴这个词,余宝笙突然怔住了,真的,这段时间以来乔远峰的行为实在当得上这个词,从频繁地相遇,到偶尔地交谈,起初余宝笙的确有意识地回避过,但乔远峰的行为可说得上是光风霁月,大部分的时候都有其他同事在场,即使两个人话题也绝不逾越界线,无非是工作上的,或者一些社会话题,对于此前她担心的情感、甚至她请求他找佐芝夏帮忙的事情,都未曾提起,就像是真正的同事,从陌生到熟悉到投缘,没有一方的逼迫和不情愿,也没有另一方的强行和刻意,一切都进行得自然而然、水到渠成。

余宝笙心里某个地方有一点点的酸,无论是基于她以前习惯的余音未断,还是现时相处的融洽,在她的认知里,真的会毫不犹豫地判断乔远峰是个不错的值得信赖的朋友。

一时发笑,一时怔忡,一时酸楚,一时欣慰,余宝笙进到电梯口时意外见到苏叶,忙把脸上不够职业的表情收敛一下,换副笑容打声招呼。

苏叶微微地把脸侧过来,本来安静的脸在看到余宝笙的刹那有些僵硬,没有说话,只是略微点点头。余宝笙耸耸肩,她对苏叶没什么感觉,除了上次和乔远峰早晨同车被她撞见时有些尴尬,但之后也没什么过多想法,毕竟苏叶不是乔远峰的谁谁谁,她没必要觉得对她不起,即使苏叶喜欢乔远峰,当然这也是余宝笙最近知道的,就冲着那小护士一脸忠心护主的戏码,估计是个人都知道苏叶暗恋乔远峰,只不过乔远峰对此好像毫不在意。余宝笙倒不觉得乔远峰是在欲擒故纵,直觉上苏叶不是乔远峰的菜,尤其是见过佐芝夏之后,以佐芝夏的精明通透对比苏叶的羞涩内向,两个人唯有温柔这一点大概是共有的,其余皆不像。

余宝笙与苏叶一前一后进得办公室,陶主任笑呵呵地指指她俩说:“宝笙,你不是想让心外的人过来给9号病人会诊的吗?乔主任推荐苏医生来,你赶快把资料准备一下。”

余宝笙点点头,也不计较苏叶的态度,把资料取出来,详细介绍了,然后带着她来到病房。

病人是个老太太,苏叶虽然面上表情不佳,但是对待病人却没什么可挑剔的,认真地翻看病历,又仔细询问病人的感受,一边听一边记录,老太太声音低,嗓子里嗬嗬地说话听不清楚,苏叶刚低下头凑过去,突然病人不知什么原因猛然咳嗽起来,秽物喷射出来,苏叶在最前面,脸上衣服上被猝不及防地喷一脸。大概没想到有这种情况,苏叶本能地一下子弹跳起来后退几步,掀起衣角拼命擦脸,余宝笙来不及做什么,赶紧冲到前面一下一下抚着老人的后背和前胸,顺手拿别人递过来的纸巾擦老太太的眼里鼻涕什么的,好一会儿,病人才稳定下来,余宝笙刚松口气,旁边病人的家属不干了,指着刚才被推到最后面的苏叶喊道:“有你这样的医生吗?病人不舒服,你第一反应不是治疗病人,却搞自己的卫生?既然怕脏,当得什么大夫?”

余宝笙虽然对苏叶刚才的行为也有想法,但也能理解,心外见得多的是血,像他们这种内科病人的秽物怕是反而不多,也许苏叶不发憷鲜血,但作为女孩子恐怕爱干净的心性是绝不能忍受那一脸秽物的,余宝笙自己当年也花了不少时间克服这种心理。

苏叶脸憋得通红,两只手绞在一起,大概是拼命阻止自己此刻去擦脸。病人的家属仍然怒不可遏,余宝笙三把两把擦擦手,赶紧上去劝说,苏叶红通通的眼睛快哭了似的忍了半天,说了句对不起,病人女儿看老妈也没什么大事,又见余宝笙的衣襟上全是秽物,倒比她这个女儿还沾得多,也不再好意思抱怨责怪下去,挥挥手表示不计较了。

从病房出来,余宝笙有些歉疚地对苏叶说:“对不起,这事儿让你为难了。其实…”

苏叶的眼睛仍然红红的,脸颊也因为刚才使大劲儿擦,摩擦得有些红肿,对于余宝笙的道歉也不知道听进去没有,低头把刚才的诊疗单写完塞到余宝笙手里,一句话没说就蹬蹬走了,留下余宝笙叹了口气,对身边的护士说刚才的事情就别张扬了。等护士拿着诊疗单走了,余宝笙想了想还是觉得不放心,转身到陶主任的办公室把刚才的情况汇报了一下,然后建议道:“这事儿要不您再嘱咐一下其他人,安抚一下病人,如果真要传出去,咱们以后跟其他科室合作都不好办了,人家一说就会嘀咕去帮咱的忙却给投诉了。”

陶主任点点头,道:“嗯,最近科室作风改进,这个也要强调一点,咱们自己不要人为夸大这些医患问题,搞得好像都是阶级敌人似的,不传谣不信谣,医务工作者要自身硬才能把风气正过来。”

余宝笙点头点头再点头,她就知道自己这一说肯定会招来主任的一顿上纲上线的教育,谁让她多管闲事呢。

“宝笙,最近和宋向宇关系怎样?我怎么听说你都和家里提过了,秦院长据说都准备见新女婿呢。可眼下宋向宇去上海了,山高地远,我可跟你说,感情这事儿经不起时间考验,你也年龄不小了,赶紧地把婚结了,大家都放心。”陶主任居然罕见地没有继续发挥下去突然调转话题直冲余宝笙个人问题而来。

“主任,您这也太着急了吧?恋爱没谈几个月就要结婚?放心吗?”

“你们不是已经谈过一次了吗?该了解的都了解了,重新复合有重新复合的好处,性格脾气都摸得着,谁也不用藏着掖着,打开天窗说亮话,行就快走几步,不行就赶紧换一个,别互相别扭耽误。”

余宝笙忍不住翻白眼,陶主任显然已经把她钉死在剩女的十字架上,说话居然露骨直白,简直不忍卒听,好歹她现在还是个女孩子啊,尽管学医,人伦生理比别人懂得多一些,也不至于这么不考虑性别感受吧。

“陶主任,我爸我妈都没这么关心我,谢谢您了。我忘了还有个病例要研究,刚才病人的情况我也得再嘱咐一下护士,先出去了。”余宝笙心虚地拔腿就要走。

“先别走,我还有事,宝笙,你们是不是已经分手了?”陶主任突然收起絮絮叨叨那套,一针见血。

余宝笙的眼睛四处看看,试图遮掩,试图撒谎,最终还是摸了摸耳朵,然后低下声音卖个乖,道:“老师,您得替我保密呀。”

陶主任一听这话就知道自己猜中了,现在的年轻人都不知道什么想法,开始不也处得很好吗,亏得他还在秦芬面前说了不少宋向宇的好话,这下怎么跟秦芬交代,想到这里,恨铁不成钢地拍着桌子说:“余宝笙,你师母介绍了一个大学副教授,守家在地,就在北京,也不会派到外地去开分校,这个周末你给我老老实实去相亲。”

出了主任办公室,余宝笙一下子打蔫儿,她就知道只要自己多事,就不会有好事,果然她这是自投罗网。

相亲

说好的周末睡觉懒散放松怎么就会变成一次无聊的?余宝笙坐在咖啡厅里等相亲对象,抬手看看表,差不多还有十多分钟,百无聊赖地翻一本杂志,心里却嘀咕分手一事被陶主任知道,恐怕此后又无宁日,算了,大不了多喝几杯咖啡而已。

手机先后响几声,居然是何轻轻在微信留言,余宝笙喜出望外,她跟何轻轻中断联系已经有些日子,忙拨通号码。何轻轻的声音在电话里听着有些疲惫,但却透着喜悦,余宝笙的心情也跟着好了不少,问她在哪里,是不是很辛苦,何轻轻说很快就结束,这几日便要回来,等回来之后有件事情会跟她讲。虽然何轻轻嘴上没说,余宝笙大概猜得到与感情有关,而且多半是件好事情。余宝笙说自己也有件事情要和何轻轻说,干脆等两个人见面沟通吧,何轻轻语气甚是轻快,说到时候两个人一起庆祝。余宝笙苦笑,大概何轻轻以为她是要结婚了,幸福了的女人大概很难再想到不开心的事情。

说着话就感觉到眼前一片阴翳,余宝笙抬头见一个三十左右的男性站在自己的桌前,脸上是询问的意思,见她抬头,以口型问是否是余宝笙小姐,余宝笙立刻明白这是相亲对象,赶紧挂断电话站起来。

来人坐定后也点了一杯咖啡,然后自我介绍姓樊,单名一个良字,今年33岁。余宝笙也大概介绍自己的工作什么的。两个人大概聊了十多分钟,等咖啡端上来,郑良抿一口咖啡后突然正襟危坐,双手交叉,仿佛下了很大决心,说道:“余小姐,对不起,我得先解释一下,介绍人大概隐瞒了一些我的问题,我想补充一下。”

余宝笙点点头,说:“我师母也跟我说让我把情况当面细聊一下。”

“是这样的,我有过一次婚姻,还有一个五岁的孩子。”

余宝笙的确是被惊倒了,她终于明白眼前这个外形不错、据说职业也不错的男人为什么会来相亲,婚史应该不算什么,大概孩子是他致命的问题。

“很抱歉让余小姐受惊了。我只想诚实一点儿,关于相亲,我的确是真心想来的,想找一个爱人,但是也同时想找一个能够爱孩子的人,如果可以,婚姻中我会绝对爱家庭、爱妻子,也希望我真心爱护的人也会爱护我和孩子。要求不多,难度可能会比较高,尤其是对于未婚女孩子。我对余小姐初步印象很好,所以,早些把话说清楚,如果我足够幸运,余小姐允许的话,希望能够坦诚交往下去。”

余宝笙被第二颗雷炸到,不知如何开口讲话,正在此时手机又想起来,救命似的立刻接起电话,对对面的男人道声郑先生对不起我先接个电话,郑良很客气地回答余小姐请便,余宝笙把电话放在耳边。

“在忙?”乔远峰的声音传过来。

余宝笙一阵心虚,偷眼看看郑良,低声问:“有什么事情吗?”

“余医生,床单拿走除了一个谢字,都没有其他意思,是不是太不厚道了?有没有时间,请顿饭吧?”乔远峰半带玩笑地声音传过来。

余宝笙意外地问:“你在哪儿?”

“哈哈,开个玩笑,你不是说山东大馒头好吃吗?刚从山东回来,正好人家送我两个,匀你一个,就在你家附近,出来拿一下。”

余宝笙再次抬眼看看郑良,他倒是比较自觉地把身体侧到另一面,随手翻阅刚才她翻过的杂志,一副避嫌的样子,便继续低声道:“不好意思,不行啊,我…现在有事,走不开,要不你留着吃吧,还有这次算我欠你的,下次我一定请你饭感谢把奖品让给我。”

那边乔远峰的声音停顿了几秒,也不多纠缠,很快接道:“行,你先忙,馒头可没法子快递,没口福就没口福吧。”

余宝笙好不容易把电话挂掉,大大松了口气,她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大概是因为背着人相亲的原因吧。

“余小姐,和人约好了?”郑良很适时地在余宝笙放下电话的瞬间问道。

“啊,也没事,一个朋友。”

“不知道我刚才的提议郑小姐能否考虑,我知道有些冒昧突然,也可能会让您害怕,我会等几天。我知道拒绝是一定的,接受才是意外,但还是很希望听到意外的好消息,如果是拒绝,我也很高兴能够认识余医生,希望不会给您造成困扰。”

郑良的话说得很诚恳,也让人容易下台阶,面子里子都给,完全做到了得体合宜,滴水不漏,不亏是老师出身,三尺讲台不是白站的,余宝笙觉得被捧得高高地,心都有些被晃动了,不过立刻定定神说道。

“郑先生,我也很高兴能够认识您这样出色的人,对于您提出来的想法,我倒没有害怕,但的确是没想到,毕竟之前介绍人什么都没说,我刚才也想您这样优秀的人怎么还用得着相亲。当然这是玩笑,不瞒您说,我也不过是听长辈的话过来看看,但不可否认,您条件很好,如果不是我本人最近想静一静,大概也会考虑,不过,即使那样,我确实也不能在短时间内说服自己接受一个孩子,这倒不是说我不爱孩子,只是我从来没想过这样的问题,这恐怕需要的不是几天的时间。所以,也为了不耽误您,希望您还是按照自己的意愿进行您的计划,别让我影响了您。跟您认识我也很高兴。”

余宝笙也尽量把这番话说得圆满客气,毕竟对方很友好有诚意,而且除了孩子这个话题太突然,她的确也没讨厌郑良。

郑良也没想到余宝笙会当面直接拒绝,有些失望,也有些欣赏。他对自己的条件很自信,在以往数次与女性的交往中,女方大多初次见面即表现得有兴趣,知道真相后有遗憾的,有欣赏留恋的,也有愤愤不平的,也曾有人当面答应事后却想通过介绍人转达能否将孩子交给前妻或爷爷奶奶带的意思,他断然拒绝。余宝笙这样虽然惊讶却没有任何厌恶,且情绪表现得从容,明明白白善意拒绝的,的确不多。

余宝笙婉拒了郑良共进午餐的邀请,离开咖啡厅,还是给乔远峰拨个电话过去,想想刚才的歉意,只能自己找台阶。

“乔主任,你的馒头一定吃不了吧,我觉得我还来得及分担一下。”

余宝笙把车停在小区门口等乔远峰,远远地看乔远峰白衬衫下面暗色休闲裤从小区转出来,心里一震,如果不是耳边嘈杂的喇叭和树上吵闹的知了声,一瞬间她几乎以为这是八、九年前的那个乔远峰,一样的白衬衫,相似的绿迷彩裤,不过也就是那一恍神时间已经到现在。

“怎么想起买吉普,你这车在城市开,油耗可不小。”乔远峰开门上车拍了拍车子。

“我这的确不省钱,不过开个省钱的日本车,被人砸了,更赔钱。”余宝笙想起乔远峰那辆不起眼的日本车。

看看余宝笙睚眦必报的表情,乔远峰没说话嘴角却勾起来,把馒头从纸袋里拿出来。

余宝笙刚还愤愤的表情立刻换上一幅谄媚的笑容,喜滋滋地接过馒头,说:“两个都给我,大家都夸乔主任人好,果然又大度又大方!”

“没有,待会儿掰我半个,给你一个半。”

余宝笙立起眉毛像看神经病人似的看着乔远峰,说道:“你还真是…不经夸,这半个怎么给?你不会想待会儿咬下来吧?”

“给我爸的。”乔远峰挑挑眉。

余宝笙一听是给乔老伯的,立刻把馒头推出去,说:“那半个算怎么回事啊,我要一个就好。”

“他糖尿病,半个就够了。”

“那也不太好吧,半个馒头,怎么说都不好看,难道你说是你吃了那半个?”余宝笙不可置信地问。

“操什么心呢?不过这样说也好,你吃我吃也没什么区别?”乔远峰果然很同意地点点头。

这话道理不通但逻辑通,余宝笙评估了下馒头话题还是明智地决定不再说什么,开车急走。车子里一时安静好多,低低的电台歌曲和着从窗口吹进来的风在狭窄的空间里盘旋低回,气氛非但没有因沉默而沉闷,更显得难得的静谧和谐。

乔远峰身体斜斜地靠在车门眼风扫到余宝笙几秒,脸上的神色安然,也不多废话,偶尔开口指路。

“前面路口右转。”

“下个红绿灯左转。”

“嗯,直行,第二个口拐进去找地方停车。”

吃饭时余宝笙请服务员把馒头切成两半再找个盒子装起来,可是左看右看,还是觉得不顺眼,最后嫌弃地把盒子丢给乔远峰,乔远峰笑,拎起盒子说:“挺好的,比原来那个袋子体面多了。这个量已经不少了,可不能惯着老爷子,以后你就知道了。”

余宝笙没在乎这个“以后”是什么意思,她此时心里满是对乔远峰的羡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