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靖仍然不说话。小麦突然烦躁了起来,一把扯开被子甩到一边,呼地站起来瞪着邵靖:“你有话就说!站在这干什么?怕我会死缠烂打,还是怕我不还你钱?那店面等过了初七就去办手续,本来我也不想要。借你那十五万我肯定会还,按银行的利息来。你要是等不及,我现在去银行贷款还你!”

邵靖突然伸开胳膊紧紧抱住他,用劲之大,勒得小麦肋骨生疼。小麦笔直地站着,有些茫然。乱七八糟的回忆不停从脑子里闪过,最后一个,是魏炎拉着旅行箱头也不回地走掉。腰上还勒着邵靖的手臂,小麦恍惚地想:其实邵靖已经是最好的那个了,只可惜,自己仍旧不是他要找的人。他终于挣扎一下,从邵靖怀里挣了出来,退后一步。他有自己的原则,邵靖即使再好,不是他的,他也不要。

邵靖放开了手,神情复杂地看着他。小麦觉得眼眶一热,有什么东西要冲出来,但是被他硬生生地咽回去了:“我去做饭。你,你要搬走吧?”

邵靖嘴唇动了动,最后还是没说出话来。小麦转身进了厨房。这时候他有什么心思做饭,无非是把昨天剩下的菜热一热。等菜热好他往外端,看见邵靖还是直挺挺地站在沙发前面,连个窝都没挪。小麦看着难受,把菜摆上就穿好外衣:“你们吃吧,我出去转转。”

大年初二有什么好转的呢?这么早,街上连个人都没有,还冷得要命。小麦漫无目的地走了几条街,突然前面一个男孩拼命地跑过来,后面跟着两个膀大腰圆的男人在追,一边追一边骂骂咧咧。小麦一眼看见那个男孩居然是叶丁,头发凌乱衣衫不整,脸上还有两块青紫。小麦顾不上多想,闪到一条小路口叫了一声:“叶丁!过来!”

叶丁跑得气喘吁吁,猛听见小麦的喊声,愣了一下才掉转方向跑过来。小麦拉着他就往前面的小区里跑,这附近他常走,熟悉得很,带着叶丁三绕两绕,从另一个路口绕了出来。这时候两个男人已经被甩掉了,叶丁也跑得几乎要断气。他一边喘气一边还心惊胆战地四处张望,小麦想了想,把他拉到最近的车站,随便上了开过来的一辆公交车,然后问:“怎么回事?你跑什么?追你的人是谁?”

叶丁右边脸颊上一大块青紫,幸好这时候车上没什么人,否则非引起注意不可。小麦把他拉到最后面坐下,叶丁低着头,还在发抖,半天也不说话。小麦从他衣领里看见脖子上几块痕迹,心里咯噔一跳:“叶丁,你说你还有一份工,是干什么的?”

叶丁猛打了个哆嗦,眼圈一下红了,带着点哭腔说:“我没干坏事。”

小麦耐心地说:“我没说你干坏事啊。有什么事你得说啊,不说别人怎么能帮你呢?”

叶丁抽着鼻子,眼泪一滴滴地掉下来,终于小声把事情都说了出来。原来他说的打工,是在一家夜总会做侍应生。那家夜总会里也有不少“少爷小姐”,因为他长得秀气,有些客人就想把他也当“少爷”。叶丁家里很穷,爸爸身体不好,全靠妈妈种地,爷爷还有病,能让他出来上学已经是把家里掏空了,所以他又要赚学费生活费,又想攒点钱给爷爷治病,就到处打工。夜总会那里虽然乱,但钱给得多,所以他一直就忍着,有时候被客人强吻或者摸摸捏捏的占点便宜,他也就算了。结果前天有个客人一定要点他出台,甚至当场就摔出钱来,幸亏领班还比较好心,陪着笑脸向客人解释叶丁是来打工赚药费的,舌灿莲花居然把客人说得生了点恻隐之心,大方表示只要叶丁陪他聊聊天,就给他丰厚的小费。领班看客人已经说到这份上了,就劝叶丁答应。因为客人并不要把叶丁带出场,就在夜总会的房间里聊天,所以叶丁也只好答应了。到了房里之后,这个客人居然还真履行诺言光是聊天,不过他喝了酒,聊没一会就睡了,叶丁就悄悄退了出来。他以为这就没事了,没想到第二天他才去夜总会就听说这个客人死在房间里,而且据说死得很惨,开膛破肚,血流满床。这个客人有点黑道背景,手下人就在夜总会里等着叶丁呢。叶丁也是吓懵了,一看他们掉头就跑,这一跑,就说不清楚了。他在同学家躲了一夜,今天出门,还没走多远呢,就被发现了。

小麦听完,半天没说出话来。他也是良民,遇到黑道什么的也是束手无策。要说叶丁不该跑吧,谁知道那些人讲不讲理呢?叶丁一个外地学生,没钱没势没人,万一被咔嚓了谁也没办法啊。

叶丁眼泪直流:“麦哥,我怎么办?”

“你…你…要不然你先到我家藏两天吧,等我去打听打听这人究竟怎么死的。”小麦说话的时候心里也很不踏实,贸然搅到这种事里他也有点害怕,可是又不能眼看着叶丁不管。

回到家的时候邵靖三人已经出去了,桌上留了张纸条,说是送东方良到周琦那儿去住。小麦把纸条揉巴揉巴扔进了垃圾桶,想想又捡出来,然后再想想,又扔进去了。也许邵靖这一走就不回来了,扔了吧扔了吧,扔了没心事。

叶丁连吓带冻有点发烧了。小麦给他热了点稀饭和菜,打发他吃了就上床去睡一会,自己坐下来想这事到底怎么办。他首先就想要打听一下这人到底怎么死的,叶丁这瘦弱样儿,要说能把客人杀了,那真是…除非客人真睡死了。但就是杀,也不可能杀到开膛破肚啊!所以小麦觉得那些人未必真认为就是叶丁杀的,多半是想抓住叶丁问问那天晚上的情形,但是叶丁这一跑,反而把事情搞糟了。

理清了思路,小麦心里稍微定了一点,给小灰打了个电话--他是记者,交游必然广阔点,说不定能打听到这事。果然小灰说已经听说了这事,据说死状很凄惨,他也正在想办法采访,等有了消息马上告诉小麦。小麦正跟他说话呢,门开了,邵靖走了进来,正好听见他最后几句话,马上皱起了眉:“出什么事了?”

小麦挂断了电话,不知说什么好。邵靖一眼就看见桌上有两副碗筷:“谁来了?”

“叶丁。”小麦实在已经习惯了有什么事情都会跟邵靖说,下意识地把叶丁的事说了出来,说到一半的时候他忽然意识到不对,但是这时候要停下来更别扭,于是他还是说完了。邵靖眉头拧成一团:“你把他带回来了?这是黑道上的事,你卷进来干什么?”

“我总不能眼看着叶丁--”

邵靖长出了口气,沉吟一下:“让叶丁这几天别出去,你也先别去店里,那些人肯定也能打听到叶丁在你那里打工。这事我先去打听一下,你说的有道理,叶丁当时如果不跑,说不定啥事也没有--算了,已经是这样了,这事交给我,你记着,这两天绝对别去店里!”

第41章 命案

小麦和叶丁忐忑不安地在家里呆了一天半,邵靖的消息还没过来,倒先等来了归籽儿的电话:“麦子,我好倒楣!哇--”

小麦被这一声哭嚎震得耳朵嗡嗡叫,赶紧把手机挪开。看看表,已经是九点半了,归籽儿这个时候打电话,还这么连哭带嚎的,到底是什么大事啊?

“籽儿,你怎么了?”

归籽儿哭得哇啦哇啦:“麦子,我被雷劈了!哇--”

小麦吓了一跳:“啥?”雷劈了?他下意识地往窗口看看,哪里来的呢?他没听见下雨呀。不过今天晚上有点奇怪,街道上不时就有警车的声音,警笛声远远就叫得刺耳,可能因为这个,他没听见打雷?

“籽儿,我来说。”小灰的声音插过来,大概是把手机接过去了,“麦子,籽儿今天晚上挨了天雷,被劈伤了一根树枝。”

小麦终于意识到归籽儿是个妖精,原身是棵桂花树,这被雷劈掉一根树枝,应该是很严重的伤害了吧?

“严重吗?你们在哪?我现在过去!”

小灰沉吟了一下:“你要是能过来就过来一下吧。严重倒不是说多严重,关键是这事奇怪。”

小麦叮嘱了叶丁一句,跑下楼打了辆车直奔沧口拆迁区。司机看他的眼神很是奇怪,把他放在路边的时候终于忍不住问了一句:“弟兄,这么晚,你上这来干吗?”

小麦尴尬地笑笑:“白天在这儿丢了东西,要紧的,回来找找。”

司机明显的不太相信,不过还是把车开走了,大概是看小麦空着手,也不像来捡垃圾偷钢筋的。小麦也管不了那么多,赶紧往拆迁区里走,远远的就听见归籽儿的哭声,别说,大年初三的半夜听见这动静,确实有点吓人。小麦跑过去,只见那棵茂盛的桂花树焦了一片,好在都是枝梢,但是旁边枯黄的草地被烧黑了一大片,如果劈得再正一点,完蛋的就是桂花树了。

归籽儿坐在树下哭得稀里哗啦,她本来有两条黑亮的大辫子,现在只剩了一条,另一条被烧掉一半,发黄的发梢卷在脸颊周围,跟枯草似的,脸蛋上也横一道竖一道抹着些黑灰。小灰在旁边安慰她。

小麦几步跑过去:“伤在哪儿了?”

归籽儿扑过来抱着他嚎哭。小灰在旁边解释:“好在雷劈的不准,伤的是枝梢,籽儿主要是被吓坏了,这雷要是歪一点儿,就完蛋了。”

小麦疑惑地问:“是天劫吗?我怎么半点雷声也没听见?”他在网络上看见过,说妖怪修行到一定程度,就会引来天劫,不过归籽儿不是才几百年吗,怎么就有天劫了?

归籽儿把头发一甩:“我是承帝流浆成形的,三百来年从没杀过生,我哪来的雷劫啊我!呜呜--我冤死了我…”

小灰苦笑:“不是雷劫,我看见有个天师在旁边那个马路上强开鬼道引来的雷霆。”

归籽儿抬起抹得像花猫一样的脸蛋:“我要去告他!我要去天师协会告他!呜呜--”

“好好,咱们去告他。”小麦安抚地拍拍她,“不怕了不怕了,现在没有雷了吧?”

小灰摇头:“这会没有了,那个天师也走了。”

“你看清长什么模样了吗?要告也得知道告谁啊。”

归籽儿揪住他衣角:“麦子,你替我跟张少说说,让他给我递诉状好不好?小灰看见那个人的模样了,可是他能强开鬼道,一定是个厉害角色,也许天师协会不受理我的起诉的。”

小麦没法说他和邵靖已经不再是从前的关系了,只好点点头:“好的,我,我去跟他讲讲,你别哭了,啊。”

归籽儿抹了抹眼泪,愁眉苦脸地去看被劈焦了的枝梢:“这可怎么办…”

小灰在旁边说:“行了,好在没伤到要害,这个慢慢养吧。”

小麦看了看:“是不是应该把焦的地方修剪掉让它再长?”

归籽儿心疼地摸着枝梢:“剪掉会疼的…”

“那怎么办呢?”

归籽儿嘴一扁,又要哭。小灰苦笑着说:“要想马上恢复,要么就是再遇上帝流浆,要么就是用水精来擦。”

“水晶?那个东西硬的,怎么擦?”小麦盘算要想真买块水晶,要多少钱,“水晶镜片行吗?”

“不是那个水晶。是水之精华。雷火为阳火,木惧火而喜水,要是用水之精华来擦,就可以中和阳火,马上就好。”

小麦为难了:“这东西到哪里去弄?”

“就是啊。”小灰转而安抚归籽儿,“还是慢慢养吧,咱们没地方弄这东西去啊。”

“灵芝露行吗?”

“哦,对!那可能有用,还是麦子你聪明!好了籽儿,明天我就去找曹姑娘,别哭了啊。”

总算把归籽儿安抚好,小麦看着她闷闷不乐地隐进桂花树里,手机忽然响了,接起来,是邵靖暴躁的声音:“你在哪儿!”

小麦吓了一跳:“在沧口,怎么了?”

“什么怎么了!你跑出去干什么!不是不让你出门吗!”邵靖在那边暴跳如雷,“怎么回事?你跑沧口干什么去!”

“你别喊行吗?籽儿出了点事,我过来看看。”小麦被他吼得耳朵嗡嗡响,不得已,把手机挪远点。

“归籽儿?她怎么了?”邵靖声音略微低了点,“你没事吧?”

“我能有什么事啊?籽儿她被雷劈了。哎,这事我回头再跟你说吧,籽儿还想请你帮忙--你在哪儿呢?”

“当然是在家!我一回来就只看见叶丁,还以为你被人绑了去!”

小麦心里很不是个滋味:“我没事,你说不让我出门,我哪会随便出门。”

估计这话邵靖比较满意,因为他声音低了点:“叶丁那事我联系上了,今天带他过去谈谈。你在沧口?我现在过去接你。”

邵靖果然没一会就飞车而来,对归籽儿的要求他没听几句就一口答应了,随即让小麦上车,直奔李村:“其实那边也不认为就是叶丁杀的,但是有些事情一定要问问他。如果他当时不跑,现在大概已经没事了。”

叶丁缩在后座上,不敢说话。小麦放了点心:“不管怎么样,能没事就好了。”

邵靖把着方向盘:“一会到了地方,他们问什么你答什么,用不着害怕,也别隐瞒。听见没有?”

叶丁老实地点头。他本来就有点畏惧邵靖,何况知道这次是他连累到小麦,就更不敢说话了。

“金碧辉煌”从外面看根本不像个纸醉金迷的地方,反而很低调,连招牌都不像一般夜总会那么花里胡哨,只有一圈浅蓝色的小灯围着“金碧辉煌”四个大字。叶丁小声告诉小麦这里是会员制,消费相当高的,没人带着,即使勉强进去了也就只能在一楼看看,二楼三楼的消费区根本进不去。

邵靖停下车,门童过来拉开车门。小麦看了一眼,门童大概也就十八九岁,眉清目秀,是个小帅哥。邵靖拿了张什么卡晃了晃,门童立刻露出恭敬的表情:“请您到二楼。”

金碧辉煌的一楼看起来就像个普通酒吧,吧台前有几个年轻男女各人守着一杯啤酒,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大厅中央的圆台上放一架钢琴,一个长发女孩在弹琴,旁边一个年轻男子拉小提琴。整个大厅里居然十分安静,人人都是轻声细语,只有钢琴和小提琴的声音在轻轻回响。小麦他们进去的时候正好一曲奏罢,长发女孩起身,沿着大厅走了一圈,有几个男人把卷起的钞票插进她的低胸晚装里,叶丁小声说这是打赏,在这里弹琴唱歌的都是没工资只拿打赏的,就这样,一个月也能挣近万块。说的时候,隐隐露出点歆羡的意思来。

邵靖不悦地皱眉,加快脚步走上二楼。二楼还是个酒吧,但面积只有下面大厅的一半,人明显更少了,吧台前面坐着的男男女女样貌也更出色。酒吧四周都是包箱,楼梯口站着的旗袍女孩看了邵靖的卡,立刻将他们让进3号包箱。包箱里头居然是个办公室模样的地方,叶丁一进去就叫了一声:“周领班。”然后缩到小麦身后不敢吭声了。

周领班是个二十七八岁的女人,着装倒是十分得体,时髦里又不失端庄,站起来客气地点了点头:“是邵先生吧?李先生等你们很久了。”

邵靖随便点了点头:“他在哪儿?”

周领班脸上略微露出点为难之色:“在--李成先生出事的那个包箱里。”这点为难之色表现得很是时候,即使邵靖有点不悦,也不好对她发作。倒是叶丁一听就有点发抖。

邵靖看他一眼:“怕什么!周领班,想必你也知道,这事其实没叶丁什么事。”

周领班微笑:“当然,我也知道叶丁是无辜的,但是出了这样的事,我们首先要顾及客人的感觉。如果客人不再要求什么,我们当然是息事宁人的。”

邵靖点了点头:“那就请带路。”

出事的包箱在二楼尽头,周领班低声说自从李成出了事,他的二弟李平就不许人收拾这包箱,到现在包箱里还保持着李成尸体被发现时的样子,一进去,就能闻见一股大量血液干涸腐败后散发出来的腥臭味。

叶丁听得直打哆嗦,不由自主向小麦身边又凑了凑。邵靖又皱了皱眉,不悦地说:“你去敲门。”

叶丁哪里敢,还是周领班上去敲了敲门:“李先生?”

包箱里没有动静。小麦忽然闻到一股浓烈的血腥气,不是干涸腐败的臭味,而是新鲜血液的腥气。邵靖脸色微微一变,飞起一脚踹开了包箱门,登时大片的红冲进几人眼帘--一个男人倒在沙发上,另外两个倒在地上,三人都是仰面朝天开膛破肚,鲜血把地毯都浸湿了。三张脸上都凝固着惊怖欲绝的神情,在灯光阴暗的包箱里极其恐怖。

周领班已经是第二次遇上这种情况,虽然她在这里已经呆了好几年,什么大场面也多少见识过一点,但遇上这种情况也真是受不了,当即尖叫一声,差点晕了过去。邵靖双手往大衣里一伸,左手摸出一把桃木小剑,右手摸出一把弹簧刀来,头也不回地对小麦说:“往后站!”随即走进了包箱。

小麦站在门口,既不能跟进去,也不能把邵靖一个人扔在里头,不过邵靖转了一圈就把东西放回了大衣口袋,皱了皱眉:“没东西。”

周领班脸都白得像纸了,连粉底都遮不住:“这,这是怎么回事?”

小麦说:“报警吧。”

“不,不能报警!”周领班一听要报警,精神立刻恢复了一点,“报警我们就得停业,耽误不起!我,我跟李先生的家人联系一下。”

“死了人了,怎么能不报--”小麦还没说完,邵靖就在他肩上拍了一下,把他拉到旁边:“这种地方本来就有非法经营的项目,怎么会公开报警。”

小麦有点急了:“那人就这么死了?万一以后再死人呢?”

邵靖摸出手机:“你操什么心。这样的地方,都有自己的渠道,警察最后还是会介入的,不过不是打110叫来的。”

“你这是--”

“给特事科发个短信。这事不对劲。杀人不难,难的是杀三个人还没半点动静,而且你看看那三个人脸上的表情,分明是看见了什么特别恐怖的东西。”

“你说杀人的不是人?”

“我看不像。这屋子里有种味,你闻见没有?”

小麦一进包箱就觉得有种味儿了:“是不是--就像动物园狮虎山的那个味儿?”

“没错,就是野兽的臭味。这地方怎么会有野兽?所以我觉得蹊跷。既然一连出了三条人命,这事要上报特事科备个案了。”

“特事科是什么地方?”

“特别事务科,算是--国安的一个部门吧,专门处理这种特殊事件。不知道滨海有没有特事小组常驻,不过我记得济南是有的。离得不远,过来应该很快。”

小麦环视屋子。包箱里灯光虽然暗,但结构并不复杂,一眼就能看过来。除了三个死人之外,屋子里甚至连摆设都没乱。中间一张超大尺寸的床,铺着酒红色的天鹅绒床单,但是床单中间有一大滩已经变成黑褐色的东西,估计是第一个死者李成留下的血迹。除此之外,看不出有什么不对劲。

邵靖已经发完了短信,拉起小麦:“走。这地方不对劲,不能久留。”

李平一死,周领班已经乱得找不着头,自然也顾不上叶丁,叶丁也就跟着小麦和邵靖走了出来。到了街上,他还有点魂不附身,拉着小麦一直问:“是什么人杀了他们?我,我会不会也被他们盯上了?”

邵靖阴着脸不说话,直到发动了车子才说:“你们两个,从今天开始都不准随便乱跑。这事查清楚之前,小麦你不许离开我,去哪都得有我跟着。”

他这么一说,叶丁更害怕了。邵靖不耐烦地看他一眼:“麻烦都是你招的,还啰嗦什么?要不是小麦好心,我才不管你的事!老实点,否则我现在就把你踢出去!”

叶丁吓得不敢说话。小麦低着头不知在想什么。邵靖拍拍方向盘,有点发怒:“听见了没有?”

叶丁赶紧点头。邵靖更不耐烦:“不是问你!”

小麦抬头看了他一眼:“你不搬走吗?不去找人了?”

邵靖被他问得愣了一下,勉强说:“出了这事,我--我先不搬,等把事查明白了再说。你又没什么自保能力,万一真有什么事,我怕你命都没了。”

小麦没再说话。车开到小区门口,物业的工作人员探出头来,说有小麦一份EMS。小麦签收了,发现寄件人地址是空白的,纸袋里装的好像是个小球。小麦拆开来抖了抖,一小团红绳落到了他手上,那质地非丝非棉,看不出是用什么纺的。球儿拿在手里还有点份量,小麦估计里头缠的是块三生石。

邵靖把车停住,看了一眼:“什么东西?”

小麦把红绳团儿拿在手里看了一会,笑了笑--小岳没失约,可是这东西,他现在已经用不上了。果然不是自己的东西就是留不住,里头那块三生石,肯定管的也不是他的三生。

“送给你吧。”小麦看看叶丁已经下了车,听不见他们说话,就把红绳团儿扔给邵靖,“这是月老的红线。用你的心头血染过,可以拿来系住你心爱人的姻缘。等你找到了沈墨白,可以试试。”

第42章 奶奶去世

小麦从来没觉得日子是这么难熬。

表面上看来,他全部的生活改变不过是家里多了个叶丁借住。白天照样去店里上班,晚上照旧回家做饭。所不同的是邵靖现在片刻不离地呆在店里,倒成了本店的活广告,颇有几个犯花痴的小姑娘为了多看他几眼跑来买点东西。归籽儿为她的阴阳头苦恼了几天,后来递上去的诉讼被天师协会受理,她又高兴起来,做了个特大的厨师帽,把头发塞进去,也就乐滋滋地做点心去了。除了新店铺那边已经停止一切装修,中西小点运作良好,老板长工其乐融融。

然而在这粉饰太平的日子里,小麦日渐焦躁。邵靖天天在他眼前晃荡,小麦还记得他们做过的事说过的话,他熟悉邵靖的言语行为上的各种习惯,甚至邵靖的身体他都了解,可是这一切最终都不属于他。有时候他简直想把邵靖赶出去,要滚就快滚,滚得远远的,眼不见心不烦!分手之后还是朋友什么的,最讨厌了!

可是有时候深夜中惊醒过来,又觉得身旁冰凉,缺少温度。他是个感情丰富的人,可是每一次都只有付出没有收获,就算是太平洋也会有水源枯竭的时候,何况他还不是太平洋,顶多只算是一个浴缸罢了。

邵靖怎么想的呢?小麦觉得看不透他。邵靖从前就不多话,现在更沉默。周琦不来了,他有时候一整天都说不上一句话。小麦在店里忙进忙出的时候,有时会觉得邵靖在看他,然而目光跟过去,邵靖又立刻把眼转开了。每当这时候,小麦都恨不得上去踹他一脚--看什么看!要是觉得弄错了人很抱歉,那我用不着你道歉!要是在反思自己为什么居然会看错了人,那就自己去看看眼科!

就在这种没法明说的烦躁之中,天气渐渐转暖了。店里生意仍旧不错,小麦还特地跑到南山市场去买了一大盆文竹和几小盆吊兰回来,把店里点缀了一下。金碧辉煌一直再没死人,小麦觉得事情大概是过去了,因为邵靖最近也不是24小时贴身保护,那想必是没事了。

星期六中午,邵靖去找周琦,小麦忙过了十一点半那一阵,正想坐下来喘口气,手机响了,打来电话的是石春元的老婆:“春弟--姑奶走了…”

小麦愣了。奶奶的生日是五月份,他本来还想到时候去村里专门给奶奶过生日呢,结果…

“春弟?你怎么了?你能回来吗?姑奶得赶紧下葬呢。”

“我马上就回去!”小麦挂了电话,忍着眼泪把店里的事交待给了归籽儿,出门打了辆车就往家赶。奶奶的丧事按照村子里的规矩是要大办的,但是奶奶没儿子,亲戚不会愿意出这个钱,而丧事如果办得不体面,会被人认为来世没福。小麦现在手里有几万块钱,,本来打算拿来还邵靖的,现在看来是不行了。

车到楼下,小麦付了车钱,飞奔上楼,却看见一个年轻人正在敲自己家门,不由一愣:“您找哪位?”

年轻人一转头,小麦一下就知道这人的身份了--准是邵靖的亲戚,长相跟邵靖有五六分相似,尤其是抬着下巴看人的神气,真是活脱活像:“你--是麦乔先生吧?我叫张靖全。”

小麦点了点头:“邵靖--我是说张靖存,他不在家。”

“我知道。”张靖全跟着小麦进了门,“正好我想来跟麦先生谈谈,他不在也好。”

小麦现在真没时间和心思跟他谈什么:“张先生,我有事要马上出去,如果您没什么要紧的话,能不能以后再--”

张靖全打断他:“对不起,我的时间也很宝贵,难得来滨海一次,恐怕以后没有机会再来跟麦先生谈话了。”

小麦很不高兴,但看在张靖全是邵靖弟弟的份上,还是忍耐着坐了下来:“张先生有什么事?”

张靖全上下打量了他几眼,小麦觉得那目光像小刀子似的刺得人难受,等他上一眼下一眼看够了,才开口:“听说你是我大哥的男朋友?”

小麦心里难受了一下,摇摇头:“不是。”

张靖全嘴角浮出一个不屑的笑意:“怎么?麦先生不敢承认吗?”